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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不是忘了,而是因为自己习惯了它们的存在,忽略了它们的危险。

    程亦安闻言只觉整个?脊背刮过一阵阴风,身子僵如石膏,

    “蛇...蛇吗?”她牙关都在打架。

    她最怕蛇了,光想一想那滑溜溜的样?子,夜里就睡不着觉。

    夏芙见她小脸惨白,顿时懊恼不已?,飞快拉着她往回?走,柔声哄她,

    “安安乖,不怕,它们不会咬人。”

    程亦安跟着她快步回?到台墀,看着纤巧柔秀的母亲,再望了望身后葳蕤的花房,脑子都是木的,

    “您不怕吗?”

    夏芙回?眸幽幽看了她一眼,没告诉她老王妃在滇南的药圃里,养了一屋蛇。

    大的粗如树干,小的闪若银光。

    她不仅不怕,还能驯养蛇。

    “我不怕。”夏芙牵着她要回?屋,“娘给你泡壶花茶,给你压压惊。”

    程亦安却是好奇极了,立在台墀没动?,指了指那茂密的花房问,“这?里有多少条蛇?”

    夏芙想了想答道,“一百多条吧...”

    “走!”

    快走!

    程亦安待不下去了。

    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回?到正院,夏芙让她坐下,程亦安忍不住环顾四周角落,离得这?么近,夜里真的不会爬进?来吗?

    “娘,那些蛇真的能乖乖待在后院吗?”

    夏芙实在不想吓女儿,但她又不擅长?撒谎。

    程亦安看她踟蹰的摸样?,就知道自己猜中了,她两眼望天。

    这?一夜陆栩生?回?来,便瞧见程亦安躲在罗汉床上,明?明?困得眼皮打架,却不敢上床。

    “这?是怎么了?”他问守在一旁的如兰。

    如兰也满脸迷糊,朝他福身道,“回?二爷,二奶奶回?来便是这?般,看哪儿都害怕,仿佛怕什么虫子爬进?来。”

    陆栩生?环顾一周,严肃问,“屋里进?虫子了?”

    如兰摇头,“奴婢带着人寻了三遍,没发现一只虫子,方?才又熏了一遍驱虫香。”

    程亦安终于等到他回?来,心里踏实不少,“快去沐浴,洗好了陪我睡。”

    陆栩生?道,“我方?才回?来出了一身汗,已?在书房洗过。”

    “那就快抱我去架子床睡觉,我困死了。”

    如兰连忙垂眸退下。

    陆栩生?接住她伸过来的双手,将她抱起往架子床走,程亦安紧紧搂着他,上了床也不肯撒手。

    她神情明?显不对劲。

    陆栩生?将她搁在床榻,脖颈被?她双臂圈着,被?迫压下身来,悬在她上方?问,“你到底怎么了?”

    程亦安眼巴巴望着他漆黑的双眸,

    “陆栩生?,若是我会养蛇,还能驯蛇,每日跟一屋子蛇待在一处,你还愿意娶我吗?”

    陆栩生?:“.....”

    “你这?是受了什么刺激,要问这?种刁钻的难题?”

    看吧,连陆栩生?都怕。

    程亦安对云南王的崇敬到无?以复加之地。

    不是什么人,都配跟她娘过日子。

    “我娘养了一百多条蛇。”

    陆栩生?:“......”

    对云南王顿时肃然起敬。

    翌日上朝,皇帝当殿接见云南王。

    陆栩生?的眼神不住往云南王身上瞄,这?辈子他很少佩服什么人,但云南王绝对算一个?。

    散朝后,文武官员三三两两从奉天殿迈出,有人留在奉天殿前的廊庑与司礼监的官员叙话?,有人立即回?衙门当差,陆栩生?行至丹墀正中时被?兵部?尚书拉住了,两个?人刚议完事,陆栩生?见前方?台阶下行来一人。

    一席仙鹤补子绯袍,裙带当风,气质遗世独立,非程明?昱不可。

    陆栩生?立即拱起衣袖朝他行礼,

    “岳丈大人。”

    这?时,一双手快速伸过来,将陆栩生?扶起。

    “诶,咱们翁婿一场,不必客气,不必客气,栩生?,方?才多谢你替我说话?。”

    陆栩生?僵了一下,慢腾腾抬起眼,不动?声色看了一眼正前方?的程明?昱。

    程明?昱手里还抱着那块笏板,长?身玉立,眼神无?波无?澜看着这?边。

    陆栩生?暗叫头疼,目光移至热情的云南王身上,干笑道,“王爷言重了,陆某方?才所说乃是常理。哦,对了,来,在下给您引荐引荐...”他撩袍往程明?昱一指,

    “这?位是....”

