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给戚忘风看的录像,诛的是戚忘风的心,他又何尝不酸楚。按照原计划,他应该困住小知了,再把消息告诉戚忘风。
他会告诉小知了,因为他的逃跑,导致戚忘风的凄惨境遇,戚忘风睚眦必报,不会放过他。
小知了胆子小,得罪了戚忘风,必然会寻求庇护。
而小知了能找的庇护……高颂寒人在美国,贺澜生没有找到他,是以非他莫属。
但这其实,治标不治本。
因为小知了总是不太老实的。
无论他看得多紧,在小知了眼里,他只会是第二个戚忘风……一个必须得应付的,利用完就可以摆脱的男人。
顾斯闲轻出了一口气。
小知了要比三年前狡诈了些,以前想来绝不会用男朋友这些把戏来哄人。可如今大抵在外吃了太多苦,受了太多教训,也学会了口蜜腹剑,三言两语,便把戚忘风这样的男人哄得团团转。
可若是少年睁着一双纯澈的眼睛,软语温言的说爱他,哪怕满眼真心后藏着虚与委蛇,顾斯闲也不能保证自己,完全不上了他的当。
顾斯闲望着手上的朱雀戒。
不知道多少家主,曾受过香主甜言蜜语的蒙骗,最后恼怒之下,把香主从高墙关进了不见天日的暗室里。
彼此折磨,不得善终的例子,也并不罕见。
“……”鱼盐
他虽恼怒,却也不至于此。
但如果小知了一而再再而三的用谎言欺骗他,激怒他……
顾斯闲垂眸,看着小几上的那局残棋——进一步,黑子吃点小苦,入了白子瓮中,退一步,黑子逍遥逃出生天……但等待他的,是更来自戚忘风的,更残酷的绝杀。
届时少年逃无可逃,走无可走。
除了痛苦认命,别无他想。
顾斯闲拈着手中烟枪,起身,望着窗外渐起的云色。
……罢了。
棋既已布好。
不若不进不退,赌一赌戚忘风的手段,和少年的造化了。
但顾斯闲绝对未曾想到,他这一次心软,不进不退,反而彻底弄丢了少年的行踪——
*
到了青藏高原之后,夏知就一直趴在窗前看风景——他从未见过如此湛蓝的天空,蓝到清透,蓝到仿佛触手可及,他也从未见过这样近的白云,缥缈如同仙雾。
跨过青藏铁路的最高点,少年看到了海拔五千多米的唐古拉山脉在荒野之上蜿蜒起伏,如同沉睡的优雅银龙,随着列车急行,一望无际的远山下,闪现出一块巨大而澄澈的蓝宝石。
夏知听到乘客们惊喜的叫喊:“措那湖!”
“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淡水湖!!快拍快拍!好漂亮!”
