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文喜启唇提醒:“殿下真正心系之人是季师兄。”李韶却又不同意见:“那是以前,如今帝女心悦的可是剑君。即便是情人咒的作用,但只要此咒不解,这一点便是事实。”
屋里一时静默。
良久,文喜垂眸,哑声说:“以剑君之能,以皇室和季家之力,定能寻到解开情人咒的法子。”
“若寻不到呢?”李韶问,“剑君的确厉害,但并不精通咒术,而天下咒师,又有谁能与卫九幽比肩?”
“听说,今日季师兄很是难过伤心。”
李韶走到文喜身边,声音放轻了几分:“文师姐,帝女和季师兄,有缘无份。或许这便是天意。”
文喜的身体无意识的绷紧成弦。
*
季家也被情人咒一事打了个措手不及。
但前有同命蛊之事,后有众目见证下问情台上的生死相许,他们便是想要发火也没有理由和底气。
在外人眼中,乘袅是最无辜之人。况且,种了子咒的还是剑君。若是其他人,暗地里杀了便是。
如今却是动也不敢动。
这般一想,心底只憋屈至极。
这一回,季家是被看足了笑话。
“帝女与剑君中了情人咒,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们?”季长老只能把火压在心下,质问季烆,“若你早点告知家里,我们也好早做对策。”
“能有什么对策?”季烆眼前又一次闪过乘袅亦步亦趋跟着师尊的画面,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声音又干又哑,“能寻到解咒之法吗?还是能阻止这件事传播出去?”
当然都不能。
但他们提前知道,便是不能动剑君,但也能寻法子杀了乘袅。可现在,乘袅日日跟在剑君身边,长居无暇峰,他们根本找不到动手的机会。
季长老面色沉硬如铁。
季烆深吸口气道:“长老,莫要忘了师尊修的是无情道。他不会对袅袅动情的。为了成就大道,师尊定也会想方设法解开情人咒,了结这份因果。”
季长老当然清楚这一点,但不知为何,心里还是莫名有些不安。
他目光幽深,忍不住说:“无情道并非不可破——”
“但师尊绝不会!”不等他说完,季烆便立声打断他,斩钉截铁道,“师尊心向大道,一心成仙,道心坚不可破。”
“况且,袅袅还是我的未婚妻子。师尊克己复礼、光风霁月,绝不可能对袅袅生出其他心思。”
*
乘袅与蔺霜羿一同回了无暇峰。
到时,已是酉时末,情人咒失效,盘绕在心头的那股强烈的痴意渐渐消散,乘袅恢复了全部的清明。
她没有如白日那般再痴缠着蔺霜羿,而是回了自己的房间。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脑海里,回天珠的声音就未停过,满是焦躁和愤怒,“乘风怎么会是这样的,他明明最疼你的!”
没了其他事干扰,乘袅可以专心应对它。
闻言,她眸光微暗,问:“为什么不可能?这世间反目成仇的兄妹亲人还少吗?”
回天珠大声道:“可那不应该包括你和乘风!”
乘袅挑眉:“你为什么这么笃定?你亲眼见到了?”
回天珠立即道:“我虽没有亲眼见到,但是你亲口说的,你和乘风关系很好。他疼你护你,你敬他爱他。”
这珠子的脑子不够聪明,但嘴巴很紧。今天能开口,想来也是因为受了刺激。当然,这也是乘袅故意为之。
听到回天珠说是‘她’亲口所说,乘袅眸光微动,话锋一转问:“说起来,你说我上一世做了帝君,但哥哥为长,又是少君,为何登上帝君之位的不是他?”
“小珠,都到现在了。今日倘若没有剑君,我怕是已成灰了。”不等回天珠开口,乘袅补充道,“小珠,你想要我死吗?”
回天珠想也不想回答:“当然不想!”
