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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晟儿!”

    夜重光惊喝,声音里充满了震惊和焦急。

    耀火长老一怔,忙抬眸看去,却惊讶地看见夜明晟竟飞落了出去。一根巨大的藤蔓搅散了那巨大的风漩涡,穿过夜明晟的刀,分了两根枝桠,直接刺进了他的丹田和眉心。

    漫天的血花洒落,腥臭的血液染红了地面。

    夜明晟重重倒在地上,数不清的血从丹田和眉心流出,令他几乎成了一个血人。而本被判定会死的乘袅却安然无恙的站在对面,毫发无伤,平静地看着倒在地上惨叫翻滚的夜明晟。

    她雪白的裙摆上溅上了一些血珠,在白裙上晕染开,犹如一朵朵盛开的血梅,平添了几分妖异般的艳丽。

    蔺霜羿的目光久久未动,他习惯性的拨动着佛珠,压下了心间的波动。

    局势扭转的太快,看着这一幕,几乎所有人都愣住了。

    倒是夜重光见儿子这般凄惨,反应极快,与方才的乘宿等人一般,铁青着脸就要冲上去救人。

    然而还未靠近,便被结界挡住了。

    任凭他使出全力,也无法再前进分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血流了一地,在地上哀嚎。

    所有人都看得清楚,夜明晟已废了。

    丹田和眉心两处要害被刺穿,他现在还没死,但也不过是在垂死挣扎罢了。便是现在去救了也无甚大用,但作为父亲,夜重光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去死?

    “还不把结界撤了,这是杀人,违反了大比规则!”夜重光愤怒大喊,“这不公平!”

    “不公平?呵。”耀火长老也回过神来了,见乘袅得胜,他放下心来,当即冷笑道,“夜明晟隐瞒修为参加大比,一个化神后期对付元婴初期,这便是公平了吗?!夜重光,你还好意思喊公不公平!”

    夜家老祖沉声道:“夜明晟已经输了,胜负已分,难道一定要他死了才停手吗?莫要咄咄逼人。”

    蔺霜羿终于偏头看向了他道:“夜明晟先违反大比规则,隐瞒修为,还妄想诛杀对手,死有余辜。”

    他语气平静,只是陈述事实,却令夜家老祖脸色无比难看,无法辩驳。

    夜重光面色惨白,一片颓然。

    “火克木,但木也能生火。”观战台上发生的冲突乘袅并不在意,她没有收回藤蔓,缓步走向夜明晟,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凄惨的模样,轻声道,“夜明晟,你的火太弱了。”

    “……不可能,不可能……”

    夜明晟声音嘶哑,瞳孔涣散,已然是濒死之相。他能感受到体内的血在急速流失,是那根藤蔓……是它在吸收他的血。

    不仅是血,还有魂力。

    他的神魂摇摇欲散。

    “你要死了。”

    是的,他要死了。

    可是乘袅怎么敢,怎么敢杀他?

    夜明晟想要说话,却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瞪大了眼睛,濒临死亡的恐惧令他完全无法保持镇定,他想要怒骂,想要求救,可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只能绝望的等待死亡的到来。

    “为什么不能杀了你呢?”面前的女子顶着一张纯善无辜的面庞,“是你先违反大比规定的。所以我便是杀了你,也无碍。”

    谁也不能因此定她的罪,甚至还要夸赞她奖励她。

    乘袅本是没想直接要了夜明晟的命。

    她不过想在他身上验证一番自己的猜测,最多只废了他而已。作为帝女,毕竟要以身作则,不能违反大比规则。她当然不会明知故犯。

    可谁让,夜明晟偏要惹怒她呢?

    “你故意的?”

