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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他们来了,就在这暗夜之中。

    今夏搂紧弓箭,死死盯住鼓声的来源,身后有黑影一晃,她随即回头,看见岑寿手作刀刃状,正举在半空……

    “你做什么?”她狐疑地盯着他的手。

    岑寿讪讪把手放下,在眼前比划两下:“……没什么,让倭寇看看我将他们手刃刀下的决心。”

    “狡辩!”今夏嗤之以鼻,“想偷偷打晕我,把我拖回去是不是?谢家哥哥都跟我说了。”

    “这个叛徒!”

    岑寿咬牙切齿。

    今夏朝城墙上的火器努努嘴:“你怕什么,瞧这个阵仗,倭寇轻易攻不进来。”

    城墙之上有大铳、火铳、火筒、透甲枪、标枪等等各色各样的火器兵刃,乍一看确实挺骇人。

    岑寿朝地上的火药箱努努嘴:“你看过火药么?铳硝连一担都不到,铅子不到二十斤,磺不到五斤,还有这门大铳,搜遍整个军械库,也才找到一枚子铳,也就是说……”碍于周遭还有人,未免动摇军心,后面的话他没接着说下去。

    也就是说,这门大铳看着挺唬人,其实只能发射一次,然后就得当摆设了。今夏咬牙握拳,狠狠道:“不指望轰死他们,吓死他们就行!”

    岑寿扶了扶额头。

    “哥哥,你过来,你能看见敲鼓的人么?”今夏把岑寿拽到城墙边问道,“把他撂了,灭灭他们威风!”

    岑寿眯了眯眼:“看倒是看得见,可惜在火铳射程之外。”

    “那就放近些再打!”今夏对那鼓声着恼得很。

    “不急,听戚夫人的号令再动手。”岑寿好歹跟着陆绎读过兵书,侃侃而谈道,“两军交战,最忌沉不住气,况且我们火药有限,一定要用在刀刃上,一举灭掉他们的锐气。”

    今夏徐徐点头,敬仰地望着他,然后问道:“都是陆大人教你的吧?

    岑寿一仰头:“我就不能天资聪明一回?”

    “行行行……”今夏嘿嘿直笑。

    鼓声越来越近,黑压压的倭寇聚集在城下,在距离城墙不到二十丈的地方停住,与城墙上的明军对峙。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鼓声仍在稳稳地敲打着,似轻蔑,又似威胁。

    戚夫人秀眉紧皱,从旁边一身戎装的侍女手中取过弓箭,挽弓搭箭,只听嗖得一声,箭脱弦而去,在众目睽睽之下划过夜空,正中击鼓者的左胸。

    白羽轻颤。

    鼓声乍停。

    倭寇中顿时起了一阵哗然。

    此前只知晓戚夫人懂些拳脚功夫,未料到她的箭法竟然如此精湛,于夜色之中轻易取敌性命,今夏对戚夫人的钦佩之情又大大加深了一层。

    见同伴毙命,倭寇们拿着手中武器大声呼喝,等待首领下令,呼喝声喧嚣尘上,气焰甚是嚣张跋扈。

    谢霄向来是输人不输阵,见倭寇这般狂妄,当即运起内力,纵身长啸。

    岑寿见状,立即以啸声应和。这啸声感染力极强,众人闻之,胆气皆为之一振。会功夫长啸出声,不会功夫的也亮开嗓门大吼,便是今夏也跟着嗷嗷直叫,着实痛快之极!

    仅听声音,便知城墙之上有不少人,这倒是倭寇首领事先未曾料到,心中思量片刻,戚将军已带兵往宁海不会有错,城上多半是虚张声势,不足为惧,遂下令攻城。

    由于倭寇长途奔袭而来,加上对新河城的低估,他们并未装备精良的攻城器械,连云梯都没有,只在城外砍了一株大树做攻城锤之用。

    当下数十名倭寇扛着攻城锤冲向城门,另有火铳手向城上射击掩护攻城。

    戚夫人一声令下,城墙之上的亲兵对着城下发射火铳,透甲枪和弓箭,距离近且又是居高临下,将攻城的倭寇射死射伤无数。

    不会用火器兵刃的百姓,在城墙之上摇旗呐喊,壮大军威。

    倭寇首领着实未料到城中居然还有这么多火器储备,只见城墙之上火光耀然,满满皆是人影,气势如虹,杀声震天,着实有些骇人。

    冲在前头攻城的倭寇已倒了近半,倭寇首领手一扬,后头倭寇接着往前进攻。

    见倭寇未被吓退,戚夫人牙根一咬,命人将大铳推至城墙边……

    今夏射完箭筒里头的最后一支箭,听见推大铳的嘎嘎声,心中一凛:“夫人,现下就要……咱们可只有一个子铳,用完可就没了。”

    戚夫人面容坚毅道:“这次攻城必须打退,只有如此才能震慑住他们!”

