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场外围观的人中,便是出窍修士脸色都被惊得发白,其下的修士,修为弱一些的已然不由软倒在了这凶猛可怕的雷劫之下。即便只是围观,也让人心惊胆颤,心中无法控制的生出了无数恐惧。
“这……便是九九雷劫吗?”
“这样的天劫,便是合体或者大乘大能也难以抵挡吧?”
“帝女殿下能度过吗?”
“……难吧。”
有人叹息,想着方才那还意气风发的少女,心生可惜和同情。
几乎没人认为乘袅能度过此劫。
乘宿等人的脸色已然全变了。
如乘进这般的年轻一辈更是面色煞白,有些甚至忍不住红了眼眶。
砰!
乘袅单膝跪倒在地。
她动了动唇,一口血猛然喷出。
膝盖重重一声砸在台上,能够承受出窍修士全力攻击的斗战台竟是瞬间裂开。巨大的裂缝仿如深不见底的深渊,令人心生绝望。
她的脸色已没了半分血色,红润如花蕾的唇瓣已失了颜色,只唇角的血珠显眼至极,身上漂亮的裙子已经全部被鲜血染红。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少女已成了强弩之末。
蔺霜羿无意识朝前走了一步。
片刻,又倏然停下。
夜明晟提高声音道:“看来,帝女殿下要渡劫失败了。可惜,真是可惜。这是九九天劫,殿下怕是要连命也……啊!”
啪——!
话未说完,一道清脆的巴掌声便倏然响起,夜明晟惨叫一声,直接被这一巴掌打倒在地,英俊的脸上立时多了一道清晰的巴掌印。
这一掌来得又急又快,饶是夜明晟已是半步化神,竟也毫无招架之力,被打了个正着。
“谁敢——”
长这么大,还从未有人敢这般打他的脸,而且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夜明晟又痛又气,只觉耻辱无比,自是恨不得立刻把此人揪出来杀了!
他倒在地上,张嘴便要大喝,然刚说了一个字,声音戛然而止。
所有的话全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不是他不想说,而是根本说不出。脖子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凶猛的力道几乎要捏碎了他的喉骨。
“嗬嗬……”
夜明晟大张着嘴,急速的喘着气,两只手胡乱抓着,脸色涨的通红,濒临死亡的恐惧让他睁大了眼睛,眼珠几乎要暴落出来,眼瞧着竟是要窒息而死。
他想要挣脱这股桎梏,然而在绝对的碾压下,所有的挣扎都只是徒劳。
夜重光瞳孔紧缩,忙道:“剑君这是什么意思?我儿做了什么,您竟想要了他的命!”
夜重光到底是合体大能,当时便看清了是谁动的手。他脸色铁青,却不敢冲上前去解救自己的儿子。
若是寻常修士,哪怕是大乘期,他也敢一战。可偏偏,是无暇剑九胥第一,不是说说而已。
年轻一辈或许没瞧见过,但夜重光有幸曾撞见过蔺无暇与同级大乘斗法的场面,时至如今,再想起来竟也心生恐惧。
便是他夜家所有人加起来,怕都不是蔺无暇的对手。
观战台上,气氛变得无比紧张。
除了夜家人,无人出声,只忍不住悄悄抬首去看那白衣剑君。修士五感敏锐,在场之人基本都隐隐察觉到无暇剑君的心情似乎不怎么好。
如此,自然更不会有人轻举妄动。
眼见儿子眼睛翻白,夜重光咬牙,终是朝蔺霜羿弯腰一拜:“若我儿有何冒犯,还请剑君明示,我定狠狠教训他。请剑君手下留情,留我儿一命。”
技不如人,他不是蔺无瑕的对手,只能屈辱的低头求饶。
“太吵了,滚。”蔺霜羿看也未看他,冷冷吐出了几个字。不等人反应,便随手一挥,直接把夜明晟扔了出去。
这一挥手,便是数百里之远。
夜重光来不及怨恨,忙飞身跟了上去。
