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也许是我想多了。”她摇摇头，自言自语道。
“你知道江氏灭门一事吗？”
这时宋琦推了推边上站着摇扇子的青年，好奇地问。
那青年头也不抬，缓缓说道：“自然是知道地。江氏世代以铸器为生，延绵百年，在江湖桑有了不少名气。所做的神器除了那三把剑，还有琼毋琴和九节灵藤，据说还有一把通体流光的白色晶刃，大约就是沈姑娘用的那把。”
“也许是名气过盛，也许是招惹了什么人，江氏一夜之间满门被杀，一百来口人无人生还，直到被人发现时都没人想到要去报官，而是冲进了江氏的兵器库，将里面的东西洗劫一空。”
“等官府终于接到消息出动封锁，里面的尸体都已经被踩成肉泥难以辨认，武器库里空空荡荡。这事闹得沸沸扬扬，也是后来才发现江家独子不见了，但那时已经过去三月有余，不少人都说大少爷是自己拿着神器逃命去了。”
沈闻溪听得入神，觉得唏嘘万分。
凡人皆有贪心，否则魔窟就不会诞生。只是没想到贪心过量成了恶，连尸体都能视而不见，满心只有欲念，又和野兽有什么区别。
“所以问天宗和凌云宗的剑都是……”
“嗯。”
“那江家独子叫什么名字？”
青年终于侧眸，轻轻说道：“江宴。”
沈闻溪这时才发觉自己始终憋着一口气，她本想着琼毋琴和九节灵藤都到了魔窟手中，魔主又恰巧姓江。半晌，她才自顾自嗤笑了一声。
江玄言那样子，也不像经历过这等惨事的模样。
水镜里的洛倾雯已经爬到半山腰，她就像提前知道了路线，一路上连岔路都不曾走错，堪称是扶摇直上。
几个人纷纷去看陆景，怀疑是他开了后门。
“我从来没提过白云山试炼。”
陆景冷着脸抛下一句，只觉得内心欣喜。
洛倾雯太像曾经的大师姐了，长相、气质、天赋，简直就是另一个沈闻溪。
他已经失去了一个，不能再失去第二回了。
第20章
旧事（一）
洛倾雯此时有些气喘吁吁地靠着树干，汗已经打湿了内衫。
青云剑身为天下神器，在重量上显然是不可避免的。她此时修为才刚刚从筑基期突破地灵境三阶，一直拿着重剑战斗实在太消耗体力。
琼毋一直给她指路，如今估摸再有半日就能到达白云山顶。
“你可以在这里歇一会儿，后头那些人还离得远。”
琼毋见她头发都贴在脸上，满脸通红喘着粗气，默了默说道。
洛倾雯刚想回话，一道剑风忽然袭来，她就地滚到边上才堪堪躲开。
她的灵力临近枯竭，白云山的低阶灵兽却数量众多，还要留意弟子之间内斗。
她这次没选择再拿着青云剑，而是用一种极其诡异的身法几步窜到不远处，接着迅速上了树。
不多时，她原先站着的地上就出现了两个与她差不多大的孩子。衣着来看像是哪家的小姐和丫鬟，那丫鬟手里握着剑，想必方才是她挥出的剑风。
“奇怪，我分明看见她在这儿。”
小姐打扮的人抱着手臂四周看了眼，冷哼道：“我就说这个姓洛的有问题，在柴房里长大的下等贱人怎么就成了问天宗大弟子的小师妹了？肯定耍了什么手段。”
“小姐，谨言慎行。”
丫鬟提醒道。
洛倾雯疑惑地歪了下头，才从一大堆记忆里想起了这对主仆是谁。
她已经死过一次，前世她不过是一个有些修炼天赋的普通弟子，在逃离侯府后拜入问天宗做了外门，被迫修习了体术来保命，却在第二年又遇上这对主仆，生生在宗门内被欺凌而死。
等她再睁眼，就又变成了柴房里又瘦又小的侯府中被接回来养的私生女了。
这对主仆，就是侯府名正言顺的大小姐程岚，丫鬟则是府里灵力最强的婢女容月。
记忆里她从小就对自己冷嘲热讽，所以她醒来后第一时间就是逃离了侯府，现在遇到，可不就是冤家路窄。
容月在她半年前离家时就已经达到地灵三阶，主修剑术，正面交锋肯定打不过，更别提还有个地灵一阶的程岚。
她转念一想，决定擒贼先擒王，等到时候接近山顶时遇到可就难办了。
沈闻溪此时手里拿着一包零嘴，留意到水镜里那人极快又诡异的身法，神色严肃了几分。
百年前盛行过一段时间的近战搏斗，不过现在的修炼者们几乎只选择了器修和法修，这种身法早就失传了。
洛倾雯瞧着才不过十几岁，看这行动自如的架势，想必是童子功——可一个在柴房里长大的小丫头，上哪练去？