    夜明晟张嘴,无声地说着。

    她当然是故意的。

    故意激怒他,故意用噬魂藤引导他失去理智,释放内心的杀意。如此,她才能合情合理的要他的命。当然她能这般成功,也是因夜明晟修为进展太快,本就道心不稳,而且早已在不自知的情况下生了心魔。

    咚咚咚——

    钟声响起,代表着今日守擂结束了。

    也像是催命的丧钟,在钟声下,夜明晟终于不甘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元婴诛杀化神,今日一战,再无人能压过她的风头。

    便是季烆也不能。

    待决战夺冠,更将名震天下。

    她要赢,一直赢下去。

    乘袅的心情终于好了不少,慢条斯理的收回了噬魂藤。

    噬魂藤上,除了夜明晟的魂力,还附着一股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咒力。这天下最厉害的咒术师,大都出自卫氏。咒术最讲‘公平’。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想要得到什么,必得付出同等或者更多的东西。

    这便是夜明晟快速提升修为付出的代价。

    “晟儿!”夜重光再也等不急冲上了擂台,红着眼看着儿子的尸体,随即恶狠狠地瞪向乘袅,“乘袅,我要你为我儿偿命!”竟是直接抬手就一掌劈了过去。

    他是合体大能,有望进阶大乘,前途无量,比之家主还要有前程,即便杀了乘袅,夜家也会想方设法保下他!而没有大乘修士的皇室根本无法奈何他。

    所以夜重光毫不犹豫出手。

    耀火长老怒喝:“夜重光,你好大的胆子!”与乘宿一同出手,欲要替乘袅挡下这一章。

    合体大能的一掌,能轻易拍死一个元婴。

    “袅袅,快让开!”

    然而这般危急之下,乘袅动也未动,反而仰起头,朝一个方向看了过去,忽地绽放了一抹灿烂的笑容。与方才出手果决狠辣的杀神截然不同,若非身上还有血迹,倒像是一个无害的普通小姑娘。

    夜重光忽觉不好,感受到了一股极度的威胁。

    “噗——”

    一股更强的掌风带着绝对之势碾压而来,不仅拍散他朝乘袅拍下的那一掌,还正中他的胸口。夜重光瞬间倒飞出去,跪倒在地,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这一掌碾碎了他的五脏六腑,若非他是合体期,怕是已没了命。

    夜重光匍匐在地,看见了一片熟悉的墨色衣袂。

    “剑君!”女子惊喜的声音响起,乘袅跑过去,抓住蔺霜羿的衣袖,似是心有余悸,“幸好您来了,我刚才好害怕。”

    她哪里害怕了?

    分明还在笑!

    夜重光咽下喉间腥甜,勉力抬头,对上了男人犹如寒霜般冷酷的眼睛。那双眼睛墨色深浓,冰冷无情,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第71章

    心动

    “你敢伤她?”

    “该死。”

    声音轻淡,

    却犹如染满了霜雪,冻得人身心发寒。死亡之剑已然抵在了他的脖颈间,随时都可能进一寸。

    那一刻,

    夜重光是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那股扑面而来的浓烈杀意。

    蔺霜羿想杀了他。

    因为他对乘袅动了手,

    蔺霜羿便要杀了他!

    意识到这个残酷的事实,

    夜重光面色惨白本能地想要逃跑,

    但像是被冷酷无情的恶兽缠住,身体根本动弹不得。

    他想要求饶,然一个字也说不出。

    夜重光瞪大了眼睛,

    仰头看着面前的人——墨衣男人面如冰霜,

    他身边的女子眼里却恍若带了浅浅笑意。

    然不知为甚,他竟莫名觉得此时的乘袅比剑君还要可怕。

    她一点也没有把他的命放在心上。

    是了,她才刚轻描淡写的杀了他的儿子!

    好在就在夜重光以为自己将死之时,其他人赶了过来。

    那股冰寒之气这才散去。

    他软倒在地上,

    恍若劫后余生,大口大口地喘气。明明不过几息,夜重光却仿佛觉得过了一辈子。

    “夜重光,你好胆!”乘宿怒喝一声,“好一位夜氏长老,这是当真欺我皇室无人,

    想要公然造反了不成?!”

