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一开始李向东先为刚才行为道歉,又一脸严肃,大人间的谈话,姚盈盈让宋琼月自己玩卡片,和李向东走去外面。李向东一张嘴就讲出战场受伤之事,姚盈盈错愕,想到年纪小时向东哥确实对她好,每回都邮寄些稀罕玩意儿,零嘴什么的。想安慰几句,哪知向东哥又直接说出那样的话,这会儿就算再迟钝也明白过意思来,姚盈盈忙张嘴打住李向东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
“向东哥你放心,你在战场上受的伤,现在又这样厉害,就算不能有小孩儿,年纪大了国家也会照顾你的,而且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也会让小月亮……”
姚盈盈很干脆地想截住李向东的话口,身体不自觉向后一小步,有些紧张捏着衣角,强忍着镇定,但长睫还是不住乱颤,抬着的眼眸只敢虚浮地盯着李向东的高挺的鼻梁,好像第一次这样认真看李向东,才发现他鼻梁高挺得有些过,带着微微的驼峰。
饱满的额头,两道剑眉浓黑杂乱,漆黑深邃的眼眸里是炽热到能烫死人的火焰,冷硬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姚盈盈根本不敢看,只能闪躲地往下垂眼,又见到他强健有力的手掌,古铜色的肌肤,粗大的手掌关节,还能见到汗毛。
李向东肩膀很宽,姚盈盈觉得像是一座山挡在了面前,这座山现在散发出强烈的雄性的气味,姚盈盈只觉得害怕,想要闪躲。
缭绕如迷雾般的眼眸,嫣红水润的红唇,好像很紧张,微微颤抖的睫毛,鼻尖充斥着的女人馨香,以及稍稍后退有些怯懦的姿态,李向东仿佛积攒了这么多年的感情一齐喷发出来。
他紧跟着上前一步,低下头,鹰隼般的双眸紧紧盯着姚盈盈,手掌几乎抓到姚盈盈白腻的腕子,沙哑而克制的嗓音忙不迭地解释。
“盈盈,但是我可以,不会影响,其他方面和正常男人一样的……”
他几乎想要解释,解释他那里只不过有好些丑陋凸起的疤痕,但并不会影响任何夫妻生活,绝对不会比任何人差,他甚至……
眼前人好像变得格外陌生,再不像幼儿记忆里疼她的哥哥,而是一个男人,一个有侵略性的男人,姚盈盈想躲开那双靠近伸过来的大掌,后背却是墙。
眼前的人好像变得庞大,姚盈盈觉得牙齿打战,说不出话来。
宋琼月在箱子里翻出好漂亮一颗玻璃珠,蓝幽幽的,好圆好漂亮一颗,她想马上送给妈妈,但妈妈还没回来,她有些着急地推开门,就看到走廊上,李叔叔离妈妈那样近。
玻璃珠砸在地板上,又弹起,“咚”地重重落下,咕噜咕噜顺着滚到李向东脚边。
宋琼月背着光,小小一个人,看不清她的表情,但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和宋秋槐如出一辙,很凉,很漠然。
这一刻李向东才如梦初醒,怎么险些干了什么畜生事情。
回去路上母女俩是少见的沉默,姚盈盈拒绝了张秘书开车送,她现在不太想和任何异性单独在一个空间,宋琼月也安安静静拽着书包带,小腿倒腾着跟在姚盈盈身后。
姚盈盈脑子很混乱,只想赶快回到家里,等稍镇定下来,发现身后没了人,一身冷汗,扭头,宋琼月站在四五米处,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含了一汪泪水,努力仰着头,不让眼泪落下来,两只拽着书包带的小手紧紧握成拳头,灌着大半的水瓶也挂在脖子上,勒的小身板有些直不起来。
宋琼月在姚盈盈面前真的是很乖很乖的小朋友,姚盈盈忙,平时大多是姥姥和保姆阿姨带她,宋琼月知道妈妈要给别的小朋友画画,知道妈妈还有许多其他事情要做。
所以即使对着旁人哭闹发脾气,她也不对妈妈发脾气,自己要乖乖的,妈妈才能在所有小朋友里最喜欢自己。
她最爱的歌儿就是世上只有妈妈好了。
“妈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该在有人时说羞羞的话,妈妈,我走路慢,等等我……”
宋琼月说到后面声音止不住地哽咽,眼圈红得像只小兔子,豆大的泪滴顺着脸蛋落到了毛毛领子里,妈妈最喜欢这件毛毛领的衣服了,不弄脏了。
可是她还是觉得委屈,明明是李叔叔的错,李叔叔是坏人,太爷爷跟她说过,那是她的家,那的所有东西都是她的,太爷爷的钱也都是她的,那她在她的家为什么不能和妈妈说悄悄话呢……
“王京京对不起……妈妈没生气,都不怪你,妈妈只是想事情没注意你没跟上,妈妈最最最最喜欢你了!”
