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我们聊聊。”钟远萤倒不紧张,付烬却拉住她的手腕,
抬眼看向付菱青,
“就在这里说。”
付菱青眉梢微抬,半开玩笑道:“怕什么,就聊几分钟,
我又不会把人给怎么样。”
付烬还是没松手,
与付菱青无声对峙。
“付烬,我去一下,
没事的。”她握住他的手腕,
轻晃了下。
他的漆眼中有种她看不懂的情绪。
付烬松了手。
钟远萤跟在付菱青身后,一个心提了起来,付烬不会无缘无故这样,而且刚才付菱青没有正面回答同不同意,
就只让她跟来谈话。
进入房间,两人面对面坐定。
静默片刻。
“远萤,对不起,”付菱青先开口说话,“这些年来你也知道,我对你好是因为阿烬。”
钟远萤:“世界上本就不存在无缘无故的对人好,所以没关系。”亲人之间因为血缘,朋友之间经营感情,同事之间利益工作等等。
但她隐隐觉得接下来的话才是付菱青想说的重点,于是紧张地绷直了腰背。
付菱青柔声说:“无论如何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同样在乎你今后的幸福与否。”
“阿烬不是一个合适结婚的对象,他的自闭症能复发第二次,就代表也许还有第三第四次的可能,你心又太软,会刻意减少矛盾争吵,甚至不敢提离婚,这样你以后会很辛苦。
“不管你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同情也好,喜欢也罢,我希望你再认认真真地考虑一段时间。”
钟远萤听得出话里的真挚诚恳,心头一软,眼睛发酸得厉害。
从小到大,付菱青对她的感情是真,付出也是真,她都记在心里,听老爷子说过付菱青的婚姻很不幸,怀着孩子劳心劳力地照顾心理疾病的丈夫,身心疲惫地将孩子生下来,没过几年,丈夫在家自杀。
而现在,付菱青完全站在她的这边,为她考量一切。
如果孟梅娟还在的话,应该也会这样做吧。
钟远萤最羡慕付烬的地方就在于他有个这么好的妈妈,陪伴他到现在。
“不打算结婚,或者不想和阿烬在一起,”付菱青温声道,“不用觉得有压力,直接说出来,我会把他送去美国,由那边的医生接手治疗。”
付烬被送去美国,能不能治好,将来怎么样,付菱青都没说,只是希望钟远萤没有任何负担,冷静理智地思考婚姻这件事。
钟远萤真心实意地说:“付阿姨,谢谢你。”
“不过。”
她唇角稍弯,语气轻快而认真:“我是真的想和付烬结婚。”
——
付烬在客厅来回走动,面色焦虑,见钟远萤出来之后的表情没有异样,才暗自松了口气。
钟远萤:“走吧。”
“嗯。”
付烬以为要回北棠市,结果见她接过李叔的车钥匙,开车上路。
钟远萤没开导航,自顾自地思索路线,瞥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付烬,他也没问她去哪,就好像只要有她的地方,他在哪都好。
一路来到民政局门口附近的停车处。
付烬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攥紧她的手腕,声线紧绷不少:“认真的?”
他死死盯着钟远萤,观察她是否会出现任何一丝犹豫,缓慢而艰涩地说:“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我......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好。”他眼皮垂下来,声音也越来越低。
他以为她那句结婚,只是为了安抚他的情绪。
其实这样也就够了,他不需要她做到这种地步。
没有什么比她领完证产生的后悔,更令他难过又难堪。
“我也没有你所想的那么冲动,”钟远萤也握住他的手,笑了笑说,“你总要学会相信我啊,付小烬。”
付烬张了张口,又要说什么。
“下车吧。”她果断地说。
钟远萤已经问付菱青要了付烬的户口本。
今天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前来登记结婚的人很少,两对新人办完手续后,甜蜜欢笑地离开。
钟远萤和付烬先去照免冠合影,接着去办公处给工作人员审查证件。
程序还挺简单,他们再写声明书、签字和按指印,工作人员打印结婚证,登记手续之后,发结婚证。
在签字的环节,付烬签完字,欲言又止地看向钟远萤,想说些什么,便见她毫不犹豫地签完了名字。
付烬看着那三个字,眼睫轻颤,眸光终于有了细碎的星亮。
两个红本本发下来,钟远萤有一瞬间的恍惚,感觉还挺神奇,人海忙忙之中,有两个人得到受法律保障的紧密关系。
像多了一条无形的线,两端牵连他们。
出了民政局大门,付烬将两本结婚证收到自己口袋里。
钟远萤有点好笑:“有两本呢,你怎么两本都要,分我一本行不行。”
付烬警惕地看了她一眼,还是不给。
上了车,钟远萤弯腰伸手过去抢,付烬捂住口袋往后倾身,直至整个人贴着车门。
钟远萤安全带也没系,干脆整个人向前俯身,小腿压在他大腿上,成半跪姿势,低身抢证。
两人距离越来越近,感觉到彼此的气息,钟远萤停住动作,看着身下的付烬,有种自己正在上下齐手硬上弓的错觉。
付烬衣服微乱,后脑勺抵着窗玻璃,阳光照入,在他的脸侧、颈脖和锁骨落下一层薄光。
明晰干净的模样。
他却不正经地弯起唇,上下扫视她,玩味地说:“要在车里玩一把吗,姐姐?”