    今夏知晓她说得对,但刚开始就用掉最后一个子铳,终是觉得心里头没底,忐忑不安地到一旁去寻箭支。

    亲兵之中没有铳手,戚夫人亲自装弹,亲自摇动轮轴,将铳身瞄准。

    “轰!”

    铳身的后坐力撼得整个城墙都在震动。

    子铳自铳筒飞射而出,径直射入二十丈外的倭寇之中,砰然炸开!触者皆死,转瞬倒下十余人,连倭寇首领都从马上被震落。

    万万料想不到新河城中还有这等重型火器,倭寇首领为之一惊,来不及多想,即刻下令撤兵。攻城倭寇丢下攻城锤,被弓箭、火铳撵着逃回,倭寇全军撤到大铳射程之外。

    “咱们赢了?”今夏有点不敢置信。

    岑寿手上满是填装火药时沾上的硝粉,稍稍松了口气,看下剩下的火药:“好在他们撤军了,再打下去,火药就用光了。”

    城墙之上的众人皆松了口气,但见倭寇就在视野之内驻军,显然并未放弃,心中仍是忐忑不安。

    戚夫人巡视城墙,命众人不可松懈,仍要做出城中驻军甚多的假象来迷惑敌军。而后她速速找来今夏等人,道:“守青泊河,你要多少人?”

    “二十个!”

    “亲兵不能去,得留在城墙上。”

    “用不着亲兵,只要穿军袍能扛刀枪的就行。”今夏道。

    谢霄在旁莫名其妙道:“你要二十个人做什么?”

    今夏晃晃脑袋:“还是空城计呀!”

    戚夫人点了二十人,全部换上军袍军盔,握上擦得雪亮的长枪,看上去很像回事。今夏朝他们一拱手:“众家哥哥,有劳了,待会头仰得高些,步子齐整些,至少也得做足七成功夫。”

    谢霄满腹疑惑,看向杨岳,杨岳亦是一身军袍,整装待发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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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头火铳砰砰的射击声、还有攻城锤的撞击声,早就让避在淳于府中的上官曦等人坐立不安,地窖也呆不住,只在院中听动静。再后来听到大铳的轰炸声,上官曦再也坐不住,瘸着腿便朝外头去。

    “姑娘,你不能出去呀!”徐伯在后头喊道。

    阿锐定定在原地站着,不吭声也不上前。

    上官曦瘸着腿一步一步往前走,直至院门处,忽然阿锐从她身后快步抢上来,低俯下身子,手一揽,便将她背了起来。

    “你……我不用你背。”上官曦被他吓了一跳,恼道。

    因恼阿锐在乌安帮中卧底之事,几日来她都未与他说过只言片语。

    阿锐负着她稳稳朝前走去,口中道:“你腿还未痊愈,我背你去找他。”

    上官曦*道:“我自己也能找到他,用不着你。”

    “我背着你,你便可以快些看到他。”阿锐低低道。

    上官曦怔了怔,眼前这时候,她确是想快些找到谢霄,可是……她的手原本紧紧揪着阿锐肩头的衣衫,不由地渐渐放松,口中却冷冷道:“你这样讨好于我,莫不是还想回乌安帮?我现下就可以告诉你,就算是你甘受三刀六洞之刑,我也绝不容你再回帮里。”

    街上几乎一个人影都看不到,阿锐一步一步地负着她走着,听着她的声音,觉得无论她说什么都好,至少她还肯跟自己说话,这便已是很好很好了。他背上的伤还在愈合之中,背着上官曦,难免会摩擦到伤口,刺啦啦地生疼,而在这刻,连这种疼痛他都觉得让自己甚是满足。

    “你怎得不说话?”上官曦见他只是埋头走路,一点不吭声,忍不住问道。

    “嗯……”阿锐顿了一会儿,才道,“我没想过回帮里,你放心。”

    上官曦冷哼道:“怎得,嫌乌安帮一洼之水,容不下你这条真龙?想来,以前你过得还真是憋屈。”

    似未听出她话中的讥讽之意,阿锐静静道:“在帮里的时候,我一直想,若我真的只是阿锐,真的只是帮中的一名小卒,那该有多好。”

    “……”从他的声音听出伤感之意,上官曦静默半晌,“你究竟做了多少对不起帮里的事?”

    阿锐不再有任何隐瞒,如实道:“我的任务是将帮中情况详细上报,包括与其他帮派的银货往来。对了,替周显已运送修河款,也是我故意接下来的,原本计划在河上就对修河款动手,后来计划临时有变,就作罢了。”

    “可害过帮中兄弟?”她问。

    “没伤过他们性命……只是碍事的时候,给他们下过蒙汗药,方便我行事。”

    上官曦大怒,紧揪住他衣领:“你是不是也给我下过药?!”

