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袁家的事让景德帝浪费了大半日的时间,看着案上那些还没处理的奏折,他摇头道:“看了一日的热闹,有什么好累的,不歇了!”
海公公知道劝不动景德帝,只能道:“那……老奴叫人给您熬些粥来暖暖胃,您半日没吃东西了!”
“去吧!”景德帝点头,又道:“给皇后也送些,熬红豆粥,她爱喝这一口!”
海公公知道这是官家在向皇后娘娘示好,笑着道:“是,老奴这就吩咐下去!”
海公公刚离开不久,很快又有人快步走了进来,景德帝皱眉道:
“老东西,熬个粥都不会了么?”
进来的并不是海公公,而是一个守门的小太监,听了官家的话,他忙道:“官家,是奴才,外头有人来报,说裴女官求见!”
“裴女官?”
景德帝脸色不大好看,他之前对这个裴女官的印象不错,可雪烟的事着裴女官处理的实在欠妥,让他颇为失望。
没有上报猫草丸的事,也不知是她的主意还是何太医的主意,景德帝皱眉想了想道:“叫她进来。”
小太监忙应了声“是”,出门引着裴淸怜走进了殿中。
进门后,裴淸怜便端正地给景德帝行了一礼。
她眉宇间锁着一分凝重,看似有重要的事情要说,但却没有急躁地开口,景德帝见状便询问道:
“裴女官来寻朕何事?”
裴淸怜闻言,才从衣袖里拿出了一个瓷瓶,对景德帝道:
“官家,是关于猫草丸的事情,之前被医士丢掉的猫草丸是被九殿下拾走了,近日我们才找回这猫草丸,所以臣女特来向官家禀报这事!”
“哦!”
景德帝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盯着裴淸怜道:“那你们可曾查看了?这猫草丸是否有问题?”
景德帝的眼神晦暗不明,看得裴淸怜竟莫名紧张起来。
她紧紧捏了捏手中的瓷瓶,似乎在犹豫要怎么开口,殿中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景德帝的目光也是越来越沉,他在想,若裴淸怜是来污蔑昭庆的,他要如何处置她?
半晌后裴淸怜竟然缓缓跪在了地面上,略扬着下巴回道:
“回官家,这猫草丸……没有任何问题,的确如昭庆殿下所说,是小麦草混合了晾干的肉类,这些东西不会叫猫儿上瘾,雪烟会出现那些症状,与猫草丸无关!是臣女推测有误,请官家责罚!”
听了这话,景德帝捏着扳指的手缓缓松开了。
裴女官并没有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而说谎,看来这姑娘只是有些较真而已。
“你们是何时找到的这猫草丸?为何现在才过来禀报?”景德帝沉声询问。
裴淸怜眼里流露出了几分为难,最后双手伏地,将额头抵在手背上,说道:
“是……是臣女要多查几次,才肯将这猫草丸拿到御前来,这才耽搁了,官家,此事与旁人无关,臣女愿一力承担责罚!”
景德帝敛眉摸了一下胡子,“可是有人阻拦你将这猫草丸拿出来?”
闻言,裴淸怜脸上闪过了一丝惊讶和惊慌,好像谎话被大人揭穿的小孩子。
“没有的……官家,真的是臣女的过失!”
见裴淸怜这个反应,景德帝已经在猜测,那阻拦裴淸怜将猫草丸拿出来的人,就是何太医那个老油条!
宫里的人若是得了什么疑难杂症,这何太医总是不在,以为他看不出他的心思,人心,最怕日久!
他沉声道:“这太医院真是越来越乌糟了!过些日子是药行正店审核,太医院的御医也该一起好好审核一遍!那些混吃等死的,全该革职查办!”
听裴淸怜说猫草丸无事时,景德帝的火气已经消了大半,便也就没有再责骂她。
“得了,你还年轻,难免有出错的时候,不过以后不可再妄下论断,若再有下次,不管你是谁的女儿,谁的徒弟,朕都不会再姑息了!”
这些算不得责备的话,听到裴淸怜耳中却极为刺耳,她不该承受这些的,官家定是没有之前那么看重她了,她必须要改变自己在官家心中的形象才行!
第477章东施效颦
景德帝没有那么多时间对裴淸怜说教,摆手让裴淸怜退下了。
裴淸怜退出大殿后,等着外面的兰月立即迎了上来。
“小姐,官家没责罚您吧!”