“......”
作者有话要说: 钟远萤:在下输了。
也许明天能写完正文,也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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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长夜萤灯14
临近过年,
钟远萤和付烬的婚礼定在开春,到那时付烬的病应该能痊愈。
所有的事情敲定,
付烬的状态明显好转,
焦虑失眠的情况减少,
情绪也越来越稳定。
斐悦然检查几次后,
也连连说好。
付烬在过年前交上《长夜萤灯》最后一版的结局,结局如众人所希望的那样,
是圆满的。
钟远萤和付烬回楠青市过年,与付菱青一同吃年夜饭。
他们早就如家人一般生活了好几年,所以钟远萤和付烬的关系发生改变,
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相处起来依旧平淡温情。
吃完年夜饭之后,
付烬在钟远萤的目光注视下,
很自觉地加衣服,当她的视线下移看他的腿时。
“......”付烬有点一言难尽,“秋裤也穿了。”
钟远萤这才笑眯眯地说:“那行,
走吧。”
付烬戴着一条灰白格子围巾,
在开门前给她围上。
钟远萤早就想问了:“你为什么老是给我戴围巾,自己不戴?”
一个画面瞬间浮现在付烬的脑海里,
那时他站在漆暗狭窄的巷子里,
看见何钦洋摘下围巾给她戴好,而后牵着她的手,一步步走远。
这个画面像刻意蒙尘的记忆碎片,一下深深地扎入心间,
付烬呼吸一窒,手僵了下,推开门出去,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开车还是走路?”
“走路吧,也不远,”钟远萤说,“看场烟花就回来了。”
付烬点头,牵紧她的手。
街道上的人群熙熙攘攘,许多树上挂有霓虹彩灯和小红灯笼的装饰,路灯的广告板上也换上了福字和春字。
另一边的街角处刚刚燃尽一串炮竹,浮尘颗粒在橘黄的灯光下隐约可见。
楠青市地处南方,冬天不下雪,树木四季常青,晚灯被伸展的枝叶遮挡了些,钟远萤和付烬走在明明暗暗的人行道上。
经过小吃街,付烬问她:“你还吃章鱼小丸子吗?”
“今晚吃得有点撑,下次吧。”
钟远萤走了两步,倏然想起去年过年她也是和付烬吃完年夜饭出来看烟花,买了盒章鱼小丸子,只不过那会儿他们像半个陌生人,而现在成了夫妻。
文绘桥和往年一样,这时候不通车,行人走在车路上,两边道上小摊摆卖花灯红包和儿童玩具。
时间掐算得正好,他们刚到文绘桥寻一处地方站定,天边就绽开了绚丽的烟花。
钟远萤闭眼许下一个心愿,睁开眼对上付烬漆黑的眼眸。
他正护着她抵挡拥挤的人群,烟火流转的光彩落在他的脸侧和颈肩上,他的眼底里有她,也有光。
“付烬,你许了什么愿望?”钟远萤顺势搂住他的脖子,扬起脑袋问。
每年来文绘桥看烟花的人都很多,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流传一种说法,站在文绘桥上,烟花之下,许下新一年的心愿会实现。
付烬垂眸,专注而安静地看着她。
周围声音嘈杂,摊贩的叫卖声,小孩嬉笑玩闹声,还有人在大声喊着新年快乐。
过了会儿,付烬说:“我没有许愿。”
钟远萤稍愣:“为什么?”
“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他眼眸细碎的光亮像是星星倒映在清潭之中,温柔而平静,和一年前的他截然不同。
其实从小到大,付烬每一次跟钟远萤来文绘桥看烟花都许过心愿。
——想每天看见她。
——能一直跟在她身后。
——希望她不再和我绝交。
......
他许过的心愿都和她有关。
现在看来,他的愿望都超额实现了,没什么可继续贪心的。
——
新年这几天,付菱青忙于各种饭局应酬,一次饭局结束走出席间,才面露疲惫。
她坐上车,揉了揉眉心,让司机开车回家。
助理坐在副驾驶座上,犹豫片刻说:“之前让查的钟历高是癌症晚期,已经做了一场手术,情况不太乐观,还嚷嚷着要见钟远萤。”
付菱青思忖片刻,“调头去医院看看。”
“是。”司机扭转方向盘。
......