“我**不行了……我高反……我要吐了……”
夏知:“措那湖……”
夏知听着乘务员绘声绘色的跟乘客们讲着措那湖的故事——这里是怒江的起源,是西王母的沐浴之地,无数僧人前来朝拜,这里是他们心中纯洁的圣湖。
他们的声音渐渐随着湖泊的远去而远去,夏知趴在窗前,看见数只雪白飞鸟掠过湖面,轻盈的羽翼点起柔美的波澜——雪山,草原,湖泊,荒野,河滩,戈壁,穷极造物主的想象,天工造物,这是世界最美的地方之一。
夏知以前只在课本和照片上见过雪山,草原,见多了便觉风景平庸,不过如此。
但真正身临其境时候,那便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深入灵魂的震撼——只是沉默注视,就仿佛被这湖水,这天空,深深洗涤了灵魂。
他看见了蜿蜒的怒江,一步一跪的圣徒,哞哞叫的牦牛,雪白的藏羚羊,蜿蜒的公路上有黑马成群,草原上偶尔钻出土拨鼠的脑袋,每一种生灵似乎在这里都有一席之地。
夏知仿佛被这广袤天地拥抱,深知自我渺小,却又拥有了另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
这一刻,他无比感恩。
他曾经无数次冲动想要了结自己的生命。
幸而他足够勇敢,他战胜了懦弱,战胜了卑怯,他熬受过了足够多的磨难,方得见这样壮丽的风景。
*
下了火车是晚上,夏知冻得直打哆嗦,他知道拉萨冷,但没想到这么冷,短袖短裤,披了个牛仔外套,不停的打喷嚏,路过了一家成衣店,果断买了件便宜的棉袄套上了。
而更糟糕的是,在火车上没来的高反,到了酒店反而开始严重。
夏知又是头痛又是干呕,照理说他应该去服务站吸氧,但夏知思索一下,把酒店的暖气和空调开到最高,蒙头就睡了。
他准备在西藏呆半个月。
如果这点高原反应都适应不了,那他妈不如早点回去。
他的高反好了一些,白天也没晚上冷,总算舒服了一点。
夏知出门的时候涂了很多防晒,也戴了帽子和口罩,穿着薄羽绒服和加绒的长裤,以及一双旅行鞋,都是现买的。
拉萨是日光城,如果不保护好皮肤,估计晒一天,晚上又要受罪。
但其实穿这个衣服,对夏知来说也很受罪。
……
网络热门是推荐去纳金山系经幡,夏知想了想,去大昭寺准备买个经幡凑热闹,结果中间遇到了一身红衣喇嘛打扮,看起来非常唬人,说他这里有经幡,每五十米便宜十块钱,四十块钱五十米。
寺庙里五十米卖50块。
夏知想,神明面前好像没必要贪这十块钱的便宜……
“但是挂两个山头要二百米呀小伙子,你能省四十块钱!”
夏知醍醐灌顶,是哦,四十块钱!
“你这经幡开过光吗……”
“当然开光了,我是内部人员,而且开光不开光的,重要的是心诚则灵啊!”
夏知本来不想被说服的,但对方实在是太能说了。
总之回过神来,夏知付过账,手里已经抱着两百米的经幡了,沉甸甸的。
“……”
夏知想,蒜了。心诚则灵,省四十块钱今晚喝酥油茶,先去爬山吧。
纳金山海拔四千二,夏知本来自信满满,觉得也还行吧。结果背着经幡爬了五百米开始头晕目眩,浑身发抖,六百米开始原地干呕,七百米两腿战战,本来没找上门的高原反应接踵而来,诚然老话说心诚则灵,但到底人命关天,夏知当机立断,怎么抱着经幡爬上去的又怎么原路爬了下来。
拜神重要,命更重要,没办法,他就是这么贪生怕死。
他在山脚下,看着很多游客手里拿着个像拨浪鼓一样,会转的筒上了山。
夏知抱着经幡,窝在角落里,终于按捺不住好奇,拉住一个人问,“请问,你手里是什么啊。”
被拉住的是个老太太,她笑着说:“是转经筒。”
“转经筒每转一次,就代表念诵了一次经文,诵念真言越多,对佛便越是虔诚,可摆脱轮回之苦。”
夏知:“喔喔,哪里有卖的。”
老太太本来和颜悦色,闻言脸色一变,瞪他一眼,走了。