    “没有,咳咳咳……”阿锐忙道,“我从来没有给你下过药,这是真的。三年前你救下我的时候,我就决定无论如何也不能伤害你。”

    “你这等好本事,怎还用得着我救你,那不过是你想混入帮中的伎俩罢了。”上官曦压根不信。

    “我那时确实骗了你,可你却是真心实意地救我,我心里对你一直都感激得很。”

    “别说了!算我那时节瞎了眼,捡回一头狼!”

    上官曦怒道。

    阿锐果然不再说话,只负着她静静往前,直至到了城墙,才将她放下。

    ☆、第一百二十一章

    此时倭寇已退兵,上官曦看见城门完好,城墙之上众人也都无恙,稍稍松了口气。正巧看见岑寿提了一柄三眼火铳皱着眉头从旁走过,忙唤住他问道:“岑大人,你可看见老四了?”

    “他和今夏,还有杨岳,领着一队人往青泊河入城处去了,鬼鬼祟祟的,也不知做什么去?”岑寿正为火药不够的事情着急上火,想着是不是该去董三的屋子翻了一遍,没准隔间里还有火药藏着。

    “青泊河?”上官曦楞了下,她这些日子一直待在别院中,对新河城完全不熟悉。

    “你想寻他?跟我来吧,正好我也过去。”

    岑寿招呼道。

    上官曦刚往前迈了一步,阿锐就已经又抢至她前面,身子一蹲,重新将她负在身上,跟上岑寿。

    岑寿见状,自顾笑了笑,忍住没出言问什么。

    青泊河旁,大槐树下。

    杨岳领着那队百姓伪装成的兵士,蹬蹬蹬在河边来回巡视,很是威风。今夏躲在一旁巷中,冲躲在大槐树上谢霄打手势,示意他一发现敌情就赶紧告诉她。青泊河入城口处原本有两道闸门,他们担心倭寇进来费半日手脚,让他们苦等,便特地将最厚铁闸门吊起。一切就绪,只等着倭寇来城中一游。

    岑寿领着上官曦从巷子那头行过来,见今夏避在墙边窥视外头,伸手拍了拍她肩膀:“贼头贼脑的,干嘛呢?”

    今夏转过头,连连朝他打噤声的手势,一眼瞥见他身后的上官曦还有阿锐,楞了楞……

    “上官姐姐,你们怎么出来了?”她压低了嗓子问道。

    阿锐将上官曦放下,沉默着退到一旁,今夏忙上前扶稳她。

    “老四呢?”上官曦问道,“他没事吧?”

    “没事,他在那边树上,好着呢。”今夏悄声道,“他硬说他眼力比我好,水里头有什么动静,他一看水纹就能知晓。”

    “水里有什么?”上官曦问道。

    “倭寇对城中情况不明,估摸着很快会派人潜入城中,多半会走水路,所以我们在这里守株待兔。”今夏晃晃脑袋。

    正说着,谢霄将一粒小石子轻轻抛过来,正砸在今夏鞋面上。今夏抬头看去,他朝她打手势:水底有动静!

    今夏打手势问道:“是人么?”

    谢霄凝目看过片刻,回道:“是,而且有两人。”

    果然来了!今夏不能出去,侧耳细听水声,又看谢霄的手势。他示意那两人见河岸上有整队兵士巡逻,不敢上岸,只敢浸在水中贴着岸边慢慢游动,寻机上岸来。

    杨岳虽看不见水里头的人,看能看见谢霄向他打的手势,知晓倭寇已潜入,遂清了清嗓子,朗声朝身旁一同巡逻的人抱怨道:“要我说,咱们戚家军城里还有三、四千人,冲出去把那些倭寇杀个痛快多好!何必还在这里巡逻。”

    按照事先套好的词,同队之人答道:“谁说不是呢,可戚夫人想给戚将军留面子,这些倭寇她不便出面收拾,非要留着等戚将军来。”

    “其实就不该守城,就让倭寇进城来,到时候将城门一关,他们成了瓮中之鳖,咱们正好包顿饺子吃!”杨岳道。

    同队众人佯作哈哈大笑。

    谢霄悄无声息地给杨岳挑了个大拇指,示意他说得好,紧接着又去盯水里头的动静。

    今夏躲在巷子中也暗暗点头,一场戏算是唱得不错,该趁早把这两名倭寇打发回去才行,免得时候久了露出什么破绽来,遂朝杨岳急打手势。

    杨岳会意,立时呼喝起来:“大家留神,水里有奸细!”

