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他没法反驳这个,而诺克斯很快又问:“姑且先提醒一下,你不打算改变计划吗?如果还像现在这样在明面上和我相处,你大概要不了多久就会迎来一轮接一轮的暗杀。”毕竟相比于很难杀的魔女,干掉一个普通人实在成本很低——当然,阔佬韦恩先生可以给自己请很多保镖,甚至申请人身保护令,但魔术师可以有无数种方法将诅咒指向他,在他与魔女建立起联系的那一刻,这种结局就成了必然结果。
毕竟比起方法(How
done
it)和犯人(Who
done
it),动机(Why
done
it)对于魔术师来说才是最关键的要素。
布鲁斯垂下头,直视着诺克斯的眼睛。
他最近开始注意到,在确认自己具备一定精神抗性的情况下,他并不讨厌与对方对视。
“你不会放任这一切发生。”
他说:“不是吗?”
“当然。”
诺克斯表情轻松地笑了笑,语气当中却包含森然的杀意:“随意对别人的人类动手,不如直接被送到地狱里去给恶魔充业绩。”
“……也最好别直接犯法。”
“啧。”
“怎么?你之前答应过的。”
“你们人类可真麻烦。”
诺克斯顿了顿:“不,单指你,尤为麻烦。”
诺克斯在他的手中伴随着音乐转了个圈,表情显得轻松从容。布鲁斯在说那些话的时候,诺克斯也在心里一句一句地吐槽,虽然他看上去是一幅中了魅惑术一般迷迷糊糊的模样,但其实心里却完全不是这回事。
他在很认真地评估眼前这些人的微表情。
又一支舞结束以后,布鲁斯·韦恩松了松领带,状若随意地走向了一位青年——对方是在场的这些人里表现得最为紧张的一位,在冷气开得很足的舞会现场里,他竟然很不合时宜地用手帕擦了好几次汗。
诺克斯的魔术可以放松人的警惕心理,让人的表现更加趋于本性,在大多数人情绪都很放松的场合,那些显得紧张的人就更为突兀。
“嗨,这位——”
他笑容满面地走过去打招呼,随后顿了一下——眼前这人是个生面孔,而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活跃在社交场合,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叫出对方的名字。
这实在是有些失礼,但他是布鲁斯·韦恩,稍微失礼一点也不会有人提出意见,甚至还很符合人设。
“你怎么了?看上去好像不太喜欢这儿的气泡酒……”
他迅速转场直切主题,反正有诺克斯的魔术在,就算说话颠三倒四,普通人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大问题,而倘若对方是魔术师,那就更是正中下怀:“我以前没怎么见过你,怎么称呼?”
“……亨利。”
对方嘴唇上下翕动了一下:“亨利·埃利奥特。”
埃利奥特家过去活跃在镜头前的可不是眼前这一位,对方明显在谈话的时候有些瑟缩,更让布鲁斯起疑。
“你是不是有什么兄弟?”
他又问:“总感觉以前见到过一个长得和你很像的人……放轻松,你该享受这么好的晚上。”
说完之后,像是为了消解对方的警惕心理一样,布鲁斯甚至冲着他扬了扬酒杯,将杯中剩余的气泡酒一饮而尽。
……这些酒精几乎还没有灌进胃里就被魔术分解干净。
他今晚喝下去的酒总量足够让大部分人醉醺醺地神志不清,但托魔术的福,一滴也没有进入他的血液循环。
“你知道的或许是我哥哥……”
对方似乎真的因为他的友善而语气松动:“他最近在住院,身体不太好,就让我来代替他参与一些社会活动——可我实在不太喜欢这种场合。”
最后半句竟然显得有些真心实意。
“那可真遗憾,不过韦恩集团旗下有附属的医院,如果你有需要的话,预约的专家号可以帮忙插个队。”
布鲁斯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张名片,随手递给对方:“希望能给你带来一些帮助。”
和魔女相比,“普通人布鲁斯·韦恩”并不是什么特别需要警惕的角色。
“实在感谢您的慷慨……”
于是对方伸手接了过去,在拇指接触到名片的那一刹那,原本还算清醒的目光就突然变得浑浊了起来。
“哈,一击即中。”
诺克斯从他的背后走近:“广域大范围的魔术不起效果,接触式的诅咒总不可能还有抵抗能力。”
这种名片布鲁斯装了一口袋,材质是他家庭院里生长出来的灌木丛,园丁定时修剪下枯树叶之后被诺克斯收集起来,用一些接近古法造纸术的手段制作出粗纸浆,最后再使用魔术变成标准的打印卡纸,大部分场合由他递出都能让人防不胜防。
……有时候确实能够感同身受地体会到魔术师对于魔女的警惕。
“现在可以好好聊聊你那位兄弟了。”
考虑到布鲁斯还需要维持“被魔女拿捏”的单纯普通人形象,诺克斯干脆绕过他,直接对这位亨利先生开始审讯:“你背后的家族究竟想做什么?你口中的那位哥哥应该才是负责在前台露面的人,他怎么了?”
