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沉默地看着小小的他，心里的仇恨好像真的消失了。但我知道，我妈永远都回不来了。
所以我永远都无法原谅他。
我不会养孩子，更何况弟弟还是个需要吃奶的婴儿。我也没钱养他，心想只要饿不死就够了。
于是我经常买便宜的玉米粉喂他，实在不行就喂他喝点加了糖的面汤糊糊。
索性他活过来了，虽然很瘦很小，两岁了都还不会说话，整天只会在床上睡觉。
我觉得这样很好，免得他吵我。
2
弟弟三岁的时候，我才给他起了个名字，叫蓝雨。
我没有让他跟着我妈姓，我觉得这样不公平，他也不配。
在此之前我都叫他小猫，直到那天我忽然觉得他也应该有个真正的名字，这样才稍微对得起把他养成这么大的自己。
至于蓝雨这个名字，由来也极其简单。当时正好下雨，所以他叫蓝雨。
没有任何感情和寓意的名字，就像我直接叫他小猫小狗一样。
四岁的蓝雨已经学会叫“哥哥”，可惜他营良不良，导致口舌有些不清，叫出来的两个字像“朵朵”。
好笨。好恶心。
每次他叫我的时候，我都故意不回答。
即使他走路不稳摔了跤，膝盖和手肘都被坚硬的楼梯磨烂一大块皮肉，哭得要死不活的时候。
我也不回答，只是站在门口等他哭完了自己爬回来。
小小的蓝雨就独自趴在楼道里，哭得再大声都不会没人理，也没人要。
我知道自己冷漠，要怪只能怪蓝雨自己。是他非要来到这个世界上，是他非要当我弟弟。
在我心中，弟弟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要是有天死掉了，我也绝对不会为他而难过。
撒娇
3
那次以后，蓝雨变得更加黏我，经常跟在我身后当尾巴。
索性高中住校，让我能够甩掉他。
没过两天，我爸突然来了趟学校，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将蓝雨扔给我：“你自己捡的，你自己养。”
“这小崽子天天哭，吵得老子受不了。”
明白这是借口，我漠然地看着面前这个软弱无能的男人，也知道背后正有很多人看笑话，不过这都与我无关。
我自己捡的，那我就自己养。
蓝雨很瘦很小，宿舍的床足够睡下他。
班主任没有意见，室友同样没有意见，可能他们都在可怜我，或者可怜蓝雨，可怜我们死了亲妈，可怜我们没有完整的家。
我并不可怜自己，也不可怜蓝雨。我清楚学习是自己唯一的出路，也清楚第一名永远都要是自己。
这样别人才能看得起我。
至于蓝雨，就算他是弱智也没关系。
因为我不在乎。
就算他死了，我也不在乎。
可是蓝雨拉了拉我的手，塞给我一颗快要化掉的廉价糖果，黏得我和他的手都沾满甜蜜的水果味道。
“朵朵，朵朵，窝很香泥。”蓝雨哭得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傻笑说。
我有些生气，于是把手指伸进他嘴里，让他给我舔干净。
“朵朵，朵朵，泥香不香窝？”蓝雨好蠢，舔得我的手心都犯痒。
“我不想你。”我没有隐瞒。
“窝很香泥，窝每天都在香泥。”蓝雨乖得像只小狗。
我不喜欢小狗，我也不喜欢蓝雨。
4
我爸很少给我钱，所以蓝雨只能捡我不要的衣服穿，套在身上像只没有脚的幽灵。我没有办法送他去上学，只好亲自教他识字和算数。
我并不是心软，我还是很讨厌蓝雨。我只是觉得两个人要相依为命的话，他也应该明白这个世界的冷漠。
