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小姐,石狮子肚子里真的有这种东西,不过不好拿,把我的手都蹭破了。”她掏出一个递给萧芊凝,上面写着一个数字:九。
萧芊凝想都没想,直接放在第一行中间的那个空位上。
“啊!小姐,你这么快就破解出来了吗?”观棋赶紧蹲下,眼巴巴地看着这个九宫图。
萧芊凝一边挑拣着四方石块,一边给观棋解释:
“这叫洛书九宫,传闻是先贤治水时从龟背上推演出来的天地至理,天星地象都能从这幅图里面排演出规律来。”
这边说着,萧芊凝就感觉几个暗卫悄悄地靠近,探头探脑地也在朝洞里面看着。
“这么神奇吗?几个数字就能推演天机?”
观棋更是满脸兴奋,手指点着几个数字,想要把排序挨个记下来。
萧芊凝摇头:“不是靠这几个数字,这只是九宫的排序而已,真正的天地至理是藏在每个宫代表的意向之中,只有精通此道的人才能读懂其中含义。”
“啊!”观棋失望地叹了口气,“还以为记下来就能参悟大道了呢。”
萧芊凝笑道:“之前修明哥哥就一直在研究九宫,整日都在念叨着这些数字,我那时还以为他走火入魔了!”
说完,萧芊凝正好把最后一个石块放好,然后立马起身,带着几人退开。
说也奇怪,本来就是几块普通的石头,放对了位置之后竟然就震动起来。
震动之势越来越大,隐隐间甚至感觉整座山头和这处平台都跟着颤抖不休。
脚下震动持续了好一阵子,到达某个时刻之后,一切震动骤然停止,整座山头重新归于平静,好似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小姐?”观棋侧着头,试探地问了一句。
下一刻,对面山头边缘一颗不起眼的大树猛然之间朝他们倾倒而来!
这棵树从远处看着并不算高大,可是当它倒下的时候,就刚好连接了萧芊凝她们脚下的平台和前面的断崖,稳稳当当地躺在了那里。
烟尘过后,观棋瞪着大眼感叹道:“我竟然不知道,修明哥哥能做出这么鬼斧神工的机关来!我一直以为他只会做风筝和拨浪鼓来着!”
“修明哥哥,你这爱炫耀的毛病还真是一点都没改啊!”萧芊凝不由苦笑一声,摇着头带人朝大树走去。
走得近了才发现,原来这棵树压根就是人用石块雕刻和绘制而成的,包括远处看上去茂密的树冠,那些树叶和枝杈也都是用木头雕琢而成。
而且这棵大树的中间是空的,里面可以轻松容纳一辆马车通过。
走在宽大的过道之中,观棋抬头惊叹,说话的回声久久不散:
“想做成这种东西,至少要好几年的时间吧?”
萧芊凝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看来修明哥哥当年失踪,很有可能是被直接掳到了这里,怪不得姑姑派来许多人手出去寻找,都寻不到他的下落,这样隐蔽的地方,就算有舆图都很难寻到!
也不知道修明哥哥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与那些白戎族人囚在一起!
线索越多,萧芊凝就越是担忧,只希望修明哥哥不要有事!
又继续走了很久,她们才从假树构成的通道里出来,眼前是郁郁葱葱的绿色,到处都充满了生机。
“都警觉些,等确认真的没有西秦人驻守,咱们再放开手脚。”
萧芊凝吩咐了一声,暗卫立马分出三人,融入了周围的环境之中,只剩下两人一前一后贴身保护着萧芊凝和观棋。
在这样的绿色之中走了不多时,刚刚绕出一处不深的山谷,几人眼前的景色猛然就是一变。
随之而变的,还有萧芊凝迅速沉凝的脸色。
灰烬……
面前很大一片空间都被化成了灰色,只有靠近中间的一小块土地用黑色的石头堆砌成一座座房子。
不光是燃烧之后的败象让人沮丧,每座房子前面都会插着几根木棍,歪七扭八的棍子被削尖了插在地上,上面插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头骨。
有的是惨白的不知已经风化多久的枯骨,而有的,还是带着腐烂血肉的头颅。
匆匆扫过一眼,萧芊凝就看到了兔头、鹿头、狼头……还有人头!