夏知:“。”
夏知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好像冒犯了人家的信仰。
“……”
这边的人大都信仰虔诚,经不起冒犯,夏知也有点后悔,想追上去道个歉,但一看人老太太已经在海拔六百米,他刚刚下来的地方了。
夏知想道歉,就得拖着二百米长叠起来几斤重的经幡返回去。
……
酒店老板看见他抱着一大摞经幡回来,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操着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小伙子,明天爬纳金山啊。”
夏知:“……”真不好意思,刚从那回来。
想来西藏诸神也申不了朱雀的冤,夏知抱着经幡长吁短叹,来回爬了六七百米,他已经是个废人了。
好在老太太接受了他的道歉,还送给了他一个转经筒,给他的时候,双手合十。
“有心了。”
夏知趴在床上观察转经筒,发现它真的一直在自己转。
上面的真言夏知一个都不认识。
但是听说是可以祈福的。一直拿在手上,内心虔诚的祈求,便可以祈求家人安康。
夏知看着手里的转经筒想。这个小东西这么神奇吗。
他虔诚祈福,神明真的会听到吗。
“希望……爸爸妈妈工作顺利,姥姥身体健康,yuki的话,学业顺利……”
虽然夏知心里不太信,但之后,他去哪里,总会一直带着转经筒。
……
夏知把经幡扔到酒店角落,好好睡了一夜,第二天去早茶店喝早茶。
早茶店的人倒是很多,六七月份,这边热热闹闹的都是游客,或者本地的大爷,夏知找一圈没找到二维码,不知道怎么点单,有些不知所措,也有点不好意思问人,夏知佯装镇定,先找了个位置坐下,观察新来的人,他发现来人都是直接坐下,拿个杯子,杯子下面放个一块钱纸币。
热情的老板娘就会抽了那一块钱,给他的茶杯里灌满奶茶。
夏知恍然大悟。
然后他发现自己身上没有现金:“。”
旁边大爷发现了他的窘境,给他拿了个杯子,和一张纸币,“外地来的吧?”
“……谢谢。”
就这样,夏知摘下口罩,喝上了这边的早茶,也是咸的,但混着很浓郁的奶香。
不过,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小插曲——
那位卖他经幡的喇嘛,居然会和他出现在同一家早茶店,只不过该喇嘛今天穿的是羽绒服,正跟一堆朋友嘻嘻哈哈吹牛逼:“哎呀买经幡卖出去啦,纳金山那么高谁爱爬谁爬啦,我就说只要喇嘛衣服在大昭寺附近穿着卖,一百六十块肯定会有大冤种买的啦,明儿我们去云南玩吧。”
夏
大冤种
知:“。”操。
夏知目测了一下双方战斗力,确定对方人多势众,打不过。
……啧,蒜了。
……
至于拉萨的布达拉宫,夏知也去看了,但是他的旅行说走就走,以至于根本没买到票,只能在门口巴巴的看了几眼,拍了几张照。
比起布达拉宫,夏知更喜欢看的是这座日光城。
这里随处都是湛蓝的天,绵绵的云,由于日照强盛,街上行人的衣服,都披着耀眼的霞光。
好在有些观景台也能上去,夏知穿着藏服,爬上了贡嘎西坡,忍着高反,他看到了壮美的日落金山。
旁边游客都在惊叹的拍照,夏知却只是看着,寒风呼啸,云海层叠,黄金山峦重重叠叠,少年眯起眼睛,顿觉不虚此行。
但回到酒店,看到角落里堆着的价值一百六十块的二百米经幡,又实在无语凝噎。
最后想了想,他灵机一动,去租了一身藏服,挂坠耳饰额饰,直接蹲守在纳金山下。抱着经幡,开始装模作样。
少年长得帅,一身五彩藏服,戴着珠串,抱着彩色经幡,风一吹扬起衣角和经幡,耳垂上铃铛微响,额头绑着坠珠细绳,更显肤白貌美,笑意灿烂;