对方动作一颤,仿佛精神受到了极大的震动,然而嘴唇开合之际,却没能发出声音。
……你的魔术有问题吧?布鲁斯看向诺克斯,视线当中明晃晃地传来这种质疑。
那怎么可能!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反驳,这位亨特先生就突然呼吸急促起来,胸腔急剧起伏,数秒之后,终于爆发出一声饱含惊恐的呼喊:“——他死了!”
布鲁斯:?
他的第一反应是朝四面八方看去,担心这个人突然毫无征兆的尖锐爆鸣会影响到整场晚宴当中的其他人,进而暴露他们的身份(或者引来一些本不必要的关注),然而虽然他们这边动静惊人,周围的大部分宾客却像是压根没注意到一样,连一点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瞥过来。
“强力的认知干扰。”
诺克斯说:“在他叫起来之前紧急张开的——刚刚我就觉得有点不妙,具有强刺激性的问题会让一些具备魔力抗性的人短暂地脱离精神暗示。”
埃利奥特家也是哥谭建立之初就存在的家族,只不过一直都名声不显,甚至布鲁斯在做排查的时候都没有重点关注。没等他进一步问话,诺克斯就自然而然地站在了亨特先生的面前:“他死了,所以就要由你来继承他的位置?你身上的刻印来自于你哥哥是吗?”
她一只手臂按住对方的肩膀,虽然力度很轻,却足够让他动弹不得。下一秒,埃利奥特先生的一条袖子突然变形,失去了摩擦力一般从身上滑落,露出的光裸手臂上有魔力缔造的环状刻痕。
“被我找到了。”
他说:“果然是刻印。”
比起诺克斯对于魔术刻印的关注,布鲁斯则深深皱起了眉——魔术刻印所在的那一片皮肤周围有着很明显的缝合痕迹,从能够透出些微区别的肤色上来看,这一整块皮肤应该都是从别人的身上裁切下来缝合上去的。
他在阿卡姆见识过许多手法残忍的疯子,可即便如此,魔术师们偶尔表现出来的精神面貌仍旧会令人惊讶。
“你明知道答案,还特地要来问我?”
亨特先生的目光当中露出隐忍的愤恨,他注视着诺克斯,终于忍耐不住在胸腔当中几欲喷薄的情绪:“他不就是被你的从者给杀死的吗!”
“……”
这个回答实在是让大家猝不及防。
诺克斯“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当时在艺术展的时候,他委托蝙蝠侠来对付Berserker,而Saber则选择去追击敌方的master,当时确实成功击杀了其中一位魔术师,但由于他们的令咒可以进行转移,并没有因为一位御主的死亡而终结掉Berserker的召唤关系。
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也并没有曝出过哪位家族当中有成员突然意外身亡,诺克斯就干脆将这件事情抛之脑后——反正master死了一个还能有第二个,他并不太在乎在这个位置上的究竟是哪一位。
布鲁斯在这个时候也第一时间去看对方的右手背,手背上面非常光洁,一看就是一只养尊处优的手——不出意外的,那上面并没有令咒。
看来眼前这位应该并不是家族当中被寄予厚望的继承人,而只不过是由于兄长的意外死亡被临时摊派起了责任。
“……如果你不来哥谭的话,我们根本不需要遭受这些!”
魔术带来的情绪释放还在继续,对方几乎像是无法自控一般开始指责起了诺克斯:“我们还可以继续过原本平稳的生活,我哥哥也不会死——”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说出来的话也逐渐难听。
“诱骗韦恩很有助于你的下一步计划吗?那片地方确实是很不错的灵脉,我们曾经考虑过是否要将他吸纳其中,只是没想到你动手得太快……”
太缺乏经验了,布鲁斯想。
圣杯战争当中造成的减员确实给他们带来了一定的压力,不然的话,露出马脚的速度应该不至于如此快。
诺克斯对于人类魔术师的悲愤意见毫无表态,脸色平稳得是听见了什么语种不通的动物再发出悲鸣。这个时候他应当担任那个“被魔女诱骗的无辜者”,但他还是没忍住露出了今晚最不符合自己人设的表情。
“那么代价呢?”
他问:“你们分割哥谭的灵脉,在这里利用危险的魔术材料,将整个哥谭变得比地狱还要糟糕,让无数人罹患有精神疾病,这一切就只为了你口中更好的生活?”
