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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十年说长,也不算太长。

    至少于修士而言,只不过是人生中很短暂的一段时光。能被选入宫中的人,不论是侍卫,还是宫人,皆非凡人,最差也有炼气修为。

    修士的寿命比凡人长,记忆当然也比凡人好。

    是以,所有人都还记得十年前那位九胥帝女是如何惊绝天下。

    帝女乘袅,出身尊贵,容貌艳绝,天赋出众,却并不自傲,未有上位者的高高在上,反而温和有礼,宽厚待下。

    当然,更不失气度和风华。

    总之,十年前的帝女意气风发,光彩照人,与此刻的脆弱截然不同。

    思及此,众人皆忍不住想,若帝女未曾伤及灵根,沉睡十年,想必也已至元婴了吧,届时又该是何等风采?

    若非帝女舍身相救,文姑娘焉有今日成就?

    当时,文姑娘可只是一个小小凡人。可帝女未曾犹豫半分,毅然决然以身相护,这份心性更是难能可贵,令人敬佩。

    犹记得,万年前,还未有九胥国。那时没有律法约束,只奉行弱肉强食。莫说凡人,便是大部分修士都过得极其艰难。

    各族厮杀,强者没有约束,只凭喜好伤人杀人,弄得生灵涂炭,一片混乱。

    直到女帝乘微横空出世,建立九胥国,制定了九胥律法,这个混乱不堪的世界才迎来了和平。

    律法之下,一视同仁。

    凡人不再被视为猪狗,修士也不能再凭借修为胡乱行事。

    无论修为高低,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人,一旦犯法,绝不姑息。

    当然也有人反对,尤其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大能,他们无法无天惯了,如何甘心被压制管束?

    可惜他们不是女帝乘微及其座下四大军团的对手,因此再不甘心,也只能乖乖听话。

    女帝乘微被世人誉为元、祖。

    只不过万年过去,女帝崩逝,乘氏皇族再未出一个能与其比肩者。

    时至如今,乘氏皇族已无大乘期大能,而曾经在皇族之下的四大世家却各有一位大乘期坐镇。

    尤其是季家,季家老祖更是大乘期圆满,距离飞升只差半步。

    修士与凡人并存的世界,本质还是弱肉强食,想要改变规则,那必须是最强大的存在。

    万年前,女帝做到了,可惜她的后代达不到她的高度,也没有她的强大,终是只能渐渐没落。

    但即便如此,乘氏皇族在世人心中,尤其是凡人心里,依然有很高的地位。

    帝女修为虽不如女帝,但不愧是女帝后人,如出一辙的品性高洁、爱民如子。若非她行二,又不争不抢,九胥少君之位合该落在她身上。

    帝女这般好,也难怪文喜姑娘愿意以命相报。

    灵医心中百转千回,脸上敬重更深几分,忙道:“殿下放心,这毒并非无解,虽毒,但还不至于致命,臣即刻就为文姑娘解毒。倒是殿下,您才刚苏醒,灵根未愈,还要多多休息才是,莫要劳神劳力。”

    乘袅微微一笑:“我的身体我知道,灵医还是先给文姑娘解毒疗伤吧。莫要加重了她的伤势。”

    灵医忙应了一声,听说文姑娘取得了万年血芝,如此,殿下恢复有望。思及此,他立刻开始施针用药,三针下去,文喜便猛地吐出一口毒血,悠悠转醒。

    “文姑娘,你现在感觉如何?”

    文喜眨了眨眼,带着刚醒的茫然,不过只是一瞬间,她便回过神来了,想起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我没事。”躺在榻上的女子面色惨白的摇了摇头,看着周围的人,她语带歉意,“抱歉,让大家担心了。这点小伤,养一养便好了。”

    “这么重的伤,岂是小伤?”灵医不赞同道,“血龙虫剧毒无比,若是再晩一时半刻,毒入丹田,便是能救,也要遭受好大一番苦楚。文姑娘,你不能不把这伤当回事。”

    “我没有不顾自己,我只是想尽快取到万年血芝。”文喜声音有点沙哑,说话间,视线不由自主地朝乘袅和季烆所在的方向看去。

    先落在乘袅身上,后又在季烆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不经意的移开。

    “殿下。”她先唤了一声,微顿片刻,又补了一声,“季师兄。”

    乘袅笑着应了她一句:“醒了便好,你现在身体可还有哪里不适?”