层叠起伏的纳金山上,恰逢苍鹰劲瘦羽翼掠过群峰,呼啸过人们带着心愿洒下绚丽的隆达,它们如同彩色的飞鸟,卷着萧瑟的寒风,在少年背后漂浮闪光。
少年仿佛是来自贡嘎雪山的神秘精灵,神灵派下的人间使者,连手里的经幡都好似泛起了薄香,好似神明怜悯,只要轻轻触碰,所有虔诚都将有所回报。
好多旅客驻足惊叹,有人咔哒拍了照。
然而少年表面上风光霁月清纯无比,结果宰人心黑手狠毫不客气,四十块五十米的二手经幡在纳金山下翻手卖70,两百米净赚一百二。
有人以为他是专门卖经幡的,夏知经幡卖完了,还有人问他有没有,愿意高价买,还有人问能不能合照,还能加价。
夏知礼貌表示,他卖的是二手经幡,不是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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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只只游记4
概要:西藏
晚上夏知把租的藏服还回去,结果老板见他穿得好看,问能不能拍几张照,说拍了照,衣服可以送他。
夏知本来想拒绝的,但一照镜子,当场被自己帅晕了。
卧槽,什么人间大帅比。
但夏知也没让他拍照,只是花钱把藏服买下来了。
事实上,夏季拉萨的夜晚要在9点以后,到了傍晚,天色就忽而阴沉,黑云压顶,绵绵下起了雨。
而夏知趴在酒店的窗户,睁大了眼睛,他看到了这边的天空乌云密布,阴雨绵绵,而目光尽处,雪山绵延之处,却是阳光绚丽,四野晴空万里。
两种截然不同的天气,却潇洒的出现在同一片广阔的天空。
有容乃大,这里连风景都包容万象。
雨没下多久,不一会儿阴云尽散,周遭山色碧绿,夏知看到了双彩虹。
那一刻,夏知感到了这座城市,沾染着湿润雨气的无边浪漫。
……
夏知窝在床上,做着自己的出行计划,按理来说,在西藏想舒服点儿玩,他应该去跟个团,两三千的,也不贵。
但夏知思考了一下,去搜了附近的驾校。
两三千块他没抱团,报了驾校。
老是这么跑,也不是个办法,祝九思给他办的这个身份证确实不是假的,但也意味着,不管他怎么辗转,只要祝九思出卖了他,那么他的行程,对那些男人来说就是透明的。
夏知相信yuki,却不太相信可以帮着戚忘风欺骗他的祝九思。
由于夏知自己会开车,是以进展迅速,也就在酒店刷了三天的科目一和科目四,需要上手的科目二科目三,他就在驾校简单的摸了两把车,考试的时候盲过。
半个月他就把驾照拿到了手。
毕竟他可是在美国学的车,平日练车的场景都是一路狂飙没人搭理的美国乡下。那不是想怎么飙就怎么飙。
是以夏知对车还是熟的。
拿了驾照,夏知跑到租车行,去租车,但货比三家后感觉租车并不是很划算,干脆找了最近的二手车市场,花三万块捞了辆老旧的二手别克。
后半个月,夏知开始自驾游,他扫荡了拉萨的超市,把吃喝装满后备箱,便开车去林芝目的地是南迦巴瓦雪峰。
南迦巴瓦——直刺天空的长矛,天上掉下的石头,如火一般燃烧的雷电。
少年把车窗打开,打开激烈的bgm,油门一脚踩到底,在颠簸的路上任风激荡。
这里四野旷大,音乐可以开到最高,刺激的摇滚就是震耳欲聋,也不怕会错过前后的汽笛,路途并不平坦,时常堵车——不过堵车的不是大城市的车流,而是大部队似的牦牛,或者藏羚羊,它们成群结队,跨过荒原,草地,柏油路,它们才不管别人有多着急,只自顾自的走着自己的节奏。
有时候夏知看天晚了,急得想看日落,真恨不得开车创过去。
……当然,他只是想想。
毕竟他的破别克,真创过去,翘辫子的是他还是牦牛那真还是两说。
好在夏知终于赶上了。