外面越是喜庆热闹,晚上的医院越显得冷清孤寂。
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隐约听闻遥远的天际传来烟花绽放声和某处角落的炮竹声,模糊得有些失真。
钟历高躺在病床上,枯瞪着眼。
他去过几次会所招女人,不久后身体不适,还以为是那些女人有问题,可会所的老板说她们都是处。
他又半信半疑地猜想也许是工作过劳,毕竟那段时间太忙,接下来又有个大项目,他就先没管这件事,专心于项目进程。
谁知进度到一半,身体又感不适,他不得已先请假来医院检查身体,结果查出癌症晚期。
晴天霹雳。
直到做完一次手术,麻醉一过,全身疼痛,他才如梦初醒地接受这个事实。
可明明,他已经足够有钱有权有资源,活得风光又体面,这时候却有种孤活一世的感觉。
当然会有人来看他,那些所谓的女人和朋友,明里暗里只是想从他手上拿到好处。
寂寥无助这个在他曾经看来最可笑的东西正在支配他,特别是在这种阖家团圆的新年氛围里。
几位值班的医生护士也表露出想要早点下班回家陪伴家人的神色,他忽然也开始想到自己的家人。
他父母不用说,一辈子没见过几个钱,知道他能赚钱后,只把他当提款机。
他倒是还有个女儿,到这种时候,她应该来尽孝才是。
不管怎么说,要是没他钟历高,哪来的钟远萤,他好歹也将她养大,她就该来伺候回报他。
付菱青进入病房,看见钟历高猛地抬起头,睨着她说:“我要见钟远萤。”
他那副讨好恭顺的样子模样不见踪影,甚至懒得掩饰自己的表情。
“你觉得你有谈价的资格吗?”付菱青语气平淡,却直击要害。
“你!”
钟历高脖子上的青筋凸起,因为疼痛加恼火,粗喘着气。
付菱青看着眼前这位被病痛折磨得衰老不少的男人,他身上有种老腐混杂着药水的味道,难闻到让她忆起一件并不愉快的事情。
钟历高给她下过药。
家里一直有保姆,他不容易得手。
付菱青倒是没想到他敢在公司动手脚,那天她加班到太晚,不经意上了他的当,好在有晏岷,不然她差点栽了。
从认识钟历高开始,付菱青便觉得这个人做不成什么大事,格局不够,又一心想要走捷径,体会过一步登天的感觉,再难脚踏实地。
这种人大概是得到了付家给的甜头,又想吞下整个集团,认为把付菱青睡了,培养出感情,就能做一把手。
这样的人她见过不少,但她知道这件事捅出去,或多或少会影响到钟远萤,那孩子会觉得难堪和气愤,最后化成对她的内疚。
为此,付菱青只将钟历高调到分公司,他也识相地没说出去。
钟历高粗声说:“她是我的女儿,我凭什么不能见?!”
“这可不由你决定。”
付菱青不想再浪费时间,头也不回地走出病房,没理会钟历高的大喊大叫。
这件事的决定权在于钟远萤。
付菱青言简意赅地告诉她:“钟历高患了癌症,想要见你,去或不去,看你自己。”
钟远萤抿了抿唇,没说话。
尽管她什么都没表现出现,付烬也很快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劲。
当天夜晚临睡前,屋里只余下一盏小夜灯,光线昏暗朦胧。
付烬将她抱入怀里,下巴轻轻摩挲她的发顶,声线低低落落:“阿萤,我担心你。”
“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你可以说给我听吗?”
他极少会问这样的问题,因为知道得不到什么有效回应,从小到大付家出了什么事,和他有关或者无关的,都只会告诉他没事。
包括付菱青生过一场大病被送去美国治疗,所有人都告诉他不需要担心。
这些人一直希望他走出自我世界,接受外界,却又出于担心他的心理问题,斩断他与外界些微的关联。
而且这样的行为变成了一种潜意识的习惯,不管他的病是否痊愈,能否帮上忙,很多事情他连知晓的资格都没了。
“钟历高得了癌症,想要见我。”
钟远萤将脸埋进他怀里,声音闷闷地。
她有很多情绪腐烂在心底也不太愿意和人说,知道会得来很多安慰的话,譬如“看开点吧”“以后就好了”“别想太多”等等。
愈是这样,她反而愈不想露出伤口给人看。
她现在心情复杂,只是因为钟历高这三个字勾出太多不好的记忆。
“付烬,”钟远萤哽了哽,“我不想见他。”
她觉得付烬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他的感情纯粹而直接,爱意、欲念、担忧和害怕,几乎所有的心绪都能明白清楚地让她知道。
和他的怀抱一样令人心安。
付烬会自我怀疑,她会犹豫猜疑,偏偏他们能彼此达成信任的契合点。
钟远萤第一次有了倾诉过去的念头:“我妈妈说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嫁给钟历高,可她没得选。”
“她怀着我的时候,还要踩单车去找他回家,不然他在外面喝醉都不回来。”
“妈妈临终前嘱咐我要听他的话,不要惹他生气,大概是我被他丢下,没人照顾我,我那时还太小。”
钟远萤伸出右手给他看,好似小孩子在告状的语气,“这里以前有个印迹的,现在看不清了,是钟历高拿烟头烫的,手心手背都烫过。”
话音平淡轻松,似乎当年那个被烫得手起血泡,表皮烧焦灼烂的小女孩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