第26章
夺舍唐百禄四面打量屋子,发觉那些红绳和铃铛被法力所护,方才的打斗并未破坏。等他掀开纱帐,浓烈的臭味扑面而来。
林浣如同死鱼般瞳孔浑白,毫无生气的躺在床正中央。她原先包的严严实实的手脚暴露在空气里,泛出诡异的青色和一块块叠加的尸斑。
在凡人仵作看来,此人已然死了有多日了。
“灵芽,你快来长宁宫。”
唐百禄传完讯,几乎是下意识的捏诀往她眉心打进一道还魂符。
他虽算是武安的半个徒弟,但对符箓阵法极有天赋,后来又跟着灵芽四处奔波来去,学了许多杂家本领。
林浣全身抽动一番,紧接着铜铃无风自响,吵得人头疼欲裂——那是碎魂用的阵法。
“谁连投胎都不想让你投?”
唐百禄站在中间毫不受影响,默默算着时间。
灵芽则将朱谨交给裴衍后才姗姗来迟,瞧见林浣这模样也皱了眉。
“虽然还魂符保住她一魂四魄,但恐怕神智尽失,以后是个疯子了。”
灵芽探查了她的身体,摇摇头道。
“活着就行。”
唐百禄耸耸肩,没多大感想。
林浣身负国脉,本应该富贵荣华一生后等待下一个天命女的降临,可她自己作死,愣是把自己弄成了这副鬼样子。
他将她交给灵芽处理,自己则在屋内仔细打量起来。红绳交错并不是毫无章法,如果将所有的绳子全都拓在一张纸上,便是个极其复杂的邪阵。
这个阵法多用于人们私心作祟企图改天换命,但对那种天道之子是没有效果的,例如洛倾雯、朱谨这般人物,但林浣按理说也是受天命保护,不会这么轻易的被换命才对。
唐百禄蹙眉,手指在绳上一触即分,心中的疑惑更甚。
“灵芽,上仙界储备的凰血和凤血有多少?”
灵芽正在处理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闻言头也不抬地说:“天帝那里有十瓶,前些年赏赐下去的大约四瓶。”
“若是我说,这里所有的绳子都被两种血混合后浸泡过呢?”
灵芽猛的起身,环视一圈屋内道:“这么多绳子别说十瓶了,十罐也不够啊!”
沈闻溪步入皇陵时已经到了太阳升起的时候,远远便瞧见道月白风清的人影立在孤碑前,碑后是棵迎客松,不知如何长的,歪七扭八冲着天。
那人有些出神,约莫是听见脚步,便浅浅笑了笑:“云梦。”
在初阳的光线里他的脸有些模糊,似乎和另一个影子重叠在一起。
沈闻溪低头,才发现这块孤碑上刻的是李谏的名字,其余什么也没有。
裴衍却只是说:“不知是谁给他立的,这么多年一直如此,也没被人拆掉。”
他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踢了块毫不起眼的石头。
地面震动,皇陵开了口子,灰尘迫不及待地一跃而出。
“这才是他真正的墓。”
沈闻溪没什么表情,抬步进去。
李谏的墓很大,其中还有不少机关设计,裴衍大约是嫌麻烦,抄了个工匠逃生用的小道,直通到主墓室。
主墓室中央有个通体漆黑的棺椁,上面缠着玄铁,好像怕什么东西出来似的。
沈闻溪凑近看,才发现这上面密密麻麻刻着符咒。
“这些都是镇魂的……谁这么恨他?”
