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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歆儿,母亲不?在了,常长嫂如母,我就是你最亲的人。”虽卢氏和程亦彦待三个?妹妹素来?都一样好,只是程亦歆到底还?是不?同些,她是程亦彦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是最亲的骨肉。

    卢氏一字一句告诉她,“只要我在一日,我就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

    这个?时候回到娘家,娘家嫂嫂的话比任何人都有分量。

    程亦歆哽咽道,“嫂嫂....”

    卢氏将她搂在怀里,“不?要怕歆儿,你过去什么担子往自己身上揽,连我看着都心疼,该歇歇了,从现在起,你不?做贺家少夫人,你做程亦歆,做你自己,再做一回我们程家的姑娘。”

    程亦歆终于被她得心里暖洋洋的,抱着她阖上眼。

    程家真的很?好,每每一回来?,她什么都不?用担心,热水吃食都是现成的,孩子有人管,她就像是倦鸟归巢,无?比舒适自在,而在贺家就不?一样,什么事都要她操心,她闲不?下来?。

    这下没了负担,整个?人睡得沉沉的。

    她这边睡着,老祖宗院子里还亮着灯。

    不?多时,程亦彦回来?了,拿回和离书递给老祖宗看。

    老祖宗看了一眼,叹道,

    “那贺青云没什么吧?”

    程明?昱入宫之时,就知会?程亦彦料理和离后续,程亦彦从皇宫直奔贺家,得知妹妹受了这么大委屈,气得咬牙切齿,

    “他不?肯和离,求了我许久,我告诉他,若是不?签字,就去京兆府告官,未免影响孩子,他最终还?是答应了。”

    老祖宗也?觉得很?惋惜,终究是什么都没。

    “今日夜深,你就不?去打搅了,等明?日你亲自去探望你妹妹,这个?时候就该你这个?做哥哥的担当的时候,不?能让她有任何后顾之忧。”

    程亦彦苦笑道,“我恨不?得养她一辈子,哪里还?需要祖母您来?吩咐。”

    “我就怕我没机会?养她一辈子,先前她跟贺青云好时,还?有同窗问起她,是当年来?我们程家对妹妹一见?钟情,若是贺家待她不?好,就告诉他云云,贺青云不?成,我给她寻十?个?八个?不?在话下。”

    老祖宗被他得一笑,“少耍嘴皮子,小?心被你爹爹听见?。”

    曹操曹操就到。

    程明?昱冒雨而回,回来?就问程亦彦和离的事可处置妥当,在爹爹面前,程亦彦就严肃许多,恭敬回了他的话。

    程明?昱点点头,又问起程亦歆如何了,老祖宗很?好。

    程亦彦又道,“儿子已安排陈嬷嬷和张嬷嬷在收拾嫁妆,不?出三日全部能搬回来?。”

    程明?昱想了想道,“常用的搬回她闺房,其余的搁到东北坊那套宅子里。”

    那是过去程家一栋私宅,此前一直租给旁人,今年初空下来?,程明?昱已做好长留女儿在身边的主意,这栋宅子就在程家园附近,转过去一条街走?一刻钟不?到就是。

    程亦歆性子不?比程亦乔,她内敛沉稳又骄傲,不?习惯在人前低头,额外?给她安置一栋宅子,她有自己独立的府邸,不?必受制于任何人,心里痛快,住在程家也?不?会?觉得寄人篱下,就当回娘家做客似得,两厢便宜。

    程亦彦闻言不?高兴了,

    “爹爹这么做,置儿子于何地,我通共就这么几个?妹妹,我还?能嫌她们不?成,哪个?我都可以养一辈子,爹爹这是在防我。”

    程明?昱确实有这个?念头,“你好,那是你做哥哥的担当,但她做妹妹的,也?会?有自己的顾虑,为父必须让你们都没有后顾之忧,方是长久之道。”

    程亦彦朝老祖宗瘪瘪嘴,很?不?乐意。

    老祖宗笑了,“你就依你爹爹吧。”