他十分幸运,看到了只在图片上看到的南迦巴瓦雪峰,看到了那直刺天空的长矛——那是他短暂二十多年人生中从未见过的巍峨和壮丽,而夏知的运气很好,去的时候天气晴朗,日落时分,夏知见到了传说中“火一般燃烧的雷电”——大片大片火烧似的晚霞为整座苍白的雪峰涂色,整座山峰仿佛一只燃烧的苍鹰,在舒展巨大宽阔的翅膀,向着太阳滑行。
这就是南迦巴瓦的日落金山,无数旅行者跋山涉水,只想得见一面的圣迹。
而到了晚上,繁星如织,气温零下几度,夏知傍晚有多兴奋,晚上就有多冷,三万块的二手小破别克可不止有点漏风,夏知两件羽绒服外面套着藏服,依然冻得牙齿咯嘣咯嘣作响,以至于深更半夜,少年大半夜抱着转经筒,开始为自己祈福。
“大罗神仙保佑……别冻死在这……草……嘶……”
等等,是大罗神仙吗。
“。”不太了解,总之……我佛慈悲。
冻了一夜,夏知也没能睡着,他在车上,天渐渐明了,昨日的幸运在今日消弭,巍峨的雪峰笼罩了层云,他见到了日出,却没再见到那刺破天空的长矛,和绚丽的日照金山——仿佛雪山的神明回应了少年的祈福,护佑少年平安以后,便随着山色雪影,含笑退回层云之后,闭门谢客,不再迎接人间烟火。
很多特地赶来看日出的旅客们长吁短叹,满面愁容,有些人甚至落了泪。
于是夏知才忽而意识到,昨日傍晚波澜壮阔的日照金山,惊鸿一瞥,于千里迢迢奔赴此地的游客而言,是何等幸事。
西藏山遥路远,高反严重,有人可能一生只来这一次,旅客忍耐着严重的高原反应,一路攀爬至此,见不到日照金山,便是一生憾事。
不过事实证明,世间幸运都有价格——在车里露宿一夜,夏知成功感冒了,开车到最近的旅店瘫了三天。
要以前他一定恹恹难过,但现在他浑身是劲儿,病好了之后提着行礼再次上阵,先是沿着雅鲁藏布江狂飙一阵,看到了佛掌沙丘——蓝天白云之下,雪山和沙漠交织,这是夏知曾经穷极脑力都难以想象的景象,却在此刻眼见为实,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弥漫心头,那一刻,夏知竟然热泪盈眶。
原来他这样满身污秽的人,也能见到这样壮美的风景。
他忽然理解了布达拉宫脚下,一步一跪的朝圣者们。那些人挟着自己的信仰,一路跋山涉水,一步一跪,满怀虔诚的来到了自己的圣地,身体的苦痛折磨,令他们获得心灵的救赎,和灵魂的安康。
他抹了抹泪水,对着雪山哈哈大笑起来。
雪山会包容他,草原会包容他,河滩,群鸟,沙鸥,都会包容他。
无论经历过多少窘迫难堪,多少肮脏龌龊,他终归是见到了这样的美丽。
此时此刻,他正在被这个世界接纳。
人间一趟,到底不虚此行。
夏知笑着笑着,潸然泪下。
……
夏知独自开车一路穿行如美镇,途径怒江七十二拐,去了然乌湖。
怒江七十二拐拐得夏知要吐了,但拐完,夏知感觉自己的车技有了长足的提升,或许秋名山车神与他有过之而无不及,以后跟人飙车,未必会输。余艳
他这次准备了足够的保暖衣服,是以顺利在然乌湖安营扎寨一晚。
然乌湖湖水是一种玉石般的青蓝,东边就是帕龙藏布河,这里的山顶是覆雪的银,山体却像泼了墨般的黑,这个时候没有多少旅人,是以四下寂静,夏知听到了几声鸟叫,湖泊里偶有游鱼,掀起碧绿清透的微波,好似鸟儿声音的回响。
到了晚上,夏知看到了美丽的星空——它通透,干净,如同镶嵌着碎钻的美丽黑缎天鹅绒,尤其是它们倒映在湖泊的那一刻——“满船清梦压星河”,并不仅仅是一句空空如也的诗话。
凌晨又下了雨,稀里哗啦。
夏知窝在帐篷里,听雨水噼里啪啦打在帐篷上,很悦耳,很安静。
他拿起手机,嗯,没信号。
明明四野寂静,他又身处完全陌生的水土,本应焦虑不安的境况,他却觉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