毕竟那时是他自己要来抓住我的手。
蓝雨很狡猾，每天晚上都会爬到我腿上坐好，捏着铅笔慢慢地写出狗爬似的丑字。
我教他写的第一个字不是一，也不是二，而是“哥哥”。
可惜蓝雨实在太笨，写了很多遍都是四分五裂的“可可可可”。
我没有多少耐心，告诉他如果写不好的话，自己就再也不理他。
蓝雨果然害怕了，开始照着我的字一笔一划地画。
“朵朵，窝写耗了，窝写耗了。”蓝雨仰起头，开心地对着我眨眼睛。
蓝雨的脑袋很圆润，上周末我刚拿剪刀给他剪了个毫无技术含量的锅盖头，此时看起来像颗饱满的西瓜。
我很想上手摸一摸，但是我忍住了，因为我不能露出任何破绽，免得让蓝雨误以为我很喜欢他。
我一点都不喜欢他。
检查完毕，我觉得他把“哥哥”这两个字写得太丑了，有点侮辱我的身份。
于是我罚他再写一百遍。
蓝雨很听话地写完一百遍，得意的样子像只等待夸奖的小猫。
我不喜欢小猫，我也不喜欢蓝雨。
“朵朵，亲亲窝。”蓝雨将脸凑到我嘴边。
“我不想亲你。”我拒绝道。
“朵朵，亲亲窝嘛。”蓝雨对我撒娇。
我觉得他这种行为很可恶，又不知道是谁教会他这样的坏招儿。
如果让我知道是谁，我他妈一定把他打死。
“你是不是经常让别人亲你？”我审问他。
“妹有，妹有，”蓝雨摇摇头，“窝只香让朵朵亲。”
“你跟谁学的撒娇？”我又问他。
蓝雨听得不明白：“朵朵，傻叫是森么？”
“你让我亲你就是撒娇，”我说，“我不喜欢你撒娇。”
蓝雨闷闷地皱起豆豆眉，缩回被子里盖住头。
我还没来得及问那个教他撒娇的人是不是骗他亲过自己，见状我也生气地躺下去，下定决心不再搭理蓝雨。
我猜蓝雨那么蠢，被人用糖就能骗住，说不定连对方的嘴都亲过。
“朵朵，”蓝雨爬进我怀中，“泥不要不稀饭窝。”
“窝稀饭泥，窝最稀饭泥。”
“我不喜欢你，”我把热乎乎的蓝雨当成暖宝宝抱在怀里，“你亲过别人。”
“窝妹有。”蓝雨狡辩。
“那你怎么学会说让我亲你的？”我小心眼地问。
“窝只是香让泥亲亲窝，”蓝雨说，“窝稀饭泥，窝炒鸡稀饭泥。”
“朵朵，亲亲窝的脸脸嘛。”
“朵朵，泥亲亲窝的脸脸嘛。”
我明白蓝雨原来天生就是一个会撒娇的小混蛋。
早知道我就不捡他了。
“啵。”我拿手掌托住他毛茸茸的后脑勺。
蓝雨把脸窝在我的脖颈里“唔唔唔”地傻笑，有时还会偷偷蹭一蹭、嘬一嘬。
笨蛋蓝雨以为我没有发现。
我想放开，但是舍不得暖烘烘的体温，只好继续抱着蓝雨，还报复似的将手放在他圆滚滚的肚子上。
我没有说谎的习惯，蓝雨抱起来和摸起来的手感确实都很好。
软肋
5
高二的暑假补习，李老师帮我在校内申请到一间单独的出租屋。
“好好读书，将来带着你弟弟住大房子。”李老师将手搭到我肩膀上，说得语重心长。
我“嗯”了声，没有再说任何代表感谢的话，毕竟成功不是靠光嘴就能够说出来的。
单间的弹簧床大不了多少，蓝雨却非常高兴，躺在上面滚来滚去，再钻进被窝里到处乱爬。
有时候我觉得蓝雨要是真的是个弱智也好，那样的话整天他都能无忧无虑地吃饭睡觉。
可惜蓝雨不是，但智商的确不高。我连续教他写了三遍“蓝何”，照着笔画他都能写成了乱七八糟的“艹‖川皿人可”。
我决定三分钟内都不理他。
蓝雨急得团团转，坐在凳子上想亲我也亲不到：“朵朵，不要不理窝。”
“你连我的名字都不会写，还想让我理你？”我有点生气。
“泥的名字要画好多蚯蚓，”蓝雨快哭了，“窝肿么都学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