第914章白戎族
插在杆上那腐烂了一半的人脸,仿佛生前恐惧的神情还没有来得及消散,空洞的眼眶底部残留着没有完全风干的血肉,牙齿裸露在破碎的脸颊外面,一副随时择人而噬的样子。
观棋忍不住惊呼一声,随后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瞪着眼睛看向萧芊凝。
萧芊凝也有些反胃,挪开了视线,朝房舍的群落里面看去。
她们的到来已经引起了村民的注意,有几个脑袋小心翼翼地探出窗口,用略带惊惧的眼神看向萧芊凝。
“你们是谁?”这时候,一个穿着白衣的老汉从房舍里走了出来,看向萧芊凝几人的眼神之中带着十足的防备。
“我们是大奉延康县衙的人,是为了寻一个失踪的同伴,才误闯进了此地,请老先生莫怪。”
萧芊凝没有完全暴露自己的目的,她还不清楚面前的这些人是敌是友。
听到这个答案,白衣老汉明显松了一口气。
遍布褶皱的脸很快笑成一个桃心,热情地迎了上来:“我还以为是蛮族人,大奉人好,我们欢迎大奉人。”
有老汉欢迎在先,后面房舍里的居民就开始有样学样,纷纷走出来朝萧芊凝等人围拢。
他们大部分不会说大奉官话,偶尔能交流也是词不达意,只能手舞足蹈地胡乱比划。
萧芊凝注意到,围在这里的大部分是妇女、儿童和老人,几乎见不到精壮男子,偶尔看到一个也多是残疾。
“我瞧舆图上标记这里是白戎族地界,你们可是白戎族人?”
与大家聊了几句之后,萧芊凝将心中疑惑问出了口。
老汉点头的速度很快,夸张的笑容也更加灿烂:“白戎族,我叫函达,是大奉的朋友。”
虽然函达的笑容和语言都很真诚,但萧芊凝总是觉得在他那张桃心一般的笑脸下面,似乎藏着什么隐秘似的。
还没等她找个由头询问函达是否有什么隐情,几个妇女和孩子就端上来几个盘子,里面是切好的肉和一些炖烂的蔬菜。
函达指着盘子里的肉,对萧芊凝道:“远道而来,饿了,吃吧!”
之后,那些村民围成了一圈,竟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调。
其中几个年龄大一些的妇人越唱声音越亮,抑扬顿挫间,族人们就跟随着节拍手舞足蹈起来。
热闹起来之后,就有妇女到后面来,牵动萧芊凝的胳膊,想带着她下去跳舞。
萧芊凝并没有跟随她们下场,而是坐在原地,伸出胳膊象征性地跟随节拍摇摆着,眼神时不时地打量着面前摆放的各种食物。
这些食物看着挺诱人,闻着味道也很香,但萧芊凝没敢往嘴里送,只是客气地笑着摆手。
赶路这许多日,一口热乎东西都没吃上,此时观棋见到这些色泽红润的肉就忍不住地一个劲儿咽口水,刚伸手想要抓一块,就被萧芊凝给拽住衣袖。
观棋转过头,便发现萧芊凝正暗暗地朝她摇着头。
观棋知道,小姐定是不信任这些村民,想了想便压力了声音,在萧芊凝耳边道:
“小姐,您在这里坐坐,我去四处看看!”
萧芊凝觉着这村子有些诡异,但不好惊动这些村民,点着头低声回了一句:“小心!”
随后,观棋便装作腹痛,离开了人群。
那些白戎族人见观棋离开,也没有阻拦,只继续招待着萧芊凝和其他几名暗卫。
送上的餐食被拒绝,那些妇人也没有不高兴,反倒捧起了旁边的小陶罐,里面盛着清澈的液体。
函达靠近萧芊凝,嗓门提高了不少,这才能让萧芊凝听清他说的话:
“这是芦汁,很好喝的!喝吧,喝饱了我们帮你找人!”
萧芊凝仍旧是客气地报以微笑回应,并没有尝试,反问道:“什么是芦汁?从哪来的?”