裴淸怜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过分暴露眸中的冷意,淡淡道:
“官家仁厚,怎会因为这点小事降罪于我!”
兰月松了口气,不过她并不觉着这是件小事,只是这事没酿成严重的后果,官家又那么繁忙,没太多时间将心思放在这里就是了。
她朝四周看了一眼,见没有人跟上来,低声向裴淸怜道:“小姐,好在贤妃娘娘给咱们递了消息,告知咱们官家找到了猫草丸,还叫了大夫进宫查看,否则……”
闻言,裴淸怜倏地看向了兰月,冷道:“否则什么?我本也是要将猫草丸的事禀报给官家的!”
兰月被自家小姐眼中的冷意给吓到了,忙赔罪道:
“奴婢说错了,小姐您别恼!奴婢只是想说贤妃娘娘人真好,而且她好像很喜欢您呢!”
裴淸怜回头朝福宁宫的方向看了一眼,尽管有许多宫人侍卫守在左右,这大殿依旧显得十分清冷。
她知贤妃定是有眼线在官家身边,否则不会知道官家发现了猫草丸的事。
这一次的确多亏了贤妃,若不是贤妃差人给她送信,她是不会将猫草丸的事告知官家的。
官家若查到是她知情不报,不知会如何想她!
因为一只猫儿,她反复被官家训斥,心中真的很恼火。
不,不是猫儿,而是那个处处学她的昭庆公主!
不仅打扮学她,竟还学着给猫儿治起了病!
她定是想着学着她的样子,就能得到众人的关注和宠爱,东施效颦罢了!
兰月见裴淸怜一直沉默不语,担忧地唤了一声:“小姐?”
裴淸怜被唤回了神,沉声道:“贤妃贤名在外,人品自不必说!不过她给咱们送消息的事万不能让旁人知晓,会给娘娘添麻烦,知道么?”
裴淸怜虽然这样说,但兰月根本没有在她脸上看出任何感激或者敬畏。
难道小姐并不打算接下贤妃抛过来的橄榄枝么?小姐中意的,到底是哪位皇子呢?
兰月心里虽有疑惑,却也不敢问出口,只能垂头道:
“是。小姐放心,奴婢绝不会乱说的!”
……
袁家的事情虽然已经解决了,但方家众人的心情并没有轻松多少。
此时,大家都坐在议事堂中,沐云书和墨归也在这里。
方又堂坐在主位上,震惊地看着沐云书等人道:“你们说袁二夫人之所以会选中蓉儿,不只因为孟萱的关系,还为了得到蓉儿的一件嫁妆?”
方凌因为受伤没有落座,扶着椅子一脸凝重地回道:
“是,那袁三郎与鄂四郎在一起时,什么话都说,他想与鄂四郎长相守,允诺他等孟萱的孩子生下后,定会想办法将蓉儿除去!还说蓉儿不在,蓉儿的嫁妆就是他们的,一定可以找到大皇子的那件东西,说不定他们可以凭借那件东西飞黄腾达!”
这事墨归等人都在库房外听得清楚,袁朗会想要娶方蓉过门,的确不只是想让方蓉帮他们掩盖丑事这一个原因。
只要让人嫁到钰谷,方蓉势必会带上嫁妆,而她的嫁妆中,应是有大皇子留下的一件东西。
至于这物件是什么,他们便猜不出来了,所以墨归向景德帝禀报时,其他都如实说了,只将此事隐瞒了下来。
事关重大,墨归才忍着伤痛来到了方家,听方凌将事情跟方又堂诉说了一遍后,他便问道:
“方伯伯可记得,大殿下留下过什么重要的东西?”
“大殿下留下的?”
方又堂和方夫人越发迷茫了,蓉儿的嫁妆里怎会有大皇子的东西?且什么东西这般重要,找到就能让人飞黄腾达?
见舅父毫无头绪的样子,沐云书便问道:
“舅舅,皇后娘亲的呢?也许那物件儿被娘亲送到了方家来也说不定!袁三郎既然认定那件东西会被放在蓉儿的嫁妆里,也许是被娘亲送给了蓉儿!”
这样一分析,众人便没有那么困惑了。
方又堂点头道:“云书说的对,有这个可能,皇后娘娘的确送过蓉儿很多东西,我这就派人去找找!”