巨大的愧疚深深裹住了姚盈盈,她只觉得心脏生疼,擦干净宋琼月腮上的眼泪,抱到怀里,紧紧贴着小月亮的脑门。
“妈妈!那李叔叔是我的新爸爸吗?”
宋琼月一点也不想有什么爸爸,但她有时候听别人提过,说妈妈总会给她找新爸爸的,她好害怕,她希望姚盈盈永远只是她的妈妈,永远最最最最喜欢她。
“你听谁瞎胡说的,不会的,妈妈不找,妈妈永远最爱小月亮,有小月亮就够了。”
姚盈盈把宋琼月放下来,蹲着身子,对着宋琼月的眼睛认认真真地承诺。
她是认真的,不是匡宋琼月,不是糊弄小孩,她知道好些人想给她介绍的,说得冠冕堂皇,喜爱她,想好好照顾她们孤儿寡母。但真实原因不外乎宋秋槐死的光彩她是遗孀,不外乎那院子大,地段又那么好,不外乎贪图她的颜色。
她不会的,宋秋槐留下的存折足够把宋琼月养大了,宋爷爷每个月送钱过来,派警卫员关照,偶尔也亲自来,每回排场都大得很。宋秋槐同学朋友有时候也会来看宋琼月,带吃的,塞些钱,院子里常进进出出些当兵的,没人会来找不痛快,再说姚盈盈性子好,邻居也大多处得不错。
况且还有白玉留下的那些东西。
她不会再婚并不是完全因为宋秋槐,可能现在还没彻底放下宋秋槐,但一辈子那么长,以后谁说得准呢,她只是不会让一丝一毫属于小月亮的东西分给别人。
“是最最最最!”
宋琼月撇着小嘴,眼眶又开始发红。
“对对!是最最最最!”
姚盈盈亲热地挨了挨宋琼月的小脸蛋,伸出小拇指做拉钩状,这是她们的最高承诺仪式。
宋琼月马上趁机提出自己一直以来的梦想,因为她知道这时候的妈妈是最好说话的。
“妈妈!下回下雨我不要穿小黄鸭,我要去雨里游泳!”
“不行,你要。”
姚盈盈冷酷拒绝,虽然她被宋琼月弄的心里软成一团,但还不至于昏庸了头,已经允许她下雨天出去踩水了,再不穿那个印着鸭子的雨披,准得感冒。
第1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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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8
全世界最香香的妈妈
“妈妈妈妈,我不是故意的!”
姚盈盈在厨房水槽涮杯子,宋琼月踩在小板凳上努力搂姚盈盈的腰,蹭着脸蛋儿,整个小人奋力往姚盈盈身上贴,恨不得长在上面。
“没怪你,水溅到身上,小乖乖去卧室等妈妈。”
姚盈盈垂下头,隔着胶皮水套点了点宋琼月的脑门,想隔出来一点距离,一缕长发从耳后滑了下来。
“妈妈!我帮你!”
宋琼月努力伸直手臂,想帮妈妈把头发别到耳朵上面。
姚盈盈半蹲下身,任由宋琼月动作,别好碎发后很响亮地亲了口宋琼月的小奶膘。
宋琼月马上很乖地下来小板凳,小手摸着妈妈亲过的地方,止不住地笑,眼睛弯得像小月牙,美的找不到北了。
但还是努力跟妈妈解释。
“妈妈!我不是故意乱画的!因为妈妈的画画有蜂蜜,我的笔头头长了贪吃虫,是小虫自己画上去的!”
“知道啦,去被窝等妈妈睡觉觉。”
姚盈盈不希望宋琼月过于懂事,甚至希望她可以调皮一点,小孩子的捣蛋也是对世界的探索,小月亮可以成为她想成为的任何人。
其实姚盈盈可是想错了,宋琼月只在她面前乖,在别人面前完全是个一根筋的倔种,谁要是惹到她了,指定闹个不得安宁。
“好!”