函达耐心地解释:“我们白戎族喝的,从小就喝的水!树上来的,一会儿带你去看。”
萧芊凝听明白了,本来想趁没人看见就把水放下,结果函达始终用慈祥的眼神盯着她,不断鼓励她尝试一下。
回想自从见到白戎族人以来,他们似乎完全没有表现出敌意,如果光凭自己的直觉就恶意揣测函达他们,似乎有些过于谨慎了。
低头看看手中清澈的汁水,并不像是有毒的样子,而且抬头再去看白戎族人,都从这样的罐子里盛水喝,也没见他们有特别的反应。
萧芊凝表情舒缓不少,对着函达歉意地笑了笑,然后端起杯子轻啜了一口,这才在函达满意的眼神里放下茶杯。
“怎么样?好喝吧?”函达蠕动嘴巴,笑得更加卖力,脸上的皱纹仿佛也更深了几许。
萧芊凝重重点了点头,伸手在嘴边抹了一把,然后随着前面歌唱的节奏摇摆起身子来。
矮屋外,观棋顺着村落的边缘向前走着,若小姐的推断没错,西秦人很有可能占据了白戎族的地盘,可为何她们没有在这里发现一个西秦士兵?
正打算拨开一处树丛往村落深处瞧瞧,竟在路口瞧见一个小男孩拎着两只水桶,费力地向前走着。
男孩很瘦,提着水桶的样子很吃力,瞧见他,观棋不由想起了阿正和于喜,走上前对小男孩道:
“你要把这些水提到哪?我来帮你吧!”
小男孩扑闪两下水汪汪的眼睛,咧开嘴笑了起来,露出还没长齐的几颗牙齿,随后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几个大陶缸。
观棋会意,拎起一个木桶,与男孩一起将水抬到了陶缸旁,然后将桶里的水倒了进去。
男孩礼貌地朝观棋点了点头,然后拿起一个木瓢舀了半瓢水,一饮而下。
观棋已经半日没有喝水了,看这男孩喝水,越发觉得喉咙干涩。
男孩似乎看出口渴,将木瓢递给了她。
观棋朝水缸里面看了一眼,发现里面的水很清澈,于是没有多想,舀了一口喝了下去。
清水入喉,缓解了这一路来的疲惫,观棋笑着拍了拍小男孩的脑袋,用手配合语言比划着问:
“这个水,很好喝,是山里的泉水么?”
第915章卢汁
见到观棋喜欢这水,小男孩似乎很高兴,当看懂了观棋问的问题之后,就牵起观棋的手,带她往林子里走。
这里的地面崎岖不平,总是有干枯的树干或是突出的根须,但小男孩跑得很快,观棋跟在后面都费劲。
不知是不是喘息太过剧烈,渐渐地,观棋开始觉得脑袋有些发晕,她放慢脚步,扶着旁边的树大口喘息着,前面的小男孩见她跟不上,也不着急,笑着站在那里等她。
缓了一会儿感觉好些了,观棋就继续笑着跟随小男孩前进。
终于到了一处树木稀疏的地方,小男孩很开心地抬手,指着某处给观棋看。
观棋摇了摇有些发晕的脑袋,朝男孩指着的树上看去。
下一瞬间,观棋昏涨的脑袋立马就清醒了不少。
她看到至少有巴掌大小的带翅昆虫趴在树上,长长的口器不知怎么伸进了树干之内,从它不断蠕动的腹部能够看出,它正在吸食着什么。
而在它竹节一般的腹腔下面,不断滴出清澈的汁水,这些汁水不偏不倚,正好都落在下方绑好的陶罐当中。
抬起自己的手,观棋看着她手里还握着的那个陶罐,和树上绑着的几乎一模一样。
刹那间,观棋就觉得整个胸膛都在剧烈翻涌,口中不断涌出熔岩一样灼烧的液体,她再也忍受不住眼前景象的冲击,蹲下身来剧烈呕吐起来。
“那缸里的水,是这么来的?”吐了好一会儿,观棋才转头看向小男孩问道。
小男孩似乎也很疑惑,不明白观棋为什么要把芦汁吐出来。
观棋发现小男孩听不懂自己的话,懊恼地又干哕了几下,这才起身准备回去提醒萧芊凝她们不要喝这个陶罐里的水。
但刚一站起来,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就袭上脑海,观棋就觉得天旋地转,脚下再也没有了力道,连伸手扶住一旁的树干都做不到,整个人旋即瘫软在了地上。
很快,近乎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张和蔼的女人面庞,女人上下打量观棋的身体,兴奋地喃喃着:
“终于有人喝了芦汁了,终于可以换回阿泰了!”