    “诶,还用得着你引荐,”云南王早就发现了程明?昱,将陆栩生?手腕一按,

    “栩生?小瞧了本王,程家当家掌门人,都察院首座,本王岂能不识,”

    正待拱袖与程明?昱见礼,却见陆栩生?清了清嗓,看热闹不嫌事大道,

    “他是陆某的岳丈,安安的亲生?父亲。”

    云南王:“.....”

    目光顿了那么片刻,再度调转至程明?昱身上,变得锋利。

    第66章

    第

    66

    章

    程明昱名贯四?海,

    云南王虽不熟悉却还是耳闻的,早些年入京见过几回,是极有风度的人物,

    每每他与朝中有龃龉,程明昱从中斡旋,云南王对他一直甚是推崇,赞他德才兼备,有国士之?风。

    但得知他是程亦安的亲生父亲,那就是夏芙先头的男人。

    云南王那一股子?火就从脚底窜至眉心。

    那一张和气的脸,霎时血雨腥风,

    眼如刀斧,“你就是害阿芙跳崖之?人?”

    云南王嗓音压得很低很沉,

    也仅仅是身侧程明昱与陆栩生耳闻。旁的臣工见这边似有争锋,

    虽好?奇却远远避着不敢靠近。

    夏芙出事,程明昱一直自责,

    当着云南王并?未否认,“是。”

    陆栩生见他将事情揽在自己身上,顿感不妙。

    果然,那云南王目露狠厉,捏着拳头就往程明昱面?门砸去!

    “不可!”

    陆栩生断喝一声,探身往前一掠,

    一招擒拿手握住云南王的拳头,

    挡在程明昱跟前,对着怒火中烧的云南王沉声道,

    “王爷弄错人了,

    此事与岳父无关!”

    云南王气得不是零星半点,“他都承认了,

    怎么与他无关!”

    待要挣脱陆栩生的钳制,接着打。

    陆栩生迅速摁下他拳头将他往旁侧花坛一带,离得程明昱数步远,“奉天殿前,王爷三思!”

    云南王一顿,这才往远处巍峨的奉天殿觑了一眼,轻哼一声,收回手扶着腰背对程明昱。

    陆栩生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程明昱,叹息一声,低声问云南王道,“当年的事,岳母不曾与您道哉?”

    云南王轻轻瞟了陆栩生一眼,没吱声。

    夏芙入京时告诉他,她已身死,与前夫家再无瓜葛,只有一女,尚在京城且已嫁人,其?余事她不曾详说,云南王猜到该是伤心事,否则也不至于到跳崖的地步。

    也因此,他在上给朝廷的折子?中,给她编了个侧妃的前身,取名夏岚,云南王府的事朝廷向来管不着,都是他一人说了算,至于程亦安,云南王已想好?,打算收她为?义?女,正式认在夏芙名下,好?叫她们母女正大光明往来。

    理由?云南王也给的充足,往后夏芙带着孩子?要在京城常驻,他与陆栩生公务上往来最多,让陆栩生夫人多加照看王妃,实?在是情理当中,方才在御书房,这事他便与皇帝提过,皇帝见他有心将妻儿留在京城,可见对朝廷忠心,十分满意,允了此事。

    但看陆栩生这神色,这程家的事仿佛还不简单。

    云南王没说自己知道,也没说不知道。

    陆栩生便只能言简意赅解释,“安安先头有一位名义?上的父亲,是岳母的前夫,他在金山堡一战中出事,程家误以为?他身死,老太太便想给儿子?留个后,遂叫家主程明昱兼祧这一房,是以有了安安,可惜老太太不满安安是女儿,想逼着岳母再度兼祧,岳母当时抑郁难当,遂跳崖而死。”

    云南王心头震惊,怒道,

    “程家这是什么玩意了?还当时第一高门呢。”

    陆栩生苦笑。

    愣了片刻,云南王回眸看了一眼程明昱,“他答应?他妻子?答应?”