    “还?有一句话为父事先也?要给你交个?底。”程明?昱严肃看着程亦彦,到了这个?当口,索性将话都明?白。

    程亦彦还?为方才的事心存埋怨,嘀咕一声,“您吧,儿子听着呢。”

    “经此一事,为父不?得不?为你几个?妹妹长远考虑,男人再好,也?不?如自己可靠,所以,程家家产将来?她们都有一份。”

    程亦彦连连颔首,

    “都听爹爹的,都听爹爹的。”

    老祖宗见?他答应得痛快,促狭笑他,“你不?心疼?在旁人家可都是嫡长子继承,更何况你这是外?嫁的妹妹。”

    程亦彦道,“祖父在世时,家业远不?及爹爹这会?儿大,孙儿既然是程家未来?的掌门人,就该拿出自己的手段,跟爹爹一般创出一番事业,程家人未来?都靠我呢,我若还?存依赖之心,程家将来?靠谁?”

    老祖宗颔首,“言之有理,我就知道我们程家不?会?教错孩子。”

    程明?昱督导儿子的毛病又犯了,“那你倒是,你打算如何闯下一番事业?”

    程亦彦这就有话了,指了指东面,“父亲,江南豪族已平,人口释放出来?,商贾之业必将发达,有姑父在,海波荡平,海路畅通,咱们得将目光放在海上,儿子在户部,时常能阅到各地抽分局的档案,外?商来?华与日俱增,将来?通海之业大有可为。”

    “儿子打算在通州靠海的津口建个?船厂,营建港口,拓展海贸。”

    程明?昱满意道,“很?好,为父呢,也?上了年纪,家中?产业慢慢都要交给你。”

    程亦彦朝他一揖,“儿子领命。”

    等程亦彦一走?,老祖宗问程明?昱,“贺家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程明?昱疲惫摁了摁眉心,

    “交给陆栩生去处置吧。”

    老祖宗闹了一夜也?乏了,打发程明?昱去歇着,已过子时,过去这个?时辰程明?昱早睡了,今日诸事繁多,又过了时辰,反而没了睡意,沐浴更衣来?到琴房。

    一人轻轻拨动?琴弦,不?成曲调,沉浸在这片刻的安宁。

    他这个?年纪,晨起身子尚有反应,那贺青云年纪轻轻怎么就不?成,女儿成婚近八载,他难以想象她是怎么熬过来?的,也?罢,往后再替她寻个?俊俏郎君便是。

    随着这一个?念头落下,程明?昱指下琴音如流水,像细涓入海,渐渐汇入夜的深处。

    第62章

    第

    62

    章

    程亦安这厢出了程家大门,

    就看到裘青架着马车,低眉臊眼地坐在车辕上,看样子像是被人训了。

    再看车驾旁的如兰,

    满脸气鼓鼓的。

    程亦安眨眨眼,一阵疑惑。

    方才人多,如兰就没跟进去?,与陆家其他人一道在倒坐房歇着,这会儿婆子传话出来,如兰等人便准备接着她离开。

    雨已停,地面淌着一层水渍,

    婆子将程亦安送到马车旁,程亦安瞪着如兰,

    “你骂裘青了?”

    如兰极为不痛快道,

    “可不是,怪他没留个?心眼,

    多带几人来贺家,害您差点出事?。”

    程亦安看向裘青,裘青已满脸通红,五大三粗的汉子,好像无地自?容来,

    “少奶奶,

    如兰姑娘骂得?对?。”

    程亦安笑,

    “她往后常这么骂你,你也乐意?”

    裘青嘿了一声,

    抚着后脑勺笑出满口白牙,

    “就怕少奶奶舍不得??”