有了这一插曲,台上安静得吓人。不但无人说话,众人甚至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就怕吵到了无暇剑虽则早听说剑君不喜吵闹,但这反应也太可怕了一些。平常剑君虽面色冷淡,气息如冰,但并不是喜怒无常之人,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见剑君发怒。
当真可怕。
明明没了扰人的苍蝇,蔺霜羿心里的火仍然未曾散去,那股自从知道乘袅渡得是九九天劫便生起的烦躁、愤怒和慌乱越演越烈。
尤其是看到少女身上刺眼的鲜血,心中戾气纵生。
那一瞬间,他是真的想要杀了夜明晟。
……
斗战台上,乘袅手撑着地,咬着牙,站了起来。清瘦的身体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去,看得人心惊肉跳。
但最终,她还是站稳了。
天雷没有给她喘息的时间,防御法器已经全部被毁,接下来,便只能用身体硬撑。
此刻,乘袅已没有心思关注其他,只全神贯注对抗天雷。天妒还是天羡,都不重要,因为无论是什么,她都会活下去。
而且会活得很好。
上天不允又如何?
她的命,由她自己掌控。
她要一步步爬上去,坐上至高之位,站在最顶峰!她仰着头,不等雷劫落下,忽然飞身而起,直冲天霄!
穿过雷龙,掠过狂风,那一瞬间,乘袅仿佛沉入了无边无际的荒漠中。
她下意识运起了万木长青决。
“你是谁?”
一道听不出男女的声音传入了耳里。
“我是乘袅,是九胥之主。”
这一刻,心里的欲望似被无限放大,无法掩藏。
“九胥之主?狂妄。”一声轻笑,带着嘲弄,“修为不高,心倒是挺大。吾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资格能坐九胥之主。”
话音未落,面前忽然出现了一道模糊的巨影,隐约能看出是一个人。
但看不清具体模样。
只出现的刹那,恐怖的威压便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仿佛要将乘袅整个吞噬,碾碎她的身躯,吞没她的神魂。
那股威势甚至在蔺霜羿之上!
人影动了。
没有用任何武器,只伸出手掌朝乘袅压下。乘袅来不及深思,此刻,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能输。
她低喝一声,冲了上去。
白灵鞭已经被雷劫劈断,如今只剩下了与她本命相连的噬魂藤。
万木长青,生生不息。
噬魂藤迅速猛长,无数的绿藤缠绕住了那道巨影。她的身体也与噬魂藤合二为一,化为了最大的那根藤蔓,毫无畏惧的缠了上去。
断裂,生长,断裂,生长……
乘袅甚至已经无法感受到疼痛,她不知持续了多久,灵力已然枯竭,力气也已耗尽,她只凭着一股信念坚持。
她要赢。
哪怕与天相争,她也要赢!
白天黑夜,太阳升起又落下,也不知过了多久,天上忽然下起了一阵雨,荒漠中生出了嫩芽,开出了一朵朵娇嫩的花。
乘袅忽觉身上一轻,天上当真降下了甘霖,洒在她身上,滋养着她破烂不堪的身体。
与此同时,万木长青决急速运转着,把身上的甘霖全部吸收,修复着她体内破损的筋脉、丹田。
一声轻笑骤然而起。
“给你十年时间,如果没成为九胥之主,吾亲自来取你的命。”
“小丫头,莫要给你祖宗丢脸。她脾气可不好,生起气来吓死人哦。”
话音落下,人影抬手一点,一道银光没入了乘袅的眉心。
乘袅睁开眼睛,仿佛看到了一个模糊的笑容,还未看清,那道巨影陡然散去。雷云散去,狂风熄灭,又是一场甘霖降下,落入地面,滋养了大地。
绿芽生,百花开。
短短几息,便已是一幅生机勃勃、鸟语花香之景。
下方众人看着这番异象,或欣喜或震惊或不满……
雨停,太阳升起。
雷劫已过。
乘袅察觉到她的丹田处,一个与她生得一模一样的元婴代替了金丹的位置。
她度过了九九天劫,活了下来。
而今,已是元婴修士。
“袅袅!”