“那你就回答我的问题。”
回天珠沉默了许久,整颗珠子团团转,良久,它才小声说:“因为乘风死了,在战场上,他为了救你死了。”
听到那个‘死’字,乘袅的双手倏然握紧。
她猛然闭了闭眼,压下了心头瞬间生起的那抹酸涩和愤怒,问:“你亲眼见到,还是我告诉你的?”
“是你自己说的。”回天珠嘟囔了一句,“你当时眼睛都红了,都哭了。”
“是吗?我哭了。”
乘袅近乎呢喃地说,神情有些恍惚,仿佛真的信了回天珠的话。她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而是低垂着头,仿如陷入了迟来的伤怀。
若回天珠没有骗她,若它说的句句‘属实’,那么便是有人骗了回天珠。
*
今日这场刺杀,看似他们处于被动,但事实上,乘袅并未输。如果能趁此机会抓到背后之人,自然是好。
但她清楚这样的几率极低,所以也不怎么失望,反正她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
她身上或者她本人果然有能威胁到背后之人的东西。
明面上是盘龙教对皇室的报复,但为何偏偏选在这个时候?盘龙教便是有秘术,但想要培养合体以上的高手,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
而且大量的祭品从何而来?
九胥五十四城,自元祖时便颁布了许多政策,对丁籍管理极严。婴儿出生三日内,无论是凡人还是修士,家中人都需要去府衙登记。
不仅如此,每三年都会清查一次。
一旦有哪地人口大量流失或者死亡,都会被立刻察觉。因着这严格的监察制度,这一万年来,偶有邪教邪宗出现,但都不成气候,无法像万年前的盘龙教那般兴风作浪。
元祖时曾留下过对盘龙教秘术的记载,上面清楚写道,想要催生一个合体,即便天资绝佳,也至少须得十万祭品。若是大乘,更要翻倍。
“殿下,曾祖回来后,便亲自查了近十年九胥各地丁籍,一切正常,并无异样。”传音石中,乘进的声音传了出来,“也不知盘龙教是从哪里寻来的那么多祭品。”
其实这事,每三年都会查。若有不对,早该察觉了。
如果用修士做祭品,数量上倒是能少一些。但大部分的修士不是出身世家,便是投靠宗门,散修毕竟是少数。
便是散修,也有散修盟做主。真发生大量散修失踪或死亡,散修盟不可能不管。
以盘龙教能干脆舍弃三个高手的举动来看,他们分明不缺祭品。
所以乘进等人才百思不得其解。
盘龙教到底是怎么无声无息弄来那么多祭品,培养出这些高手的?凡事做过,便有痕迹。
可现在查来查去,却似没有一点不对。
“想要祭品,很简单。”乘袅脸上没了笑,眉目间一片沉凝肃冷,“把近百年来,各地发生的天灾全部列出来,答案便出来了。”
“什么?!”乘进一惊,心头发凉,“殿下,您的意思是,盘龙教人为制造‘天灾’,以获取祭品,掩盖恶行?”
细细想来,这个猜测竟无比合理。
为何律法规定元婴之上的修士不能轻易出手斗法?正因,这些修士法力强大,能造成的破坏实在太大了。
他们往往一挥手,便能毁掉一座城,取走百万人的性命。
有时候真正的天灾的威力或许还比不上两个出窍修士一场无所顾忌的斗法。天灾不受人力控制,难以预测,也无法阻止,往往只有发生了,才能处理灾后之事。
各地气候与环境不同,有些地方可能数年都能风调雨顺,有些地方却是年年都有灾祸。
凡人脆弱,即便有修士干预,往往一次大型天灾也会伤亡数万甚至数十万人。
若盘龙教从此入手,实在太容易了!
只要扫除痕迹,基本就不会惹人怀疑。
不用多,只两三年年制造一次天灾,祭品便能源源不绝了。
此计实在太过恶毒狠辣!