    陆栩生解释道,“岳丈前头有两任妻子?,均早逝,此事发生在继室过世之?后。”

    云南王明白了。

    他与朝廷官员打交道不多,只知官名职务,私事却不甚清楚,他也从不感兴趣。

    说白了,他就是云南的土皇帝,与朝廷只有名义?上的从属关系。

    “但他也难逃其?咎。”

    这话陆栩生就没接了。

    云南王转过身看着程明昱。

    这时程明昱上前来,对着他郑重一揖,

    “程某代安安谢王府搭救夏芙之?恩,往后有用得着程某之?处,王爷可明言。”

    云南王看着程明昱这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一把年纪还生得这般俊俏,便知招惹女人,心中本能生了几分忌惮,

    “我母亲乃医士,救死扶伤是她分内之?责,无需言谢,即便谢,也轮不到程公来谢。”

    程明昱唇角溢出一抹极浅的笑意,“王爷雅量,程某拜服。”

    旋即后退一步,朝他再度一揖,便转身离开。

    奉天殿前的丹墀,广袤无边,夏风肆掠,程明昱宽袖被?数度掀起,他却不疾不徐,身形岿然如松,很有一股岳峙渊渟的气度。

    云南王看着他背影问陆栩生,“他对你岳母当无感情吧?”

    “没有!”陆栩生果断否认,“怀了安安之?后,他们不曾见过面?。”

    斯人已嫁,就没有必要给人家夫妻添堵了。

    云南王觉得程明昱真不是一般男人,对着夏芙这般人物,还能无动于衷,不是无情无欲的神仙,就是脸盲的呆子?。

    想当年阿芙尚在轮椅上时,不小心在医馆露个面?,就被?当地一位土司少主求婚。

    阿芙说这辈子不会嫁人。

    个中缘故,云南王今日明了,她在程家被?逼得太多,婚姻于她而言是牢笼。

    那一瞬云南王想,阿芙不要名分就不要名分吧,总不能一辈子?这么耗着,无非是一张婚书,只要他认可她的身份,她就是他的王妃。

    转念一想,还是过不去心里那关,觉得自己亏了阿芙。

    远处程明昱已下了台阶,只剩一点影子?,云南王还是不乏忌惮与陆栩生说,

    “栩生啊,我可不喜欢与朝中这些文官打交道,装得一副君子?之?貌,却一肚子?坏水,中看不中用,就会蛊惑姑娘们。”

    这话陆栩生深以为?然,“可不是?”

    “我看你这位岳父就是。”

    陆栩生笑笑不说话。

    云南王带着这般复杂心情回了王府。

    夏芙正在泡蛇酒,一条一米长的青蛇被?她放了进去,下人均避得远远的,云南王面?不改色走?了过来,坐在她对面?。

    这样的场面?对于打小就玩蛇的云南王来说司空见惯,他母亲对那些蛇比对他还耐心,云南王习以为?常。

    只是夏芙这样的美?人玩蛇,就添了几分鬼魅的诱惑。

    夏芙训蛇也有个缘故,她生得太美?,起先没少招人觊觎,自从她跟着老王妃训蛇,就没人敢再招惹她了。

    王爷欣赏她这份能耐。

    夏芙见他盯着自己的拳头左瞧右瞧,便觉奇怪,

    “你怎么了?这是没打着人,心里不得劲?”

    “可不是!”

    夏芙还是很了解云南王的。

    云南王伸了伸自己雄壮的拳斧,很后悔道,“今日还是该给他一拳的。”

    换做是他,睡了一晚就是自己女人,还兼什么祧,云南王认定夏芙跳崖,程明昱负不可推卸之?责任。

    夏芙问道,“谁?”

    “程明昱。”

    夏芙眼神微微一恍,沉默许久,看着云南王,“你都知道了?”

    “嗯,栩生告诉我了。”

    “你今日打他了?”