熟悉的呼唤传来。
乘袅低头,看见了正仰头殷切望着她的亲人和朋友。她忍不住扬起唇角,露出一抹开怀的笑,飞落下来。
身姿轻盈翩然,宛若轻蝶。
“曾祖,长老,让你们担心了。”除了身上破烂的衣裳,她看上去状态好极了,“我已是元婴期了。”
许是因为她的心思,这一回,她只跨了一级,到了元婴初期。但乘袅能感受到体内磅礴的灵力,甚至能与化神一战!
乘宿眼眶泛着红,只用力拍了拍乘袅的肩膀,大声说了三个好。
“恭喜殿下成功晋级元婴!”
乘进等人围了上来,高兴的向乘袅道喜。
此后,是其他人的贺喜。
无论他们心头如何想,面上都是笑意盎然。
“九九天劫,这可是百年难遇,殿下能度过此劫,说明必是大气运者。此乃九胥之福,着实令人高兴。”
“宿尊,恭喜您后继有人啊。”
面对众人的贺喜,乘袅俱都从容应对,不骄不躁。度过雷劫后,乘袅样貌上有了一点细微的变化,眉目间的青涩褪去,显得成熟了几分。
像是彻底绽放的花,熠熠生辉,如诗如画,宛如艳丽的彩缎。
只站在那里,即便不言不动,也已是人群的焦点。
几乎无人能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蔺霜羿站在远处,望着被人群包围的女子,漆黑的瞳眸像是卷进了漩涡,深幽不见底,像是要把人完完全全的吸进去。
乘袅若有所感,转头望去。
四目相对。
她向他扬起笑。
蔺霜羿面色淡然的颔首,看似平静无波,却在无人看见的地方,伸手取下了手腕上的佛珠。
滚烫的温度灼痛了他的手心。
如他此刻的心。
不远处,季烆也看到了乘袅脸上那抹灿烂的笑,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了自己的师尊。
不知为甚,那一刻,心里陡然极度的不安。
……
这场金丹比试,乘袅无疑是其中最为耀眼的存在。九九天劫和天降异象都是罕见之事,传了出去,必然会引起不小的风云。
别过了那些道喜的人,乘袅跟着曾祖等人回了宫。
乘宿道:“你跟我来一趟。”
屏退了所有人,屋里,只剩下了乘宿和乘袅这对曾祖孙。
“袅袅,你是故意在今日渡劫的?”
比起外人,乘宿当然更了解自家孩子。
乘袅笑道:“还是曾祖了解我。”
乘宿叹气:“你今日风头太过了,可想过后果?现在,怕是不知有多少人看着你,想要你的命。”
乘宿脸上没了笑,反而有些凝重。他当然也为曾孙□□秀高兴,但高兴过后,却不得不冷静下来考虑后果。
乘袅却是无所谓一笑:“便是没有今日之事,难道想杀我的人便少了吗?十年前的兽潮,不久前的长灵山刺杀,这样的事何曾停止过?”
“既然防不胜防,那便无需再防。背后之人那么想杀我,我越强越优秀,想来他们就越坐不住。”
不如以身为饵。
她不喜欢被动挨打。
乘宿微怔。
半晌,他摇头,满是无奈:“话虽如此,可我们怕是护不住你。”承认自己比敌人差许多,承认连自己看重的小辈都护不住,于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说到这,他露出一抹苦涩的笑道:“九胥乃女帝立国,先有元祖,后有明祖,皆是惊才绝艳的女子,但你瞧瞧如今,族中可有多少优秀的女子?”
“数位长老掌事中,女子不过三位。你可知为何?”