    程亦安朝如兰看了一眼,如兰羞得?跺脚跑去?后面那辆马车。

    程亦安便上车,

    裘青调转马头往陆府赶,程亦安乏了,听着车辘滚滚的声音渐渐入眠,不知到了何处,马车似乎停顿了一下?,又重新开动,程亦安晃了晃神,忽然面前罩过来一道黑影,紧接着铺天盖地的吻落下?来。

    程亦安来不及睁开眼,他的舌轻而易举撬开她齿关探进去?,她下?意识抵住他胸膛,蝴蝶骨往后瑟缩,陆栩生思之若渴,重重握住她后脑勺,深深吻进去?。

    程亦安被他禁锢在滚烫的胸膛喘不过气来,整个?唇仿佛被他叼着,含弄着,嬉戏搅动。

    慢慢的,暌违已久的清冽强势主宰她的感官,她身子软下?来,双臂不由自?主缠着他脖颈挂在他身上,大约是用力过猛,他呼吸急促到跟不上,突然缓了力道,程亦安反而拱身上来压住他唇边不舍他抽离。

    陆栩生见?状恍若被勾起了天雷地火,彻底将她身子往怀里一搂,让她贴的严丝合缝,两人就这般你来我往,吻从她的唇游离至耳珠再往下?,程亦安思绪仿佛被巨浪吞噬,直到一抹炙热的舔舐划过心口,程亦安忽然反应过来,这是在马车,外头还随行?一帮侍从,才手忙脚乱推开他,

    “别...”

    因着方才她歇息,车内并未点灯,程亦安看不清他,只感觉到有一双鹰隼般的眸子犀利又痛恨地盯着她,怪她坏了他的好事?,好似要吃了她。

    程亦安哭笑不得?安抚,“你是国公爷,不要面子的嘛。”黑暗中伸过手,替他整理?衣襟。

    陆栩生深吸一口气慢慢平复。

    听到里面动静停下?,裘青将转了一圈的马车使回陆府小门。

    程亦安问他,“你在江南到底怎么回事??那个?刺客呢?你有没有受伤?快些一五一十告诉我。”

    陆栩生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冷着脸将她打横抱起,兜在怀里,上手掂了掂皱眉问,“瘦了?”

    程亦安哪有功夫与他讨论瘦不瘦的事?,拍他的手,“放我下?来,好好说话!”

    陆栩生不理?她,抱着她下?车,一张俊脸阴沉得?跟水似得?,沿途仆从唬了一跳,谁也不敢吱声,倒是如兰手脚快,先一步奔回宁济堂吩咐李嬷嬷备水。

    程亦安恼死了,虽说夜深无外人,随从也不敢乱看,但她还要面子,小声命令,“放我下?来。”

    陆栩生无动于?衷。

    程亦安无奈,只能埋首在他怀里。

    “问你话呢。”

    胸膛处传来她闷闷的嗓音。

    跟羽毛一般挠他耳廓。

    陆栩生眼神愈深,跨入宁济堂,哪儿也不去?,径直将人扔去?浴室。

    进了屋子,程亦安生龙活虎从他怀里跳下?来,虎着脸瞪他,

    “还不肯说话?再不说话就出去?。”她扶着腰立在浴桶旁,那热呼呼的水汽蒸在她周身,衬得?她跟仙女?似的。

    陆栩生往后退开一步,慢条斯理?退下?自?己的官袍,深邃的目光始终凝在她身上,轻声问道,

    “怎么瘦了?”

    “先把?刺客的事?告诉我。”程亦安眼眸挣圆,不肯让步。

    陆栩生退得?只剩中衣,慢慢颔首,“解决了。”以防程亦安担心,他只能撒个?谎。

    他骨子里还是有些大男人,不愿意家里女?人给他操心。

    程亦安放心下?来,又上下?打量他,“受伤没?”

    陆栩生看着她,眉眼撩出笑意,“脱了瞧不就知道了?”

    程亦安脸一红,气得捶了他一下。

    陆栩生还真脱了,程亦安脸红归脸红,也细细检查一遭,仿佛检查自?己所有物,“添了两道伤疤。”

    不算太深,应该没有大碍。

    随后二人一前一后洗了澡,便出了浴室。

    程亦安在程家用过一点晚膳,问陆栩生,“你吃了没?”

    “在宫里陪陛下?吃过一些。”比起用膳,他现在更想吃别的。

    已近子时,程亦安实在累得?慌,便往床榻去?,夏日?拔步床换成?了架子床,四面敞开,凉爽得?很,却还是挂了薄薄的纱帐,以作遮挡。

    程亦安先躺上去?,回眸却发现陆栩生在放帘帐。

    陆栩生不在府上,程亦安是不放帘帐的,若是搁下?帘帐风进不来,热得?慌。

    “你放帘帐作甚?”