他爬起来,支起小铁锅,找来柴草,用打火机点燃。他在湖边用矿泉水给自己煮了一锅热腾腾的方便面,当然,他没加材料包。
他用小刀割了两三片牦牛肉,扔进去一起煮。
他打开帐篷,听着风声雨声和转经筒轻微的旋转声,对着炸开一朵朵小花儿的湖水努力干饭。湖边有石块叠堆成的一座座小山,当地人把它们叫做玛尼堆,用来祈福。
方便面当然称不上是美味,但却足够填饱他娇气的肚子。
吃饱喝足,他裹着厚厚的衣服,感受着肚子里暖意,在澄澈的星湖旁,也叠了一个玛尼堆。
这里的石头日夜被湖水冲刷,很是光滑,少年柔嫩的手没有被粗糙的砂石刺伤,他双手合十,许下虔诚的心愿。
许完愿,他盘腿在帐篷下,看着湖里的星星,望着层叠的远山,眯起眼睛。
这座湖边的盛夏的夜晚,像一场漂亮舒服的春天。
他从车上拿出吉他,对着湖水,悠闲的弹了一曲小星星。
……
其实夏知最想看的,还是隐匿于峡谷中的野桃花。
夏知去雅隆冰川,接着绕山而行,一路到波密,他看到从河谷四散的流水,看到栖息河床的游鱼,看到凝结如灵芝,青绿深蓝,未来及融化的冰花。
穿过横断的山脉,路见有苦行的喇嘛念诵经文,路途艰险,沿途能见各种车破损的残骸。
它们有冲出悬崖的,有被泥石流压扁的,也有翻在路边的,处处显示着美丽下潜藏的危险,好在夏知车技还不错,总算安全来到了波密。
雪山蜿蜒,天空时而灰蓝,时而碧绿,流水从峡谷缓缓流下,无数桃树树叶葱绿,风一吹,叶子簌簌作响。
夏知听波密的当地人说,这些野桃花都会开。
问什么时候开,他们笑着说,春风一来,它们就开,开得又盛又淡,花瓣是柔婉的粉白色,连绵成片,波密的雪山桃色,是惊艳过无数旅人的风景。
但那是三四月份才能看到的景象,而如今时值七月,他已经错过了。
夏知想象了一下,雪山,河谷,以及开在无边雪色的粉白桃花,令人辨不清是粉白雪色还是铺雪的花海的峡谷……
夏知想,以后,无论如何,他都要来波密看一次峡谷桃花。
……
不过,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危险和困境。
荒野寂静的无人区,车陷入沙流,信号一点没有,在雪山旷野下火烧眉毛,幸而偶遇到过路旅人开得越野上有全套拉车救援装备,才解除了险境。
他们短暂结伴,在星空下高谈阔论,又在下一站潇洒分离。
他们喜爱彼此,但没有纠缠,如同瀚海的水滴,轻轻碰撞一下,又携着彼此的故事两两相别。
也曾经错过危险的泥石流,好在夏知足够机灵,油门一口气踩到底,一个滑落,错开了山石的塌陷和危险的泥流。
但稍有不慎,也可能青山埋骨,无迹可寻。
这里的风景美丽与危险并存,在西藏无人区里死去的旅行者,不胜凡几。
夏知避过一劫,也后怕的不行,但后来想起,反而哈哈大笑。
从未有一刻,他对于过去发生的一切,如此释然。
当然也遇到过更危险的情况,最危险的一次是被野熊在屁股后面狂追,夏知油门飙到底,小别克跑得快散架,野熊的浑厚的咆哮忽远忽近,刺激的夏知wow了一声,对着追不上的狗熊做了个鬼脸。
他喜欢这种感觉,活在当下,自由自在,是生是死权由自己负责,无须任何人插手。
哪怕有朝一日他死在此地,也不会有任何心有不甘。
他已经见过暮色下燎燎旷野荒原,见过蜿蜒起伏如卧龙的银白群山,见过四种颜色交织的湖泊,交织着翠流的河滩……
赚爆了。
这才是成年人的世界,才是他朝思暮想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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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只(朋友圈):闪现!雅鲁藏布江!