万年前,元祖打下天下,建立九胥。但其实她在位只不过二十年,二十年后传位于独女乘星,也就是后来的明祖。
明祖在位两百年,开盛世之景,后飞升上界。
元祖打天下,明祖稳天下。
两位老祖皆风采绝艳,非常人能比。但或许也正因如此,乘氏女才被人忌惮。
“这么多年来,族中不是没有资质好的女孩儿,但往往还未成长起来,便会出各种意外,或是身死道消,或是成为废人。”不知想到了什么,乘宿目光沉痛,“在你父亲那一辈,最优秀的其实不是他,而是你的姑姑,也是你父亲的亲姐姐乘越。”
“只用了四十年,越儿便修至出窍,距离合体只有一步之遥。这般天资,傲视众人,甚至不弱于如今的无暇剑君。可最后,”乘宿眼眶发红,声音嘶哑,“她死了。表面上是历练时出了意外,但太巧了,天下没有那么多的巧合。”
可直至如今,他们也未曾查出乘越死亡的真相。
不止乘越,还有许许多多的乘氏天骄。
乘袅脸上没了笑。
“与越儿有相似遭遇的乘氏女子还有不少。”乘宿目中满是忧虑,“袅袅,若你的优秀要用命来换,曾祖情愿你平庸一些。”
乘袅心脏紧缩。
她抬眸,看见了曾祖发间的白丝。合体期修士应有千年的寿命,乘宿如今才过七百岁,他三十岁金丹,五十岁元婴,按理不该生白发才对。
乘袅轻声道:“曾祖,我不会死。您忘了,我如今跟在剑君身边。有他在,何人敢动我?”
“剑君已是半步渡劫,随时都可能飞升,又能护你几时?何况,你们总有分开之时。”说到此,乘宿不由看了乘袅一眼。在他的印象中,他家这丫头虽精明,也能屈能伸,但极为好强,绝不会把自己的安危寄于一人身上。
所以听得这话,乘宿心里觉得有些奇怪。
“是情人咒影响?”乘宿想了想,面色正肃道,“此咒确实不好解,但派出去寻找的人已有了眉目,便是拼了我这老命,也绝对会替你解了这咒!”
“剑君对你不错,但全因你与季烆有婚约,但你们的婚约必然会解除,届时,怕是无法再依仗剑此时天色已黑,情人咒已失效。
但听见乘宿说蔺霜羿随时都有可能飞升,他们总有分开之时,乘袅心中还是生了烦闷。又听得说,蔺霜羿对她好,全因季烆之故,心里更是不爽。
但她不能与长辈发火,乘袅嗯了一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道:“曾祖,其实今日渡劫时,我领悟了一道秘技。必要时刻,我能把修为提升至大乘期。”
乘宿面上却无喜意,闻言,忙问:“一饮一啄,这世间没有不劳而获的东西。代价是什么?”
乘袅笑道:“曾祖今日也看到了,我渡劫时,天降异象,这是大气运者才有的待遇。所以此秘技代价是有,却并非您想得可怕。不需要如逆命术一般,用寿命来交换,只不过一生只能用两次罢了。”
“当真?”
乘宿心喜,又难以置信。
乘袅微抬下巴,上前抱住他的胳膊,轻哼一声:“曾祖可误会我了,我什么时候骗过您?您也知道,我可惜命了,怎会用自己的小命撒谎?”
她的确没有骗乘宿,只不过隐瞒了一部分真相。
这秘技非她自己领悟,而是渡劫时出现的那道人影教她的。使用这秘技的确不需要交换寿命,却需要以自己或者血亲的精血为代价。
使用一次,便需要付出自己一半精血,或者血亲的所有精血。
此法不似正道之法,反倒像是邪法。
不过于乘袅而言,法术没有正邪之分,只要能达成目的,她不介意这秘技是正还是邪。
“曾祖放心吧,终有一日,我会找出杀害姑姑和其他长辈的凶手,为她们,也为自己报仇。”
十年前若非她警醒,她早死了。
这笔账,她一刻也没有忘记!