    蔺霜羿出手,夜重光自然无法如愿,非但不能给自己儿子报仇,

    还受了重伤。况且,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帝女动手,

    已然触犯了九胥律法,自也要承担起后果。

    即便夜家想要保他,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因着皇族弱势,所以乘宿平日里对外脾气颇好,温和宽容,但那是未曾触及他的底线,并非他本性。

    夜重光敢对乘袅出手,不仅是没有把皇室放在眼里,还想要断绝皇室最优秀的苗子,乘宿如何也不能忍。

    所以这一次,他无视了夜家老祖的求情和威胁,当即便着人捆了夜重光。

    “宿尊言重了,重光不过是突然丧子,所以才失了理智。”夜家老祖下意识想要阻拦,然而这一回,乘宿没有给他半分面子。金甲卫直接把夜家人全都围住。

    “是夜明晟先在擂台之上出杀招,帝女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夜明晟死有余辜!”

    死有余辜四个字,乘宿刻意加重了语气,独属于合体圆满的威压毫不犹豫地释放,带着从未有过的强势和杀气。

    “夜重光刺杀帝女,按律当斩!”乘宿冷冷看向夜家老祖,“夜尊活了千年,想必很清楚九胥律法吧?乘氏为君,你夜氏为臣,万年前的誓言,夜尊可还记得?还是想要违背祖宗承诺,自立门户?”

    “亦或者是夜氏想要成为九胥新主?”

    夜家老祖脸色阴沉。

    夜明晟死了,夜家老祖虽愤怒惋惜,但成王败寇,他还不至于当众为难一个小丫头,只是在心里暗暗记了一笔。

    只是他没想到夜重光竟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帝女动手,这样一来,夜家就完全陷入了被动。

    纵是皇室如今弱势,但只要乘氏一日未被推翻,那他们便永远是臣!

    臣子刺君,乃是谋逆。乘宿便是即刻要了夜重光的命,也是合情合理。若是私底下便罢,他还能以大乘修为压制威胁,如今当着众人的面,夜家老祖如何也不敢认下乘宿的话。

    在场的大乘修士可不仅他一位,何况,皇室而今似还有了无暇剑君的支持。

    方才蔺霜羿的那一掌,可没有丝毫留情,直接要了夜重光的半条命。

    夜家老祖心知此刻他最好是认了乘宿的话,但他到底是大乘修者,乘宿虽是皇室尊者,他们尊他一声宿尊,可也不过是个合体期。

    所以便是心里明白,此刻他也有些难以低头。

    自进阶大乘后,还从未有过这般憋屈的时刻。

    “老祖,二叔的确是太过了。”夜露白忽然上前道,“想来若是夜家先祖知道了,也定不会轻饶。”

    他的出声打破了凝滞,也给了夜家老祖一个台阶下。

    夜家老祖吸了口气,叹道:“是我夜家之过,没有约束好家中子弟,才使夜重光和夜明晟父子无法无天,闯下大祸。他们犯了错,当然要受罚。但凭宿尊处置吧。”

    乘宿道:“夜尊放心,本尊定会按律处置,绝不会徇私。”

    按律处置,那夜重光便别想活了。

    皇室这是要夜重光的命。

    夜家老祖心里有气,夜重光已是合体期,是族中最有望进阶大乘的人,就这么放弃,实在令人心痛。

    但即便再不舍,他也无可奈何,谁让夜重光蠢到当众对帝女动手。

    是以,哪怕心有不满,夜家老祖业只能抿着唇应了一声好。

    “老祖!”夜重光也不是真傻,当然听懂了乘宿的意思。他此时也冷静了下来,明白形势不利于他,立刻慌得大喊了一声,“我只是骤然失子,一时情急才对帝女动手,并非真想要伤害帝女。何况、何况帝女不是没事嘛!”

    所以凭什么要他的命?