    陆栩生一面忙活一面回,“你说呢。”

    程亦安噎住,无奈坐起身,柔声哄着他,“陆栩生,一来今日?我长姐出了事?,我没有兴致,二来,你平安归来,我明日?便要去?平安寺还愿,今夜不能沾荤。”

    说话的空档,陆栩生已搁好帘帐钻了进来。

    二话不说将人往怀里一搂。

    “程亦安,我们多久没见?了,你数一数?”

    他力气实在是大,身子骨也精壮,她在他怀里跟羊羔似的抵挡不住分毫。

    程亦安被他摁在枕褥间,眨了眨眼,正在思量。

    陆栩生已脱口说出答案,“整整三月半。”他语气顿了顿,很理?所当然道,“你说我想不想。”

    “那也不必急于?今日?,我跟佛祖许了愿,你别害我食言。”

    未免陆栩生使坏,她干脆侧过身,陆栩生却把?她掰过来,唇压着她嘴低喃道,“你可知江南百姓称我为什么?”

    “嗯?”

    “他们私下?唤我陆阎罗,你信菩萨不如信我,你跟我许个?愿,看灵不灵。”他知道她喜欢亲吻,很不老实勾她。

    程亦安真的被他气死了,双手双脚抵着他胸口腹部,

    “你的军令状呢?”她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陆栩生一顿,立即松开她,起身折出拔步床,先在东次间望了一圈,问门外的李嬷嬷道,

    “我让徐毅送来的匣子呢。”

    李嬷嬷晓得?小夫妻今日?团圆,免不了要闹,亲自?守夜,闻声立在外头回,

    “二爷,搁在博古架第三层的架子上。”

    陆栩生翻到了,又点了灯,拿进来给程亦安瞧。

    幸在下?了一场雨,今日?夜里很凉爽,夫妻俩坐在架子床,也不觉得?热,陆栩生打开匣子,交给程亦安一叠文?书和?契书,

    “你的钱庄已办好,明炷任掌柜,我也留了人手看着,钱庄一月底创建,到今日?试营业整整三个?月,借出三万两银子,存进来一万八千两,慢慢来,我许诺的金额一定到位。”

    这可是钱生钱的宝贝啊。

    程亦安捧着契书爱不释手,仔细翻过,都记在她名下?,里面还有那些抵押的铺面契书存档,看得?出来明炷办事?很牢靠。

    陆栩生看着她小财迷的样子失笑一声,伸手夺过来塞进匣子,搁在外边梳妆台,又吹了灯重新进塌,这个?时候程亦安将自?己严严实实塞进薄褥里捆着,不给他机会。

    陆栩生给气笑了,“程亦安,你这是真心要去?还愿,还是跟我玩欲拒还迎的把?戏?”

    程亦安把?自?己裹紧小声道,

    “等明日?,明日?回来我都依你,成?吗?”

    陆栩生拿她没法?子,无奈答应,“好。”

    程亦安听着他老老实实躺下?,便把?褥子给扔开,毕竟这样怪热的。

    陆栩生是个?热炉子,他一回来,屋里就搁了冰块,程亦安担心凉着小腹,往自?己小腹搭了些被褥,牵着另外一截递给他,“你搭吗?虽说年轻,却也要保养。”

    可别精神几年就不行?了。

    陆栩生似乎猜到她想什么,往她的方向挪了挪,任由她给自?己搭被褥。

    两个?人之间只有极狭窄的距离,“你别过来了。”

    “抱一抱也不成??”