不是乘进等人蠢笨,而是九胥已维持了太久的和平,于他们而言,最凶恶的也不过是那些乱杀无辜、修炼邪法的邪修。
便是那些臭名昭著的邪修,为了活命,也不敢放肆屠杀。
乘进立刻道:“我这便去上禀帝君,请彻查各地天灾。”
“直接禀告曾祖吧,避开其他人。再未查清之前,此事不能外传。”乘袅却摇了头,声音微沉,“除曾祖之外,谁也不要说。”
雁过留痕。
盘龙教再小心,百年之久,也不可能当真没露出任何马脚。除非,内有奸细,为其掩护。
乘进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的呼吸骤然加重,像是在极力忍耐着愤怒,许久,才沙哑着应了一声:“好。请殿下放心,我定会小心行事。”
“阿进。”乘袅唤了一声他的名字,轻声道,“注意安全。”
要揪出内奸当然不是易事。
能为盘龙教掩盖至今,亦说明那人已处高位,甚至不止一人。
乘进呼吸一滞,终是忍不住哑声问:“为什么?殿下,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还是太年轻了,尚有一腔热血和纯真,良好的出身更让他大部分时候看到的是好的一面。
人生中最大的困难,无非是修炼,以及振兴家族。他们乘氏源于乡野,既站在了高位,享受了子民的朝拜和供养,当然也要承担起责任。
不说人人做到爱民如子,但绝不能残害无辜,知法犯法。
乘袅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她只是想,三十年,还是太慢了。内已腐朽,何必去修?不如重头来过!
……
这些日来,乘袅除了每日修炼,夜里便努力炼化从卫九幽处得来的仙力,从无懈怠。
但即便如此,想要彻底炼化,也至少需要三十年。
三十年太短又太长,变数实在太多了。
她如今能借蔺霜羿之力,得来一时的庇护,但这非长久之计。按照那本书中记载,不用三十年,蔺霜羿会因为飞升失败,身死道消。
乘袅的心中难得生了一丝焦躁。
这一夜,竟难以安心入定。
她盘腿闭眼坐在榻上,不知何时竟入了一场奇怪的梦境。她看到了自己和乘风,他们相对而立,相隔咫尺,又犹比天涯。
她听见乘风问:“你以为凭你一己之力,能挽回颓势?能让乘氏再现元祖之辉?”
“乘袅,你太天真了!”
“往前数千年,乘氏难道没有出现过天才吗?谁都想要成为元祖,可谁都不是元祖。”
“元祖的时代早已过去,我们该做的是接受乘氏的衰败。”
“不要去妄想自己做不到的事,现在这样不好吗?”
梦里的她没有回答乘风的问题,而是反问:“哥哥,你还记得我们入道时曾发下的誓言吗?”
“不要再提以前,那不过是年少无知时的妄言!”她看见乘风大笑了一声,满脸讽刺,“与其做这些不切实际的梦,还是想想该怎么保住自己的命吧。”
“乘袅,活着不好吗?为何你偏偏要朝死路走。”
她听见他问:“你为什么要让我?你既让了我,又为何不让到底?乘袅,我是你兄长,我不需要你的怜悯和施舍。”
乘袅猛然睁开了眼睛。
天亮了。
第41章
占便宜
尽管乘风没动手,
但只他冷眼旁观族人受难这一点,便已经足以说明他作为少君的失职。
但少君的废立是大事,不能轻易下决定。
“从今日起,
你便入思过堂。在九胥大比前,
便不要再出来了。”回到帝都后,
乘宿直接下达了对乘风的惩罚,
“所有人听令,无本尊允许,谁也不能进去探望,
更不能私自放少君出来。违令者,
重罚!”