观棋瞪着惊恐的眼睛,想要张口呼救,但已经一个字都喊不出来了,只能发出蚊蝇一样的哼唧声。
女人的面庞依旧和蔼,手底下已经十分麻利地开始用绳子绑起观棋的手脚,时不时还兴奋地笑出一声,像是已经看到了未来开心幸福的日子一样。
……
延康城已经连续三日不打攻城战了,过去几天,慕容祁还偶尔派蛮牛兵冲撞城门,试图破城。
陆小风已经在延北军中普及了新的捕鱼式战法,还专门为西秦蛮牛兵发明了绳网弓,用弓箭带动绳网罩住蛮牛兵,后面的步卒一拥而上杀之,这样的战法大大减少了延北军将士的伤亡,不给西秦人留下太多的尸体。
沐乐驰也在这之后下令,凡是杀死的西秦士卒,有条件时尽可能就地焚烧,既能威慑敌军,又不给他们收走尸身的机会。
于是这样下来,西秦每日投往城内的瘟毒尸体明显减少,瘟毒这一招的威慑力正在逐步减轻。
但这几天西秦突然之间就完全没了动静,不攻城也不收敛尸体,只围着城和大奉军干耗。
陆小风坐在桌旁,手中端着茶壶许久都没有喝上一口。
突然,一个将士风风火火冲了进来,抱拳禀报道:“将军!城外河里发现了大量尸首!”
陆小风拳头猛地攥紧,霍然起身:“快!带我去看看!”
延康城在山谷边缘,正好是交通要冲,卡住了南来北往的一切路径。
但这个城池有个致命缺点,就是水源只有一条,全城都仰仗山上流下来的唯一河流获取水源。
但现在,陆小风眼睁睁看着将近一百具腐臭尸体顺着河流缓缓朝延康城飘过来,褐色的腐败血水不断扩散,大老远就能闻到令人作呕的气息。
这些尸体不光是人的,还有兔子、狐狸、蛇、鸟雀等山珍飞禽。
陆小风目眦欲裂:“娘的,终于还是到这一步了。慕容祁就真不怕遭天谴吗?”
沐乐驰重重叹了一口气:“他就是想把咱们逼上绝境,主动弃城投降。他会这么做,你不是早已有所预料了吗?”
陆小风招来县衙负责粮草的官吏问道:“城中还剩几日存粮?”
官吏瘦的皮包骨头,感觉一股风都能给他吹跑,听到陆小风发问,为难地低下头去,声若蚊蝇:“还剩……两日……”
陆小风抬起头,看着朗朗晴空喃喃道:“老天爷,你也不能光看着吧?该干点什么事儿了。”
沐乐驰也同样抬头,认同地点了点头:“诚然,若是现在下一场暴雨,说不定西秦的阴谋就不攻自破了。”
“要是老天不给面子,咱们就只能勒紧裤腰带,等芊凝何时能带回好消息。她能早一天返回,百姓就能少渴死饿死一些。”
说完,他重新整肃精神,肃声下令道:
“立刻打捞所有尸体集中焚烧。今日起城中大小井口封死,全城百姓饮用提前储存的净水!至于粮草问题……我来解决!”
延北营将士们都在用期盼的眼光看向陆小风,听出他话里同样透出的为难,不禁也一个个动容起来。
西秦围城许久,各地援兵迟迟不到,粮草早就无以为继。
问题是这事儿就算陆小风想解决,他也同样没有办法。
安排完城外河水的处理办法,陆小风又亲自给百姓们示范了几遍石灰封井的步骤,这才拧着眉头返回县衙。
刚从街边拐出来,陆小风脚步顿住了。
县衙门口又围了一大群百姓,那探着脑袋往里瞅的架势,一如当日单德明当众逼迫萧芊凝退出县衙之时的场景。
陆小风眉头锁得更紧了,他以为是封井的命令传出去,百姓又被有心之人蛊惑,前来找他讨要说法的。
不过就算头疼也得硬上,不然人心一旦乱了,延康城就真的没救了。
刚刚迈出去两步,忽听人群中有人喊他:“小风!”
说话间这人已经跑到陆小风近前,陆小风愕然道:“二叔?你这是干什么,怎么跟着百姓们瞎胡闹?”
第916章绝不拖后腿
温恃穿着一件朴素的长袍,虽然有些地方破烂了,但打了补丁之后还是浆洗得十分干净。
听到陆小风埋怨的话,温恃瞪起眼睛来:“谁跟你瞎胡闹了?”