    “我怕你不好受。”

    陆栩生没做声。

    程亦安见?他久久没有动静,想起这个?男人在外头风里来雨里去?,又心疼了,转身过来搂住他腰身,“陆栩生,往后别再出远门了,我担心你。”

    “想我没有?”她说亲她一次就会惦记他。

    程亦安很想问当初他跟王韵怡也这般黏人嘛,还是忍住没问,“想了。”

    明显很敷衍的口吻。

    陆栩生轻哼一声,

    程亦安见?他不痛快,反问他,“那你呢。”

    “当然想。”

    程亦安不信。

    陆栩生搂住她,“睡吧。”

    面朝他睡呼吸都是他的气息,程亦安转过身。

    这样后背贴在他胸膛,没有靠得?太近,不算严丝密缝。

    陆栩生虽然答应不碰她,奈何身子不听使唤。

    “安安?”他无奈的嗓音传来。

    程亦安已经在打哈欠了,“嗯?”

    “要不,过几日?再去?还愿?”

    陆栩生往前去?了去?,好叫她知道为什么提出这个?理?由。

    程亦安一下?子被他弄醒了,“你....”

    陆栩生口吻说不出的惆怅,“我也没法?子...”

    “我睡不着。”

    程亦安:“.....”

    妥协的念头在脑海一闪而过还是被她压下?,今日?拖明日?,明日?拖后日?,又赖到什么时候去?,可别佛祖以为她说话不算数,回头不听她许愿了。

    程亦安咬牙,“你在江南这么多天怎么过来的?”

    陆栩生道,“日?日?忙着怎么收拾豪强,哪有功夫想这些...”

    说完就后悔了。

    程亦安啧啧一声,“方才是谁说想我来着。”

    陆栩生扶额,

    实在忍不了,干脆搂住她腰身,让自?己贴得?更如意些,“那就抱着睡一晚,它若做得?到,我就做得?到。”

    程亦安还是头一回见?他脸皮这么厚。

    气得?要挪动。

    陆栩生吃痛,连忙抬腿欺上去?摁住她双膝,“别闹。”

    这话一落,已顺势得?了逞。

    太狡猾了。

    程亦安倒吸一口凉气,又羞又恼。

    两个?人就这么依偎在一处,程亦安眼神都软了,呼吸也热了几分,心想认命吧。

    只是一会儿过去?,他半天都没动静,程亦安简直要疯了,

    “你到底要怎样?给个?痛快,我还要睡呢!”

    身后传来陆栩生暗哑的嗓音,“你吃得?太死。”他动不了。

    程亦安两眼望天,脸靥给蒸烫了,恨不得?死过去?。

    这一夜自?然没个?消停,翌日?天亮,程亦安又打起精神陪着陆栩生去?给二太太和?老太太请安,路上无论陆栩生说什么,她都不搭理?。

    陆栩生讪笑。

    二太太看着他们进明熙堂,一个?害臊,一个?意气风发,跟新婚敬茶似的,极为有趣。二太太第一次在儿子脸上看到这样鲜活的神色,可见?他是真心喜欢程氏的。

    前段时日?陆栩生失踪,二太太悬了好几日?心,日?日?跪在佛像前祈福,得?知儿子平安归来,过去?那份计较的心思都没了。

    “如今也没别的,只踏踏实实生养个?孩子,我就满意了。”

    长辈就是这样,到了年纪催婚,催完婚催孩子。

    陆栩生满口答应。

    在二太太这里用了早膳,又去?拜见?老太太,入了夏老太太身子好些了,也开始接受大儿子败落的事?实,慢慢愿意见?客,如今阖府都靠陆栩生撑着,自?然对?着他们夫妇露出悦色。

    到最后也就一句话。

    “功勋有了,吃穿不愁,就安心生养孩子。”

    这让程亦安想起前世被公公婆婆催孩子的情景,顿感压力。

    陆栩生却是直白道,

    “祖母,孩子迟早会有,我这刚回来,不急。”

    老太太毕竟是过来人,明白他言下?之意。

    瞪了孙子一眼,“行?了,去?忙你们的吧。”

    陆栩生便去?了皇宫,他是都督府佥事?,各府军械一事?归他管,他着人查贺家弩机一事?,贺侯那边叫苦不迭,事?实上昨夜他私下?就处置了那批军械,可惜程明昱的人蹲在贺府外,被逮了个?正着,陆栩生一上报,都察院趁势又弹劾,贺家的侯爵就这么给丢了,贺康正也被罢职在家。