若非顾忌九胥大比,乘宿的处罚必然不会这般轻。
对于如何得到的消息,乘风的解释是有人特意通知了他。
他也不知道是谁。
他当时去长灵山,其实也是将信将疑。
对此,
乘宿没说信还是不信。罚乘风入思过堂后,他便一并派人把乘风身边的侍卫和宫人全都看管了起来。
乘风平静的接受了惩罚:“孙儿遵命。”也没有为那些人向他求情。
“风儿。”看着曾寄予厚望,精心培养的曾孙,乘宿终是掩不住心里的失望,“在我心里,你与袅袅都是最优秀的。你们是兄妹,
身上流着同样的血。”
乘风扯了扯唇角,不置可否。
若是当真这般以为,又为何能说出那些话?他在修炼上,
的确比不上乘袅,
这一点,
他已认了。
他掩下眼中暗色,单膝跪在地上,
顺从道:“曾祖无需说这些话来安慰我,我知道我比不上袅袅。此次是我冷血无情,被嫉妒左右,失了平常心。我认错,我会入思过堂诚心反省。”
乘宿眉头微蹙,还想说什么,乘风已经转身主动入了思过堂。
“大哥,他现在明显是钻了牛角尖,无论你说什么,想来都是听不进去的。”耀火长老上前拦住还想要跟进去的乘宿,脸色沉沉,“正如袅袅所说,前方长路漫漫,乘风看见的只有她。”
“若乘风连这一点也想不通,那便不配做九胥的少九胥的少君,以至帝君,武力可以不是最强大的,但心必须是。”耀火长老声音放轻,带着沙哑和干涩,“情势至此,内忧外患,倘若自己都不坚定,又怎么能带领乘氏?”
乘宿当然知道这个道理。
只是乘风是他们倾尽了无数心血培养出来的少君,在此之前,勤勉上进,稳重冷静,颇得人心赞誉。
即便修炼上不是最好的,但已经足够优秀。
正因如此,看着乘风如今的变化,乘宿才更心痛。
耀火长老道:“如今也好,不破不立。若他能想通,修为和心境必定更上一层。大哥,如今最重要的是查清盘龙教。他们是如何发展至今,未让人发现的?以及,他们为何甘愿付出这般大的代价,也要杀了袅袅?”
听到这话,乘宿的心思也立刻放在了正事之上。
“风儿又是如何得到的消息?我想,这或许是一个入手点。”耀火长老脸色冰冷,声音阴厉,“族里该好好整顿一番了。”
……
晨清日明,清风悠扬,是个极好的天气。
不大不小的屋子里安安静静,但乘袅耳边似乎还回响着梦里乘风的一句句厉声质问,压过了曾经的所有温情,只剩下一声声的不甘和怨怼。
感受着因被仙力蕴养越发宽广的经脉,还有那颗即将破开的金丹,或许如乘风所说,她其实从未真正退让过,便是选择做一个辅佐者,她也不想居于人下。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建立多宝楼,不会有意无意的经营自己的好名声,不会步步为营。
她身上的每一滴血液都流淌着蠢蠢欲动的滚滚野心。
站在最高处,凌驾于所有人之上。这个念头,原来从未自她心里消失。
乘袅吸了口气,压下了心里那些烦乱的思绪,揉了揉揪疼的额头,洗漱换衣出了屋子。
所有的坏心情在看到院中长身玉立的男人时,竟一扫而光。
男人今日换了一身黑金色的衣袍,腰系了一根同色玉带,肩宽腰窄,看似沉重晦暗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却有着独特的魅力。
非但不显暗沉,还衬得他面如冠玉,俊美如仙。
“剑君!”
乘袅本能地扬起笑脸跑了过去。
蔺霜羿也习惯的侧过身子,避开了两人更多的碰触,淡声说:“今日你迟了一刻钟。”他们的晨练时间一直都是卯时初。
数日来,乘袅从未迟到过。
“请剑君恕罪,是我昨晚不知不觉入了梦,所以才误了时间。”
蔺霜羿顺口问道:“什么梦?”
