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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老太太哭道,“安安,祖母时日?无多了,就想见一见你娘,临终了个心愿,跟她赔个不是。”

    程亦安看着?她寡瘦的面庞,心头一酸,“我替您递个帖子去,若是她肯我陪您去,若是不肯,还望您不要?打搅她。”

    老太太哽咽点头。

    程亦安当?即遣裘青去了一趟云南王府,不到一刻钟回?了消息说是愿意见,程亦安要?去换衣裳,老太太拦住她,“一家?人不拘虚礼,不必换了。”

    程亦安就穿着?家?常的褙子,跟着?她去了云南王府。

    老太太没走?正门,而是悄悄打侧门进了王府。

    夏芙在后院偏厅见了她。

    四房老太太不比老祖宗,是夏芙在程家?相处最多的人,夏芙对?她的感情很复杂,两两隔着?台阶相望,相泣无言。

    “芙儿....”

    四房老太太一口黑血从嗓眼溢出,膝盖一软差点跌下去。

    夏芙和程亦安见状,一前一后搀住她,

    “老太太...”夏芙蹲下来抱住她。

    四房老太太望着?夏芙,越看越难过,嗓子哑了似的,只顾得上哭。

    几个婆子搭手将人抬进去,放在罗汉床上,夏芙给她把了把脉,知道她行将朽木,一时默然?。

    当?年除了那桩事外,老太太这?个婆母对?她是极为?不错的,媳妇中就偏疼她,没有因为?她出身不如大嫂金氏而嫌她,见她性子柔软反而处处看顾,从不叫她干活。

    四房老太太只顾拉着?她,“芙儿,我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见到你,我现在是悔不当?初,哪怕那时应了长房老太太所请,将你给了明昱,也好过逼你跳崖...到头来我竹篮打水一场空,害了你们母女?....”

    老太太当?着?程亦安的面,没说后悔当?初兼祧的事,若是不起意,没准现在夏芙还是她媳妇。

    只是没有当?初的兼祧,就没有程亦安,所以这?话不能说。

    夏芙却听出她未尽之意,悄悄看了一眼女?儿。

    程亦安默默喝茶没有反应。

    夏芙没与老太太多谈过去的事,问起她身子,

    “要?不我给您开些药回?去?”

    老太太摇头,伸手将随身携带的一个匣子递给她,

    “这是我当年替你留下的旧物?,今日?都拿来给你,我已给安安签了和离书,芙儿,你如今跟程家没有任何瓜葛了,痛痛快快过自己的日?子,若有什么人敢说三道四,我站出来替你说话。”

    夏芙笑道,“我如今已不是夏芙,我叫夏岚,出身老王妃的娘家苗疆,被老王妃许给王爷为?侧妃,王妃过世后便被扶正。”

    老太太明白她的意思,“好,如此?最好。”

    说了半日?的话,问起她在云南王府的事,丝毫不提程明祐,夏芙也没问。

    他们之间终究是过眼云烟了。

    临走?时,她抱着?夏芙不肯撒手,

    “我时日?无多,往后也不能再来看你,芙儿,让娘好好抱一抱,若有来世,换我给你做牛做马,服侍你一辈子。”

    夏芙想起当?年程明祐出事后,婆媳俩相互扶持的日?子,心痛难当?,回?抱住她,

    “都过去了,您老也释然?吧,我现在过得很好,也很庆幸能从程家?的藩篱挣脱出来。”

    老太太最后被婆子们悄悄抬着?从侧门离开王府。

    夏芙却单独把程亦安留下来。

    “安安,你过来,到娘怀里来。”

    程亦安挪过来褪下鞋,上了罗汉床,夏芙将她双手拉在怀里,

    “安安,当?年的事,为?娘不后悔,也从未后悔过,我的安安是在爹娘期许下来到这?个世上的,你可千万不要?看轻自己。”

    怕孩子因为?自己的出身而自卑,这?是夏芙唯一也是最大的顾虑。

    程亦安笑着?道,“娘,我没您想的这?么脆弱。”

    “您当?初真的是自愿的吗?可不能为?了安慰我而糊弄我?”