说着他从背后伸出手,赫然握着一小袋粮食:
“喏,这是给那帮小崽子们的军粮!臭小子们现在出息了,我那天偷看的时候发现他们进退有章法,下手有分寸,你这兵带的确实比我好!”
看到伸到自己眼前的那一小袋粮食,陆小风有些愣怔。
那原本是个很大的粮袋,被保护得很干净,一尘不染的,但现在只剩下袋底那小小的一撮。
陆小风知道,这绝对是温恃能拿出的最后一点粮食了。
越过温恃的肩头,聚在县衙门口的百姓也都纷纷伸出自己的手,攥着一个个颜色不一的口袋,每一个都是袋底最后的存粮。
“告诉臭小子们,放开了打,我们这些老百姓绝不给他们拖后腿!”
温恃把粮袋子塞进陆小风怀里,转头便离开了人群。
那昂首阔步的背影,好像个刚刚打了旷世胜仗的将军。
陆小风看着温恃离去的背影,忽然感觉二叔的腰板又挺直了些,倒比过去显得更年轻几分。
他还在愣神,百姓们已经上前把他团团围住。
于桥老爷子从人群中奋力地挤出来,把脏兮兮的米袋子塞进陆小风怀里,他的这小袋米,比其他人的还要鼓胀几分。
见陆小风低头看着米袋,于桥咧嘴笑了起来:“上次萧姑娘给阿喜的口粮,我们没舍得吃,正好现在派上用场。”
陆小风赶紧把米袋塞回于桥手里:“老丈,还有乡亲们,这可使不得!现在全城都没有粮,这我们是知道的。大家伙家中都揭不开锅,我们就更不能再要大家的粮食了!”
“那不行!”人群中一个粗糙的汉子突然扯着嗓子叫唤起来,周围的百姓也被吓了一跳,纷纷扭头去看他。
这男人五大三粗,生得一副凶相,三角眼旁边还添了一道长长的疤,此时正朝着陆小风吹胡子瞪眼,表情更加显得狰狞可怖。
站在他身旁的百姓都忍不住往后撤了撤,害怕这小子是来闹事的。
陆小风见这汉子长相,也升起了防备之心,在场百姓大多是好心,可别因为一颗老鼠屎,把众人用热情熬的一锅汤给搅和了。
他正要开口安抚大汉情绪,就听大汉抢先说道:
“你二叔温恃的米粮你都收了,凭啥不收俺的?俺差他点啥?你这当官的是不是看不起我们,觉得我们这些老百姓都是自私自利的小人?”
大汉声如洪钟,震得附近两个小丫头伸手捂住了耳朵,他还没有察觉,扫视了周遭百姓一圈,伸手就把他们手里的粮袋子也抢了过去。
百姓们有些懵,但不敢张口叱责,讷讷地垂头。
大汉收完粮,抓在手里捏了捏,然后一股脑塞到陆小风胸前,发出咚一声闷响:
“俺们就这些粮,多了没有,嫌少你也得收着。把当兵的饿坏了,没人替我们打仗,西秦人真进了城,我们还能有活路?我们虽然书读得少,可也不是一点不懂道理,你们有那么多机会离开延康镇,却为了保护我们,拼命守城,我们眼睛不瞎,看得清楚!”
周遭的百姓这才明白大汉跟他们是一伙的,纷纷笑着配合起来:
“没错,你们是好官,我们不想让你们这些好官饿死累死!”
“有难处咱们一起扛,俺就不相信,咱们耗不过那些西秦狗!”
“陆将军不要再推辞了,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也让我们出点力吧!”
有个姑娘羞涩地点了点大汉的肩膀,等他转身就脸红地压着声音说:
“能不能把我的粮也递过去?”
大汉大手一挥,手中再多加一袋粮,重新杵在陆小风胸口:“给你,拿着!”
陆小风被大汉不讲理的样子搞得好笑,心中也是暖暖的,依言接过了大汉手中那许多粮袋,回手在大汉结实的胸膛上捶了一下:
“你很壮实呀,有没有意向来我延北营效力,一起打西秦余孽?”
大汉猛地瞪大眼睛:“啊?俺能当兵吗?真的能吗?”
他兴奋地大喊着,忽然扭过身,朝着人群后面外围的地方踮脚去看:
“娘,娘!你听到了吗?俺能去当兵的,延北营要俺了!”