一旦筑基,修士便与凡人彻底有了不同,不再需要通过睡眠来补充精力。夜间,通常都用来修炼。
如此,修士自然极少做梦。
乘袅本想实话实说是噩梦,但瞧着男人如玉的侧脸,心底想要得到他、占有他的欲、望便有些压不住。
喜欢他,想要他。
不拘任何手段。
她眸底极快闪过一抹晦暗,伸手抓住了男人的衣袖,声音清甜如蜜地说:“我梦到与剑君成婚了。”
蔺霜羿眉心一跳。
“我太高兴了。”话出口,少女似也意识到不妥,玉白的脸颊染了一层薄霞,“对不起剑君,我不是故意想要冒犯您,我只是太喜欢您了。”
见男人沉着脸不说话,乘袅拉着他衣袖轻轻晃了晃:“您生气了吗?”
这都是情人咒导致的后果。
蔺霜羿很清楚,乘袅不是真的喜欢他。不过是一个梦,几句话而已,他当然不可能生气。
况且这些时日,乘袅常常语出惊人,他都已经习惯了。以至于,心绪平静如水,佛珠也未再发热。
“本君知道你是受了情人咒的影响。”蔺霜羿拨弄着沁凉的佛珠,维持着平静的面色,淡声提醒她,“你的未婚夫是季烆。”
乘袅选择性忽视了最后一句,立即抓住他的漏洞问:“所以剑君您没生气,对吗?”
“……本君没那么小气。”
“我就知道剑君最是通情达理,温柔如风。”
温柔?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样的词来形容他。
蔺霜羿垂眸看了面前的女子一眼,数日相处下来,他对乘袅也有了一些了解,知她嘴甜如蜜,甜言蜜语向来是张口即来。
她又生得好看,这般刻意哄人,自然很难有人能招架。
可惜,他不是季烆。
乘袅还在说:“我发现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的心了,所以可能会做出更加过分的行为,剑君您也不会生气吗?”
粉白的脸颊上带着纠结和犹豫。
她已经足够过分了,还能做什么过分的事?
蔺霜羿不觉得一个金丹能对大乘修士做什么,他拨弄佛珠的手指停下,可有可无的回了一句:“不会。”
听得这话,少女的眼睛亮了亮。
晨曦恰时洒落,像有无数星星住进了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光芒闪烁,璀璨夺目。
蔺霜羿微微晃神了半瞬。
“时间不早了,开始——”他不想再在这种男女情爱的事上耽误时间,须臾,别开视线,便要开始每日的晨练。
然而话说到一半,脸上忽然传来了一阵柔软的湿润触感,与之前落在他手背上的那个吻的触感几乎一模一样。
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但蔺霜羿的声音戛然而止,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放在佛珠上的手指瞬间收紧,他的喉结无意识上下滑动,面无表情的偏头问:“乘袅,你在干什么?”
“我在亲您啊。”
少女无比自然地回,歪着头,模样煞是俏丽可爱,甚至还带着两分疑惑。
他当然知道她在亲他,他只是想问她,怎么敢这样做?!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剑君,您生气了吗?”不等蔺霜羿回答,乘袅小声补充道,“我刚刚已经问过您了。”
那是他没想到,她指的竟是这样过分的事!
蔺霜羿胸口起伏微微大了一些。
乘袅小心观察着他的脸色,见到面色冷硬,小心翼翼说:“剑君,您说了不生气的。”
她声音低低,没等他开口训斥她胡闹,她的眼眶就先红了,眸中水意朦胧,含着委屈,极是可怜。
脸上似乎还残留着属于另一人的气息,蔺霜羿强忍着没有立刻去擦拭,低头,对上少女又怯又委屈的目光。
落子无悔。
出口的话当然也不可能再收回去。
他压下心里陡然生起的躁意,生硬地回:“本君没有生气。”
闻言,那双泛红的眼睛又亮如了繁星,少女开心地说:“君子一言九鼎,我就知道剑君是言而有信的真君子。”
话音落下,她踮起脚嘟着唇竟似又要亲他。
但这一回蔺霜羿有了准备,在那软嫩红唇碰上来前,及时挡住了她。他的手抵在了少女的肩膀上,维持着一份安全距离。
“乘袅,不要得寸进尺。”他警告她,“否则,你会后悔的。”待到情人咒解开,她再想到这些事,以她对季烆的感情,想来定会难受伤心。
“与自己喜欢的人亲近,我才不会后悔。”
所以她以前与季烆亦是如此?