“老爷,先等等!”方夫人急忙唤住了方又堂,道:“你,你还记不记得前几年发生的那事儿?咱们府上遭了贼的事!”
方又堂和方凌等人都想起了这事,脸上的表情更加惊讶了。
方凌皱眉道:“爹……难道那个小贼是奔着这物件来的?”
墨归听闻方家曾经失窃过,与沐云书对视了一眼,急问道:“方家曾经遭过贼?你们丢了何物?”
方凌叹气道:“就是因为核查了一遍,没发现丢失任何东西,这才没有外传!”
墨归心中一动,声音加快了几分:“这事发生在什么时候?”
“有些年头了……得有八九年了吧……”方凌不确定地道。
这时方蓉忙开了口:“是景德七年夏天发生的事!库房里放了好些皇后姑姑送给我的礼物,我听闻库房的门锁被人撬开,很是担心,所以记得很清楚!”
“景德七年的夏天……”墨归放在身侧的手紧了紧,他查出丰益哥回京的那一年,也是景德七年的夏天!
沐云书瞬间读懂了墨归的表情,紧张地问:
“方家没有丢东西,但那个小贼潜入库房不可能没有目的,你是不是认为……那个曾潜入方家库房的人,是大皇兄?”
墨归毫不惊讶于沐云书的敏锐,他也没有打算向她隐瞒,点头道:
“我与你说过大殿下回过京城,这两件事的时间是吻合的。”
“你们说潜入库房的人是大殿下!”
方又堂眼睛都瞪成了铜铃:“他既然回来了,为何不现身啊?殿下难道不知我们和娘娘都很惦记他!”
他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不明白萧丰益为何宁愿背负弑父通敌的罪名,也不愿意出面解释一句!
方夫人也长长叹了口气,“夫君,你问这个有什么用,小公爷要是知道,也不会一查就查了这么多年!现在要紧的,是看看那样东西是不是还在,若能找到,也许我们就能知道答案了!”
第478章等成了亲,你再帮我看!
方又堂觉着妻子说得也有道理,连忙招来了管事,让他将库房钥匙和账册交了上来。
之后,众人便随着方又堂来到了库房,将皇后娘娘这些年赏赐下来的东西一一寻了出来。
与上次清点的结果一样,皇后赏赐下来的东西全都完好无损,一样都没有少。
众人以为又要无功而返时,沐云书发现了一个装着名家画卷的盒子有些不太一样,她将盒子拿起来,反复端详了一阵,说道:
“这盒子里面的深度好像与外面的深度差了不少!”
墨归接过盒子用手指比了一下,里面的深度不足一指长,但外面却长出了一指,这样的深度差足可以在盒子底部藏一些东西!
他抽出匕首,沿着盒子的边缘撬了两下,果然发现了缝隙,说明上面一层是可以被取下来的。
众人都紧张了起来,这盒子里面放着的会是什么?他们是不是很快就能揭开当年的谜团了?
可当墨归将盒子撬开后,众人全都露出了无比失望的表情。
这盒子的确存在夹层,可惜夹层里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墨归可能经历了太多失望,所以表情要比旁人淡定很多,他看着那木盒道:
“这盒子应该被人打开过,否则我不可能这般轻易将它撬开!”
方凌忙道:“会不会是大殿下打开的?他那次返京,就是为了将这件东西带走?”
如此一来,众人就更好奇这夹层里藏着的东西是什么了!
沉默了一会儿,墨归对众人道:“先不要将事情泄露出去,袁家想要得到这件东西,说明除了大殿下,还有人知晓这东西的存在,我们且等着,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方又堂忙点了点头,郑重道:“小公爷放心,我们绝不会泄露半句出去!”
两人说话时,沐云书一直在观察那个木盒,她从里面发现了一截比发丝还要细的丝线,捏着袖子指着那丝线道:
“你们看,这……可是蚕丝?”
“蚕丝?”
方夫人不用沐云书提醒,忙叫人拿来了一匹蚕丝,众人反复比对了好一会儿,都认为这就是蚕丝无疑。
难道这暗格里曾经放着的是一件衣裳?也不对,这暗格的大小是放不下一件衣裳的。
那蚕丝还能用来做什么呢?