画面里的洛倾雯藏在树后，深呼吸几口气后，灵力暴起跃到程岚身后，左手猛的抓住她的腰带。与此同时，她迅速伸出一条腿插过程岚双脚之间勾住她的右腿往后一勾——
程岚立刻重心不稳趴倒在地上，洛倾雯趁机单腿屈膝压在她身上，一只手死死将她的左手背过来贴在其腰间。
一切发生的极快，等容月反应过来，程岚已经被压在地上起不来，满脸狰狞地尖叫着要容月赶快杀了她。
“洛倾雯，你哪里学的身法。”
容月冷着脸，左手举起长剑，居高临下的看着半跪在地上的洛倾雯。
“擒拿懂不懂？等我到时候给你上一课。”
洛倾雯嘻嘻笑着，将膝盖挪开，另一只手用力将程岚直接提起来，又凭空变出把匕首。
“容月，你刚才想杀我？”
“是，你的身份不能暴露，侯府有令，见者必诛。”
她垂了垂眼，语调都没有半分起伏。
“既然是这样，那我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就你怎么样？”
洛倾雯在程岚耳边低语，匕首已经割破一层浅浅的表皮，她瞬间被吓的眼泪直流。
程岚的地灵一阶纯粹是药堆起来的，像个纸片人。
容月没有说话，似乎在犹豫怎么完好无损的救下程岚。就在这时，一直哭哭啼啼的大小姐猛的捏住腰上挂着的保命符。
“小姐。”
程岚的手忽然顿住了。
“侯爷让我转告你，侯府不需要废人。”
容月说完，她两片唇微微颤抖，满脸不可置信道：“即便我死在这里吗？”
洛倾雯不觉得惊讶，看了眼手里似乎毫不知情的程岚，戏谑道：“当然，侯府里灵力最强的小姐原本就不是你。”
“你说对不对，程容月？”
这下程岚连害怕都忘记了，呆呆的看着眼前始终沉默的少女，只觉得打心底的恐慌。
“你怎么知道的？”
程容月收了剑，面无表情道。
“三房容氏生下你就去世了，侯爷之前不想认你，就把你扔给程岚做婢女，可你天分极高……这次你若是拜进仙门，侯爷就赐你本家姓，对不对？”
“是，曾经欺辱你的是程岚，要杀要剐我都不管。”
她连眼皮都不抬，扔下这么一句，利落的转身离开了。
洛倾雯觉得没意思，就放下匕首，一瘸一拐的向上走。
宋琦激动的一直拍沈闻溪的肩，说：“豪门争斗！现实版的狗血，我就说带你来不亏！”
第21章
旧事（二）
程岚在两人离开后都始终站在原地发愣，她先是看了看自己已经沾满泥土的价值不菲的衣服，又摸到了脖子上已经干涸的血液。
她是平南侯府的嫡女，在五分钟之前，还是整个侯府明面上唯一的孩子。平南侯在乎面子，不让她与寻常人家的孩子玩耍，只让她呆在侯府里学琴棋书画，学所有淑女应该学的东西。
容月是她八岁时被父亲送来的，说是比她年长一岁。程岚那时是真心的高兴，因为她从来没有同龄的朋友。
她和容月一起读书修行，也是真心为容月的进步和天分觉得开心。
洛倾雯……她为什么讨厌洛倾雯呢？
是因为看见容月在背地里偷偷带好吃的去柴房，是中秋时她兴冲冲想找容月，却看见她们俩坐在台阶上羡慕天边的星星。
“小洛，我们跑吧。”
容月说。
那她怎么办？她又要变成一个人了吗？
程岚恍惚了一瞬，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时冲上前将洛倾雯踹倒，又把她拖进柴房里。
“贱种。”
程岚听见自己冷冷地说。
她罚她跪了一晚上，转头又把容月关起来。
可那两个人谁也没哭闹，只是安静的接受了所有惩罚。一个是卑微的婢女，一个是如丧家犬一样的弃子，她们俩是臭气相投。
程岚看见自己镜子里嫉妒到扭曲的脸，猛的回神。
等她意识回笼的时候，她身边已经有许多超过她努力向上跑的孩子们了。
她不能停。
她要是停了，就再也回不去平南侯府。
程岚咬咬牙，重新抬头，一步步往上冲。
洛倾雯跳进灵泉，只觉得自己的灵力开始缓缓恢复，经脉畅通，便舒心的叹息一声。
身后的脚步由远及近。她连头也没回，说道：“你怎么来了？”
“我以为你会把程岚杀了。”
容乐在岸边坐下来，只是将双腿垂进泉水里。
“她那时候年纪还小，最过分也不过是打骂两句，每次觉得打重了又偷偷扔药进来，还以为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