    他可是合体大能,岂能给一个小丫头偿命?况且那丫头好好站着,倒是他,已然去了半条命。

    夜重光当然不服。

    “我没事,不是你失手,而是剑君及时出手护住了我一命。”乘袅脸色发白,应是反应过来,脸上已没了笑意,眉眼间似还有惊魂未定,“夜长老方才那一击可是没有留半点余地。剑君,您说是不是?刚才真的吓死我了。”

    说着,乘袅便仰头,拉了拉身边男人的袖子,轻轻晃了晃。

    蔺霜羿垂头,便对上了女子带着委屈的眼睛和微白的脸庞,心跳微微加快。她生得纤细无害,但她在擂台上的果决和狠戾却与柔弱一点不搭边。

    而且就在不久前,她才毫不犹豫的杀了对手。

    此时此刻,谁都不会再把她当成一个脆弱无害的摆设或是花瓶帝女。

    蔺霜羿当然更不会。

    他与乘袅相处得更久,自是更了解她。

    他当然知道她不怕,但即便知道她不过是装的,他心底也没有半点被欺骗被利用的不满或是愤怒,相反,还不受控制的生出了一点愉悦。

    蔺霜羿微垂眸,视线在女孩攥着他衣袖的素白柔荑上顿了一瞬。有那么一刹那,他竟然想要把那只娇嫩的手困在自己的掌心。

    从此,无人再能觊觎。

    “夜重光那一掌,用了十成力。”蔺霜羿喉咙动了动,移开视线,冷冷看向倒在地上的夜重光,面若霜雪,“若非想要杀人,何至于此?”

    “刺杀帝女,罪不容诛。”

    八个字,定了夜重光的罪。

    何况人证物证俱在,夜重光根本无从抵赖。连无暇剑君都开了口,其他人自是不会没眼色再开口。

    便是夜家老祖,此刻也不再说话了。

    夜重光必死无疑。

    乘袅本是没想过要他的命,便是夜明晟,她起初也没想直接杀了他,谁让这父子两人自己作死呢?

    所以也怪不得她。

    虽然与计划有点不同,但也算不得坏事,所以乘袅心情还不错。

    但蔺霜羿的脸色并不怎么好。

    准确的说,自出手后,他的脸色就没好过。以至于,无人敢靠近他,或者该说是他拒绝其他人的靠近。

    如此越发显出了乘袅的不同。

    蔺霜羿又未曾掩饰,在场中人皆是明眼明心之人,当然看懂了这份毫无掩饰的庇护。今日之后,想要对乘袅动手的人,自会更加慎重。

    除非有绝对把握,自认能扛住无暇剑君的怒火,否则怕是不少人都会收敛。

    因着夜重光一事耽误了不少时间,待到回去之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乘袅本该随乘宿一同回宫,却被蔺霜羿拦了下来:“你随我回府。”通常都是乘袅主动去寻他,蔺霜羿鲜少有这般要求。

    其他人闻言,皆是心中一动,面上或是羡慕或是嫉妒或是不显,很是复杂。便是乘袅也觉得有些惊讶。

    尤其是季烆和季家人,此刻脸色都有些不好看,却又不能直接表现出不满,颇为憋屈。无论如何,他们季家的少主与帝女也还有婚约在身。

    帝女受制情人咒,情难自禁,可无暇剑君是清醒理智的。如此这般,是何意?

    蔺霜羿都不惧人言了,乘袅当然更不会拒绝。

    反正所有人都知道她中了情人咒,对无暇剑君情根深种,怎么可能拒绝‘心上人’的要求呢?其他人也能理解她的。

    所以乘袅开心地应了一声:“好。剑君,那我们现在就回去吧。”她已得到了自己目前最想要的东西,其他自然便没那么重要了。

    笑容明媚灿烂,眉眼弯弯,任谁都看得出她有多么高兴能与心爱的人一起。

    季烆只觉眼睛刺疼,双手无意识握紧,唇角紧抿,在两人离开前,突然出声:“师尊,弟子与你们一同回去吧。正好,我与袅袅也许久未曾好好见过了。”

    袅袅二字,他本能加重了语气。

    蔺霜羿淡淡看了他一眼,季烆挺直着背脊,不躲不闪,直视着他。一时间,场面有些沉寂。

    有人担忧,有人紧张,但更多是看好戏的人。

    季父想要说些什么,季家老祖却伸手阻止了他。

    乘宿蹙眉,正想开口,却见无暇剑君忽然勾了勾唇角,近似笑,却又不带笑意。

    他偏头看向身边的女子,顿了顿,忽而伸手为她理了理额角的乱发,冰凉的指尖拂过乘袅额间柔嫩的肌肤,声音淡淡问:“乘袅,你想与他一起吗?”