“没准是一封写在蚕丝上的书信!”沐云书蹙眉道。
墨归也觉着有这个可能,可是问题又来了,这封用蚕丝写的书信,是写给谁的呢?大皇子为何要将它藏在这个木盒里?
沐云书和墨归面对面站着,一起皱眉冥思着,没过多久,两人齐齐松了眉头,朝对方看了过来。
“圣旨!”
“是圣旨!”
此言一出两人的思路瞬间开阔了不少,心跳都跟着加快了几分。
一般的圣旨都是由蚕丝制成的,大小刚好可以放进这个暗格之中!
方又堂拍了一下手,恍然道:“是了,若这里藏的是圣旨,袁家费这么大的力气非要娶蓉儿回去,也就说得通了!”
可圣旨上面会写什么呢?为何袁朗会说他拿到以后就能飞黄腾达?
虽然还有诸多想不通的地方,但这件事终于是有了进展,众人还是很激动的。
他们都相信萧丰益的人品,也许这圣旨就是为大皇子翻案的关键!
“若是能证实大殿下之前是被冤枉的,娘娘的心结也就能彻底打开了!”方夫人红着眼睛,激动得有些哽咽。
方又堂也点了点头:“不止是为了娘娘,修逸他们可以正大光明地走到人前,不必再被人指指点点!官家也不会再怀疑皇后娘娘和云书了!”
在没有进一步的线索前,其他人不敢妄动,以免惊动那在暗中想要对付他们的人。
傍晚时,墨归将沐云书送回了沐家,分别前,沐云书有些担心地看着墨归道:
“你今天受了罚,还随我东奔西跑了这么久,身上的伤可还受得住?要不进来我帮你瞧瞧吧!”
凭心讲,对墨归来说,那板子打得的确不重,可即便不重,也肯定伤了皮肉,坐下时火辣辣的痛。
想到自己伤到的那处,墨归轻咳了一声,看着沐云书道:
“挨板子是常事,等成了亲,你再帮我看!”
沐云书这才想起墨归他们是挨了臀杖,俏脸红了红,对墨归道:
“我怎么听你把挨板子说得这么光荣!不是有人想帮你瞧,你不如找她去!”
说这,她便站起了身,要朝马车外走去。
墨归一急,抓住沐云书的手腕,下意识往自己的方向一带,便将沐云书整个人都带入了怀里。
看着怀中人又惊又怒的眼神,墨归大掌拖着沐云书的脑袋,将她轻轻按在了自己的肩头。
心头一片满足,他暖暖地笑了笑:“谁也不给瞧,只有你能!”
沐云书被他说得脸更红了,忍不住抬手垂在了他的胸口上,却把自己的手硌得生疼。
她嗔道:“还是打少了,下次打得痛些,看你还有没有心思贫!”
沐云书正要起身时,车外传来了一阵甜甜的呼喊声:
“姑姑,姑姑,你可算回来了,怎么出去这么久,小齐齐想你想得肚子都在叫姑姑了!”
声音一落,马车就是一沉,然后就有一个圆圆的脑袋扒进了车缝里。
修齐还没瞧清车里面的画面,眼睛就被一只玉手给遮住了,随后他就被沐云书抱起来,送下了马车。
修齐整个人都是懵懵的,看着脸已经红成了柿子的沐云书道:
“姑姑,你的脸怎么红成这样?车里很闷么?小公爷也真是的,这么热为什么不打开车帘,到底会不会照顾人,真是让人很头疼,很操心啊!”
沐云书看着修齐这副小大人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点了一下他的额头道:
“心眼还没长全,还学会操心了!”
她知道墨归起身不便,便对赶车的阿泗道:“快送你家爷回去上药吧,小伤也要用心养着!”
阿泗笑道:“好勒,殿下放心吧,老夫人说了,以后爷的身子就不是他自己的了,属下绝不让他再胡乱糟蹋!”
第479章男色误人
听阿泗这臭小子居然敢打趣自己,墨归掀起车帘道:
“忘了在御街时你也没少动手,要不我大义灭亲,送你也去受二十板子!”
阿泗当下就苦了脸:“别介呀,爷,您知道的,属下的婚期没几天了,捂着屁股拜堂,那可太丢人了!”
沐云书忍笑道:“好了,天色不早了,你们快走吧!”