    “没,这不是没打着吗?”

    夏芙严肃道,“王爷,过去的事与任何?人无关,我过得是好?是歹,该我自己负责,我想不开,也是我自己糊涂,不怪旁人。至于他....他当时只是受族老之?托,身负族长之?责,与我兼祧,他是君子?,还望王爷往后莫要再生事。”

    云南王委屈巴巴看着她,“阿芙,你对他...”

    “没有。”夏芙极快地截住他的话,“您别多想,时辰不早了,您要用午膳吗?”

    云南王意识到自己失言,郑重跟她道歉,

    “阿芙,过去的事我不再问了,我今日已与陛下陈言,今后认安安为?义?女,往后你们母女可以顺顺当当往来。”

    提到程亦安,夏芙神色不自觉柔软起来,喜极而泣,“那可太好?了。”

    *

    虽说今日众人不知云南王与程明昱之?间有何?过节,不过奉天殿前丹墀二人差点大打出手的事,还是传了出去。

    陆栩生被?皇帝招过去询问始末,陆栩生不可能瞒着君王,据实?以告。

    皇帝神情复杂极了,“这可真是一笔糊涂账啊。”

    他程明昱也有今日。

    想起自己求而不得的妹妹,皇帝突然有一种解气的释然。

    在皇帝看来,程明昱多年不娶,未必不是对夏芙余情未了。

    “难怪云南王要送他们母子?入京。”

    有程亦安这层身份在,陆栩生必定照看夏芙母子?,对于云南王来说,孩子?安虞就能保住。

    只是如果云南王妃是陆栩生嫡亲岳母,那么这个人质的份量就轻了。

    “那个孩子?该是云南王和夏芙亲生吧?”

    皇帝当然要防着云南王糊弄自己。

    陆栩生道,“臣昨日去云南王府见过那位二少爷,跟云南王像了七八成,是亲生无疑,不过陛下若不放心,可以遣人去云南查。”

    “是要查一查。”

    陆栩生知道皇帝顾虑什么,“陛下放心,臣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里有数。”

    程亦安告诉过他,二少爷并?非夏芙亲生,一旦云南王真有异动,二少爷必定做人质,陆栩生不可能拿江山社稷开玩笑。

    皇帝颔首,“你,我还不信任吗?”

    陆栩生是为?了他敢拼命的人。

    “换一处想,因着安安,云南王与朝廷关系越发紧密,也未尝不是好?事。”

    过去这样的人物,朝廷还要联姻呢。

    眼下双方相互信任,相互需要,才是共赢。

    打起来对谁都不好?。

    就是这份胸襟,很让陆栩生佩服。

    “陛下眼光独到,气吞山河,为?万世圣主。”

    *

    程明昱在官署区差点被?云南王打的事,自然传到程家。

    他回府时,老祖宗将他唤过来问始末。

    程明昱坐在圈椅里,神色低垂,直言道,“云南王妃是夏芙,安安娘亲活着回来了。”

    老祖宗一张嘴张得鸭蛋大,惊一阵,喜一阵,伤怀一阵,忍不住拉着他手肘问,

    “你见过了,确定是她?”

    程明昱喉结微滚,摇头,“不曾见她,但可以确认。”

    老祖宗胸口剧烈起伏,

    “上苍保佑,她是怎么活过来的?”

    程明昱简短的把事情告诉她。

    老祖宗猛抓了一把心口,含着泪不住地摇头。

    “明昱啊,为?娘这辈子?唯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没有狠下心,果断替你聘了她。”

    “云南王妃,云南王妃...”

    一想到心里相中的媳妇成了别人家的媳妇,老祖宗心梗得难受,疼得喘不过气来。

    “我要去见她,明日端午,我就要去见她!”

    老祖宗是个说做就做的人物,当日夜里吩咐人备礼,并?知会程亦安,次日将所有宴席推拒,带着程亦安赶来云南王府。

    今日皇宫是有宴席的。

    云南王赴宴去了,陆家也由?二太太带着府上姑娘入宫参与龙舟赛。

    老祖宗和程亦安倒是清清静静来到王府。

    一进门,老祖宗就瞧见宽阔的廊庑下立着一妇人。

    她穿着一身湖水绿绣黄花的缎面?薄褙,明净如玉的面?颊,一双汪汪的杏眼,远远望去,与当年立在门槛内怯生生与她行?礼的芙儿没有半分区别。

    “芙儿!”