    清冷的夜风撩起了男人乌黑的发尾,冷月如水,映亮了男人俊美无双的面庞。他面色如常,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不知为甚,那一刻,乘袅的心跳忽然加快了许多。

    第72章

    是吃醋

    那张清俊的面容分明与平常一般,

    甚至似乎还要更温和几分,便如清风细雨,少了几分锋锐,

    然而乘袅却仿佛从蔺霜羿的身上感受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紧迫和攻击性。

    恍如平静的海面下,

    数不清的暗涌潮流,

    随时都可能泼水而出,

    掀起令人畏惧的狂风巨浪。

    蔺霜羿不对劲,很不对劲。

    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乘袅就是觉得此刻的蔺霜羿嫉妒危险。这是她的直觉,

    也是她多年数入险境积攒下来的经验。

    若是敌人,

    乘袅自然早便把防备提到了最高。

    但蔺霜羿不是敌人。

    哪怕蔺霜羿从未有过明面上的承诺,但乘袅就是知道面前的男人不会伤害她。倒不是她太过自信,而是不知何时起,她内心深处竟已对蔺霜羿很是信任了。

    他的指尖有些凉,

    指腹上的茧子擦过她额间柔嫩的肌肤时带起了一阵奇异的感觉,不疼,只微微有些痒,却是不容忽视。

    便如眼前人的存在感一般,于千千万万人之中也无法被忽略。

    强烈到仿佛在极力的提醒着什么,完全压过了在场所有人的风头和气息。

    乘袅心跳得有些出乎意料的急。

    竟是罕见的紧张。

    在此之前,

    蔺霜羿可口口声声说要与她保持距离,这般说的,也是这般做的。那现在,

    他又是什么意思?

    因着男人的动作实在太过突然且又在意料之外,

    乘袅难得愣了一下,

    没有如往常反应那般快。

    她沉默的模样却是让人误会了。

    以为是她不愿。

    一直紧盯着她的季烆下意识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蔺霜羿却是眸色微暗,

    本欲收回去的手微微一顿,片刻,转移微凉的指尖顺着往下,没有再碰到乘袅的肌肤,存在感却越发强了数倍。

    直至到了那只细白柔滑的手旁。

    男人指尖动了动,随后,他轻轻攥住了乘袅的衣袖,温声又问了一次:“乘袅,你要与季烆一起走吗?”

    往常都是乘袅拉攥他的衣袖,此刻倒是反了过来。

    明明没有牵手,却比牵手更多了些什么。

    乘袅心中莫名有些欢喜和得意。

    她仰头与蔺霜羿对视,直视着男人看似淡定沉稳的面容,过了须臾,直到瞧见男人不自觉开始隆起的眉心和眼底深处渐渐变浓的那抹紧张,忽然翘起了唇角,轻笑道:“不要。我要与剑君一起。”

    她微微拖长了音调,像是撒娇,弯起眼睛:“剑君,我们一起回去吧。”说着,反手便大胆的握住了蔺霜羿的手。

    反正大家都知道她中了情人咒,对剑君情根深种。

    试问,谁不想与自己的心上人亲近呢?

    所以她牵自己心爱男人的手,也是正常的嘛,谁能说她错呢?