只只(朋友圈):闪现!林芝!
只只(朋友圈):闪现!南迦巴瓦!
只只(朋友圈):闪现!然乌湖!
只只(朋友圈):闪现!怒江七十二拐!
只只(朋友圈):闪现!波密!
鱼(热评):应该是最后一章游记了。
只只:啊???
章节3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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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tabletsX75
概要:皮肤
夏知在西藏呆了整整一个月,逍遥忘情,而遥遥几千万里之外,a市却已经风云变幻。
顾雪纯7月份的飞机,已经飞去了法国。
而戚家顾家贺家明争暗斗,一连撕了好几拨。
基于那份录像,戚忘风先是疑心夏知在顾斯闲手中,和贺家联手收拾了顾家,顾家的海货无端被海关拦住,查出违禁品;但没多久,贺家女总裁是同性恋的舆论就爆了出来,一时间股价疯狂下跌;而戚家也没能独善其身,送到军区的药也出现了大问题——
各家后院起火,来来去去,各家都在排查自家的虫子,下面的人噤若寒蝉,四处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这种毫无意义的争斗结束在了八月初的一天——那一天,一张照片风靡全网。
那是一个抱着彩色经幡的藏服少年。
少年肤白貌美,眸如灿星,额头上绑着的细绳坠着珠玉,白玉般的耳垂上缀着细小的银铃,背后蜿蜒起伏的银白山脉上飞舞着无数被人从山顶洒下的绚丽隆达,而少年五彩的衣袂被萧瑟的山风轻轻扬起——这个刁钻的拍摄角度,那些写着祝福的隆达,仿佛是从他衣袖中荡出的彩翼飞鸟。
而文案也很简单,只有一句话——
他是携着雪山祝福的神灵,穿渡山川河海,于人间惊鸿一现。
神灵为证,祈愿家人安康。
这张照片,拍摄于西藏纳金山脚下,拍的人是一个,曾经是央视的纪录片的特约导演。
而照片下面一堆人排队——
“祈愿安康。”
“祈愿安康。”
……
“卧槽这帅哥是谁?一分钟内我要得到他所有社交账号谢谢。祈愿安康。”
“楼上别打断队形。祈愿安康。”
“祈愿安康。那个打断一下,这是在西藏拍的吗?天好蓝雪好美哥哥好帅喔。”
“祈愿安康。”
……
但是这张照片只在网上传了一两天,转眼就被全网禁,再也找不到一张了。
而这下,有心人都查到了少年如今的身份——沈知吟。
a市本风波诡谲,无比紧绷的局势,忽而就变得平稳下来,但最让人看不透的,是明明背地里手段阴招层出不穷,明面上三人见面偏偏十分和煦,甚至坐在一起谈了a市新拍下的那块地的新医院的建设投资问题。
而不多久,就听说戚家的大公子连夜飞机去了西藏,结果高反严重,上吐下泻,在医院挂了一天吊水,吸了一天的氧,又灰溜溜的回来了。
具体为什么去不得而知,但知情人士猜测,大抵与那张照片脱不了干系。
与此同时,又有几波人开车入了藏,似乎在找照片上的少年。
奈何西藏实在是太大,去再多的人,也像是雨滴入了海水,翻不出半丝的浪花。
半个月过去,去的人只收到了一星半点的消息,说是有个别克车主长得很像照片上的人,不过遇到他的时候他的车陷在了无人区的沙流里。
“我第一次看到有人遇到这种事儿一点都不急的!那可是无人区!”越野车主豪爽的说:“看见他的时候,他正坐在车顶上晒月亮呢,车子四个轮子都在沙坑里,那里也没信号,嘿他居然也不急,车外面还煮着牦牛肉菜汤呢……哈,多亏遇到我了。”
于是他们找到了少年买的那辆别克车型,再沿途询问,随后就有人说看到这辆车的车主在被一头巨大的野熊追,前面破烂小别克呼啸着和野熊生死时速,你死我活在那满是牛粪的小破路上竞跑了足足两万多米,愣是把熊给甩开了。又有人说某某山路发生了泥石流,你们要找的那辆小别克走的好像是那条路。
那个当地人还操着一口藏语,感慨的说:“不过那条路,三月份能看见野桃花树,来的不是时候啊。”予湮
戚忘风看得额头青筋直跳。操
他妈的,都这时候了,谁特么在乎什么野桃花野梨花树啊!