    夏芙目色忽变得苍茫,颔首道,“是,一来,当?初娘亲寡妇之身,处处被人觊觎,难以度日?,二来,也着?实?想要?个孩子傍身,否则未来几十年何以为?继?固然?老太太有她的算计筹谋,却也着?实?经过我首肯,是我自己愿意的。”

    看来老太太和爹爹说的都没错。

    又?想起她方才所说:不后悔,也从未后悔....爹娘期许下.....

    程亦安想起“爹娘”二字,心里忽然?闪过一丝刺痛。

    冷不丁问了一句,

    “那您想过要?跟爹爹见一面吗?”

    夏芙目光定在她衣襟前,那里绣了一朵碎黄的小花,被斜阳映染,好似浸在旧时光里,她笑了笑道,

    “不必了。”

    程亦安哑声扯了扯唇。

    人世间的悲喜并不相通,有人盼着?功成名就,有人盼着?儿孙成群,还有人盼着?阖家?团圆,而她的爹娘怕是永不能同现。

    *

    端午节往后又?过了几日?,程亦安这?几日?要?么在府上盘点各地铺子营收,要?么就悄悄往云南王府跑,夏芙会亲手给她下厨,做她爱吃的饺子。

    这?几日?陆栩生也很忙,江南豪族虽平,却牵扯一大帮善后公务,譬如将那八家?豪强的家?底抄出来上缴朝廷就不是易事。

    期间陆栩生跑了一趟江南,至五月中旬回?来。

    这?一次回?来,带回?一大批财物?并查抄出来的账目。

    皇帝看着?厚厚三大沓账簿,随意翻几页都是叹为?观止。

    “栩生啊,你这?一战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些财物?全部到库,我大晋十年军费开支无忧矣。”

    这?些还仅仅是现有的财物?,再加上那些清查出来的人口矿山,所有过去掌在豪强手里的产业收归朝廷,不出五年,大晋就称得上国?富民强了。

    “说吧,你要?什么赏赐!”

    陆栩生笑了笑,“臣蒙陛下厚爱,得封国?公,已是位极人臣,旁的念想也没有,陛下若实?在要?赏,就赏臣一些珠宝田产财物?吧。”

    陆栩生这?么做是有缘故的。

    自古功高震主,他若是一心求功名,反而引起朝臣及皇帝忌惮,他若贪财,皇帝反而觉得这?个人好控制,用得放心。

    皇帝却岔了脸色,“你什么时候也贪图起财物?来?”

    一问这?话,陆栩生可就有话说了,

    “陛下,您还别说,我现在还真就什么都不愁,就愁这?些黄白之物?。”

    “这?话怎么说?”这?可不是他认识的陆栩生。

    陆栩生道,“您知道的,自打我媳妇被程明昱认回?去,那程明昱家?底都快掏给她了,她现在有钱有闲,压根就看不上我们陆家?那点子家?产。”

    “害我整日?提心吊胆,生怕她哪日?不愿意跟我过,收拾收拾就回?程家?去了。”

    皇帝瞠目结舌,见陆栩生满脸烦恼不似作?伪,顿时皱了眉,

    “你可是我大晋最年轻的国?公爷,上回?你请旨,朕也封了她诰命,她跟着?风风光光,不挺好吗?你怎么会在媳妇面前挺不起腰板来呢?”

    陆栩生摊摊手,“我媳妇那人品模样,您见过的,她离了我,还愁没去处?”

    皇帝嫌弃地看着?陆栩生,“你们成婚这?么久了,怎么还没个孩子?”

    当?男人的,都有一个念头,以为?有了孩子就拴住了对?方。

    陆栩生再度摊手,“贺青云有了个女?儿,也没拴住我那大姨姐,人家?程明昱养得起呀。”

    程亦歆被权贵争相求婚的事,皇帝也有耳闻。

    顿时看陆栩生就犯了愁。

    皇帝琢磨道,“那朕让刘喜拟一张单子,回?头赏赐与你。”

    陆栩生笑道,“多谢陛下。”

    不过皇帝还是没有就此?落心。

    国?公爵位的事,陆栩生本就受了委屈,这?次盖世之功,就赏一点财物?说不过去。

    陆栩生既然?是他“亲儿子”,那他这?个公爹就得拿出本事来。

    “朕不能让你被程明昱比下去!”皇帝严肃说,

    陆栩生愣了愣,被他突如其来的坚决给吓到,

    “陛下何意?”