    说着,他拿着长枪,往水中一顿乱扎,同队之人也是有样学样,用长枪、狼筅往河中招呼去……

    两名倭寇原本就贴在水岸边,这一通乱扎,弄得他们想继续躲都不能。一个被长枪伤肩膊,索性反手拽住长枪,将持枪者一把拽入水中。

    持枪者原本就是寻常百姓,哪里能与倭寇相斗,碰巧又不识水性,咕嘟咕嘟直往水下沉。杨岳连忙去救,谢霄见状也从树上飞身跃下。今夏等人不知出了何事,也忙从巷中奔出。

    论水性,杨岳自是及不上谢霄,谢霄一入水便似蛟龙入海,比在陆上还要神气几分。只见大幅水花激起,人影还分辨不明,便见谢霄见一人扔上岸来,正是那被倭寇拖落水的人,好在只是吃了几口水,并无大碍。

    “老四!”上官曦担心谢霄空手吃亏,顺手从旁边夺过一柄狼筅,朝水中掷去,“接着!”

    毕竟同在一个师门多年,又是一块儿长大的,两人默契非比寻常,谢霄应声跃出水面,在半空中接住狼筅,正好一个旋身,狼筅回刺,插入一名倭寇左胸,几乎将他挑出水面。

    谢霄拔回狼筅。

    血,在河面上漾开,倭寇缓缓沉入河底。

    另一名倭寇见同伴身死,而明军人多,谢霄功夫又如此之高,不敢恋战,遁入水中就想逃走。谢霄瞧见,想都不想,狼筅脱手而去,直奔倭寇背心……

    “哥哥,不要!”

    今夏急喊,眼睁睁看着狼筅击中倭寇后心,那倭寇身子一颤,挣扎着往前游去。她关切地注视着水中……

    谢霄浑身湿漉漉地上了岸,抹了抹脸上的水珠。

    “哥哥,你……”今夏朝他恼火道,“不是说好让他们逃回去么,你怎么也不让着点,下手那么重做什么。”

    谢霄无辜道:“我让了呀,扔那叉的时候,我就是轻轻抛过去。”

    “什么轻轻的,你差点把他砸死!”今夏担忧地往水里望。

    “若是想砸死他,我就直接砸他脑袋了。”谢霄轻松道。

    再和他说下去,今夏估摸自己就想砸他的脑袋了,转身走开去看那名被谢霄扔上来的汉子。

    看见谢霄除了浑身湿透,并未受伤,上官曦放下心来,正欲上前说话……忽得此前众人都认为已死的倭寇从水中冒出,手持狼筅,浑身水流如注,向谢霄疾扑而来!而谢霄背对着青泊河,正用手贴着耳朵,使劲晃脑袋,欲把里头的水弄出来,一时间并未察觉。

    “老四,小心!”

    上官曦急道,想扑上前,不料腿还伤着,踉跄一下差点摔倒。

    一个人影从她身侧掠过,挡在谢霄身前,正是阿锐。他被狼筅刺中的同时反握住狼筅,用力一顶,重重击在倭寇左胸的伤口之上。该倭寇原就是留着最后一口气来袭击谢霄,此时已然顶不住,喷出口鲜血,仰面跌入水中。岑寿恐他还未死,用长枪将他挑上岸来,复戳了好几下,见他始终一动不动,这才松了口气。

    这下生变甚是突然,那队百姓佯装的兵士们何曾见过这等死了之后还诈尸的倭寇,皆吓得面如土色,远远避开。

    谢霄返身扶住阿锐,见他胸口处被狼筅所伤,因那倭寇最后一击力大无比,伤口甚深,鲜血不停地往外渗……

    “阿锐、阿锐……”上官曦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舍身替谢霄挡下这一击,眼看他此时身受重伤,早就把此前的芥蒂抛诸脑后。

    阿锐朝她惨然一笑,轻轻道:“杨岳说,只要我还在,终归能帮上你……是真的,真好。”

    “别说了,赶紧往我姨那里送!”

    今夏不知从何处顺手扯下一大块衣角,叠起来往阿锐伤口处用力摁住。谢霄背起阿锐便急急往淳于家赶去。

    上官曦尚立在原地,双目不知不觉已流出泪来。她身为乌安帮堂主,处理帮中事务,果断利落,而姑娘家的一面却甚少显露。在众人面前流泪这等事,更是少之又少,眼下却不知怎得,泪水不停地往下淌,止也止不住似的……

    “姐姐,伤口虽深,但未中要害,他不一定会有事的。”今夏还是头一遭见她这样流泪,有点着慌,朝杨岳使眼色,“大杨,你把上官姐姐背回去吧,你也顺便换套干爽衣裳。这边,我来善后。”

    杨岳点头,嘱咐道:“你当心些,记得把那道闸门再放下来。”

    “我知晓。”

    杨岳与上官曦走后,今夏与岑寿合力转动轮轴,复将厚重的铁闸门放下,又留了人在闸门处看守。这些人都是寻常百姓,不懂御敌,今夏教他们一个巧,把手扶在露出水面的闸门上,只要水下有人开始锯闸门,手掌就能感觉到震动,闸门甚是厚重,锯开绝非易事,此时再赶紧派人去通报也来得及。

    安排妥当之后,岑寿见今夏仍盯着水里头瞧,疑惑道:“你还想什么?”