眼前这个人只会是某个组织的边缘成员。
以自己的经验来看,他绝对谈不上核心,稚嫩得令人想笑。
可在这一刻,布鲁斯却感觉连自己也受到了诺克斯魔术的影响,不然他应该很合理持重地控制自己的心绪。
对方睁大了眼睛,像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帮你翻译一下,他在想「那又有什么关系」。”
诺克斯在一旁说:“魔术师就是这种生物,为了自己的目的可以牺牲一切,而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呢,英雄先生?”
第72章
“因为……哥谭的地铁线路都是提前设计过的!所以不管韦恩集团提出怎样的条件,我都不可能答应他们的请求!”
双面人的据点里,明显已经一身伤痕的议员吃痛道:“地下的线路连通着流淌在土地当中的某种东西,而这些网络又将编织出形状,让猫头鹰的眼睛可以自始至终地注视着这座城市……我真的就只知道这些了!”
哈维·丹特放下手中的道具,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这些内容他已经猜到了大半,从圣杯战争逐渐向前推进,他就隐约有种“这座城市不对劲”的预感,而现在一切尚在自己的推断当中,他却仍旧有些烦躁。
或许只有得到圣杯才能解开他更多的迷惑,某种意义上讲,他自己也可以被算作是这座城市的牺牲品之一。
“如果连你都不知道的话,在你们当中究竟有谁在掌握那些真正的秘密?市长?市议会厅?”
他贴近一个人的眼睛,令人战栗的那半张脸和对方靠得极近,几乎能够感受到急促的呼吸扑打在自己脸上。
在“哈维·丹特”还是个检察官的时候,他也曾经质问过法尔科内麾下的□□同样的问题,只不过对方当时也并没能给他一个值得信服的答案。
虽然他极力想要摆脱曾经的自己所带来的那些影响,但检察官哈维迄今为止所积累起的一切,同样也构建出了他脚下的高台。
……这种感觉令人有些作呕。
“如果我像是对待你一样对待他们,是否就能真正掌握这座城市的秘密?”
“……你越界了。”
就在这时,房屋的阴影里出现了几个头戴猫头鹰面具的影子,为首的那一位用低沉的声音对哈维·丹特说道:“你在试图窥探一些本不应该了解的知识……想怎样折磨这些人都随你便,但如果你打算忤逆猫头鹰法庭,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些人杀不死。
虽然没有亲自动手尝试过,但他的情报网络也在圣杯战争当中获悉了一些有价值的信息。“长成猫头鹰模样的不死者”是哥谭都市传说的一部分,而既然他们几次三番出现在自己面前,这个传说应该也有几分真实。
于是哈维·丹特并没有主动表露出敌对的态度,他转过身来,放下手中的匕首:“至少我该清楚自己在和什么人合作,而他们又想达成什么目的——杀几个官僚确实没意思,如果你们能直接满足我这点小小的好奇心,那就太感谢了。”
“……等到圣杯战争结束之后。”
沉默良久之后,眼前的面具人说道,“你或许会成为我们的一员,到了那个时候,你就也将有资格了解到这座城市的秘密。”
“我衷心希望如此。”
今晚,哥谭的政商界将举办一场舞会,上流人士们恨不得夜夜笙歌,哈维·丹特向来对此不甚在意(除非偶尔有兴致想要干掉其中的一个或者几个),而关键在于,布鲁斯·韦恩即将出席。
这类活动通常需要携带女伴,考虑到最近传播甚广的新闻,他几乎可以肯定那位魔女先生打算掺和其中。
“我的最后一个问题是,布鲁斯·韦恩是你们的同伴吗?”
“……不,他不是。”
这些人已经被他折磨得不敢说谎,忙不迭地回答:“他是一部分人的眼中钉……韦恩家占据了一片太好的地方,我、我曾经听说过有些大人物对此很不满,可韦恩集团现在发展得太过壮大,让人很难下手。”
听起来像是普通的商业倾轧,但实际情况显然不止如此。在曾经还和布鲁斯·韦恩是朋友的那段时间里,他曾经听对方提过一些关于自己曾祖父的事——比如奇迹般地支撑起了家族事业,并且在哥谭建立起了韦恩老宅的根基,那栋房子虽然看上去维护得还很整洁体面,但实际上早已经是栋有着百年以上历史的老房子了。
“以前也有人问我要不要卖掉,置换一片更好的地方。”
他的朋友眉眼间带着笑意:“那可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谁会愿意把自己的家卖掉呢?”