    皇帝忽然?起身,在御案后踱来踱去,

    “朕要?给程明昱给不起的。”

    陆栩生跟着?起身,微躬道,“您这?是打算给我长脸?”

    “可不是,”皇帝立即有了主意,

    “朕封你媳妇为?郡主,如此?朕既长了你的脸,也不枉费你这?份功勋。”

    陆栩生当?然?是欣喜的,他宁可自己不要?任何赏赐,也得给媳妇挣一份体面,

    “这?体面我岳丈着?实?给不了。”

    皇帝哈哈大笑,“是吧?”拾起茶盏喝了一口茶,“就这?么定了。”

    旨意下到礼部,被礼部驳了回?来。

    皇帝差点给气?喷茶,“谁敢驳朕的旨意?”

    礼部尚书孔云杰当?然?不答应封程亦安为?郡主,不愿看到陆家?和程家?势大,于是便以“非宗亲女?无封郡主前例”为?由头驳了这?封诏书。

    皇帝知道礼部那些老臣,最是循规蹈矩,于是他改写诏书,

    云南王府不是认程亦安为?义女?么?

    让程亦安以郡主之身认云南王府为?干亲,这?样就名正言顺了。

    皇帝明显是想拿程亦安捆绑住云南王府,这?是朝务大局。

    礼部反驳不了。

    但都察院又?封驳了这?封诏书。

    皇帝气?得跳脚。

    不一会,程明昱求见,恰恰云南王今日?在礼部兑王府今年的份例,也听说了此?事,赶忙来求见皇帝,要?促成此?事,这?不,一前一后进了御书房。

    皇帝看了一眼云南王,先问程明昱,

    “程公,朕要?封你女?儿为?郡主,是嘉奖栩生平豪强之功,你为?何封驳?”

    程明昱从容一揖,淡声回?,

    “陛下,臣不同意安安认云南王府为?干亲,您若封郡主,径直以陆栩生之功勋封就是,何必搭上云南王府?至于您怕百官置喙,此?事臣来料理。”

    先前云南王府放话要?认程亦安为?干女?儿,不过是口头说说,给夏芙和程亦安来往行方便之门,可如今封郡主,那就是实?打实?要?记在云南王府,夏芙的事他还没查清楚,现在云南王妃是“夏岚”,谁知道云南王府往后会不会有什么幺蛾子,程明昱坚决不答应。

    云南王顿时大怒,指着?他跟皇帝道,

    “陛下,封郡主得有个顺理成章的由头,这?程明昱他分明就是借公济私,见不得安安唤我一声干爹。”

    皇帝也看出由头来,捋须眯起眼打量程明昱,

    “程公,你一向雅量,今日?怎么为?点小事斤斤计较来,不过是个干女?儿,云南王府于安安母亲有恩,安安唤云南王一声干爹,实?在是合乎常理。”

    程明昱忽然?撩袍跪下,神色坚决道,

    “陛下,臣就这?一点私心,臣什么都能接受,唯独不能接受自己的宝贝女?儿唤别人一声干爹,至于她欠云南王府的恩情,我这?个做父亲的替她还,朝廷要?给云南王府的军饷,我程家?担负一半。”

    动不动就拿银子来砸。

    皇帝扶额,很是无力。

    程明昱早有后手,将户部尚书郑尚和也给拖了来。

    一听要?给国?库省银子,郑尚书眼神蹭蹭亮了,

    “陛下,应了吧。”

    皇帝尚在权衡,那头云南王不甘示弱,大手一挥,

    “陛下,臣治下今年收成还行,您给一半军饷就行了。”

    “咳咳咳!”