    老祖宗痛哭流涕,拄着拐杖迅速往前去,程亦安险些跟不上她的步伐。

    那头夏芙也缓慢下了台阶,盈盈望着她,含泪施礼,

    “见过老祖宗。”

    老祖宗就近一瞧,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着她,模样儿没怎么变,只是到底经历岁月风霜,气质不一样了,依然温柔却自有一股宁定婉约的风韵。

    “芙儿!”

    老祖宗扔开拐杖,抱着她大哭。

    “我的孩子?,自从你去,我无一日睡得安宁,你的小像至今挂在我佛堂,我日日祷告,说是这孩子?若真去了,保佑她投胎去个好?人家。”

    忽见故人,夏芙也情难自禁,哭得不能自抑。

    “老太太,您别哭了,我这些年过得很好?,真的...”夏芙劝她。

    老祖宗闻言却是一把将她从怀里拉出来,狠狠一瞪,

    “你糊弄旁人便罢,还能糊弄我?从那么高的地儿摔下去,怎么可能好??孩子?让娘瞧一瞧,曾伤在哪里,让娘看看,有多疼?”

    每说一个字,老祖宗的眼泪就跟潮水一波一波往外涌,三人抱在一处哭得没法停歇。

    还是老祖宗身旁一位老嬷嬷过来劝,

    “老祖宗,夫人,三小姐,快别哭了,外间日头大,挪去屋里说话吧。”

    程亦安一边搀起祖母,一边拉着母亲,三人一道往正厅去。

    下人均遣出去,程亦安亲自给二人斟茶,老祖宗拉着夏芙坐在罗汉床上说话。

    看着她挪不开眼,从秀美?的眉梢,到挺俏的鼻梁,再到红艳艳的嘴唇,

    “岁月不败美?人,我们芙儿还是一样美?。”

    夏芙被?她说得极不自在,往程亦安努了努嘴,

    “安安在呢,您说得我害臊。”

    老祖宗看都没看程亦安一眼,“她就一孩子?,懂什么。”

    被?嫌弃的程亦安:“.....”敢情她是爱屋及乌的那个“乌”。

    干脆挪到对面?圈椅坐着,不打搅她们。

    老祖宗还是担心夏芙身子?,“让娘看看,过去都伤在哪里?”

    左一句娘,右一句娘,夏芙面?靥娇红,都不知如何?回她。

    让改口吧,当年坐月子?最难的时候,是老人家在她身边照料,那时便叫她把她当婆婆,婆婆还不许喊,就让喊娘。

    不改口吧,如今物是人非,再这么叫就不合适了。

    “并?无明显外伤,都好?了。”

    老祖宗知道她没说实?话。

    “怎么就嫁了云南王了呢?报恩也不是这个报法?”

    如果可以,她现在就恨不得八抬大轿将夏芙抬回程家长房。

    夏芙娴柔笑道,“我蒙老王妃相救,先王妃去世后,老王妃有意撮合我和王爷,一来二去便成了。”

    老祖宗那个叫心痛如绞。

    很想说当时怎么不往京城递个迅,却想着终究是程家对不住人家,没能找到她又?怨谁?

    看夏芙的神情,明显不想再跟程家有任何?瓜葛。

    老祖宗一腔话堵在肚子?里没法说。

    她这辈子?在哪儿都是抬起头做人,唯独夏芙跟前,她郁结难言。

    最终还是忍不住多了一句嘴,

    “哎,明昱这些年也不曾再娶,一直单着呢。”

    夏芙眼眸微微一垂,纤指拽着软帕,没有接话。

    老祖宗不死心,“你出事,他一直耿耿于怀。”

    夏芙抬起眼,笑容依然明净,“那倒不必,与程家主无关的。”

    程家主.....