    相比她的和颜悦色,季烆的脸色却是很冷,甚至看也没看文喜,那般冷漠的态度实在刺人。

    文喜的脸色更白了几分。

    “文姑娘,你不是取到万年血芝了吗?”灵医一心在血芝身上,立刻就问,“正好我在此,你快把血芝拿出来,这等灵药须得及时用了,否则,药性会随着时间流失,效用大减。”

    听到这话,季烆才终于抬眸,看向了文喜,问:“你真的拿到万年血芝了?”语气难得多了一点急迫。

    文喜清楚这份急迫从何而来。

    季师兄这是在为他心爱的女子问,为其着急。

    她垂下眼,点了点头,手上一挥,下一秒,一朵血红色的灵芝便出现在了空中。只见那灵芝不过成年男子一手大小,通体血红色,身周流光四溢,甫一出现,一股浓烈的药香便散发开来。

    “这便是万年血芝。”

    随着血芝出现,文喜从榻上坐起身,背脊笔直,直直看向乘袅,沉声道,“殿下,我拿回来了。”

    乘袅适时露出了惊喜之色,夸赞道:“文姑娘,果真厉害。这次真要多谢你了。”

    “殿下不需言谢,这本就是我欠您的。”文喜认真道,“当初殿下为救我才受伤,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殿中人听着,都不由点头,面露赞许。

    唯独季烆,一双眼睛只紧紧盯着万年血芝,未曾予给文喜半分余光。

    乘袅面带微笑,也眼带希翼的看着那多血芝。但事实上她心里很平静,毕竟按照书中所写,这万年血芝其实是假的,乃是血菩提伪装。

    虽然她不是很想信。

    果然,灵医先是欣喜的小心捧起血芝,然仔细观察了一番后,脸上却渐渐出现了犹疑之色。

    “如何?”

    见灵医面色不对,季烆立刻皱眉问道,“是这血芝有何不对?”

    “不对,这不是万年血芝,这是血菩提!”灵医又检查了一会儿,露出了失望之色,最终遗憾摇头。

    殿里欢喜的氛围陡然一滞。

    “怎么会?!”文喜脸色变了,“我……我不知道。”

    “血龙虫也喜食血菩提。血菩提与血芝很像,所以常常被认错。”灵医叹气解释。

    得知不是万年血芝,季烆脸色更冷了,只问:“所以这血菩提对袅袅无用?”

    灵医点头。

    血菩提也是珍贵的灵药,但与万年血芝药效不同。再珍贵,也无法治愈乘袅被伤的灵根。

    “是我的失误。”文喜泛白的唇几乎被咬出了血,“让殿下空欢喜一场。”

    乘袅面上也露出了失望之色,却依旧温声道:“没关系,万年血芝本就难寻,文姑娘不必自责。况且,血菩提也是珍药,也不算一无所获。”

    “堂堂掌门亲传弟子,连血菩提和血芝也分不清?”与她相反,季烆神情冷厉,语气不耐,字字严苛,“宗门有灵药课,内门弟子都必学,文喜,你平日就是这般上课的?”

    文喜难堪的垂下了头:“是我错了,季师兄教训的是。我下次再不会认错了。”

    “有错当罚,回去默写百遍灵药谱。”

    “是。”

    文喜顺从应道。

    一旁,乘袅看着这一幕,微微挑了挑眉。

    *

    虽是乌龙,但文喜的心意没有假。她的确为此受了重伤,血龙虫的毒虽解了,但伤势还在,暂时不能动用灵力,也不好移动,需要好生将养几日。

    这十年间,文喜为了给乘袅寻灵药,受过许多伤。

    这次不是例外。

    她在皇宫甚至有独属于自己的一处小殿。据说是有一年,文喜独闯地幽海,取得一株千年冥莲,奉与帝女疗伤。为此,文喜双臂具断,险些成了废人。

    帝君感念她的真心,为让她安心养伤,赐下一座小殿,并取名欢喜殿。

    这些事,乘袅都已听人说了。

    她面不改色的安排人照顾她,直到处理好一切,这才带着人离开。期间,季烆至始至终都陪在她身旁,除了训斥文喜几句话,此后再未看其一眼。

    “阿烆,你很讨厌文姑娘?”