    “被谢家哥哥砸中的那倭寇到底平安出去了没有?”这名倭寇的生死关系到空城计究竟能不能撑到援军到来,今夏甚是悬心,在河岸边来回踱了两趟,终还是想弄个明白,“我到水下看看。”

    话刚说完,她就跃入水中,深吸口气后潜入水底。

    岑寿不识水性,此时帮不上忙,不由暗自懊恼。

    因是夜里,水下更是黑漆漆的一片,好在今夏方位感甚好,凭着记忆中那倭寇逃走的轨迹一点一点往前找……

    岑寿在岸上,凝视水面,屏息等待,就生怕倭寇诈尸的事件再发生一次。

    足足等了好半晌,岑寿不禁有点急了,这才见到水面破开,探出来的头却不仅仅是今夏,还有另一人。

    “把他弄上去!”今夏把那人拖至岸边。

    岑寿拖上岸后,探他鼻息,皱了皱眉头:“死了!”

    今夏湿漉漉的自己上了岸,恼道:“我就知晓谢家哥哥手下没轻没重的,肯定是正好砸在后心要穴上,他往前没游出多远就死了。”

    岑寿用脚踢了踢已死的倭寇,叹口气道:“如此说来,你们这大戏是唱砸了。”

    “白忙活半日,唉……城外的倭寇对城里没底,弄不好还会再试着进攻一次。”今夏甚是发愁,“城里火药不够了怎么办?他们再攻一次就能看穿我们的底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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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渐渐亮了。

    阿锐的伤口已经包扎妥当,伤得甚重,整个人陷入沉沉的昏睡之中。上官曦在旁守着,默默地看着他,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杨岳、谢霄与今夏等人换过干爽衣袍后已经又赶回城墙处。

    今夏看见戚夫人仍在立在城墙之上,一袭家传铠甲,威风凛凛,双目望着远方,不知是在期盼援兵还是在想别的什么……

    坚守了整整一夜,亲兵们倒还罢了,有些百姓已是困乏不堪。

    城墙下面,人声渐渐多起来,那些在家中的妇人都各自煮了粥饭给自家人送来。今夏靠在城墙的石阶上,闻着周遭传来的粥香,看着热气升腾中的一张张人面,顿觉腹中空空。

    “还得守多久戚将军才能来呀?”有妇人在一旁低声说话,“这都一夜功夫了,该不会没有援军吧?”

    “妇道人家,别胡说八道!”

    “我可没胡说,听说戚将军在外头养了几房外室,连孩子都生了几个。这戚夫人又凶又不能生养。人家都说,大概是戚将军早就嫌她碍事,故意不肯派兵回援。”

    “你小声点!……不许再胡说了,戚将军岂是那等人,你个妇道人家,行行行,我吃完了,你赶紧走。回去不许乱嚼舌根!”

    “……”

    今夏捂着肚子,听着这些闲言碎语,想起城墙之上戚夫人的模样,不由叹了口气。戚夫人心中也在这么想么?那她的心里又该有多苦……

    “袁姑娘!袁姑娘!”

    有人在唤她,一下子把她拉回神来,再听f辨出是淳于敏的声音。

    ☆、第一百二十二章

    今夏忙从石阶上站起来:“我在这里!”

    淳于敏提着食盒,颇有点吃力地朝她行来:“我给你们送饭来了,杨大哥呢?”

    今夏还未回答,就见杨岳从石阶上下来了,想是他也听见了淳于敏的声音。杨岳快步上前接过淳于敏手中的提盒,发觉提盒颇沉:“淳于姑娘,你怎得来了?”

    “你们一夜都未吃过东西,肯定饿了。”淳于敏热心地揭开提盒的盖子,一股香气窜出来,最上头赫然是几张烙得黄灿灿的饼。

    今夏早已饿极,伸手就拿过一张饼撕来吃。

    瞧见饼,杨岳却怔了怔:“这饼……”

    淳于敏略带羞涩地抿嘴一笑:“是我烙的,我看过你做过几次,想着你们喜欢吃,就试了一次。杨大哥,你尝尝,可还有什么不足?”

    今夏闻言,费劲地把嘴里的饼先咽下去,才惊讶道:“淳于姑娘,这饼是你烙的?!比大杨做的还好吃呀。”

    杨岳斜瞥了她一眼,笑骂道:“喜新厌旧的家伙!”

    淳于敏抿嘴微微一笑,打开提盒第二层,盛了碗粥给今夏:“袁姑娘,喝点粥,仔细别噎着。”

    “嗯嗯嗯……”

    今夏忙不迭地接过碗。

    杨岳见淳于敏又要替自己盛,忙道:“我自己来……这粥也是你煮的?”

    淳于敏点头道:“嗯,我照着杨大哥你说的,煮粥时滴几滴油下去,你尝尝,做的如何?”