宋琼月马上乖乖跑回卧室去,她最最最喜欢和妈妈搂被窝了,妈妈的被窝是全世界最安全、最温暖、最柔软的地方,她更爱蒙住头在被窝和妈妈说悄悄话,黑漆漆的,她只有妈妈,妈妈也只有她。
姚盈盈洗好杯子就给宋琼月沏奶粉,玻璃奶瓶,五勺奶粉,倒好水摸着瓶壁试了试温度,正好,就往卧室走去。
推开门,宋琼月正坐在床上乖乖翻画本,画本放在腿上,手指认真点着,奶声奶气地嘟囔,她记性特别好,姚盈盈只要讲过一遍她大致就能复述下来,白白的糯米团子穿着粉色的小兔子睡衣,太乖了,姚盈盈一看到小月亮就觉得心软软,是她的宝贝小闺女呀。
宋琼月一抬眼,就看到举着奶瓶的妈妈,马上放下手里的画本,站起来朝着姚盈盈张开两只小手。
只要姚盈盈做的,不管是炒个菜,做个饼干,沏个奶,甚至洗个水果,宋琼月都是小奴才的样儿,反正妈妈不管做什么都是最好的。
宋琼月躺在床上乖乖喝奶,姚盈盈在灯底下拿出针线绣着些什么东西。
是在宋琼月经常用小手抓着的书包带上面,绣了朵很小的紫花地丁,家旁边有个公园在整修,白天有挖机工作,宋琼月爱看那些大东西刨地,姚盈盈有时就带两个小马扎领着宋琼月去看,那时还冷,宋琼月被裹的像只熊猫,她发现花坛里有了一棵小小的紫色花朵藏在荒草里,每回看施工顺便也看看那朵小花儿。
哪知道最近暖和了,去公园玩的小孩变多了,那小花儿不知道被谁薅走了,宋琼月虽没说什么,但姚盈盈看出她的不开心,就绣了一朵在她最喜欢的那个书包上。
紫色的花瓣像展翅的蝶儿,细细的茎,翠绿的叶,好惹人喜爱的小植物,姚盈盈分开一点精力看了眼躺在床上咕噜咕噜喝奶的小娃娃,真是可爱极了,一只小脚抬着贴在姚盈盈腿上,奶膘一颤一颤的,抓着奶瓶的小手也在用力,胖出了小窝窝。
发现妈妈在看自己,宋琼月从嘴巴拽出奶瓶,眯着眼有些讨好地望着姚盈盈笑,张开嘴巴说:
姚盈盈马上打断宋琼月的话。
“你不想。”
被拽出来的奶瓶还没来得及放到一边就被妈妈狠心拒绝,宋琼月有点生气,小小的“哼”了一声,又把奶嘴塞进嘴巴里,把挨着姚盈盈的小脚收回来,气哄哄翻了个身,屁股对着姚盈盈。
她决定在喝完这瓶奶之前都不跟妈妈和好了。
姚盈盈看着翻过身生闷气的小娃娃,像块白凉粉。只觉得心头软乎乎,像裹了层干燥柔软的云朵。
宋琼月是想吃妈妈的奶奶,戒奶时候宋琼月哭得最可怜,姚盈盈有好几回都忍不住想再给她吃,但想到早晚总得戒,就狠了心。
现在也只许她睡前摸一会儿。
宋琼月喝完奶就忘了闹别扭的事儿,开心地跟姚盈盈贴贴挨挨,心满意足地摸到了妈妈的奶奶。
妈妈就是全世界最香香的人!
宋琼月开心地入了梦乡,她不知道的是,即将发生件最恐怖的事情,有个坏蛋要跟她抢妈妈了。
第1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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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9
怪人
听到关门的声音,阿发低声咒骂一声,翻了个身,他看隔壁广东佬不爽好久了。
都是偷渡来的,谁还瞧不起谁,犯了投机倒把,他是从荒山野岭跑来的,隔壁那家伙听说从海里游过来的,前两年别说用了什么法子,反正只要你能到了九龙都能去警察局领证件,但是留下了没能耐的也只能去工厂干苦力。
嘿嘿,他是运气好。
阿发干了两个月,没日没夜地抗大货,还处处被人瞧不起,菜汤就叫人浇了一头,一咬牙就进了堂口,他看着人高马大,拳脚利索,其实脑袋不大聪明。
吓人的黄的赌的拉皮条走私偷渡他不爱干,也轮不着他,大多狐假虎威地看场子,跟着收账,他怂,赚不了多少钱,主要是进了堂口挨的欺负少。
但有时候也挨欺负,和满哥认识就因为半夜被别的帮派追着砍,被满哥救了小命,但他还是看他不顺眼,他把他当好兄弟,他可没把他当朋友,他就只知道满哥从广东来的,旁人叫他满哥,做的是外国佬的生意,认识挺久的了,再别的竟一点不知。
不过满哥可真是个怪人。