    出了欢喜殿,季烆送乘袅回她所居的扶凤殿。路上,乘袅忽然开口问。

    听她提起文喜,季烆就皱眉,声音如冰:“她害你重伤,十年不醒。我难道不该厌恶她?”

    季烆虽性情冷漠,但也从未这般明显表现出对一个人的厌恶。可这种‘厌恶’,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特殊?

    乘袅瞧着他,目光有些深。

    “当初救她,是我自愿。我受伤,也是妖兽所致,非她之故。她也是被牵连的无辜,所以你无需迁怒于她。”

    季烆没有回答,明显是不愿。他对文喜的厌恶似乎根深蒂固。

    是太在意她,太爱她的缘故吗?

    “阿烆,你这么讨厌她,是因为很爱我,是么?”

    少女忽然笑了,笑起来,左边竟有一个浅浅的小窝,显得尤其灵动可爱。

    季烆是个感情内敛的人,很少直白表达自己的感情。至少在乘袅沉睡之前,即便他对乘袅的在意众人皆知,但他也未曾对她言过‘爱’。

    但每一次,乘袅问他,他都会毫不犹豫点头。

    这一次,一如既往。

    男人依旧认真的点了头。

    “嗯,我也喜欢你。”

    少女眉眼弯弯,笑得越发灿烂,似乎很满意未婚夫的表现,并如曾经一般,直白的向他表明心意。

    她已经很多年没对他这样笑过了,季烆看得入神,忍不住向少女伸出了手。

    他想要牵她的手。

    像以前她常对他做的那样。

    少女却忽然伸手接过了他左手提着的那对疾风雁。

    “哎,都忘了这两个小东西了。”看着疾风雁,少女笑得很开心,仰头对他说,“阿烆放心,我会好好养着它们的,定不会委屈了它们。毕竟——”

    “这可是你送我的小宝贝。”

    她朝他俏皮的眨了眨眼。

    她的手小,不像他能一只手提两只,只能一手一只。如此一来,两手都满了,自然无法与季烆牵手了。

    “好。”季烆看着空空的掌心,微顿片刻,说,“你身体未愈,还是我来提吧。”

    “不用了,我还没那么脆弱,况且,这两只小东西也不重。阿烆不用担心,我提得动。”乘袅笑着拒绝,视线从他的手上若无其事的划过,似乎未曾注意到他的想法,只仿若闲聊般说,“对了,阿烆,我们成婚,应要先去拜见无暇剑君吧?明日便去,如何?”

    那只手,可刚碰过了其他女人。

    ——不洗干净,别想碰她。

    第3章

    她要独一无二

    虽只是大乘初期,战力却堪称九胥第一。

    这份天资,堪称恐怖,也让无数人敬畏向往。

    因此,数不清的人想要拜在无暇剑君门下,做他弟子,即便只是记名弟子,也足以羡煞众人了。

    只可惜时至如今,剑君也只收下了一名亲传弟子。

    便是季烆。

    在把季烆收入门下之后,剑君便对外宣称再不收徒。也就是说,若无意外,季烆将是剑君膝下唯一的亲传弟子。

    能得此殊荣,不知引得多少人的羡慕和嫉妒。

    幸而季烆天资极好,又勤奋刻苦,悟性极高,修为进境极快,据说剑君在他这般年岁时也还未曾结婴,所以他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如此,这才让人心服口服。