    再说回程亦安这边,虽说昨夜是破了戒,程亦安自?己给自?己洗脑,认定佛祖是大方之人,应该不会与他们夫妻计较,依旧打算去?平安寺还愿。

    上午在府上料理?家务,午时歇够,精神满满往平安寺进发。

    今日?运气好,撞上一位大师来平安寺论经,庙里极为热闹。

    程亦安先去?佛祖跟前还了愿,因着昨夜之事?,恐佛祖怪罪,又多抄了一份经,等到结束,天色已暗,晚霞漫天。

    平安寺前面有一放生池,附近的孩童嬉嬉笑笑聚在此处扔铜板,到处都是银铃般的笑声。

    马上就是端午节,平安寺的香火更甚,至夜色氤氲,依然行?旅不绝。

    寺庙大门对?面有一广阔的地坪,这里扎了几十座花灯,灯下?聚了不少小摊小贩,是远近闻名的夜市。

    程亦安极少逛夜市,今日?撞上了,便干脆瞧一瞧。

    婆子丫鬟将她护在正中,侍卫也寸步不离跟着。

    其中一个?摊位摆满了瓷俑,那瓷面精致,做成?一对?嬉戏的孩童,跟福娃似的,程亦安觉得?好看,便买下?来。

    附近摊主见?她出门架势大,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少夫人,纷纷热情吆喝。

    错落的灯芒在她面颊交织,程亦安像只翩跹的彩蝶,左看看右逛逛,有些应接不暇。

    如兰瞧见?一个?小姑娘扎的花环极为可爱,便买来戴在程亦安发髻上,那小姑娘得?了银子,兴高采烈奔去?一位妇人跟前,

    “娘,娘,女?儿挣银子了,快些带女?儿买糖葫芦吃。”

    那妇人将女?儿手里的银子反握入她掌心,从自?己兜里掏出一角银子,“傻孩子,你的银子留着,要吃糖葫芦,娘给你买。”

    小姑娘可高兴了,非拉扯着母亲的袖子,将她拉下?来,妇人晓得?女?儿要做什么,配合地弯下?腰,把?脸蛋凑过来,小姑娘重重啵了一口。

    “我喜欢娘亲...”

    程亦安心头忽然发酸。

    怔怔望着挪不开眼。

    这时,茫茫人烟中传来一道陌生又柔软的嗓音。

    “苹苹...”

    苹苹?

    这是她的乳名,除了两位祖母,除了爹爹,不会有人这么唤她。

    该是重名了。

    程亦安将花环取下?来,又重新挂在如兰头上。

    “给你戴。”

    视线还是忍不住去?追寻那对?母女?,那妇人已经牵着孩子买糖葫芦去?了。

    幼时看着其余姐妹滚在母亲怀里撒娇,她何尝不羡慕。

    如兰见?她追着看,以为她馋,“姑娘,奴婢去?买一串来给你好不好?”

    程亦安收回视线,冲她一笑,“买两串,咱们一人一串,”想起随行?一伙人,改口道,“不对?,大家都买一串。”

    身侧的婆子笑道,“奶奶自?个?儿吃吧,我们就不吃了,上了年纪吃了甜腻的东西容易掉牙。”

    程亦安回过眸正待回她,忽然看到身后不远处,一道身影矗立在灯芒里。

    那双眼该怎么形容呢,好美?,仿佛淌着一眶江南烟雨,任谁被她看一眼,都能失了魂。

    四目宿命般越过人烟黏在一处。

    程亦安杏眼黑白分明凝望她,起先以为是不经意相望,可她的视线仿佛钉在自?己身上,里面夹杂着太多的情绪,好似有说不尽的思念,诉不尽的苦衷,和?怎么也洗褪不尽的愧疚。

    程亦安心本能绞在一处,忍不住朝她走去?。

    逆着人流来到她身侧,三步远的距离,看清她身着湖水绿的薄褙,纤细姣好的身段,美?得?如一缕春风,更要命的是那五官给了她致命的熟悉感。

    “苹苹...”刺痛从心底深处涌上来,慢慢蓄成?绵绵的泪,在夏芙眼底盈盈荡漾。

    一个?陌生妇人唤她苹苹,怎么可能?