蔺霜羿微顿片刻,心里不知为何有些烦躁,他眉目清凉如雪,声音冷硬:“我不是季烆,与你也非两情相悦。”
“我知道,”乘袅神色落寞,语气低落,“剑君对我无意。梦里的一切都是假的,我们不可能真正的成婚,我……会控制自己的。”
她转过身,背对着男人,微不可察的翘起了艳红的唇。
——反正她已经占到便宜了,不是吗?
*
因着这点小插曲,两人之间的气氛似多了几分微妙。
或者准确的说是冷疏。
如乘袅所说,她似乎真的在控制自己,没有再对蔺霜羿做任何亲密的事,也没有再说那些甜言蜜语。
晨练时,她都极为安静克制。
“鞭与剑不同,又有相似,你要做的是驾驭它。而不是被它牵制。你要记得,它在你手上,由你完全掌控。”
“是。”
少女肃容应道。
她悟性的确极好。
不过稍一点拨,便能有所进。纤柔的身姿与纯白的白灵鞭一起舞动,纤细白嫩的手腕一动,白灵鞭如游走的灵蛇,随风飞舞,看似杂乱无章,不受控制,但仔细看便会发现每一鞭都在女子的掌握之中。
她似乎真的与手里的灵鞭合二为一了。
每一次轻跃飞扬,都比上一次更加轻灵。
蔺霜羿看向正认真训练的少女,见她目不斜视,只一心专注练鞭,额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未分神看他。
直到一场晨练结束,她也未再有任何越矩之举和失礼之言。
如此也好。
倘若乘袅能控制自己,与他保持距离,他们都能轻松一些。他不可能时时带孩子,也没那耐心和心思。
“可以了。”佛珠快速从手指间穿过,蔺霜羿微提音量,“过犹不及,今日便到此吧。”
“是。”
少女立时收了鞭,朝他行了一礼,“多谢剑君指点。”
礼数周全,与之前与季烆一同前来见他时一般无二。
蔺霜羿嗯了一声,转身,如往日一般朝静室走。身后,少女也如平常那般跟了上来。
晨练结束后,他会去静室入定修行。
乘袅要求与他一起,理由是她看不到他,便无法专心。
“殿下,季师兄来找您了。”
小童的声音忽然响起,紧随着,身后熟悉的脚步声骤然停下。
随后,蔺霜羿听见乘袅说:“就来。”话音未落,她已经迫不及待地转身,快步随着小童离开了。
乘袅当然不想见季烆。
情人咒一事已经昭告天下,她昨日也没有再掩饰自己的行为,不再去见季烆,也是合情合理的行为。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情人咒入魂,她现在心爱之人是蔺霜羿。
但乘袅强忍着想要回头的欲望,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里。‘心上人’重要,可正事也重要。
而且她也想试试能不能控制一下。
她不喜欢被牵制。
乘袅很快便到了季烆面前。
不等季烆开口,她先开口道:“阿烆,我们一起走走吧。”
自从乘袅中了情人咒,搬入无暇峰后,两人见面,也只能匆匆说几句话。乘袅更是不愿离开无暇峰半步——确切的说是不愿离开他的师尊。
季烆已经忘记,他有多久没有与她好好的走一走,说上一番话了。
闻言,他当然不会拒绝,立刻应了好。
乘袅也没耽搁,见他应了,便当先出了无暇峰,直至走到靠近昆仑外门的地方,不远处有一块石壁,刚好隔出了一块安静的地方。
至此,她才停了下来。
她一路沉默的走,没有如季烆所想,像曾经那般与他笑闹。
季烆忍不住唤了一声她的小名:“袅袅?”