    言而总之,季烆能有今日风光,一半源于季家和他自己,另一半却来自无暇剑君。

    毕竟只凭剑君唯一亲传弟子的名号,便已能在九胥横着走了。

    便是乘袅也曾暗地里羡慕过季烆能有此运道,那可是九胥战力第一。如果她能有一个这样厉害的师尊,不说能学到多少东西,首先扛着这面大旗,也能得到数不清的优待和好处。

    季家便是如此。

    在季烆成为剑君弟子之前,季家虽也是蒸蒸日上,但想要成为四大世家之首,还没那么容易。

    然自季烆五岁入剑君门下后,季家的发展堪称飞速。

    首先便是季家老祖,此前是大乘中期修为,与其他三家老祖在伯仲之间。后据说他得了剑君指点,便一路突破,短短二十五年,便成就大乘圆满,死死压住了其他三家老祖。

    乘袅与季烆自幼相识,又早早定情,关系亲密,自比外人知道的更多一些。季烆进境能这般快,除了他自己的原因,剑君在其中起的作用非常大。

    可惜,剑君只收一个徒弟。

    不过也不是没有其他法子。

    比如,她若是与季烆成了婚,便是剑君的徒媳。若她有问题请教,剑君难道还真会置之不理?

    须知,他可只收了季烆一个徒弟。

    如他这样的大能,哪个座下不是弟子成群?是以,无暇剑君这一行为,在外界看来,便是他非常重视这唯一的徒弟。

    起初,乘袅也这般认为。

    直到她得到回天珠,做了那个梦,这一坚固的想法才被打破。

    书中写道,无暇剑君收季烆为弟子,并非是真的看上他的天资,而是因为早年欠了季家一个人情。

    季家便以这份人情交换,要求剑君收季烆为徒。

    乘袅以己度人,若她是无暇剑君,非自愿收徒,想必对这个徒弟也没多少真感情,只尽到责任罢了。

    只不过如此一来,她想要借势的想法便只能作罢了。

    当然,无论收徒因由是什么,至少明面上,无暇剑君与季烆是师徒。师者,父也。论关系,堪比父子。

    徒弟成婚,自然要拜告师尊。

    按照规矩和礼数,在成婚之前,乘袅便要随季烆上昆仑,拜见师尊。

    因此,对于乘袅的提议,季烆并无异议。两人便如此约定好了时间。

    扶凤殿离得不远,很快便到了。

    到了门口,乘袅顿住脚步,转头看向季烆道:“我到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闻言,季烆愣了一下。

    若是以往,乘袅绝不会说此话,通常是请他进去。不到天黑,绝不会放他离开。

    她从不掩饰对他的感情,很是黏他,自然珍惜与他相处的每一刻。

    此时已近正午,她难道不留他一道用午膳?

    “你几日定是在外面风餐露宿,想必未曾好好休息吧?”正想着,便见少女仰头,水润的眸子带着关切望着他,“所以早点回去休息吧,不过明日,你可要早点来接我。”

    最后一句,心疼之余,终是没藏住不舍。

    这几日,季烆的确未曾好好休息,精神已很是疲倦。闻言,便点头应道:“好,明日我会早点来接你。”

    而且他们未正式成婚,他自然不好留宿。

    “我看着你走。”

    少女声音清甜如蜜,望着他,似是一刻也不舍得移开目光。

    季烆又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大步离开。

    虽是背对着她,但修士的灵敏的五感,依旧让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背后那道不舍的目光。

    如她所说,她果真在看着他走。

    直到男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少女才收回了视线,随即毫不犹豫的转身。

    *

    “你刚才的表现很好。”与季烆分开,回到扶凤殿后,回天珠便冒了出来,“如果你早这么明白事理,上一世就不会有那么多遗憾了。”

    “你也瞧见了,季烆对文喜态度很是冷漠,还骂她,这怎么可能是喜欢?”回天珠道,“我虽然不是人类,但我也知道,真喜欢一个人,是舍不得伤害她半分的。就像是季烆对你,他话少,但你瞧,他一直关心着你。”

    乘袅笑了笑,从善如流道:“你说得对,心悦一个人,是舍不得伤害的。”

    她慢悠悠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语气有点漫不经心:“对于季烆爱我这一点,我一直都相信。”

    “那就对了!”闻言,回天珠很高兴,“你只要记得他爱你,不要胡乱吃醋小心眼便好了。”

    “我什么时候小心眼了?”少女挑起秀眉,似不满,“你去外面随便找一个人问问,本宫可是九胥最最宽容大度的帝女。”

    这一点的确是事实。

    帝女乘袅的名声在百姓间向来极好。不说人人夸赞,至少无人会认为帝女是个小肚鸡肠的女子。

    回天珠见她生气,忙道:“是我说错了,你最大方明理了!”