    老祖宗心在滴血。

    程亦安也悄悄看了她一眼,这是母亲第一次正面?提到父亲。

    完全生疏的样子?,程亦安心里叹息,能怎么说呢,过去他们连夫妻都算不上。

    就算有些情谊,生离将近二十年,也早磨得干干净净。

    夏芙隐约嗅出老祖宗心里的遗憾,正面?回她道,

    “老太太,我现在过得很好?,不瞒您说,比在程家自在百倍千倍,王爷待我极好?,没有任何?束缚,王府也无大大小小的规矩,我从来没有这样好?。”

    “人要往前看。”

    老祖宗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当年在程家备受家规族规摧残,已经受够了,不会再踏回去。

    这下是心里拔凉拔凉的,想不死心也难。

    老祖宗回去就病了,可把一屋子?人给吓坏,纷纷要去请老太医。

    老祖宗坚持不肯。

    “不必去,这病好?不了了。”

    众人拿她没辙,禀去程明昱那,傍晚程明昱回府,来到老人家塌前,

    “您老怎么跟孩子?似得耍起脾气,病了就得请大夫。”

    老祖宗看着四?十多岁的儿子?,面?容清隽,体?态也挺拔匀称,旁人家这个年纪早已老了,可她的儿子?还很年轻,二十年来,给他说媒的人就没断过。

    她抚了抚胸口,“相思病,治不了。”

    当年失之?交臂,太过遗憾,才叫老太太现在耿耿于怀,将夏芙视为?执念。

    程明昱神色一顿,立即明白她言下之?意。

    老祖宗爬起来,拽着他袖子?说,

    “我今日见到芙儿了,她更美?了,更有风韵。”她盯着儿子?深沉的眸色,

    “你真的不去见她吗?”

    “看她一眼我就得了相思病,我怕你不去,你会后悔一辈子?。”

    第67章

    第

    67

    章

    老祖宗这?一病在程家?传开,

    四房的老太太拄着?拐杖过来探望。

    两妯娌的相处一直很微妙,过去老祖宗看着?可爱的孙女?在人家?手里有些眼馋,又?为?了孩儿免不了许多事要?配合四房老太太,

    这?么多年倒也养出不少默契来。

    程家?这?么多房的妯娌中,就属四房老太太和六房老太太最精明。

    她先问过安,又?试探老祖宗道,

    “听说安安近来跟云南王府走?得近,您老昨个儿也去了一趟云南王府,这?是怎么回?事?”

    四房老太太觉得很奇怪,安安突然?跟云南王妃认了干亲,

    而老祖宗这?样千百年都不曾出门的人物?破天荒出了门,且一回?来就病下了,

    老太太直觉有内情,

    便来问了。

    老祖宗看着?她瘦骨嶙峋的样子,知道夏芙的死也是她的心病之一,

    便没打算瞒她,

    “云南王妃是芙儿。”

    四房老太太心口狠狠颤了颤,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后来渐渐回?过味,两行混浊的眼泪被抖落下来,脸色忽然?泛铅,

    “你没骗我吧,

    你知道,芙儿的死我一直耿耿于怀,

    她离开后,

    我没过一天好日?子...”

    老祖宗也心痛难当?,“我骗你作?甚,

    否则我这?病又?从哪儿来的?”

    四房老太太闻言立即从圈椅起身挪至她身侧,含泪道,

    “你让我见见她,我就见一面,我死心了,即便此?刻去见阎罗王我也能瞑目。”

    老祖宗摇头,“我不能做主,你要?想见她,自个儿递帖子去,她若愿意见,就是你的造化。”

    四房老太太还是稳了一手,没直接递帖子去云南王府,而是亲自赶车去陆国?公府,程亦安正在府上理事,听闻程家?有人在巷子口等她,衣裳都没顾上换,带着?丫鬟去了巷子口,掀开车帘便看到四房老太太一张寡瘦的脸,

    “祖母!”

    只见她眼眶深深凹陷,脸上黑斑俱现,薄薄的皮肉裹着?颧骨,看着?形若枯槁,程亦安一惊,“您怎么瘦成这?样了?堂姐出嫁时,您瞧着?精神不是还不错嘛。”

    老太太没有跟她解释,而是抚着?她手背道,

    “安安,带我去见你娘。”

    程亦安一愣,没有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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