    司礼监掌印刘喜止不住地咳。

    真是一个赛一个硬气?。

    于是程明昱也起身回?了一揖,“那这?一半也由臣来出!”

    云南王背着?手:“今年军饷不要?了!”

    众人:“......”

    皇帝,郑尚书,刘喜和陆栩生面面相觑。

    敢情封程亦安一个郡主,能给朝廷省这?么多开销呀。

    但云南王的话不能当?真,真不要?军饷,可不见得是好事。

    每年朝廷送军饷去云南,顺带要?任命官员,节制云南民政军政,否则能平白无故给钱。

    程明昱早料到这?一点,故而掐住了皇帝七寸。

    皇帝开始劝云南王,

    “云南王,滇南百姓本就赋税繁重,王爷要?替朕驻守南疆,抵御外侮,岂能不从朝廷拨银子?总归呢,名义上外头也都知道安安是王妃之义女?,于王府而言并不影响。”

    云南王不答应。

    如果夏芙真的是云南王妃,那么云南王无所顾虑,可偏偏她只是挂个名头。

    一旦程亦安真能以郡主之身认云南王府为?干亲,就彻底跟云南王府绑在一处,意味着?他有更大把握求娶阿芙。

    而且云南王敏锐觉察出程明昱这?不仅仅是在跟他争“女?儿”。

    于是,云南王也拿出他的杀手锏,诚恳地朝皇帝一揖,

    “陛下,臣是真心归服陛下,愿意替陛下守好南疆,臣实?在是喜欢安安这?个姑娘,王妃更是把她当?命根子,请陛下成全。”

    这?话就是告诉皇帝,想拉拢云南王府,要?给出诚意。

    皇帝最开始何尝不是这?个念头。

    于是又?为?难上了。

    而这?个时候,程明昱却深深看了一眼云南王。

    夏芙是程亦安生母,无论是干亲与否,程亦安跟云南王府这?一层关系是逃不脱的。

    那么云南王何以如此?执着?于要?认安安这?个女?儿?

    除非他觉得现有的关系不牢靠。

    一个男人在什么情形下会这?般没有安全感?

    除非夏芙的心不在他身上....

    程明昱实?在是太敏锐了,心细如发,从这?一短短交锋中,便嗅出了不对?。

    一想到夏芙与云南王之间的事恐与他想象中的不一样,程明昱心潮如涌,慢慢直起腰身,如此?,他更不能让安安与云南王府扯上关联。

    于是这?位老辣的文臣第?一人,很快给皇帝献了计,

    “陛下,臣突然?想起王爷尚有一长子,今年二十一,还未大婚。”

    聪明人,点到为?止。

    皇帝便知道是什么意思。

    程亦安毕竟不是云南王亲生女?儿,这?点关联能有多牢固?

    还不如嫁一宗室女?去云南,彻底用联姻给巩固。

    云南王真的给气?笑了。

    不愧是都察院首座,玩心眼还真玩不过他。

    无妨,他近水楼台先得月。

    于是云南王很豪爽地放弃那个念头,

    “哎呀陛下,总之,安安是我夫人女?儿,干不干亲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心里拿她当?女?儿待,有安安在京城陪着?我王妃,我在云南,也好放心给陛下效忠。”

    这?话是告诉皇帝,有程亦安这?根纽带,足够他给皇帝卖命。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

    朝廷给云南王府的军饷有一半归程明昱出,用来替程亦安还云南王府的恩情。

    云南王捏着?鼻子认了。

    皇帝褒奖陆栩生之功勋,下旨封程亦安为?郡主,礼部尚书还不答应怎么办,没关系,陆栩生拿着?圣旨亲自去了一趟礼部,悄悄塞了一张纸团给礼部尚书。

    上头有什么呢?

    写着?陆栩生在江南查到的一些始末,孔尚书为?人清正,架不住底下孔家?子弟手脚不那么干净,孔尚书脸一憋,二话不说签字盖戳,将诏书发去陆府。

    程亦安当?庭接旨,陆家?族人纷纷来贺喜。

    这?可真是一份不可多得的荣耀。

    陆家?大摆宴席,感念圣恩。

    夜里陆栩生回?来,见程亦安捧着?圣旨左看右看,宝贝得很,忽然?觉得受再多累也值了。

    于是他有模有样朝她拱了拱手,

    “臣给清和郡主请安。”

    程亦安乐了,装腔做调摆出郡主威仪,“大胆郡马,怎么回?得这?样晚?”