    无人能置喙。

    温软的柔荑落入落入掌心,烫得让人发颤,蔺霜羿的心似乎也跟着颤了颤。但这回,他没有拒绝,而是反握了回去。感受到手上传来的力道,乘袅脸上的笑更深了。

    她俏生生的立在他身边,触手可及。

    在女孩甜蜜的笑靥中,蔺霜羿也情不自禁地弯了弯唇角,轻轻嗯了一声。

    这番动作并未避开旁人,是以,这一幕被在场所有人都收入眼中。一时间,气氛有些说不出的怪异凝滞。

    乘袅和蔺霜羿仿佛没有察觉到气氛不对,正大光明的相携离去。

    看着两人转身离开的身影,季烆终于忍不住提高音量喊了一声:“袅袅!”他尽量维持着冷静,不住的告诉自己乘袅之所以这般亲近师尊,是因情人咒,他为此寻了许多理由。

    只稍显急促的声音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焦躁和不安。

    近似祈求的唤着她。

    希望她回应他,希望她留下来,希望她看他一眼,而不是这般毫不犹豫地与其他男人离开。

    可是乘袅没有回头,只是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阿烆,有什么事可以之后再说嘛,我先与剑君回去了。”

    话音未落,她的人已经随着蔺霜羿走了好远。

    好远。

    远到遥不可及。

    季烆的心忽然剧痛。

    梦里的一幕幕又反复的出现,凌迟着他的心脏。

    不,不是遥不可及。

    他是修士,不过数米的距离而已,只一个呼吸他便能追上。这般想着,他抿紧了唇,抬步便要追上去。但刚走了一步,便被拦住了。

    是季家老祖拦住了他的去路。

    季烆有些着急:“老祖请您让开,袅袅快走远了。”耽搁的这时间,以乘袅和蔺霜羿的速度,身影已经远离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他要追不上她了。

    季烆双拳握得越发紧,心底的那道口子似乎越来越大。

    季家老祖脸色有些发沉,声音更沉道:“帝女与剑君一起,安危自有保证,你无需担忧。”

    季烆当然知道有蔺霜羿在旁,乘袅的安全有保障,如果是以往,他没什么不放心的,但现在……正因为是师尊,他才更担心。

    “老祖。”季烆张了张嘴,想让老祖放他过去,然而抬眸,便对上了老祖的眼睛,里面满是警告。

    “烆儿,莫要忘了,无暇剑君乃是九胥第一人。”

    季家老祖一字一顿的道,九胥第一四个字更是加重了语气,意有所指。

    季烆霎时僵在原地。

    不待他开口,一旁便传来了一声轻笑,乘宿道:“季尊说得对,季少主莫要担忧袅袅的安危,剑君可是我九胥最强战力,定能护她周全。”

    “不错不错,有剑君在,盘龙教余孽定不敢肆意妄为。”

    “那些人自然不是剑君的对手。”

    “若是来了也不过是有一个杀一个,有一双杀一双罢了!”

    容清雪清凌凌的声音也响起:“季少主既然这般担忧帝女安危,不如干些正事。那夜重光当众对帝女下杀手,好好料理此等凶恶之徒,才是当务之急。”

    语气中不乏嘲讽。

    无论是何因由,此时此刻,所有人似乎都统一了口径。

    他们仅把此事定义为是无暇剑君为护帝女周全。

    但季烆知道,不是这样的。

    至少……不仅是这样的。

    他的师尊从来没有这般在意过一个人。最重要的是,这一次,他分明从师尊身上感受到了一丝清晰的敌意——原来,当初在无忧苑感受到的威胁,不是他的错觉。

    可此时,面对众人的目光,季烆却无法说出口。

    不能说出口。

    更没有资格说出口。

    ……

    夜重光被关进了灵牢,以他所犯之罪,按律当诛。即便夜家再有心想保住他,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也无法做什么。

    不仅如此,为了不被牵连,还要尽力与夜重光划清界限。

    因此,对于此事,夜家最好不要插手。

    夜家老祖憋着一肚子的气离开。

    此次九胥大比,还未结束,夜家便受了重击,损失可谓惨重。但这口气,不想咽也得咽下去。

    “此事当真没有转圜了吗?”回了府,夜家老祖还是忍不住问夜露白,“你与帝女关系好,可能让她——”