    乘袅执起茶杯,饮了一口茶,这才满意笑了,意味深长道:“对啊,我最大方了。”说着,便唤了人来。

    “文姑娘为我寻万年血芝受伤,我自不能没有一点表示。”一边说,她一边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不少东西,“这些东西都送到欢喜殿,着人好好伺候文姑娘,必不能有半分闪失。”

    金光闪闪,灵气四溢,每一件都价值连城,全是外界难得一见的宝贝。

    宫人们皆看得眼花缭乱,移不开眼。一听这些都是送给文喜的,俱都羡慕极了。小心捧着宝物出去后,便忍不住议论了起来。

    “殿下可真大方,对文姑娘真好。”

    “这些东西,哪一件不是宝物?殿下可真舍得。”

    “殿下向来如此,恩怨分明。文姑娘虽没拿到万年血芝,但出发点的确是为了殿下,殿下当然不会亏了文姑娘。”

    “真羡慕文姑娘啊。”

    没多久,帝女送了文喜姑娘一堆宝贝的消息便传遍了宫中。

    ……

    “我大方吧?还小心眼么?”

    待宫人们捧着宝物离开,乘袅慢悠悠问。

    “大方!一点也不小心眼!”回天珠对乘袅的表现越发满意,大声赞道,“你这样做就对了。文喜就是个配角,只要你不在意,她的存在根本影响不到你。”

    “嗯,你说得对。”

    乘袅深以为然的点头。

    “正好无事,你不如说说百年之后的那场浩劫?”乘袅微微垂眸,乌黑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为何阿烆才是那救世之人?”

    不等回天珠回答,她又疑惑的补充道:“便是阿烆天赋奇佳,百年之后能修的大乘,但想来也暂时比不得无暇剑因为蔺无暇已经死了啊。”

    因着乘袅的‘乖巧懂事’,回天珠没像之前那样遮掩,脱口回道。

    乘袅捏着杯子的手指蓦然一紧:“死了?谁这么厉害,竟能要了无暇剑君的命?”

    “倒不是旁人做的,蔺无暇会死,是因为渡劫失败,这才身死道消了。”回天珠也觉得有点遗憾,叹道,“这也是天命吧。”

    九胥已有九千年未曾有修士顺利飞升了,蔺霜羿乃是这些年来最有希望的,结果连他也失败了。

    所以,这便是天命吧。

    时至如今,其实修士们基本已经不指望飞升了。

    “原来如此。”乘袅神色不明,须臾,轻叹一声,“那倒真是可惜了。”

    ……

    东西很快便送到了欢喜殿。

    彼时,文喜已喝了药,正在案前默写灵药谱。灵药谱涵盖了九胥大陆所有现世的的灵药,详细记载了每一种灵药的特性,便是修士灵识和身体强大,想要全部默写下来,也差不多要半个时辰。

    何况还要默写百遍。

    算下来,便是不眠不休,怕是也要花上将近五天的时间。

    文喜喝了药,便下床默写,连饭也顾不上吃,很是专注认真。直到敲门声传来,宫人的声音在外响起,她才微微皱眉,感觉到了手腕的酸痛。

    “进来。”文喜放下笔,唤了一声。

    话落,便见几个宫人手捧玉盘,推开门,小心走了进来。

    甫一进来,便是灵光大亮,几乎让人睁不开眼。这般强烈的灵光,必是玄阶以上的宝物现世。

    文喜一眼便瞧见了玉盘上的那些东西。

    灵药、首饰、摆件、武器……几乎全都囊括了。即便文喜已是昆仑掌门亲传弟子,见到这些东西,也忍不住一阵失神。

    “这些东西是哪来的?”