“……”
是了,应该就是这么回事。
那个时候一切都还尚未发生,而他对于这座城市的真实面貌也还毫无了解。
匆匆将那几名议员塞进地下室之后,哈维·丹特决定迅速赶往舞会的方向。
这将会是他“发生变化”之后,与旧友的第一次见面。
*
“——你打算怎么办,英雄先生?”
总之,肯定不能当场把对方杀了。
大部分魔术师杀人不会有一丝愧疚,而魔女和人类在物种上都有本质差别,他不指望对方会有和人类一致的同理心。
“如果这个人确实具有一定价值。”
布鲁斯想了想:“或许可以作为能够交换的人质。”
“这种炮灰和工蜂每个魔术师家系都能掏出一大堆来,真到了需要抛弃掉的时候,那群人不会有丝毫犹豫。”
诺克斯哂笑:“要是想用他们来当人质,对方多半会劝你直接把他们击毙。”
“……”
虽然有所预料,但在诺克斯这么说出来的时候,他还是对魔术师这个族群颇有微词。
最终,诺克斯解除了自己的魔术,并且在对方的脑海当中种下了新的暗示——在他的印象里,今天这场晚宴并无什么特别之处,韦恩先生普通地到来又普通地离开,就像是那种有钱人突然产生的奇怪兴趣。
“这个暗示很粗糙,稍微有点实力的魔术师就能解开。”
他向对方解释:“不过到了那个时候,就不需要由我们来处理这个人的结局了。”
在不知道具体应该怎么选的时候,把皮球踢回去也是个不错的决定。舞会继续顺利进行,除了被他们发现的这一位以外,其余魔术师(如果有的话)都藏得比较巧妙,他们在人群当中搜索了一圈也没再找到什么异常。
其间不少人好奇诺克斯的身份,布鲁斯编得那套谎话越来越流畅顺利,语气笃定得仿佛连他自己都信了一半——初次见面就被吸引,之后越是接触越觉得投机,最后像是每一个坠入爱河的傻小子一样晕晕乎乎的沉浸在了粉红色的泡泡里。
闲谈之际,布鲁斯回过头,发现诺克斯又露出了那种“呵,人类”的表情。
“……你能不能至少演得像一点?”
“我不管露出什么表情,对他们来说都是一回事。”
诺克斯耸肩:“这件魔术礼装可以自动合理化他们的记忆,大部分普通人都没有你那么高的对精神干扰抗性。”
“——还是说你真想体验一点?”
诺克斯凑过去,仰起头看他,瞳孔当中有种一眼可见的不怀好意:“我这儿有质量上佳的爱情魔药,可以全方位调动起人类的内分泌系统,让你们在短时间内就陷入突如其来的爱情。”
“你最好不要这么做。”
布鲁斯警告他:“也不要这样对待别的人类。”
无趣。
不过这也是意料当中的回答,仿佛他对整个哥谭的所有人都具备一定的监督管辖权。
虽然表现得像是个纵情于各类极限运动和声色刺激之间的派对动物,但名为布鲁斯·韦恩的人类其实是个相当缺乏松弛感的家伙。时刻紧绷着的神经或许能让人更容易对抗思维暗示和精神干扰,但从获取快乐和轻松生活的层面来讲,这样做显然无益于个人精神健康。
“不过其实,在场的这些人当中还有一位让我很怀疑。”
诺克斯突然又说:“但对方做出的反诅咒手段非常充分,如果以魔女的身份来试探,很难得出什么有效的结果。”
布鲁斯顺着诺克斯的视线方向看过去,人群的对面只有一个正在离开的背影。他立即借故追了过去,可酒店的走廊当中已经空空如也,无论哪处都不见那位先生的踪迹。
他随即叫住了一位服务员。
“劳驾,您知道刚刚离开的那一位是谁吗?”
韦恩先生露出了无可挑剔的笑容。
诺克斯眼睁睁地看着他没有撬动丝毫神秘就使出了一个完美的魅惑术,他甚至都没解释自己的动机,那张广为人知的脸就自动补完了后续的一切理由。
怎么会有这种人类啊,诺克斯愤愤不平地想,他要是有妖精血统,怕不是每天都像掉进了米缸里的老鼠一样吃得胃肠道功能紊乱。
“啊,那位是鲍里斯先生。”
服务员说:“我们这间酒店就是他投资的,您对今天的这场晚宴满意吗?”
诺克斯站在楼梯拐角处等了他一会儿,才等到布鲁斯·韦恩收集完足够多的情报。鲍里斯也是哥谭有众多产业的家族之一,手中掌握着几家大型连锁商场,名下地产甚至包含一间证券交易中心。
“那就是了。”
诺克斯“啊”了一声:“哥谭三处灵脉富集的地方,那儿就是其中之一。”
看来对方身为魔术师的可能性又高了一些。既然是对付魔术师,直接以蝙蝠侠的身份夜探对方住处很有可能直接踏进魔术工房,看着诺克斯一脸轻松的表情,布鲁斯问:“你有什么别的办法?”