墨归也知道不能久留,若沐伯伯出来瞧见他又受伤,定会再次担心他到底能不能照顾好昭昭!
他轻“嗯”了一声,不舍地道:“我走了,有了消息,我会给你送信!”
沐云书知道墨归说的是大皇兄的事情,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虽然已经道了好一会儿的别,两人的目光还是没有从对方身上移开,直到阿泗调转马头,车子拐出了巷子,沐云书才收回了视线。
修齐看着沐云书,撅着小嘴摇头叹道:“男色误人,男色误人啊!”
……
御街的事情闹得很大,但仍有一些人不知内情。
次日早朝,还是有好几个老臣上书参奏墨归等人在御街行凶。
这些老臣本就对为官家办事的皇城卫不满,现在终于找到了惩治墨归的理由,他们怎会放过,言辞激烈地痛斥墨归知法犯法,仗势欺人,无视朝廷法度,请求官家处置他。
除了抨击墨归,他们还怒斥了官家,说都是官家的纵容,才会纵得墨指挥使如此嚣张,先帝在位时,就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官家也该反思己身,才能杜绝这样的事情继续发生。
景德帝今日上朝本不想再提这事,可看这那些只要揪到他一点错处,就不断咄咄相逼的元老们,他心中的愤怒再也控制不住,直接摔了奏折,指着那些老臣骂了起来。
景德帝半点都没有为袁三郎遮掩,将他为掩盖自己的丑事,如何骗婚、欺君,还要与情郎合谋除掉妻子之事全都讲了出来。
这下子,那些不知情的朝臣也都知道了袁三郎和鄂四郎的丑事,朝堂上瞬间哗然起来。
站在一旁的鄂侯爷脸都要绿了,与袁三郎厮混的,正是他的庶子,官家给他脸面,没有提他的儿子,谁料这事又被这些老臣给翻了出来,气得他眼睛都冒起火来。
那些老臣哪里知道,之前风评一向不错的袁三郎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来,旁的不说,只欺君一条,官家就可让皇城卫狠狠处置那袁三郎了!
他们自诩正义,结果却帮那么个玩意儿抱不平,旁人还不得觉着他们与那袁三郎是一路货色!
几个老臣臊得满脸通红,心里对袁家也生出了埋怨,低下头,再不敢多言了。
既然说到了袁朗的事情,景德帝就不能含糊过去,袁朗和鄂四郎自然是不可能再入朝为官,除此外,今后的士族子弟,即便是荫袭的官职,也要经过严格的考核才可入职。
这样一来,朝廷就不会被世族垄断,景德帝早想要实施这个措施,可总是被几个大族合力驳回,袁家的事情总是有了一点作用!
众人果然不敢在这个时候说个不字,若他们提出异议,岂不是说他们会像袁家一样,大族最重脸面,决不能被袁家连累毁了名声!
虽然众人不再说话,景德帝的训斥声却没有停下来,除了次责袁家、鄂家教子无方,他还把太医院骂了一遍。
说他们不知精进医术,遇事只知道推诿,那么高的俸禄结果养了一群酒囊饭袋!险些让他冤枉了真正要帮雪烟的昭庆!
太医院的事情给景德帝提了一个醒儿,给皇家治病的太医都敢耍心思,民间的药馆可能会存在更多的问题!
他已经派人查过了,稳坐药行正店的几家铺子,不仅售卖的草药要比旁的铺子昂贵,收的诊费也是高的离谱,且未必就真的比旁的药铺好多少。
一个行业就已经出现了这么多问题,旁的自不用提。
于是景德帝下令,今年所有的正店都要重新参与评选!
药行要重新评选正店,裴家的和盛堂也不例外,裴深裴院判得到这个消息气得午饭都没吃下去。
太医院院判虽然只是从五品,但有了天子近臣这层身份,他在药行可以说是说一不二,行首一职更是无法被人撼动,每次的正店审核,都要经过他这一关,可想每年灰色收入会有多少。
这也是为何那些大夫明知道太医一行危险,还要削尖了脑袋往太医院里挤,只要是人,就难以抗拒明和利的诱惑。
而今年正店的考核,官家要从新指派官员监审,甚至和盛堂也要同别的铺子一起接受考核,他在这一行再不会像前两年一样,拥有着绝对的权威。
而这件事的导因竟是自己女儿的误诊,这更是让他十分的气闷。
裴深回到家中后,裴夫人就如同软蛇一样贴了上来,身上的香粉味儿直冲裴深的天灵盖。
从前,裴深是极吃只一套的,他的原配妻子吴氏太过无趣,哪里有她这位表妹懂风情,可摆脱了吴家,真正将表妹扶为正室,他又觉着当家主母这样有些不成体统!