    她脱口问道。

    宫人回:“文姑娘,这些东西都是殿下着人送给您的,请您务必收下。殿下说,这些年来,您辛苦了。她当初救您,本就是自愿。而且,她有责任保护九胥子民,让您不必有心理负担。”

    对她来说,那些需要付出无数努力才能得到的宝物,于帝女而言,不过是随手便能送出去的一份微不足道的赏赐。

    文喜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笔。

    她抿了抿唇,道:“你们回去告诉殿下,她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无功不受禄。这些东西还请收回吧。”

    宫人们又劝了几句,但文喜态度坚定,坚持不受,最后,她们只能无奈带着东西又回了扶凤殿。

    “殿下,文姑娘说无功不受禄,请您收回这些宝物。”回了扶凤殿,宫人禀道,“文姑娘态度坚决,我们劝过也无用。”

    “那便收起来吧。”乘袅赞惜一声,“文姑娘品性高洁,是我落俗了。”

    但其实乘袅早猜到了文喜的反应,所以心里并无意外,不然,她也不会派人送这些宝贝过去。

    哎,她其实没那么大方。

    回天珠完全不知乘袅心中所想,见此,便道:“文喜一直如此,她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当初若不是以为自己将死,她也不会透露自己的心意。她本是要藏一辈子的。”

    乘袅笑了笑,没说话。

    既要藏一辈子,那与是死是活又什么关系?

    ……

    季家在帝都有自己的府邸。

    出了皇宫,季烆径直回了帝都的季府。平常这个时间,他通常是在练剑。然今天有些不一样,他练了一会儿剑,却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走神。

    半晌,他收了剑,忍不住看向了自己空荡的手心。

    恍然间,他似乎看见了那个美丽俏丽的少女。

    “阿烆,我喜欢你。”

    少女言笑晏晏,脸颊绯红,却依旧大胆的盯着他看。

    一边说,一边去拉他的手。

    而他,下意识躲了躲。倒不是不愿和她亲近,只是他一个人惯了,一时本能反应。少女却是误会了,不开心的蹙眉。

    “有人看着。”

    他解释道。

    “我们都定下婚约了,成了未婚夫妻,早晚都要完婚,牵个手怎么了?”她不满的轻哼,“难道有人敢说我们的闲话不成?还是你不愿意?”

    “不管,我就要牵。”

    说着,她便霸道的一把抓住他的手,并坏心眼的在他的手心挠了挠。

    她的手又细又软,小小一只,仿若玉雕一般精致,几乎比他的小了一半,自然无法包住他的手。

    反倒是他,只要微微张开,便能把她的手全部包住。

    那时,周围还有不少人,早有人注意到了他们。但少女至始至终没放开他的手,如她自己所说,不怕他人闲话。

    可今天,她躲开了他。

    以周围有人为由。

    手上的剑忽然颤动了起来,剑气四溢,凌厉锋锐,割破了季烆的手心。

    “少主,您受伤了!”

    一旁的剑侍见此,忙跑上前来,一脸紧张。

    季烆毫不在意的抹了抹手心的血,没让剑侍上药,只道:“我记得上月得了一盏九华琉璃灯,派人送给帝女。”

    “现在么?”

    “嗯。”

    季烆淡淡点头,“宫门还未关。”

    “帝女殿下见到九华琉璃灯定然会高兴。”剑侍笑道。

    “……是吗?”

    “当然!”剑侍笃定道,“那九华琉璃灯又漂亮又实用,乃是天阶地防御法器,这般宝物,殿下必定喜欢。况且,这可是少主您送给殿下的,这才是最重要的。”

    “心爱之人送的礼物,哪个女子不开心?”

    心爱之人四个字,让季烆不自觉拧起的眉心舒展开来。

    剑侍感叹:“殿下可喜欢少主呢。您送的东西,听说殿下都很是珍惜,一一收了起来,轻易不得动用。”

    季烆握紧手心,沉声道:“即刻把琉璃灯送进宫。”

    ……

    一刻钟后,那盏九华琉璃灯果真到了乘袅手中。如剑侍所说,收到这等宝物,她的确很高兴。

    法器分为仙、天、地、玄、黄、人六个品级。

    不过仙级法器乃是传说中的存在,据说能炼制仙级法器的,必得是仙人。

    品级越高,越是难得,自然越是珍贵,当然效用也越好。如这盏九华琉璃灯,乃是天阶中品,能够抗下大乘期修士三次全力攻击,这等宝贝,便是宫里也难得。

    是以,收到这礼物后,乘袅唇角的笑意便未散过。

    “回去告诉阿烆,我很喜欢。”

    季家来人瞧她笑靥如花,心里也欢喜,忙不迭地回去复命了。

    待到人走,贴身伺候乘袅的宫婢便笑着道:“季少主竟舍得把这等宝贝送给殿下,定然很是在意殿下。”