    之前她有时会在灶间帮忙,但杨岳着实没想到她竟把自己平日顺口说的话记得这般清楚,他着实愣住了。

    “这就是天赋,”今夏边吃边侃侃而谈,“大杨就算跟我说十遍,我也煮不出这么又香又稠的粥。淳于姑娘,将来谁娶了你,真是有福气呀。”

    杨岳顺手用胳膊肘捅了下今夏的后脑勺:“说什么胡话,淳于姑娘将来肯定是嫁入大户人家,根本用不着做这些事请。”

    “也是。”今夏想了想,转而嘿嘿笑道,“所以有福气的是咱们。”

    被他们说得脸红,淳于敏颇不自在,赶忙岔开话题道:“阿锐还没有醒,不过沈夫人替他把过脉,说脉搏虽弱,但还算平稳,应该无碍。”

    “上官姐姐呢?还守着?”

    “嗯。”

    想到昨夜上官曦泪如雨倾的模样,今夏叹道:“阿锐和谢家哥哥那么不对付,都愿意舍身去救他,说到底,还是为了上官姐姐。他这份心意,就算是块石头都得捂热了,何况是个人……话说回来,阿锐之前做了那么坏事,后头倒也吃不少苦头,因果报应这种事情想来还是有的。是吧,大杨?”

    杨岳瞥了她一眼:“夏爷,先操心眼前的事行不行?”

    “眼前的事?城里头连卖烟花炮竹的火药都被岑寿弄来了,现在全堆城墙上头,打起来的话我估计还能撑一顿饭功夫。戚夫人把各家灯油都收集过来,弄了两缸火油在城墙上,等到抵不住时候就往下这么一倒。”她三口两口吃完东西,“岑寿不愧是北镇抚司出来的,那才叫真狠。他出主意,弄来铁链子烧红,等倭寇攻城的时候往底下甩,碰着一个烧一个。”

    淳于敏听得不由自主直缩脖子,杨岳留意到,止了今夏的话。

    接下来的这一日,对于今夏、对于戚夫人、对于整个新河城的人来说,真正体验到什么叫度日如年。

    戚夫人一整日都没有下过城墙,今夏没见她吃过东西,甚至疑心她连水都未曾喝过一口。那座大铳被推至城墙边,黑洞洞的铳膛对准城外的倭寇,虽然没有了子铳,但它仍然派得上用途。除了做样子震慑倭寇之外,只要数人齐力一抬,它就会从城墙上翻下去,能砸中多少倭寇就得看造化了。

    日头在渐渐西沉,今夏从城墙上能看见倭寇埋锅造饭的青烟。

    是预备吃饱了之后走人,还是预备吃饱之后开始攻城?这一整日倭寇都未有动静,更让人心里没底。

    而城内,由于惶恐和不安,人心生出各种揣测。

    “等了一天援军都未来,根本就不会来了!”

    “戚将军对戚夫人早就心生怨恨,不会来救她的!我们都是被这个女人害了!”

    “不会有援军来了,大家还是赶紧逃命去吧,别被这个女人骗了。”

    ……

    各种谣言从早间的窃窃私语,到现下越演越烈,初始还是在百姓之中传播,然后是军属,再然后连亲兵看戚夫人的眼色都有些不对劲,周遭隐隐弥漫着哗变的气息。

    一直到有人开始鼓动众人撤下城楼,城墙之上持兵器和持旗帜的兵士纷纷动摇,戚夫人终于忍无可忍,命人拿下以言语鼓惑人心者,关进牢房,暂侯发落。

    “援军正在朝新河城赶来!”戚夫人朝众人朗声道,“戚将军在两浙抗倭多年,何曾弃百姓于不顾。他说过:凡我将士,跃马食肉,握符当关,其所统军卒,不耕而食,不织而衣,征农商之税课为之供养,毋问风雨宴安,坐糜饷饩,无非用其力于一朝,除乱定暴则民生遂,民生遂则国本安,亦所以保民也。今日新河城被倭寇兵临城下,戚将军定是心急如焚,他也要我们撑住,等待援军赶到!”

    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戚夫人顿了顿,接着道:“方才有人拿我的家事来造谣生事,在此我只说一遍,此城,无论我在或不在,戚将军都会派兵回援。如若有人胆敢再造谣生事,蛊惑军心,一概以倭寇奸细论处!”

    四下寂然,无人再敢乱嚼舌根。

    天际,最后一点日光隐没。

    城墙上火把烈烈燃烧着,城上城下,仍在对峙之中。戚夫人身上的家传铠甲映着火光,面容坚毅,凛然不可侵犯。

    每个人都紧紧握住手中的军械,便是旗手也攥紧了旗杆。今夏的箭筒里装着她搜罗来的箭,还不到十支,握弓的手心一点点沁着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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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上中天。

    城楼之上的沙漏显示子时将近。

    城外驻扎的倭寇营地开始有所行动,虽还未靠近城墙,但已经能隐隐看见人影聚集。新一轮的攻城么?今夏无声地自箭筒中抽出一支箭,搭在弯弓上;岑寿默默往火铳里填装火药;杨岳与谢霄合立把手臂粗的铁链拖入大火盆之中……

    戚夫人高高立在城楼上,望着黑压压的、愈行愈近的倭寇大军,眼中有着决然:不管援军能否赶到,她都要将这座城守到最后一刻!