    陆栩生一听不对?,他这?是成了郡马了?

    郡马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以后程亦安想休他就休他。

    不得了,不得了,他这?是马前失蹄。

    “哎,咱不兴这?个称呼,还是唤夫君吧。”话落,他很快揪住程亦安的小辫子,

    “程亦安,你还不曾唤过我夫程亦安将圣旨卷起,交给如蕙仔细收好,随口回?,

    “这?是什么了不得的称呼吗?我不唤,你就不是我夫君了?”

    陆栩生忽然?不说话。

    等着?丫鬟出去了,将她从罗汉床抱起径直往床榻去。

    五月中旬,正是最热的时候,程亦安沐浴过后,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襦裙,他轻车熟路将襦裙系带一解,那裙衫就被他给扯落。

    一片凉意打在胸口,程亦安下意识遮了遮,望着?上方的男人,“你做什么!”

    借着?朦胧的光色,陆栩生扫了她一眼,

    “换了胸兜?”

    程亦安的几件胸兜,身为?丈夫不可谓不熟悉,每每都遮得严严实?实?。

    难得今日?这?件橘色胸兜十分敞亮,仿佛做小了,怎么都兜不住,像是熟透又?挣破皮壳的大雪梨,欲拒还羞。

    程亦安脸一红,“我娘给我做的,我舍不得丢,就穿上了。”

    夏芙过去给程亦安做的小衣,有些合适有些不合适,不管哪一件,她都舍不得丢。

    陆栩生展颜一笑,“不愧是岳母,唯有岳母才疼我这?个女?婿。”

    程亦安踢了他一脚。

    情到浓处,陆栩生撩起她发梢问,

    “唤一声夫君来听听?”

    “你娇不矫情?”

    陆栩生将她摁在围栏边欺负,程亦安死不屈服,

    “郡马!”

    “陆郡马....”

    “这?是你替自己挣来的头衔,我岂能辜负你一番美意?”

    陆栩生:“........”

    第68章

    第

    68

    章

    除了封程亦安为郡主,

    最先?允诺的那一批赏赐也没少。

    陆栩生自然将这?些?赏赐一股脑上交程亦安。

    一阵鱼水之欢后,程亦安沐浴更衣,爬起来又翻了一遍那份赏单。

    “这?里有不少书画古玩,

    如果我没猜错,陛下是?直接从?那些?财物里划拨给你的?”

    陆栩生一面将人搂在怀里,一面给她掌灯,“想必是?如此。”

    这?些?财务还不曾入国库,皇帝恐户部官员抠抠搜搜,所?以径直就拨过来了,如此不走户部账目,

    从?皇帝私账里出,朝廷官员无话可说。

    “看完没?我要熄灯。”

    程亦安累得直打哈欠,

    一面将单子扔回床边的梳妆台,

    一面琢磨道,

    “咱们的库房太小了,

    我得挖个地窖才行。”

    那些?赏赐里还有一些?金元宝,搁哪都不放心。

    陆栩生道,“我书房下就有地窖。”

    程亦安可以安心睡了,想着这?男人出生入死,最后她得了好处,程亦安从?他怀里起身,

    往他亲了亲,

    原是?想亲他的嘴,黑灯瞎火瞧不清,

    这?一下亲在他喉结。

    濡湿一闪而?逝,

    似颤麻窜过周身,陆栩生僵了僵。

    眼看那罪魁祸首躺下了,

    再度将人给拖出来。

    五月二十二这?一日是?万寿节。

    往年皇帝提倡节俭,不曾铺张,今年既然国库大有改善,底下的官员纷纷上书让皇帝大办。

    皇帝自登基以来,内忧外患,两?党相争,鲜少有能睡好觉的时候,近来不同,自陆栩生与程家?联姻,郑家?女?又嫁给宁王之后,皇帝明显察觉太后党捉襟见肘,而?他这?边形势一片大好。