“曲折一点。”
诺克斯回答:“圣杯战争发展到现在,这些人肯定都已经做足了应对魔女的手段——召唤出特化的Berserker就是证据。”
然而“布鲁斯·韦恩”只是个普通人类,甚至是个“被魔女诱骗而不自知”的倒霉家伙,想要对付他显然会比对付一位不知在世间活过多少年头的魔女要简单许多。
“更何况你还占据着一块地段足够好的灵脉,简直就像是坐拥一座无人看守的金矿,要是平时,他们或许会愿意多花些时间等待韦恩家族的自然衰落,毕竟你们家当中没有魔术师,只要经历的时间足够久,他们这些在暗地里执掌哥谭的人总能等到机会。”
然而现在,圣杯战争的开始打破了这个平衡,而诺克斯的出现更是大大提高了布鲁斯·韦恩带来的威胁层级——于是,他们再也没办法像是过去那样选择暗藏等待。
“你几乎注定会遭到神秘学层面的袭击,这一点或早或晚。”
诺克斯笑了一下:“这或许是与魔女过于接近的代价……不过我们也可以借用这一点,布置出有效的回击手段。”
布鲁斯看着他,等待对方的下文。
“以指向你的杀意作为定位,沿着这种恶意作为通道,我能够做出「诅咒反射」或者一些更具恶意的回应,这也符合等价交换的魔术基盘。”
他说:“但这个计划还有一点问题,不在于我,而是在你的身上。”
“什么?”
“因为我们的联系太浅薄,而且你并不信任我,或者说不信任一切魔术师,所以我没办法将如此强力的诅咒反射像是贡希尔达一样附加在你的灵魂上。”
诺克斯一挑眉毛:“当然,对于神秘学的看法是你作为人类的主观判断,你的精神抗性又太强,我没办法通过精神暗示或者催眠洗脑之类的办法改变。”
“……”
就算真有这种办法他也绝不可能同意:“那你打算怎么办?”
“既然你的灵魂和精神状态在短时间内不会发生什么大的变化,唯一的选择当然是加深联系,物理意义上。”
他前踏一步,伸手攥住布鲁斯·韦恩的领带,话语与吐息几乎直擦着对方的耳廓:“我听说过许多有关于你这个身份的传闻……既然如此,你应该不会拒绝这个很方便的解法吧?”
这几乎是明示,他当然知道对方所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无论在哪一种宗教或者神话体系当中,肉丿体层面的关联都是建立神秘学联系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在古代的美索布达米亚神话当中,恩奇都借由一位神妓而拥有了人类的相貌和形体;而亚瑟王的传说里,他也由于红龙血统而具备了和卑王伏提庚对抗的力量。
这是很合理的考虑,由诺克斯这个不太通人性的魔女说出来也还算正常——甚至算不上什么冒犯,因为他至少知道提前征求自己的同意。
直到现在他都没有试图使用任何精神诱导,而是一直在使用纯粹的对话来和自己沟通,这是由于自己曾经说过“朋友之间不应该有这种欺骗”。
……他确实在学习与人类有关的事。
转瞬之间,布鲁斯·韦恩的脑海当中飞速闪过许多内容。
但——
“等等。”
他说:“你不应该——”
哗啦一声巨响,不远处被炸裂开的落地窗打断了他们之间的谈话。
全副武装的哈维·丹特破窗而入,就看到了令自己的血压急剧升高的一幕——布鲁斯·韦恩正被那个英国来的魔女钳住一条手臂,两人的动作看上去像是他要马上就被对方活吞下去。
哈维·丹特:“……!!”
几乎没什么反应时间,他抬起手臂顺其自然地就给了诺克斯一枪,子弹因为魔力的偏折而自动转向,啪地一声落在距离他们不远的楼梯上。
“您可真没礼貌。”
诺克斯皱起眉头看他,“就算是只缺乏知性的猴子也该知道不应该在什么时候横加打扰。”
“你打算对他做什么?”
哈维·丹特抬枪指着他,随后看向一旁的布鲁斯·韦恩——后者略微睁大眼睛,看上去像是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表情:“如果你只是打算强行夺取那片灵脉——”
“或许我该将其理解为master之间的公平较量?”