站在外围的一位老妇伸出布满褶皱的干枯手掌,一个劲儿地点着头,脸上笑着,但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你看你!哭啥呢。”
大汉看见老妇人流泪,一下子就慌了,赶紧挤着朝外而去,“俺这是打敌人的,当的是延北营的兵,比俺爹有出息多了!杀了西秦余孽好换钱给你花,还不好?你说你哭啥!”
嘴里埋怨着,大汉伸出蒲扇一样的大手,小心翼翼地给老娘擦去眼角的泪水。
老妇人抓着儿子的手,忍不住地在他手背上摩挲着,嘴里嘟囔:
“娘不要钱,你平安回来就行,娘就高兴。”
陆小风把亲兵叫过来接收百姓们捐来的粮食,自己走到老妇人和大汉的身边:
“大娘放心,我会把他保护得好好的,这场仗打完,就还您一个完整的胖儿子!”
老妇人笑的十分和蔼,恋恋不舍地推了大汉一把:“去吧,跟着陆将军去吧,打赢了再回来!”
大汉嘻嘻哈哈地辞别母亲,跟着陆小风走进了县衙,这才忍不住低头抹了两把眼泪,忽然一抬头看到陆小风正在瞧自己,尴尬地瞪起眼来:
“看啥,风大迷了眼,你不准说出去啊!”
陆小风抿着嘴没有拆穿他,问道:“你叫什么?”
“徐山。”
“行,先给你个亲兵之职,当好了本将给你升官!咱们这就办大事去!”
徐山的三角眼立刻瞪大了起来,神神秘秘地悄悄问:“啥大事?俺能杀敌人么?”
“能!”陆小风抬头,往西秦大营的方向深深望了一眼,“不光能杀,还能立大功!”
……
第917章抢粮
延北深山和延康县之间其实还有比较远的一段距离,普通商队要想进山,光是走过这一段至少也要两三天的时间。
所以沿途零星还是有不少小村落存在的,村里人靠着招待来往的行人贴补些家用,小日子过得也算惬意。
慕容祁这次带兵,出了深山就直奔延康县城,到了地方才把斥候反向派出去,让温婉莹那样并不成熟的士兵烧杀抢掠,一方面释放野性锻炼杀人技巧,另一方面搜刮粮草,供给部队行军。
在延康城北二十里的一处洼地,就有一处村落,现如今已经完全变成了西秦人的补给站。
村里能吃的东西,包括活人早已经搜刮完毕,不能吃的大部分被付之一炬,细长的村子到处是黑乎乎的废墟。
百十来号西秦士卒带着十几个蛮牛兵穿梭其间,蛮牛兵一手一个拖着板车,在他们手里这一车车的粮食就像是玩具一样。
运粮的队伍并不长,正好在夜色的掩护之下不太显眼。
“走得再快点!磨磨蹭蹭地想挨鞭子了是吧?”
一个西秦士卒扬起手中黑漆漆的长鞭,旁边的蛮牛兵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脸上写着惧怕。
西秦士卒得意地哼笑一声:“废物,白长这么大个子。”
他再次假装挥动长鞭,把蛮牛兵又吓了一个激灵,这才得意地收了手,昂头朝前走去。
忽然,脚下一个趔趄,西秦士卒懊恼地啐了一口:“娘的,谁推老子一把,活腻了是吧?”
抬头却见其他士卒也是一脸茫然,蛮牛兵们同样停下脚步,四处张望着。
西秦士卒看他们毫不在意的样子更是生气,重新扬起鞭子就想找别人的麻烦,忽然感觉脚下再次传来一阵震动,这才惊觉刚才不是有人推他,而是地面在颤抖!
“不对!”西秦士卒抬起头,朝着头顶的方向看去。
这里是洼地,两边有高高的土坡,这股地动来得不正常,绝对是敌袭!
果然,还没等他出声提醒,高处土坡顶端就出现了好几块巨大的石头。
一个同样高大的身影站在石头旁边,微微喘着粗气,兴奋地朝下面的西秦士卒们抡了抡胳膊:
“爷爷请你们吃石头,屁股撅好了等爷爷送你们上路!”
说完,也不管下面的人听没听清,徐山猛地一把推在石头上,巨大的石块刚好借着这一点点力道,朝土坡下面轰然倾压而下。
瞧着徐山激动的样子,老米凑近陆小风说道:“这愣头青比老周还猛,比曹猛还轴,你是从哪给挖出来的?”