乘宿看着面前的女孩,恍然间,像是回到了很久以前,看到了自己最珍爱的孙女。心潮一阵汹涌,他想,连小孩儿都有这般凌云志,他都这般老了,至多不过是舍了自己这一条老命罢了,又有何惧?
*
别过曾祖,乘袅回了扶凤殿。
明日便是元婴比试。她虽今日突破至元婴期,但不过是刚刚晋级的元婴初期,想来也没多少人把她放在眼里。今日虽出了一点意外,但总得来说,一切都按照她的计划进行。
乘袅本该高兴。
但坐在榻上,她耳边却不停回荡着曾祖说的那些话,有些心浮气躁。
“真好,你终于晋级了!”脑海里,回天珠激动地说,“你会参加元婴比试吧?我觉得你能得第二!”至于第一,回天珠默认是季烆了。
乘袅自然听懂了它的意思。
她声音平静:“你觉得我会输给季烆?”
回天珠道:“这还用说?你才刚晋级,季烆肯定比你强一些。等比试结束后,你就可以直接晋级化神,解了情人咒了。”
乘袅勾了勾唇,眼里却无笑意,只有一片冷光。
她没与回天珠废话,在窗口坐了一会儿,片刻,从储物袋里取出了一块传音石——这是蔺霜羿给她的,可以用来联系他。此前,乘袅从未用过。
良久,她注入了一道灵力进去,启动了传音石。
乘袅面无表情,眸光沉沉,声音却柔如温水:“剑何事?”
等了几息,那边才传来了男人的声音,气息隐约有点不稳,带着莫名的哑意,还有模糊的水声。只不过不等乘袅仔细听,那边就没了其他动静,唯有男人的呼吸声。
“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想到曾祖的话,乘袅看了看暗沉的天空,还是没忍住心里的在意,问:“我与季烆在你心里谁更重要?”她向来不喜为难自己。
另一头,蔺霜羿呼吸陡然一促。
第58章
他和季烆在她心里谁更重要?
昆仑府邸。
蔺霜羿居住的无忧苑各方面配置都极好,
汤池修建得极为华丽宽阔,引用的是极品灵泉水,不仅有沐浴清洁功能,
还能有助于修士疗伤修炼,
有清心静气之用。
不过蔺霜羿用不上,
他不爱这些享受,
也不需要靠这种外物来平心静气。
住进来几日,今晚是他第一次过来。在入汤池前,他已经叫了一次水,
许是温度太高,
非但没有让他静心,反而越发令他心浮气躁。
汤池可以控制温度。
清澈纯净的灵泉水面冒着白气,水面甚至还结了冰花,泡在冰凉的水里,
极致的冰寒终于缓解了那股难耐的热气。
收到乘袅的传音时,蔺霜羿正泡在汤池里。
当那道极度熟悉的轻软声音响起时,有一瞬间,他以为是自己不知不觉睡着又做了梦。
但他到底不是寻常人,很快便反应过来,忙睁开了眼睛,
想也没想快速从汤池里起身。
水面荡起一阵不小的波澜。
他身上不着寸缕,好不容易降下的燥热,在这一刻,
忽而又变本加厉的升起,
迅速席卷了全身。
蔺霜羿微微吸了口气,
坚实的胸膛剧烈起伏,冰冷的水珠顺着他的赤、裸的身体滴落下来,
没入水中,又荡起了阵阵涟漪,发出了细微的滴答声。
他没想到乘袅会突然给他传音,以至于没有做任何准备。虽则乘袅看不见,但沐浴时与女子说话,未免太不庄重了。
从汤池里出来,又重新穿好了衣裳,蔺霜羿才开了口。
几息过去,他已经恢复了平常的冷静。然而这份冷静没维持多久,便被女子的突然一问击碎。
“我与季烆在你心里谁更重要?”