    “季少主性子冷漠,却独独把殿下放在心里,这般心意属实难得。”

    是啊,属实难得。

    为了这份特别,乘袅曾花费了无数心力。她望着那盏九华琉璃灯,难得陷入了回忆里。

    现今,九胥只盛传她与季烆是天作之合,感情深厚,却少有人知,起初是乘袅先追的人。

    季烆出身高,天赋高,又生得俊美,洁身自好,无世家公子的浪荡习气。这般人物,当然惹人喜爱。

    乘袅自诩只是个凡夫俗子,当然也不例外。她喜欢季烆身上的价值,也喜欢他的人。

    在她的努力下,她也成了季烆的例外。

    她是个霸道的人,也很贪心。

    所以,她要这份例外是独一无二。

    *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屋里只点亮了那盏九华琉璃灯。它耀眼的光芒足以照亮整间屋子。

    乘袅坐在窗边,一手把玩着琉璃灯,一边面无表情的望向天空。

    直到月上中天。

    一道巨大的阴影从天空划过,下一刻,一声属于兽类的尖锐戾鸣响彻云空。

    按照那本书的剧情,今夜将有一出窍期的妖兽入魔发狂,突袭帝都。最先发现妖兽的是文喜,她功法特殊,对妖兽气息比旁人敏锐数倍。

    发现妖兽后,她立即冲了出去,与妖兽打了起来。

    然而她伤势未愈,当然就算她处于全盛时期,区区金丹也不可能是出窍妖兽的对手。所以,毫无意外的败于妖兽手下。

    最后,是季烆及时出现,才救下了她。

    只是那时文喜伤得太重,已是强弩之末,连站立的力气也无,只能无力倚在季烆的怀里。

    书里,乘袅看到这一幕,误会两人,当即发了脾气。

    此刻。

    乘袅站了起来,飞身出了扶凤殿,朝着妖兽出现的方向而去。出窍期妖兽而已,它还攻不破帝都的护城大阵。

    乘氏皇族虽落魄了不少,没有大乘期大能,但出窍期还是不少的。

    所以乘袅并不着急。

    那出窍期妖兽乃是火系,浑身带着烈焰。

    火光映亮了这片天空。

    乘袅停在城墙上,一眼便看到了不远处,抱在一起的两人。青衣女子面色惨白,虚弱的靠在那玄衣男子的怀里,女子凝着眉心,神色痛苦,男子面色阴沉垂眸,目光冷冰的瞧着怀里女子。

    “文喜,你以为你是谁?一个金丹,竟妄想对抗出窍?不自量力!”

    他冷声斥责,神色严厉,却未曾推开怀里的人。而是挥手,撑起了防护罩,把人护在了里面。

    ——与书里形容的一模一样。

    第4章

    倘若背叛,我就不要你了

    “你千万别误会!”不等乘袅动作,回天珠已经在她脑海里着急大吼,“文喜受伤了,季烆才抱住她的。你听听,他还在骂文喜呢,和对你的珍惜温柔完全不一样!”

    “他们之间是清白的!你看周围还有这么多人,真有什么,应该避嫌才对,不是么?”

    回天珠担心乘袅冲出去发怒,忙语重心长的劝说:“你都知道剧情了,那就该清楚我说的都是事实。所以别再犯错了,这对季烆对你都不好。”

    “你一定要相信季烆,他只爱你,对文喜没有任何男女之情!”

    不错,周围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呢,她当然不能犯错。

    让人看了笑话不说,还会有损她的名声——在回天珠给她的那本书里,明确的写到,今夜她误会了季烆和文喜,当众发怒,但最后并未得到理解,甚至还因此事得了一个无理取闹和善妒的坏名声。

    毕竟文喜是为了诛杀妖兽才受的伤,出发点乃是为了保护帝都,即便她未曾成功,但也算是忠心的‘功臣’。而身为同门又是帝女未婚夫的季烆抱着她护着她,也算是合情合理。

    身为帝女,乘袅当然不能苛责‘功臣’。

    这对她的确没有任何好处。

    即便是季烆,也不能让她做亏本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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