陆小风手握缰绳,不以为意地回了一句:“有那么好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说完,他朗声下令道:“众将士,杀!一个不留!”
顿时,陆小风带来的神鹰骑将士齐喝一声,催动胯下马匹追逐着巨石朝下奔去!
老米看着陆小风横刀立马一往无前的背影冲下土坡,又看见徐山有些生涩地刚刚翻上马背,踉踉跄跄地试图追上大队步伐,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
“以后这中军帐里可就热闹了。”
滚落的巨石在狭窄的洼地无情碾过,西秦士卒们根本来不及躲闪,也没地方让他们躲闪,只能惨嚎着玩命拥挤。
前面的逃不出去,后面的已经不管不顾地冲了上来,一把按倒前人的脑袋,自以为有了生路,这才惊觉面前只有更大的滚石和众多大奉将士。
光是几颗巨石碾过,西秦士卒已然死伤大半。
刚才那个拿着长鞭驱赶蛮牛兵的士卒忽然灵机一动,大声喝道:“去!你们去拦住那石头!”
蛮牛兵们脑子转不过弯来,没有命令就只会站在原地来回张望,这时候听到指令方才集合一处,冲着一颗滚落的巨石伸出手去。
噗一声闷响,一个蛮牛兵直接被巨石击飞,在半空中吐出一大口鲜血,当下就没了生息。
剩下的几个伸长的手臂几乎在一条直线上,所以形成了受力的环带,即便巨石势大力沉,也被他们硬生生拦了下来。
他们身后的几个士卒看罢瞬间兴奋起来,对着蛮牛兵再次下令:“那边,那边又下来一块!”
蛮牛兵一个个气喘如牛,胳膊抖如筛糠,其中几个更是面色潮红,显然体力已经不支了。
但自小就被当作牛羊一样驯服的他们,一听到命令就立马调转脑袋,朝巨石滚来的方向冲了过去。
故技重施。
巨石确实又被拦了下来,藏在他们身后的西秦士卒免于被轧成肉泥的命运,长吁了一口气。
但那几个蛮牛兵,大多数人体力耗尽,有一两个的手臂骨折严重,甚至断骨已经戳穿了皮肤血肉,撕出血淋淋的伤口。
只不过他们的脸上并没有任何痛苦,只是看到同伴死后,呆滞的表情有了些许变化。
“那儿还有!快去!”西秦士卒仿佛完全没看到蛮牛兵的状况,见到最后一块巨石落下,就立马发令。
这次剩下的八个蛮牛兵,只有两个动了,拖着疲惫的步子朝巨石而去。
剩下的六个,抬起猩红的眼睛,看向发令的西秦士卒。
“你们……要干嘛?活腻了吗?”
西秦士卒被他们盯得有些头皮发麻,但还是高高抬起了手中长鞭,对着空气狠狠挥下。
啪一声脆响,六个蛮牛兵齐齐颤了一下,但仍旧纹丝没动。
不远处传来噗噗两声脆响,最后一块巨石带着万钧之力轻松碾压过两个蛮牛兵的身子,把他们瞬间碾成了肉泥,捎带着又碾死了三四个西秦士卒。
“看到了吗?有人被碾死了!都是因为你们!我回去要禀告副将大人,把你们几个扔进黑牢!不给你们服用圣药!”
西秦士卒凶神恶煞地喊着,用长鞭的手柄挨个指过六个蛮牛兵。
“还看是吧?想活命就赶紧过去,把大奉军的人都杀了,我还能考虑给你们一条活路。”
听到西秦士卒这么说,其中一个蛮牛兵缓慢迈动步子。
士卒还以为他是害怕了,刚刚露出高人一等的骄傲神色,忽然觉得脚下一松,这才发现原来是被人给从背后提了起来。
第918章换男人
“你!干什么?想死吗?赶紧放我下来!”
士卒慌了,赶紧挥动手中长鞭,朝蛮牛兵抽了过去。
但这一次蛮牛兵没有站在那儿挨打,而是伸手抓住空中长鞭,一把扯在地上。
士卒被横在半空,瞪着有些充血的眼睛,嘴里破口大骂。
蛮牛兵仿佛什么都没听见,面无表情地将士卒打横举着,两只手握住他的脖颈和腰胯,用力一掰!