裴衍表示自己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皇帝已经换了三任,只知道篡位的叫赵文秉,原先是他的臣子,我教的学生是最后一任,名字忘了。”
沈闻溪神色复杂的看他一眼。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先前教一任倒台一任顶多是天道针对我,不是我的问题……朱家五任皇帝可都是我教的。”
裴衍绷着脸,颇为认真的为自己辩解。
“开馆吧。”
沈闻溪叹口气,突然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位弟弟。
玄铁在两人面前不太够看,等掀开棺椁,裴衍的脸色骤然变了。
这竟然只是一个衣冠冢。
“不是李谏的衣服。”
沈闻溪面色一沉。
里边放着的一套衣物繁华隆重,料子经过这么多年还是能看出是极其名贵的布料,连袖口的花纹都是金丝银线一针针缝上去的。
发冠上的珠宝琳琅,随便一颗都能卖出半个国库的价格。
对于这些,沈闻溪再熟悉不过了,她轻声道:“这原先是给你在祭祀大典中祈福穿的——我亲手为你做的衣服。”
就在这时,一只雪貂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等一脑门冲到棺前发觉站了两个人,才后知后觉停下不知所措地搓手。它额前有个红点,裴衍立马就认出了这是从哪来的。
“这不是李谏宫里养的那只吗?可这么多年过去,它怎么还活着。”
沈闻溪笑眯眯蹲下身想去摸,哪知道它往边上一闪,显得有些怯生生的。
“除非……”
裴衍眼睛一眯,趁它没来得及反应,一指点在它眉心的红点上。
雪貂瞬间闭眼晕过去了,可它身后却凭空多了个魂体。
那魂体不知所措地搅着衣角,先看看沈闻溪,又看看裴衍,半晌才磕磕巴巴嗫嚅道:“皇兄,皇姐,好久不见。”
他虽然觉得眼前的两人好像和以前的不一样,但还是试探道:“你们怎么会在皇陵里?”
“这话难道不该我问你?”
裴衍说不清自己什么心情,只觉得心底越发平静。眼前的李谏不过少年模样,让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我很早就呆在皇陵里了……或者说呆在这只雪貂里。”
李谏挠挠头,说:“我醒来就成了这幅样子,勉强寻了个动物的身体呆着,至少能做点什么。”
“这个皇陵是怎么回事?”
沈闻溪也觉得奇怪,问道,
“这是给我的墓,但也不是我的。衣服是我后来侥幸回到自己身体中去皇兄屋里偷的……我哪能用帝王之礼去葬?”
李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门口那个是我自己给自己立的。”
“你的意思是……”
“有人夺了我的身体。”
他终于抬头,鼓起勇气似的说道。
第
35
章
沈括
沈闻溪和裴衍对视一眼,并未说话。李谏顿时泄了气,他尚不知自己的皇兄皇姐如今都是神仙,只以为他们也不信自己的话。
不过这事的的确确匪夷所思,又有几个人能信?
“那你方才见到我们,为何这么害怕?”
沈闻溪打破沉默,率先问道。
“虽说我常年被那人养在宫里,但多少还是听见一些事,”李谏眼巴巴将两人瞅了个来回,声音更小了,“我幼时爱慕皇姐是没错,可后来也知那不过是亲情罢了。谁知那人无赖地将皇姐软禁,还……还逼死了皇兄。”
天地日月可鉴,他一直奉这位仙风道骨的兄长为尊,比起父皇来更怕他一些,更别提有胆子抢皇位了。
“那个夺了你身子的……魂体,你可知他是谁?”
“我只隐约听见他和空气说过几句话,有些疯疯癫癫的,提的都是什么任务和回家,偶尔也会莫名其妙晕倒或是受伤。”
李谏努力回忆道,毕竟当貂当的太久,年少时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能记得这些已经是万幸。
“也许是异世界的魂体阴差阳错,你知道他原先叫什么?”
“这个我知道,他作画写诗的落款全是自己的名字,沈括。”
李谏不假思索的说道。
裴衍蹙眉,抬眼道:“你确定?”
“确定,我亲眼见着他把字画给阿言的。”
提及阿言,李谏又惆怅了几分。
阿言便是成天跟着皇兄跑的伴读,后来刺死沈括为皇兄报仇,他心里也觉得解气。
可惜他到底是弑君之臣,后来赵文秉继位后不得善终,墓也是他偷偷刨的。
“沈括是谁?”
沈闻溪见裴衍似乎知晓这人,好奇问道。
他神色复杂的看了眼她:“赵文秉继位后立的新丞相,就叫沈括。”
“莫非是李谏身死,魂体归位?”
“不像,也许是又换了个身份。”
裴衍瞥了眼在边上不敢插话的李谏,叹了口气。
“我原先是恨你的。”
他冷不丁说道。
李谏立马眼眶一红,可怜巴巴地去看他。虽然不知道这两人为何过了这么上百上千年还能站在这里,但鉴于自己也成了“长寿貂”,就也没有多想——但知道避免挨打只能卖惨。
小时候逃课爬树被宫人发现了告到皇兄那儿去,他便是这般逃过一劫的。
“行了,这次装可怜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