    她的乳名旁人是不知道的。

    程亦安脑子仿佛被塞了一团浆糊,整个?人又懵又惊,只觉有个?念头在脑海横冲直撞,似要喷薄而出。

    夏芙深吸一口气,哽咽声中含着笑意,无比怜爱地朝她伸出手,“我的孩子...”

    就是这么一声,狠狠捶在程亦安脑门,将她给敲明白了,

    难道面前这陌生妇人是她的亲娘?

    她还活着?

    程亦安怀疑自?己在做梦,泪水如同破闸的潮,翻涌而出,连着那道柔美?的身影也在眼前支离破碎地晃。

    她好怕这是一场梦。

    脚步灌铅似的,迟迟迈不开步子,喃喃问,

    “您是谁?”

    第63章

    第

    63

    章

    十月怀胎,

    天生的血缘,哪怕陌生,初见,

    也让人不自觉想靠近。

    程亦安忍不住走近她,“您真的是我?娘吗?”

    夏芙泪水无声无息又绵绵无尽,重重点头,“安安,是我?,我?回来了,我?来找你了。”

    那?眼神啊跟蜜糖般甜,

    真的是她娘。

    她娘还活着。

    她有?娘了。

    没有?什么能阻止血脉相连,程亦安朝她扑过去,

    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我?没有?做梦吧,您真的活着吗?”

    虽然一切来得猝不及防,

    来得毫无预料,她脑子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却不影响她要亲近她,哪怕是个鬼魂,且让她抱一抱。

    她在娘亲身上感觉到?了温度,很柔软的怀抱,

    即便身量比她矮了一些?,

    也丝毫不影响她腻歪在她怀里,贪图这一刻梦幻般的温暖。

    夏芙哽咽难语,

    缓缓地攀着她腰身,

    慢慢至她背心,将她抱紧,

    “是啊,安安,你出生在八月初一子时一刻,今年满十八,你左耳下有?颗美人痣,你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

    她是得多?傻,当年要跳崖,害这么小的孩儿没了娘。

    夏芙心痛如绞。

    程亦安听了高?兴得哭出声,将她搂了又搂,“是,您说的对...”

    冲着这张脸,她也该认出来,这是她亲娘。

    她就是照着娘亲模子长的。

    母女俩拥泣一阵,程亦安从她怀里起身,拉着她上下细看,“那?您怎么活过来的?您这些?年在哪儿?过得好吗?”

    太多?太多?疑惑充斥在心口,恨不得一口气问个究竟。

    夏芙一笑,握着她手?腕,“我?慢慢跟你说。”

    这时,一穿戴不俗的嬷嬷打?灯架暗处迈过来,朝二人屈膝,含笑道,

    “王妃,请马车叙话吧。”

    王妃.....

    程亦安脑子再度一呆,僵硬地将视线移至那?位嬷嬷身上,很富态的老?妇人,笑得雍容和气,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管事嬷嬷。

    “王妃?”程亦安吃惊地望着夏芙。

    什么王妃?

    夏芙温柔地笑着,拉着她往路旁停着的马车走去。

    程亦安任由她牵着,来到?一辆极为宽大奢华的马车旁,马车四周垂着珠玉花穗,五六仆从屏气凝神,有?人提灯,有?人垂首侍立,纷纷朝夏芙无声行礼。

    嬷嬷掀开珠帘,搀夏芙登车,夏芙上了车辕牵着程亦安上来,母女二人一道弯腰进去,随后嬷嬷示意所有?人退开,与?如兰候在两侧。

    这是一辆甚是华丽宽敞的马车,足足可容纳五六人,三面均有?坐席,正北有?一条宽塌,左角一方小案摆放茶壶花插香薰一类,右角放着一紫檀小几?,搁着几?册书。

    夏芙拉着程亦安在正北的宽塌落座,指腹不停在她手?背摩挲,目光细细密密从她模样至穿戴,再到?神情,看个没停,眼底沁着笑沁着泪,一直没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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