将裴夫人推开,裴深皱眉道:“青天白日的,你这是做什么?”
裴夫人勾着裴深的脖子,撒娇道:“老爷,你成日在外头忙,已经好久没跟妾身好好说说话了,妾身这不是想你了么!”
看夫人这把年纪还在撒娇,裴深抓着自己的腰带,冷着脸道:“我今日还有事,你莫要添乱!清怜呢?你可见到她了?”
“父亲,您寻我?”
裴深说话时,裴淸怜正巧走到了门口。
见女儿过来,裴夫人只能悻悻地帮裴深整理了一下衣裳,退到了一旁。
裴深本是想责备裴淸怜几句,雪烟虽然只是只猫儿,那也是官家和皇后的猫儿,若不是她没能将事情处理妥当,怎会造成现在的结果!
可看到裴淸怜那张清贵的脸,裴深训斥的话又卡在了喉咙里。
她这个女儿从小就聪慧漂亮,算命先生说他女儿会有大福气,他还要指望这个女儿!
他缓和了神色,叹了口气道:“你可听说了和盛堂也要参加正店考核的事情?”
第480章带您去一个地方!
今日的太医院因为这事都炸开了锅,裴淸怜自然是听说了。
她抿了抿唇,眼底闪过几分不屑:“那又如何,父亲是觉着咱们和盛堂会失去正店的资格?”
裴深道:“失去资格倒不至于,和盛堂虽然不如那些老店有资历,但有为父和你在,那些考评应该不在话下!只不过京城中卧虎藏龙,对待这次考核,你还是要认真一些!”
“我知道了父亲!”裴淸怜眼中流露出了些许不耐烦,她已经将吴老神医那半本医书看了多遍,怎是那些寻常大夫能比的!
“有这次比试也是好事,女儿必会让众人看到我的能力!”
裴深眸光一亮,觉得女儿说得也有道理,捋须道:
“也好,也许经过这次比试,和盛堂在药行的地位再也无人能撼动,以后不会有人再称呼你为吴老神医的徒儿,而是裴神医!”
裴淸怜知道父亲被吴家压了许多年,不喜欢听人称颂吴老神医,她又何尝不是!
他父亲在外养外室的事被吴家发现后,父亲曾带她们回过吴家,还让她给吴老神医磕了头,让她叫吴老神医祖父。
可那老头儿说什么也不认她,还说她心高气傲,不是学医的料!
裴淸怜想到那些过往,就觉得很羞耻,她一定要证明自己,并且摆脱吴老神医徒儿的这个头衔!
“对了爹爹,昭庆殿下养父开的那个保信堂,是不是也会参加正店评选?”
裴深点头道:“他们的资格是官家亲自赐下来的!不过你不必把精力放在他们身上,为父听闻保信堂只有两位大夫,其中一位还是个老妇人,应该只会写些偏方糊弄人!”
裴淸怜却有些担心地道:“可昭庆殿下是官家的女儿,若她利用这层关系暗中操作呢?女儿觉着,这个昭庆公主总是想压女儿一头,似乎怕女儿夺去了她的风头!”
裴深拧紧了眉头沉思起来,昭庆殿下是官家的女儿,其实与清怜是没什么利益冲突的,巧就巧在那昭庆殿下的养父也是开药馆的,百姓们就不禁会将清怜和那位昭庆殿下放在一起比较。
现在当然是喜欢她女儿的人要多一些,毕竟他女儿各个方面都很优秀,而那位公主只占了身份这一层。
如果比试时,清怜轻易将保信堂淘汰,那百姓们就会更加直观地感受到,和盛堂的实力和她女儿的能力了!
裴深在心中算计了一番,勾着嘴角道:
“官家如此大动干戈,定不会给任何人行方!如果给昭庆殿下行方便,岂不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你好好准备就是,为父想办法在考核时将和盛堂和保信堂分到一组,让他们早些见到自己的不足!”