    “老祖。”不等他说完,夜露白已经失礼的打断了他的话,摇头道,“众目见证,事实确凿,无可更改。您比我更清楚,二叔是罪有应得。此罚,逃不过的。”

    当然,便是有转圜的可能,夜露白也不可能去替夜重光求情。

    他们是亲人,却也是敌人。

    夜家老祖当然清楚,他只是不甘心而已:“你二叔可是合体期,前途无量。”

    夜重光那一辈,除了容清雪,夜重光是第二个突破合体期的人,自然称得上是前途无量。

    世家之所以傲立九胥多年,靠得不就是源源不断的优秀后辈吗?

    只有后继有人,才能继续维持家族荣光。

    夜家老祖心里有气,语气也不好:“我知道你与你父亲对你二叔父子心有不满,但再怎么样也是一家人。非我要扶持你二叔,这世间本就是弱肉强食,强者为尊。无论如何,你二叔也是合体期大能。”

    “他强大,于夜家,于你皆有好处。”说到此,夜家老祖脸色沉肃,“露白,你难道想要看到夜家变得与乘家一般吗?”

    乘氏当年何等威风,而今却是什么光景?

    “子孙不肖,后继无人,便是元祖后人又如何?皇室又怎样?”夜家老祖冷哼一声,“如今不过是勉强维持三分体面罢了。”

    但也仅止于此了。

    最多五十年,若五十年内,乘氏还不出一个大乘期,那么便连这三分体面也维持不了了。

    届时,乘氏是个什么下场,完全可以预见。

    匹夫无罪怀璧有罪。

    怪只怪,乘氏占了皇室之名,却再无祖上之能。既如此,德不配位,当然只有让贤。

    倘若识时务,或许还能留些星火余脉。

    若要反抗,怕是要——家破人亡!

    夜露白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老祖的意思,孙儿明白。我夜家想要长长久久的风光,当然需要源源不断的后辈崛起。但是——”

    他停顿片刻,话锋一转,忽而道:“您觉得以二叔的资质和悟性,当真能忽然突破至合体期吗?”

    不等夜家老祖斥责,夜露白便拿出了一份资料双手递上,沉声道:“请老祖一观,这上面记载了我夜家这几年来死去的子孙数量和死因。”

    夜露白眸色暗沉,面色冰凉:“只这最近短短半年,我夜家便共有一百零三人丧命。”

    闻言,夜家老祖脸色一滞。

    夜露白仿佛没有发现夜家老祖的不对劲,继续道:“虽则都是旁支子孙,但皆是我夜氏族人。这么多人死于非命,于情于理都该查清楚。庇佑家族子孙,本就是夜家立于世的责任,老祖,您说可对?”

    维持家族荣光,需要的是子孙自己努力,而非用亲人的血去供养自己。若是如此,岂不是本末倒置,违背了先祖遗志?

    若是这般的家族,那他宁愿做一个孤身之人。

    夜家老祖锐利的眼光倏然射向他。

    夜露白不躲不避,依旧维持着谦逊有礼的模样,坦然与之对视:“请老祖示下。”

    ……

    这头,乘袅和蔺霜羿一路回了无忧苑。

    两人一路无话,牵在一起的两只手却一直没有松开。直至到了无忧苑,一时也没人提出。

    乘袅心里有点高兴。

    今日不仅在斗战台上大出风头,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还竟有意外之喜,乘袅的心情自是极好。

    “剑君,您方才为何要阻止阿烆与我一起?”

    乘袅开门见山,没问是不是,而是直接点明结果,便是要蔺霜羿无法否认。她偏头抬眸,双眼亮晶晶的瞧着旁边的男人,直接问:“您是吃醋了吗?”

    蔺霜羿拉着她,没有回答,一路沉默的进了院子,最后又进了房间。

    没有放开她的手。

    乘袅的唇角又往上翘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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