他听见她问。
蔺霜羿心口一跳,方才平稳的呼吸又变得急促,近似慌乱,他喉咙剧烈吞咽了几下,平缓了气息才问:“你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若要问,该是他问才对。
他和季烆在她心里谁更重要?但蔺霜羿压下了这股不该有的冲动,没有说多余的话。
乘袅道:“我想知道,我与文喜比试那日,您出手压制同命蛊,是为谁?”
她本来是相信自己的感觉,但其他人似乎都不这样想,她难免受了点影响。蔺霜羿喜怒不形于色,平常情绪更是淡如清水,难道是她想错了?
蔺霜羿微微拉开了身上才穿好的衣裳,沉默片刻,才避重就轻道:“我是昆仑的太上长老。”
文喜与季烆是昆仑弟子,季烆还是他座下亲传。他插手,自是合情合理。
但事实上,当初出手时,蔺霜羿根本没想起这一身份。
之所以主动插手,无非是他不喜欢别人为难乘袅。但这些话,在他没有理清楚自己的心思前,不该说。
乘袅有些不满意这个答案,追问:“只是这样?”
蔺霜羿嗯了一声,因为看不到人,所以显得尤其冷淡。
一时沉默,乘袅没有再说话。
气氛似乎冷了下去。
蔺霜羿拿着传音石等了一会儿,还是没等到乘袅出声,脑海中冒出了少女泫然欲泣的模样,心口抽了一下,有些难受。
忍了几息,他还是道:“时辰不早了,你今日方突破,休息吧。”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不要胡思乱想。”
“我没有胡思乱想。”传音石里终于又传来了女子的声音,声音很轻,像是细软的手指在心尖挠了一下。
她停顿了片刻,轻声补充:“我只是想您了。”
心跳霎时犹如擂鼓。
蔺霜羿捂住胸口,猛然闭了闭眼,剧烈的喘息了好几下,一时竟说不出话来。那一瞬间,他竟然生出了想要即刻飞去皇宫的冲动,‘我也是’三个字更是差一点脱口而出。
但在最后一刻,他忍住了。
蔺霜羿意识到了自己许是对乘袅生了不一样的感情,超出掌控的感情。
喜欢吗?
蔺霜羿不确定。他们相处不到半年,太快了,或许这只是他的错觉。毕竟活了百年,乘袅是第一个与他朝夕相处的人。他在她的身上体会到了很多的第一次。
他还不能下决断。
况且……乘袅不是真心喜欢他。
她只是中了情人咒而已,她心中另有所属。
呼吸声有点重,被另一头的乘袅敏锐的捕捉到。结合最开始听到的水声,她眸光微闪,忽然问:“剑君,您在沐浴吗?我听着您的声音有点不对。”
洗个澡而已,是寻常事,但被乘袅点出来,蔺霜羿耳根越发灼烫,方降下去的火热又瞬间生起,他立时屏住呼吸,下意识否认:“没有沐浴,只是刚练了剑。”
乘袅挑眉:“这么晚了还练剑?”
“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修行亦是如此。”蔺霜羿饮了一口冰凉的茶水,尽量以平稳的语气说,“你如今突破至元婴,也当如此。”
说罢,不等乘袅再开口,他便道:“我要去修炼了。”语速不同寻常的快。
另一头,乘袅唇角翘起了一点浅浅的弧度,应了一声好。
传音石里再没有传出任何声音。
蔺霜羿身上的温度却没有降下去,也无心修炼,只又进了汤池,闭着眼,直至天明。
*
扶凤殿。
乘袅把玩着手心里的那枚传音石,想着蔺霜羿方才的反应,唇角保持着上扬的弧度,坏心情似乎一扫而空。
回天珠却是急了:“你什么意思?现在是晚上,情人咒没有起效用,你为什么要对蔺霜羿说那些话?乘袅,你想干什么?”