这一次,或许是由于使用着作为小圣杯的身体,他并没有隐藏自己master的身份。诺克斯摘下自己的手套,露出手背上的令咒刻痕,将手套摔在了哈维·丹特的面前。
他慢吞吞地开口,发出了想让布鲁斯给他两拳的暴言。
“决斗吧,前任朋友(Ex-friend)。”
诺克斯故意将最后那个词咬了重音:“韦恩先生只配强者拥有,毕竟您像是饼干渣一样随便就会裂开的灵魂和稍微被火烤一烤就会溃烂腐朽的面貌实在不算稀奇。”
虽然物种有点不一样,但英国人说话都是这么有攻击性的吗……不对这不是重点!
即便和他们想要调查的魔术师阴谋没什么关系,但布鲁斯还是很头痛地扶额——现在的事态已经有些失控了。
他需要再次强调,虽然双方都有着master的身份,但这确实和圣杯战争没什么关系。
……而且也很没必要。
第73章
根据布鲁斯收集到的情报,诺克斯作为魔女并不擅长肉搏战。
大多数时候,他会倾向于采用魔术和使魔作战,即便以上两种手段不起作用,也会选择退而求自己强化自己手边的人类——他本人就幸运或是不幸地被对方选择过两次。
然而现在,诺克斯向着对方丢出了手套,用一种颇为古典的形式释放出了想要决斗的信号。
如果是蝙蝠侠在场,应该给他们一人两拳阻止这场没有一丝价值的无聊决斗,但出现在这里的是“对神秘学和圣杯战争一无所知的韦恩先生”,如果他的人设不想裂开,那就只能愚蠢地待在原地,提供除了帮助以外的一切帮助。
于是他只能眼神示意诺克斯,希望对方基于幻想生物对视线敏感的特征,能够意识到他想要让对方收敛一点。然而这一次,诺克斯对他直刺向后脑勺的视线仿佛浑然不觉,就好像他之前“被别人盯着看能够感觉到”是句随口说出来的玩笑话。
……这无关乎从者和master,大概只是因为他玩心起来了,布鲁斯想。
而哈维·丹特则看向他,目光当中难掩痛心疾首:“就算你是个魔术师,有心想要改变这座城市,也不应该采用这种牺牲自己的办法……”
他仿佛是在看向一个向魔鬼出卖了自己灵魂的人——莴苣姑娘的父母将自己的头生女儿卖给了魔女,小美人鱼用嗓音来交换了能够在岸上行走的双腿,而现在,不知道为了什么目的,布鲁斯·韦恩似乎也在做类似的事。
“……”
但这完全是个误会。
他张了张嘴,难得碍于自己的身份无法说出什么。
……派对动物这个设定在这种时刻真是一点用没有。
“你在想什么?他完全是普通人类。”
诺克斯在这个时候反倒想起来要给他解围了:“只不过灵魂比你要美味很多,单纯为了这个,我也愿意留在那栋房子里。”
这句话明显起到反作用。
情况发展到眼下这种场面,布鲁斯发自内心地希望他能够当场闭嘴,但情况似乎永远不会顺着他的意图发展,诺克斯横跨一步,直接挂在了他自己的肩膀上,挑衅地看向双面人的方向。
“啊,现在的你感觉起来也有点美味了。”
他弯起嘴角:“不过还差得很远呢,人类。”
布鲁斯开始想象在遥远的时代里,一些魔女会被绑在火刑柱上烧死——当然,他本人不很赞同这种粗暴的处置方法,而且单纯凭普通的火焰也确实很难对他们这类生物造成致命威胁……但至少现在,他有点理解一部分人对魔女感到十分头痛的心情。
考虑到火刑或许是一种不方便开口的政治正确,他谨慎地保持了沉默,并且试图趁机溜走,赶紧找地方换身衣服以蝙蝠侠的面貌闪电般归来。
然而就在这时,哈维·丹特开了第一枪。
子弹当然不可能对诺克斯有什么用,即便在开枪的时候有瞄准,这一枪仍旧理所当然地打歪。然而他开枪原本也不是为了直接靠热武器杀人,只要能够形成足够有效的压制,就已经实现了一部分他的目的。
双面人一边开枪一边朝着诺克斯的方向走近,频繁发出的子弹需要调动对方的主动防御,这会让他难以再同时施加精神干扰。由于两人的位置很近,这一枪几乎直擦着布鲁斯·韦恩的耳侧,他几乎能够清晰的嗅到从子弹当中传递而来的硫磺气味。
精神分裂确实会让人难以自控,布鲁斯想——过去的他在开枪之前,至少会多考虑一下这一枪是否会误伤别人……而现在,每一次直面这种强烈又尖锐的情绪,都能够清晰感受到对方早已经和自己过去所熟悉的那个人截然不同了。
Saber不在身边。
而海德却很大概率暗藏在附近。
诺克斯的三划令咒另有他用,没有办法在这个时候使用出来,让齐格鲁德紧急驰援。
……而且他现在不是蝙蝠侠,指示无故被卷入恐怖袭击案件的韦恩先生,诺克斯也没办法靠着强化他人的手段来让他强行参战。
那应该怎么办?