    就在众人严阵以待,预备作拼死一搏的时刻,在倭寇大军身后的夜空陡然间炸开一朵烟花,孔雀蓝的色泽,亮得直透人心。

    烟花尚未燃尽,城墙之上已是一片欢腾之声。

    “援军来了!来了!”

    “戚将军来了!戚将军来了!终于来了!”

    ……

    新河城未攻下,且即将腹背受敌,倭寇们不敢恋战,原本尚在向城墙前进的队伍也开始后撤。

    今夏眼力不济,连声问岑寿:“你眼力好,快看一看,是不是明军到了!能看见旗子么?!”

    毕竟是夜间,相隔数十丈远,岑寿竭力望去,仍是看不分明,但已能听见两军相触之处所传来的兵器交击之声。

    “肯定是明军!他们已经交上手了!”他确定道。

    似乎为了让新河城的百姓知晓他们的到来,从援军所在之处传来一声长长的号角声,声音浑厚,正是新河城百姓素日听惯的戚家军的号角声。

    这下子,不光是城墙上的人,连城中的人都知晓援军已到,心头皆是一松。

    戚夫人集合城内亲兵,命守卫打开城门,高声道:“随我出城迎敌!”

    在城中憋屈了一天两夜,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众亲兵高声应和,手持兵刃,随戚夫人冲出城门,杀向倭寇……

    今夏摩拳擦掌,把弓箭丢到一旁,从百姓手中拿了一柄狼筅,跟在岑寿谢霄等人身后,也预备出城去杀敌,结果还没出城门口,就被人拎着后衣领拽回来。

    “叔,你放开我!”她不满道。

    丐叔教训她:“援军已到,人家不差你一个,你就别搀和了。功夫跟三脚猫似的,怪寒碜人的。”

    “行行行,我不去就是了,你倒是先松开我也!”

    丐叔这才松开她:“雪中送炭我不拦着你,锦上添花的事还是省一省。刀枪无眼,保不齐就磕着碰着,都到这时候,你就别跟着添乱了。”

    “我姨叫你来的?”今夏四下张望,没看见沈夫人,“她人呢?”

    “听说援军已到,她就回去了,留我看着你。”丐叔打了个呵欠,叹道:“这两日都没怎么好好睡过觉,走走走,赶紧回去。”

    外头激战正酣,今夏哪里肯走,硬是要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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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倭寇被两头夹击,因是在暗夜之中,也弄不清明军究竟有多少人,有听见明军口中呼喝,只道是戚继光当真率大军回援,一时间丢盔弃甲,四处奔散,只顾逃命去了。

    到了下半夜,新河城外的倭寇已然被荡清,或杀或俘,明军擒获了上百名倭寇。

    明军回援的将领胡守仁纵马至戚夫人面前,翻身下马,向她恭敬施礼。

    “末将来迟,请夫人恕罪!”

    戚夫人扶起他:“想必你也是日夜兼程赶来。”

    胡守仁道:“收到倭寇往新河城急行军的消息之后,末将就立即动身了。原也是担心赶不及援救,但将军说过,让我只管赶路,新河城必定无事。”

    “将军说的?”戚夫人轻声问道。

    “是!将军说,只要有夫人在,新河城就能抵到最后一刻。”

    戚夫人怔住,然后迅速背过身去,举起衣袖遮住面容,不愿让人看见自己的泪水。整整一日两夜,肩上的重压,心头的煎熬,直到这刻,得知戚继光的这句话,方才尽数放下。

    今夏立在城门旁,看着亲兵们将倭寇俘虏押解进城,想到新河城终于是解了危困,这些日子她与谢霄岑寿等人总算没有白费劲儿。如此想着,她心底对自己也满意得很,唇角泛起笑意,继而困意升起,毕竟两夜一日未合过眼,想着先回别院补个觉是正经。

    转身时,眼角余光似在城门外瞥见一人牵着一匹马,正朝城内缓步行来。因人已困顿,她并未在意,径直朝前走去。

    已走出几步,那朦朦胧胧的身影却似一直在眼前晃动,有种熟悉非常的感觉,今夏怔了怔,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转过身,使劲睁大了眼睛望去……

    是他!真的是他!