咔。
西秦士卒的声音戛然而止,到死的时候眼睛里都写着愤怒和不可置信。
蛮牛兵随意扔掉士卒软塌塌的身体,重新回到其他五人身边,在其他人脸上看了一圈之后,缓缓朝着大奉军攻来的方向跪了下去。
其他五个蛮牛兵也有样学样,抬起受伤或是颤抖的手臂,放在脑袋后面,对着大奉军慢慢跪下。
陆小风看到了发生在这里的一切,高声下令神鹰骑将士:“绑了!”
瞬间,六张大网飞射而出,直接将六人捆了个结实,随后大军就掠过这六人,直冲进残余的西秦士卒军阵之中。
被巨石恐怖的威能近距离威慑之后,战场上还能站着的士卒十不存一,活下来的也已经吓破了胆,面对陆小风以及部下手中寒光烁烁的钢刀,只能战战兢兢地打颤,连手里的刀都握不稳。
突然,一个士卒想起了什么,慌忙扔了手中武器喊道:“我投降,我也投降!”
其他人看了一眼不远处躺在地上的蛮牛兵们,赶紧也扔了刀跟着投降。
陆小风下马,阔步来到几人面前,冷峻的眼神在他们脸上扫过:
“残害我大奉百姓,搜刮钱粮的时候,驱赶同伴如同牲口的时候,你们想过会有今天吗?”
说完,陆小风转头,对神鹰骑将士下令:
“粮草收走,分一批人看着这几个,让他们把石头推上坡去,推不上去就都斩了。”
徐山距离陆小风很近,听到这命令后先是一喜,然后就是疑惑:
“为啥让他们推石头?直接斩了多省事?”
随后他就看到剩下的这十来个士卒立马打了起来,争先恐后地冲上去要推石头,前面的人铆足力气推得石头一晃,后面的立马就冲过来将人拽开,结果石头因为惯性又滚了回来,当场就压断了一个士卒的腿。
听着西秦士卒的惨叫声,老米凑到徐山身旁低声道:
“杀人诛心,懂不?你小子,跟着小风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
一间不大的柴房孤零零地坠在村尾,里面一灯如豆,透着暗黄的光晕,从外面看不到任何人影闪动。
函达拄了根木头当拐杖,脚步十分焦急,沿着小路四下张望着,直奔柴房而来。
快要到的时候,阴影里钻出一个抱着头巾的白戎族年轻女人,见到函达就笑着点头:“你咋才来?”
函达有些不耐烦,再次左右看了看,一边说话一边就想推门往柴房里进:
“分了两条鹿腿给她们,才让人都散了!不然都想来抢人,我还怎么用这几人换回我儿子?”
女人一伸胳膊,正好把柴房门给挡了个严实,冲函达努了努嘴:
“我这不把人给你带回来了!你知道那个大奉女人带来的俩男人有多沉吗?”
函达伸手在女人肩头按了按,声音变得温柔了不少:
“干的不错,只要把我儿子换回来,肯定让他跟你生个胖小子,到时候你想换什么就换什么!”
“不行,你好歹先给我点什么,不然我就不放你进去。”
“你……”函达瞪眼盯着女人,但对方丝毫没有怯意,同样回瞪着他。
十几息之后,函达错开目光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脏兮兮的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来,露出藏在里面的昆虫尸体:
“这东西够了吧?”
这昆虫和观棋在树林中见过的昆虫一样,但体型要小很多,头顶长着一个硕大的红色囊包,已经快要大过它的脑袋了。
“红头翅!”看到完整的昆虫尸体,女人眼神明显炙热起来,直接伸手就想抓。
函达手腕一翻,昆虫就消失在他袖子里,盯着女人笑得灿烂的脸蛋警告道:
“这可是我找了半年多才找到的,西秦老爷们有多喜欢这东西,你很清楚。这不能白给你,你还得给我再养一个小子。”
女人一双大眼在函达和他袖口之间来回看了几遍,然后点头答应道:“行,我答应你。”
听女人这么说函达才满意,袖子一翻重新拿出布包扔给女人:“开门,帮我把人装车上。”
“好嘞!”
女人珍而重之地把包裹放在胸口贴身的里衣,还伸手在外面拍了拍,这才解下腰间的钥匙,打开了柴房门锁。
函达满怀期待地率先推门而入,但桃心一般的笑脸瞬间就垮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