魔女垂着手臂,头发像是与夜空同色的柔软锦缎。他看上去神色没有一丝慌乱,裙摆无风自动,整个人像是飘荡在空气当中的水母一样轻轻避开了双面人的一轮攻击。
这是在对抗Berserker的时候就使用过的技巧,然而哈维·丹特立即开枪,打空了一轮弹匣之后又换上第二个,腰间甚至还憋着几瓶一看就很糟糕的燃烧剂。
“你到底想对这座城市做什么?”
他一边攻击一边大声质问:“你说想要成为哥谭新的管理者,到了那个时候,你会给这座城市带来什么?”
在还是个检查官的时候,他就已经看惯了那些黑丿帮的互相倾轧,法尔科内能够从一众帮派当中卷出头,显然不是因为他们足够遵纪守法。虽然不懂魔术,但他很懂权力——一个外来人从英国不远千里抵达哥谭,试图在这里获得垄断性的权力,绝对不会是基于什么正直又崇高的理由。
他不是什么超级英雄,也无所谓保护这座城市的心意,只是不愿意让哥谭栽在来路不明的陌生人手里。
下一秒,海德从窗户外面猛然跳进来,和双面人呈现两相包夹的角度,将诺克斯围在了中间。后者抬手打碎了头顶的玻璃吊灯,无数玻璃碎屑崩落下来,又由于诺克斯的魔术的漂浮在半空中,化作一只碎片构筑成的鹰隼,从半空向下伏击。
即便拥有惊人的怪力,也不可能把一件本就破碎的东西打得更碎。无论海德怎样出拳,玻璃碎屑构筑出的鹰隼都能在短暂分裂之后重新聚拢回原状,这种分裂又复原的自我修复仿佛无穷无尽,几个回合之后,海德突然站定,深吸一口气向他们的方向迸发出能够让人浑身麻痹的尖啸。
恐慌之声!
这一招的影响范围极大,布鲁斯由于没办法找借口离场(也不方便崩掉自己的人设)一直在原地罚站,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有一双手从身后捂住了他的耳朵。
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别听。”
诺克斯的声音很轻,却彻底覆盖了海德所发出的尖啸:“真了不起啊,直到这一刻,你对于对方所抱怨的情绪都还不是厌恶和憎恨,主要部分是怜悯。”
所以人类在你的心里,是时刻可以被剖析和观赏的动物吗?转瞬间,布鲁斯·韦恩的心里顿时生出这类糟糕的念头,又迅速被强压下去。
“……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趁着这个机会,他语速极快地问:“不打算把你的从者喊过来吗?”
“不需要——不过这份担心很美味,希望下次还能品尝到类似的。”
他笑了一下,冲着双面人的方向轻轻拍了拍手:“那是一段有些漫长的路,我把他请过来花了点功夫,不过……他似乎很乐意在这个时候见见你。”
下一秒,在楼梯的拐角处,走来了一位令所有人都紧绷住呼吸的角色。
布鲁斯也跟着看了过去,难以遏制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是哈维·丹特。
具体来说,是身为检察官的那个哈维·丹特。
他相貌英俊,衣冠楚楚,连头发都梳得一丝不苟,一旦微笑就会连眼睛都跟着弯起来,能让每个与他相处的人都感受到如沐春风;而在投入工作当中的时候,检察官先生聪慧又勇敢,甚至愿意孤身一人去做卧底,也要掌握能够承到法庭上的关键证据。
他们曾经无数次在夜间洽谈,试图从政商两界通力合作来改变这座城市的现状。
“嗨。”
对方甚至向布鲁斯打了个招呼,逼真得令人很难挑出毛病:“我或许应该说,好久不见?”
“…………”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才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化身博士》这个故事当中,亨利·杰基尔博士创造出海德的最初原因,是由于他想将邪恶的自己和善良的一面彻底分离。”
他认为人性当中必然包含善性和恶性,而人行走其中像是杂技演员在走钢丝,与其费尽心力抑恶扬善,只要想方设法剥离潜藏在灵魂当中的恶性,就能够拥有正直善良、纯粹光明的人生。
在当中,这个研究毫无疑问已经失败了。海德越来越不受控制,直到最后,就算不饮下药物,他也会不自控地在杰基尔和海德两种状态之间来回切换,并且因此伤害到了大量自己身边的人。
这种痛苦和纠缠直至他的死亡。
“毕竟,人类只有一具身体嘛。”
诺克斯两手一摊,理所当然地说:“一辆车当中怎么可能有两个驾驶员呢?”