“你是不是移情别恋了?”
“你想要和蔺霜羿在一起?!”
它一连数个问题,明显是急得不得了。
与它不同,乘袅显得淡定冷静多了,闻言,笑道:“是又如何?”
回天珠没想到会得到她这么直接的回答,一时懵了,反应过来后忙道:“你疯了吗?你怎么能与蔺霜羿在一起?”
乘袅把传音石小心地放进了储物袋里,边漫不经心道:“为什么不能?”
“他是季烆的师尊!”回天珠急声道。
乘袅:“是季烆的师尊,又不是我的,不是师徒□□。”
回天珠卡住,片刻才道:“他修炼的是无情道,他不会喜欢你,你们注定不可能在一起。”
乘袅唇角笑意更深,眸光却幽深晦暗,语气温柔:“小珠,你忘了吗?无情道又不是不能破。”
“蔺霜羿对我好吗?”
回天珠很想说不好,但它日日与乘袅在一起,虽有时会被屏蔽,但也清楚蔺霜羿是怎么对乘袅的。
回想在无暇峰的几个月,蔺霜羿对乘袅的纵容和保护,又想到不久前特意送来的那雪蛟龙筋。虽然蔺霜羿冷冷淡淡,但仔细想想,他对乘袅确实挺好。
那句不好顿时就卡在了嘴里,根本说不出来。
它想说蔺霜羿对她好是因为季烆,但没来得及开口,便听乘袅又道:“他有这样对待过季烆吗?”
当然没有。
季烆连无暇峰都未住进去过。
回天珠感觉自己整颗珠都灰暗了:“你和季烆才是男女主,你喜欢的明明是季烆,喜欢了一辈子,这一世为什么要变?”它的声音里满是困惑。
喜欢了一辈子?
乘袅轻点着桌面,唇角笑意散去,眼里似有嘲讽,嘴上却轻柔地道:“想要我不变也可以,你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我可以考虑。”
回天珠不出声了。
若非无法炼化它,若非没有察觉到珠子对她的恶意,乘袅才不会耐下性子与它演戏。
她声音幽幽道:“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但小珠,你知道感情是不受控制的。现在我还能回头,可再过几日,待我深陷其中,那便不一定了。”
丹田处,被困在法阵里的回天珠焦躁的转着圈。
……
晨曦穿透云层,洒落大地,空气中弥漫着晨露的清新。
天亮了。
元婴比试将于今日正式开始。
与金丹比试不同,元婴期的比试规则不是抽签,而是打擂。一共十个擂台,第一日,各世家宗门尽可派人去抢占擂台。
时间为一日。
待到太阳落下,哪方势力抢到擂旗,哪方便是擂主。第二日开始,便是守擂,其他人可随意挑战擂主。输了下台,倘若赢了,便成为新的擂主。
季烆今日将代表昆仑参战,一早起来,先去向蔺霜羿请安。
蔺霜羿早早便起了,比平常的晨练时间还早了一个时辰。季烆出门时,便瞧见了正在院里练剑的男人。
他今日着了一身黑衣,少了几分飘渺的仙气,却多了冷锐的沉肃,显得有些尖锐。
同是剑修,又是师徒,季烆敏锐察觉到师尊今日的剑带着一股噬人的凶戾和煞气。
他身体不由紧绷成弦,斩天剑感受到威胁自动飞出,在面前盘旋,发出了尖锐的嗡鸣声。
季烆伸手握住剑柄,上前行礼:“弟子拜见师尊。”
蔺霜羿没有应他,只偏头看了他一眼,脑海中不自禁闪过季烆与乘袅在问情台上的画面,他眼神一暗,手中无暇剑忽而朝他疾速刺去。季烆瞳孔一缩,下意识挥出斩天剑挡住。
两股剑气相撞,掀起了巨大气流。
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