    如今陆栩生又替他平定了江南,不仅是?陆栩生的功勋,又何尝不是?他这?位皇帝的政绩,朝野内外纷纷称赞皇帝敢于用?人,是?位有魄力的君王,皇帝心情通泰,便允朝臣庆贺。

    鸿胪寺早早遣送国书去四境,邀请邻邦前来贺寿。

    到了二十这?一日,皇城张灯结彩,路上随处可见异域的使臣。

    朝野休沐三日,普天同庆。

    二十二这?一日正日子,皇帝在琼华岛广寒殿大摆宴席。

    为何摆在广寒殿,也有缘故,实在是?近来暑气太旺,唯广寒殿四面环水,凉爽宜人,白日可吃酒,夜里可划船赏灯,岂不快哉,于是?司礼监便将宴席摆在这?了。

    清晨刘喜将今日礼宴的名单交予皇帝过目,皇帝看了一眼各国使臣的名录,包括北齐在内的边境诸国皆来了人,“北齐来的是?南康王的儿子南安郡王?”

    刘喜道是?,“此人一直视咱们陆将军为心腹大患,他这?次来,怕是?不好对付。”

    南安郡王曾扬言要杀陆栩生,给父亲报仇。

    “着锦衣卫暗中盯着他一举一动,有任何异动报予朕知,此外也抄送一份情报给栩生。”

    “遵命。”

    “对了,太后怎么样了?”

    过去太后从?不参与皇帝的万寿节,她不想给这?个面子,但皇帝这?边礼节不能少。

    刘喜道,“说来蹊跷,奴婢昨日去给太后娘娘请安时,她老人家?说今日要来给陛下您祝寿。”

    皇帝怔愣住。

    这?样的场合,太后等闲不露面,这?一露面保不准另有目的。

    不过他与太后斗了多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辰时不到,天蒙蒙亮,程亦安便赶到了云南王府。

    今日皇帝万寿节,母亲无论如何是?要入宫拜寿的,否则便是?对皇帝大不敬。

    故而?程亦安一早过来替她梳妆,帮着她拾掇,顺带给她讲述皇宫规矩与礼仪。

    夏芙着王妃品阶大妆,深蓝夹红对襟镶金凤翟纹通袖大衫,头戴点翠朝阳凤冠,梳百合髻,发?髻均被凤冠罩在其?内,唯露出一张鹅蛋般姣好的面颊,不施粉黛亦是?明艳动人。

    这?样的装扮得用?重首饰来配,程亦安翻开她梳妆匣,第一眼竟看到一串珊瑚手串,手串色泽沉郁,与她那一串品质相仿,明显包浆浓厚,该是?戴了许多年。

    程亦安下意识将这?一串拿出来递给她,“娘,戴这?串吧,我也有,咱们一起戴,好看呢。”

    程亦安将自己手上那串也亮出来给她看。

    夏芙笑了笑,便依言套上了。

    云南离着缅国近,此地盛产翡翠,故而?夏芙的梳妆盒里有一盒子翡翠,一个箱盒里掏出来十个小锦盒,整整十条,无论水头色泽均是?最上乘的。

    “娘,怎么从?没见你戴过?”

    夏芙当然不会戴,这些是属于“云南王妃”的首饰,她既然不是?真的王妃,非必须场合她不会用?。

    但今日既然要入宫赴宴,不戴是?不合适的。

    程亦安给她挑了色泽最为浓郁的绿翡,夏芙摇摇头,“还是?这?条玻光种的无色手镯吧。”

    她习惯低调。

    程亦安看了她手腕一眼,那条珊瑚手串戴在她手腕正正好,也很衬她的肤色。

    夏芙拾掇好自己,便打量女?儿,程亦安比她穿得要鲜活一些?,年轻的女?孩子,正是?花朵般的年纪,肌肤雪莹嫩得出水,一件对襟银红绣海棠红花纹的罩衫,一条马面裙,纽襻上均绣了如意结,梳着回心髻,髻头插上一支镶嵌鸽子蛋的金珠累丝凤双股钗,如蕙并未给她搭配太奢繁的头饰,也不曾涂太厚的胭脂,恐遮了这?副好容色。