这个冷笑话没人捧场,于是他继续开口:“所以,只要再做出一具身体来不就好了!”
这是杰基尔医生无法做到的事,但诺克斯可以。
魔女素来擅长肉丿体的改造和生命的嫁接,如果不要求使用年限,创造出一具只有外形近似的躯体对他们来说算不得什么难事——甚至一些擅长人偶工学和人造人技术的魔术师也能做到类似的成果。
“于是最后,就只剩下了最简单的一步。”
将一半的灵魂从身体这个塑料袋当中挑出来,在放进另一具提前准备好的身体当中,仿佛杰基尔博士一开始所预想的一样,恶性的自己被彻底剥除,只保留下来善良光明的曾经。
“抱歉……我失约了很多事。”
光明骑士哈维·丹特的眼中有着诚挚的歉意,似乎是真心为了自己的缺席而感到抱歉:“你为我付出了那么多,在那之后一定度过了一段非常辛苦的时间。”
“……所以,这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双面人语气粗暴地打断了他的对话:“什么叫作把我的灵魂分开?你是说,你把那个天真又愚蠢的——”
他呼吸急促,几乎无法再继续说下去。
整容手术过后,他亲手将自己的半张脸又重新破坏,可现在,另一个哈维·丹特的出现让这一切都仿佛像是个糟糕的笑话。
如果所经历的一切痛苦都会在转瞬之间被覆盖,那么他所经历的这些痛彻骨髓的折磨,又有什么意义?
海德的存在有什么意义?
这一刻,他几乎无法自控地放弃了诺克斯作为攻击目标,而是毫不犹豫地扑向了哈维·丹特。《化身博士》的故事里,没有任何人期待海德的出现,他的所到之处只会带来恐慌和死亡,每个人都只期盼着他们所熟识的那位医生重新出现。
……但明明,他们是同一具身躯当中所诞生出来的灵魂!人类一开始就具备向各个方向劣化的可能性,可现在,他们又偏偏虚伪地想要拒绝这种可能!
“就像是个坏了的门把手一样”,他又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魔女的那一天,对方轻描淡写地开口,“因为你坏掉了,所以由不会破损的我来取代这个位置。”
他一拳殴打向那个曾经的自己,对方脸上正中这一击之后,又顶着剧痛毫不犹豫地打了回来。两人身量一致,力量相当,从合适的角度看过去,甚至有着一模一样的侧脸——不知道诺克斯使用了怎样的手段,他完美复刻了记忆当中那个检察官的面容,从声音到动作细节都无可挑剔。
“没想到你竟然杀了这么多人。”
哈维·丹特猛喘一口气,两手握拳护在前胸,摆出拳击手的格斗动作,接下了对方的一击。
“所以呢?已经失去了工作的你要代表哥谭市政逮捕我吗?”
双面人嗤笑一声,语气当中透出不屑:“就算真被逮捕又能怎么样?你我都知道,精神分裂不会被判处死刑,最好的结果不过就是被关进阿卡姆疯人院里——那地方关不住我太久,你所能做出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徒然无功。”
他们无比相似,又似乎截然不同。
双面人手中有枪,身上也佩戴了不少武器,在格斗当中逐步占优势;而“哈维·丹特”除了一身体面外套以外并无丝毫武装,自然而然地落了下风。
最后,双面人将他一脚踢倒在地,随后顺势骑上来,双手扼住对方的脖颈。由于短暂的窒息,哈维·丹特开始露出痛苦的神色,倒地之际,歪向一侧的脸庞正好短暂地和布鲁斯·韦恩对视。
双面人突然感到一阵烦躁。
他下意识松开了手,同样也转头看向自己的旧友——海德显而易见没有继承亨利·杰基尔医生的朋友关系,对方的每一个朋友都恨不得他能够当场消失。
而且他只是个有钱商人。
或许是魔术师,但概率不大,那位魔女没必要在这种事上对自己撒谎。
就像是不能强求一位检察官永远秉持勇敢正义一样,你当然也没办法奢望一个普通人永远能够直面恐惧,尤其是对方“真正的朋友”正以记忆当中最熟悉的姿态完整出现在他的面前。
杰基尔和海德当中没有哪一个是冒牌货,他们共同构筑了一个灵魂,但周围的人们却早就已经在最初就做出自己的选择了。
两双眼睛同时看过来。
他是人类,人类无法单纯从视线当中就辨别出蕴藏在其中的情绪。
布鲁斯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随后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