    尽管隔着蒙蒙夜色,今夏仍然认出了陆绎,喜不自禁,发足朝他奔去。

    奔跑间,她与杀敌归来的岑寿和谢霄擦肩而过,却浑然不觉。岑寿原本看见她满面笑容,还以为是来迎接他们,没料到她连看都不曾看他们一眼,不仅有点错愕,转头望去。

    “这丫头,往哪奔呢?”谢霄也诧异地转头。

    今夏径直奔到陆绎面前,笑盈盈地着看他:“你回来了?”

    “嗯。”

    陆绎微微笑着,伸手替她掠起颊边的一缕发丝。尽管已经得知倭寇并未攻入新河城,他也稍许放心,但现下看见她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他方才真正觉得一颗心终于安稳下来。

    今夏望着他,还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满心都是快要溢出来般的欢喜,简直不知该怎样才好,也不管有没有人侧目,上前紧抱住他的腰身,整个人埋入他怀中一般。

    陆绎伸臂揽住她,头靠在她的发间,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似满足又似有无限惆怅。

    “是陆大人吧?”谢霄眯眼看去,酸溜溜地啧啧道,“这丫头,大庭广众的,就不能矜持点么。”

    看见两人相依相偎的身影,岑寿心底竟有些许不是滋味,收回目光,无意识地数着城门上的铆钉。

    稍远处,蓝道行望着陆绎与今夏的身影,低首微笑,然后顺手摸了摸马儿的鬃毛,牵着它隐入夜色之中。

    ☆、第一百二十三章

    过了好半晌,今夏才略略松开手,只觉得他的左臂似乎使不上劲,忙问道:“你的手受伤了?”

    “在岑港时,被火铳擦了一下,皮外伤。”陆绎轻描淡写道。

    因在夜里,看不清他的脸色,直至牵着马进了城,今夏借着火光打量他的脸色,才惊觉他脸色煞白……

    岑寿直到此时方才上前施礼:“大公子!”

    “你先回去休息好不好?”今夏担心陆绎还有别的要事在身,又怕他身体有伤,如何吃得消。

    一路星夜兼程而来,加上有伤在身,陆绎全凭意志支撑着,现在已隐隐感觉到体力不支,点了点头,朝岑寿道:“你哥回京城办点事,过些天才来,你不必担心。”

    这原是岑寿想问的话,当下也放下心来。

    陆绎行了两步,忽感眩晕,眼前一阵发黑,步伐不稳,岑寿赶忙上前帮忙今夏扶住他。

    “大公子……”

    “快快!你背上他。”今夏急道,“他胳膊上有伤,得赶紧让我姨看看。”

    听闻陆绎受伤,岑寿二话没说,将陆绎背上,急步往别院奔去。今夏快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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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未到别院,陆绎已然晕厥过去。

    为陆绎重新将伤口包扎了一遍,沈夫人方才起身,把医包递给旁边的丐叔。

    “姨,他怎么样?要不要紧?”今夏忐忑问道,“……这次的伤会不会牵动上次他受的伤?引起旧伤复发什么?”

    “丫头,你盼他点好行不行?”丐叔边捆扎医包边道,“我看他全须全尾的,睡得还挺香,挺好,没事。”

    “你懂什么,他脸白像纸一样,哪里好!”今夏急了。

    示意丐叔莫开口,沈夫人柔声安慰今夏道:“胳膊上是被火铳所伤,好在弹片已经取出来了,伤口处理得也很妥当,并未化脓。只是估计他这两日一直在马背上,伤口难以愈合,只要接下来好好休养就没事了。”

    “可他怎么会晕过去?”今夏仍是不安,“你替他处理伤口,那么疼他也不醒。”

    “累了当然要睡,等他养好精神,自然就醒了。”

    “他,真的只是睡着了?”

    沈夫人无奈笑道:“是,他睡着了,难道你还得非得把他唤起来才甘心。”

    听她言之凿凿,今夏这才稍稍安心,在床边坐下:“我守着他,万一有事,我就赶紧去唤您。”

    虽说此举着实多余,但她横竖也不会放心,倒不如就让她守着。沈夫人点了点头,与丐叔出了屋子。

    “这孩子,对我这孙子也太上心了。”丐叔边行边摇头叹道。

    沈夫人秀眉微蹙,思量道:“你也知晓陆绎的身份,原本我也不愿她与他行得近,担心陆绎对她不是用真心,但此番看来,他对今夏,还真是上心。否则也不会带着伤赶这么远的路来,想必是听说了倭寇攻打新河城一事,生怕她有危险。”

    丐叔怔了下:“你不是不喜朝廷之人么?”

    “是,我是不喜欢,简直是深恶痛绝。”沈夫人叹了口气,“但今夏与我不同,陆绎的身份正好能护着她,娶她为妻也好,纳作妾室也罢……”

    “等等等等,那丫头哪里是个当妾室的料。”

    “是不是那块料另说,她总得有个坚实些的靠山,便是他日东窗事发……”

    “什么东窗事发?”丐叔转头看她。

    沈夫人摇摇头,不肯再说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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