裴深的话正合裴淸怜的心意,她笑着道:“放心吧爹爹,有些东西只是暂时失去了,再次回来时,就没有人能从咱们这里把它拿走!”
裴深最喜欢这个女儿的自信,不像他另外一个女儿,总是带着几分木讷和执拗!
不对,那个女儿姓吴,不算是他的女儿,清怜才是他裴家的人!
之前的郁气一扫而空,他朗笑着拍了拍裴淸怜的肩膀道:“你说的对,为父就看你的了!”
……
景德帝得知了猫草丸的作用后,自知误会了沐云书,心中有些内疚,想要招她过来说说话,却又担心那丫头又管他叫官家,他不知要如何缓和他们的关系。
正有些犯愁时,竟听海公公进来禀报道:“官家,皇后娘娘求见!”
“皇后?”
景德帝很是意外,锦音已经多久没有主动来找过他了?他还以为经历了雪烟的事,皇后对他会更加冷淡!
他搓着手站起身道:“她在哪?殿外还是仁明宫?要是在仁明宫就叫她别动了,朕去看她!”
海公公忙道:“就在殿外,您别急,老奴这就将娘娘请进来!”
景德帝一听也对,急躁就失了风度,忙道:“去吧,去吧,朕在这里等她!”
说着,他便又坐在了案前,还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膛,怕自己看上去太过刻意,便拿起一本奏折观看起来。
方锦音进门时,正见景德帝坐得笔直地看着手中的奏折,好像下一刻就要朗诵出来一般。
她轻声道:“官家在忙么?不若臣妾晚些再过来吧!”
闻言,景德帝不由有些懊悔,自己是不是装得过了些!
清了清喉咙,他放下奏折道:“没关系,也处理得差不多了,你说你的!”
方锦音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官家若是有空,臣妾想带您去一个地方!”
去一个地方?
景德帝好奇地朝方锦音看了过来:“你说吧,去何处!”
“秋水胡同!”
景德帝并不知秋水胡同是何处,但他知晓定是在宫外。
如果陪皇后出去一趟,能让她不再因雪烟的事情有怨气,他倒是愿意做这件事。
“朕也许久没有出宫走走了,皇后就陪朕走一趟吧!”
闻言,方锦音有些复杂地看了景德帝一眼,出宫若是官家提出来的,就没有人能挑她的错处,官家的这种体贴真的会让她很温暖。
可一旦牵扯到丰益的事情,他就会像是变了一个人,不是她狠心的不想向前,而是这个芥蒂不除,她们永远没有办法真正的靠近对方。
深吸了口气,方锦音道:“多谢官家!”
既然应承下来,景德帝就没有耽搁,换了一身常服,便带着方锦音坐着马车出了宫去。
此时正是黄昏,夕阳挂在城墙上,整个京城被镀上了一层暖红色。
看着马车外那些步履匆忙的人,景德帝不由道:“这些人似乎都很急啊!”
方锦音透过车帘的缝隙望了出去,弯唇道:“因他们知晓,那无数道炊烟里,有一道是为他们燃起的。”
这话竟是让景德帝的眼里多出了几分向往,专为一人而留的炊烟啊,想想就觉着温馨呢。
马车行了半个时辰后终于来到了秋水胡同,景德帝瞧见了保信堂的招牌,才知道皇后竟是带他来看昭庆的。
不过方锦音并没有让刑公公将马车停到保信堂门口,而是绕到了一旁的胡同里,停在了沐家小院外。
第481章了解
扶着帝后下了车,刑公公上前扣了门,宝珠恰巧在院子里晾衣裳,听到扣门声忙跑了过来。
门被“吱嘎”一声打开,宝珠一下子愣住了,她随沐云书入过宫,当然是见过官家和皇后的,但她实在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两人。
忍不住揉了一下眼睛,还将脸往前凑了两分,这动作惹的帝后都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方锦音柔声道:“别张扬,我们就是过来看看!”
宝珠点头如捣蒜,若是让街坊们知道官家和皇后娘娘来了,那这胡同里还不得乱了套!