贺家,戚家,顾家折下都没再互相折腾了。
他们大抵是被少年西藏无人区游行的战绩给干沉默了。
最终他们目标一致——别的先不提,把人找回来再说。
这自然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只不过,戚忘风要比他们更快一步——
而原因就要从京城的人说起了。
戚忘风自从戒同所出来以后——生怕戚峻再发疯,又把唯一的孙子再给送到戒同所那不是人呆的地方去,戚忘风的一举一动都受到了京城那位的关注和保护。
而他去西藏查人的事儿,自然也被老人知道了。
中国地大物博,从茫茫人海中揪出一个人确实算得上是难事儿,单凭生意人是没有办法从政府系统中查出一个人的行踪的,但京城的人发了话,那便又似乎没那样困难了。
不久,膝下无亲的年迈老人,便携着沈知吟在云南医院的记录单,向自己唯一的孙子递出了诱惑的橄榄枝——
这橄榄枝不长,只有两句话。
“如果你愿意认祖归宗。”
“你要找的人,两周内就会自己来京城。”
……
——至于为什么会是医院单子,那就说来话长了。
诚然西藏风景秀美,但夏知呆了一个月,却怎么也待不下去了。
他熬住了高反和严寒,泥流和危险,却没有想到,让他缴械的,竟是藏区焦灼的烈日和紫外线对皮肤的严重灼伤。
在美国那次跌落山崖又恢复的皮肤实在是过于娇嫩,后面即便辛苦打球,还是怎样,它也没能变得粗糙——这其实不是一件好事,皮肤生茧,粗糙,甚至黑色素沉淀,对人体来说,都是一种保护。
出于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道理,人总是会朝着最适合自己的方向生长,是以每个地区的人种多少都会有些不同,但都是为了适应当地的环境,或者为了防止严寒,或是为了抵挡烈日。
但夏知不会。
他的躯体,在拥有透骨香的那一霎,就再也不会向着烈日骄阳而生长。
透骨香香主,香躯雪肤,生来只为承载无边爱意,只会向着被媚宠的方向横生枝杈。
即便吃特效药,也没有太大用处,特效药只能保证他一个月内不会泄露香味,不会发作性瘾,虽然也算是抑制住了透骨香,但发源自心脏深处的香味和力量,并不会因为药物而消失。
青藏高原的太阳辐射和紫外线,就是正常人都很难熬受,又何况夏知这样被透骨香改造了一半的身体?
夏知前面还能潇洒,到后面皮肤耐不住烈日灼伤,开始发疼发痒,便有些受不住了。
夏知便买了很多防晒霜和药膏,每天勤勤恳恳的涂药,白天在车里睡觉,窗户上贴上避光的纸,晚上走夜路,但即便如此,皮肤恢复是恢复了,但是也太娇嫩了,随便磕磕碰碰就是青紫一大块。
这里有最热烈的骄阳,最虔诚的信徒,最美的雪山湖泊和草原,可惜时刻发痛的皮肤提醒夏知,这里水土虽然丰润,却绝非他最终的归宿。
无奈之下,夏知只能驱车离开了西藏,跑去云南大理的一个小镇子养皮肤。
镇子山青水秀,民风淳朴,空气也很好,但紫外线还是很强,呆久了,夏知还是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