    出门时,再套上那象征郡主品阶的霞帔便完美了。

    云南王带着儿子骑马先?行,程亦安陪着夏芙坐在马车,马车从?西安门入宫,停在棂星门外,进门往东面走,有一条长长的白玉石桥,便是?玉河桥,从?玉河桥进承光殿,再往北过太液桥,便抵达广寒殿了。

    此时正是?各文武官员与内外命妇入宫之时,桥上人来人往,相识的或结伴同行,或驻足攀谈,却因人多,也不敢久留。进了棂星门,程亦安便没跟云南王夫妇一道走,她与母亲生得太像了,母亲有意避嫌,让她留后几步。

    眼看夏芙和云南王进了承光殿,程亦安这?才往玉河桥去,行至半路,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久违的嗓音。

    “安安!”

    这?不是?长公主吗?

    程亦安顿时大喜过望,立即回过眸,果然瞧见长公主由?两?名女?官簇拥行来,

    “殿下,您何时回的京城?怎么不遣人知会我一声,我好去府上迎候您。”

    长公主搭着女?官的手臂,立在那儿等她过来,轻轻哼了一声,

    “你如今有了干爹干娘,哪里还记得本宫,本宫就算知会你,恐你也没心思过来。”

    完了,这?是?吃味了。

    过去长公主也曾想认她为干女?儿,怎奈她担心爹爹不肯,予以拒绝,结果趁着公主不在,就认了云南王府。

    程亦安暗叫不妙,立即过去赔罪,

    “殿下,此事有缘故,还请您听安安解释。”

    长公主目不斜视往前方上桥,不恁道,“不用?解释,我都知道了,你一定要说是?皇帝为了拉拢云南王府,便让你亲近王妃是?吧?”

    言罢她驻足,还是?很不解气地揪着程亦安的小脸蛋,“安安小丫头,这?干爹干娘是?能随便认的吗?本宫都舍不得让你给我磕头,如今你却要去给别人磕头?等着,宴席过后,本宫寻皇帝,让你辞了这?份干亲。”

    程亦安疼得撅起小嘴,“殿下,您饶了我吧。”

    却知道这?是?不据实已告不成了,于是?便替上另外一位女?官,搀着长公主往太液桥去,一面吐露真情,

    “殿下,此事我只告诉您,您万不能宣扬出去,那云南王妃是?我母亲,因着这?个缘故,我才认干亲的。”

    与其?等长公主去问皇帝,还不如她主动交待,这?事瞒不住。

    长公主果然愣了好半晌,“有这?样巧的事?”

    程亦安便将云南王府救下母亲的事告诉她,长公主默了片刻,

    “倒是?个可怜人。”

    随后便往前走,没有再提。

    程亦安摸不准长公主的心思,虽说长公主言之凿凿放下爹爹,却也不知她对爹爹曾经的女?人是?个什么态度。

    娘亲如今改嫁云南王府,公主当不至于为难她吧。

    行至广寒殿,里里外外的朝臣女?眷均起身行礼,内侍恭敬引着长公主就席。

    广寒殿的正殿比奉天殿正殿还要大,正中搭着一座戏台,用?白玉石柱为栏,左为文官,右为武官,而?文武官员后方各挂着一方珠帘,安置各府上的女?眷。

    今日因有外宾,东面的客席便给了各国使臣,本国文武官员则依照品阶坐西面。

    其?余皇室宗亲则列坐上席。

    蟠龙宝座左右各设太后与皇后之席,下有三层台阶,其?一是?太子和宁王之席,往下便是?长公主和云南王府,最后一阶则坐着其?余皇室宗亲。

    程亦安进殿第一眼往上首云南王府的席位一望,果然瞧见云南王带着母亲坐下了,二人身后坐着二少爷沐勋。

    环视一周,看到了陆栩生与几位都督,各部尚书也在,却唯独不见礼部尚书孔云杰和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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