沐询每日都在其他几间铺子间走动,林氏带着沐乐驰去了方府,今日只有沐云书在店中,将两人请进了门,宝珠便吩咐红豆去请沐云书了。
红豆走后,宝珠要引两人去正堂,方锦音却道:“不忙,我想去云书的屋子看看。”
皇后娘娘是小姐的生母,去她屋子也没什么,宝珠想了想便点头引着两人朝沐云书的院子走去。
沐家小院不大,甚至有些拥挤,景德帝听闻沐家做了不少好事,以为他们会十分富足,不想竟是住在这样的院子里。
见到景德帝的表情,方锦音已经猜出他所想,弯唇道:“他们的富足不是在表面。”
景德帝以为沐家是怕露富,便不再多想,随着宝珠穿过甬道来到了后面的一座小院。
小院还不足他寝殿大,不过布置的十分温馨,宝珠指着西面的屋子对两人道:
“官家,皇后娘娘,我们小姐就住在这里!”
景德帝点了下头,也没用海公公探路,自己打着帘子进了屋子。
进门后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眼里露出了几分惊讶。
他的惊讶不是因为这屋子如何简单朴素,而是因为这屋子里竟放着许多书籍。
景德帝走到桌案前拿起了一本,发现竟是关于动物的杂记。
杂记上还做了许多笔记,说明读书之人并非看个热闹,而是认真的做了研究。
此类的书还有好几本,还有一些兽医手札,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淘弄来的。
景德帝向宝珠问道:“这些书都是那丫头看的?”
宝珠十分自然地点了点头:“回官家,不止这些呢,奴婢今早搬走许多了!”
“她看这些书做什么?”景德帝又问。
宝珠道:“小姐从前就喜欢看书啊,不过看这些是为了雪烟!虽然猫草丸能治好雪烟的病,但小姐还是担心有什么疏忽,想要了解的更多一点!”
景德帝这才想起来,昭庆说雪烟得的是什么毛球症,那猫草丸就能治疗它的病。
他还是有些疑惑,皱眉道:“昭庆怎么知道猫草丸对症?她之前见过雪烟?”
宝珠连连点头道:“是啊官家,您招小姐入宫那日,小姐在偏殿遇上了雪烟,小姐让奴婢给它喂了猫尾巴草,后来雪烟就排出了不少毛发,所以小姐才会知道雪烟并非得了恐水症!哦,对了,在偏殿守门的小太监也可以作证的!”
“那……她会治雪烟的病,怎么不提前与朕说?”
宝珠懵懵懂懂地挠了挠头:“小姐给雪烟瞧病,为何要告诉官家?雪烟得的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治好便好了呀!小姐说您那么繁忙,不必特意打扰您!”
这话怎能不让景德帝动容,他接触的所有人,都是在变着法的在他面前表现、邀功,昭庆本也可以这样做的,她却因他繁忙,不忍打扰,所以对此事只字未提!
他朝海公公看了一眼,海公公也是一脸迷茫,显然对沐云书帮雪烟治病一事毫不知情,也不知猫草丸的具体作用。
如果沐云书想要拉拢海公公,这事定不会向海公公隐瞒,那丫头可能是为了避嫌,才没有与海公公多嘴,景德帝终于明白,是自己太过敏感了。
海公公这时也反应了过来,恍然道:“若是这样,雪烟那日有了起色,莫不是被昭庆殿下瞧好的!怪不得雪烟被带去太医院后那般抗拒!是老奴的失职,要是老奴早点发现,也就不会闹出这样的乌龙了,更不会让雪烟吃了那么多苦头!”
海公公能想明白的事情,景德帝又怎会想不通,心中不免对太医院又多了几分不满。
可太医院也不知昭庆为雪烟治疗一事,并没有故意隐瞒,倒也不能全怪他们。
朝方锦音看了一眼,景德帝握拳轻咳了一声,“是朕……错怪昭庆了,以后遇到这样的事,朕会问清楚再下论断。”
方锦音眉头舒展开来:“有官家这句话,臣妾就放心了!”
见皇后没有怨他,景德帝心情竟有些小雀跃,走到桌案边,翻弄起了沐云书看的那些书来。
景德帝有些意外,他以为这一摞摞书卷应大部分都是小女儿家爱看的闲书,不料其中大部分是医书,还有一些兵法和游记。
他笑道:“倒是挺爱读书,也不知道读懂了几分!”
喜欢读书的人不少,但能读懂书中深意并合理运用的人并不多,朝堂上有许多这样的老顽固,希望那丫头不会读愚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