“就在这里说吧。”乘袅直接道,“阿烆,在情人咒没有解开之前,若无必要,我们便不要再见了。”
不等季烆回答,她顿了顿,又说:“或者,我们不如直接解除婚约。如此,对你我都好。”
季烆脸色顿时变了。
他上前,想要拉住少女的手,然还未碰到,便被避开了。手心空荡荡的,正如他此刻的心。
季烆想也没想的拒绝:“我不要!”
他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极力压抑着快要爆发的情绪,一字一顿的道:“一年之期未到,乘袅,你不能食言。”
“你说过的,只要我解了同命蛊,我们的婚事便能继续。”他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些话,脸色苍白,一向冷然镇定的人,眉目间竟似有惶然之色。
可乘袅心如止水。
她脑海里还存放着他们之间的所有美好记忆,但一幕幕画面闪过,却已经无法掀动她的心潮。
“可我中了情人咒,我现在对你已经没了感情,我喜欢的是剑……”
“那不是你的本意!”不等她说完,季烆已经强行打断她,“只要解开情人咒,解开同命蛊,我们便能回到从前。”
不,回不去了。
即便没有情人咒,他们也回不去了。
在他选择了别人之后,她就没有想过回头。
乘袅目的已达到,不欲再多说,只道:“你想要继续一年之约也可以。但在事情没有解决之前,我们还是少见为好。”
“阿烆,不要再来找我了。”她看着他,眼里毫无爱意,无波无澜仿如在看平常人,认真地说,“我不想伤害你。”
石壁背后,文喜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欢喜剑。
*
静室里静谧如初。
没了另一个人的气息,自然更安静,更适合修行。
不仅静室安静,整座无暇峰都很安静。除了风声和鸟雀虫鸣声,两个小童的呼吸声,便没了其他声音。
但不知为何,蔺霜羿却一时难以入定,心底还莫名生起了一股莫名的燥意。他盘腿闭眼坐在蒲团上,还是觉得脸上不舒服,最后终是忍不住用手擦了擦被乘袅亲口的地方,擦了好几下,直到那块地方发红微烫。
“无暇,有好消息了!”
正此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蔺霜羿手指微顿,转头,果然看见了数日未曾出现的姬赤野。
他心尖微动,手上动作停下。
姬赤野明显很兴奋,不等蔺霜羿询问,他已经自顾自道:“我查到了卫九幽曾经待过的一处洞府。”
这些日来,姬赤野之所以没有来无暇峰,便是为了此事。当然,这也是蔺霜羿托他帮忙的。
因着乘袅太粘人,蔺霜羿行动多多少少不如以前方便自由。
记得有一日,他不过独自离开了无暇峰不到两个时辰,再回来时,看到的便是眼睛都哭得红肿的少女。
自那之后,她黏得越发紧。
若要出门便得带着她,实在麻烦。他知乘袅很看重即将到来的九胥大比,最后,蔺霜羿便只能把此事托给了姬赤野。
皇天不负有心人,姬赤野努力了多日,总算有了一个好消息。
姬赤野激动道:“那洞府外设有阵法结界,我不曾进去探过,但我查过资料,发现这是卫九幽飞升之前最后待过的地方。”
“我觉得里面定有线索,极大可能有解除情人咒的法子!”
“无暇,你马上就能解脱了,高兴吧?”
咔嚓——
“什么声音?”姬赤野正说得兴起,一道清脆的碎裂声忽然响起,他耳尖微动,顺着声音看过去,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诶,无暇,你的佛珠怎么裂开了?”
那佛珠可是蔺霜羿亲自炼制,用的材料与普通佛珠不同,便是大乘修士也不能轻易毁坏,怎会无故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