其一,养了只王八。没骂人,真的是只绿王八,绿豆眼,阿发每看一回都觉得自己被骂了一遍,炖汤滋补的牲畜,在满哥那就是饭后公园牵着散步的宝贝仔,有时还拿着小风扇给那小王八吹风。
其二,迷信。客厅神台摆满了各路神仙,关圣帝君、天后娘娘、观音……客厅烧香的烟总顺着门缝溜进来,阿发早上迷迷糊糊睡醒总觉得自己在庙里开坛作法。按道理满哥做的是干净生意,不应该有什么亏心事,再说,多重的罪孽需要这么赎啊。
其三,不像个男人。都说无钱食饭,有钱叫鸡,满哥不缺钱,可从不见他有个女人,洗浴桑拿按摩店也没听说他去过,还整日戴着一顶帽子,让人看不清脸,奇怪奇怪。
但阿发最担心的还是满哥会不会涨房租,周围的房租都是一路飙升。
宋满当然不清楚隔壁人在想什么,他一进来就关了屋门,扔下大衣仰躺在沙发上,有些疲倦地揉着太阳穴。
又猛地坐的挺直,睁开那双冷淡的有些凶狠的眼眸,竟像野兽一般,头发长了,挡住了一些,只见得锋利的轮廓。
妈的,真想把客厅那一堆玩意儿当成垃圾扔掉。
还是不行。
他脑袋里丢了东西,从前的记忆都没有了,只记得在海里游了好久好久,兜里有个龟类针织物件,冥冥中好像有诅咒跟着他,回乡证早就办下来,但只要他一有回去找的心思,就会头痛欲裂眩晕过去,这几年大陆东南边打听了一遍,也没什么用,总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说,再等等,时间还不到。
等他妈啊。
泥像前头磕长头,重金相士求解签,神台供奉的众多神仙,甚至东南亚的邪门巫术,没一个有用的。
迷迷糊糊又要睡过去,宋满有些自暴自弃地用最后的力气给自己盖了被子。
他知道又要做梦了,不外乎那些颠三倒四的梦。
有时候他是龙太子,排行老七,未成年时与叛族之蛟恶战,蛟死他负重伤被打回原形落到下界封住了记忆,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猪妖单因为亮晶晶偷了他的护心鳞,还哄骗他说他是她弟弟。
一条龙是一头猪的弟弟。
那条蠢龙就心甘情愿烤了五十年的野鸭子。
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可能神妖不能相恋,都说妖为祸人间神拯救苍生,蠢猪被杀死了,龙入魔杀上天界又被三界镇压剥皮抽筋沉入寒潭三千年。
天道下了罚,十世。
后来灵气稀薄,后来没有神了。
他又成了国师,据说是古往今来资质最佳的,出生时天降异象,从小养在吟月楼里,老国师死后他继任,第一卦算出将有妖精祸乱前朝,此妖必灭。
布下天罗地网,确实有妖精,一只乌龟精。
乌龟精说她不是乌龟精,是神鳖一族,姓王,她排行老八,名叫王八。
王小八是只胖龟,最爱做的事情是骂死人脸,再慢吞吞把脑袋四肢缩回壳里,有时候又哭哭唧唧非要粉色的草窝。
后来又发生好多事情,她不是妖妃,但她成了妖妃,遭万人唾弃,国师以命抵命,小王八也没独活。
他又成了一只银狼,苦修百年化成人形,捕猎时候差点踩到一株蘑菇,很普通的白蘑菇,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白蘑刚开了灵智,一睁眼就是铺天盖地的大狼脚,吓得哇哇大哭,银狼为了道歉,提议是否可以贡献一泡满是灵气的银狼水泉,白蘑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刚答应从上而下泻的就是尿水。
白蘑被气到泪流不止,蜷缩着小小的伞盖遮住自己默默伤心,银狼这才觉得自己过分,为道歉与白蘑签了五十年条约。
包括但不限于每日清晨需采第一缕日光照耀的露珠,桃树上第一朵绽放的花蕾,悬崖上的五彩石……
白蘑一直为着自己不是五颜六色的蘑菇自卑,就喜欢其他漂亮的东西,她最爱站在狼头上,牢牢握住狼毛,一起穿梭在森林里,任清风吹拂。
条约还没结束,银狼被召回族,他放弃继承狼位,再回来时白蘑却已入药。
银狼叛变,厮杀,几近灭族,天降血雨。
……
宋满一睁眼,午夜,月亮亮得吓人,他低声咒骂一句翻身继续睡。
他已经习惯了,睡醒时满面泪痕,然后又飞快遗忘,最后只记得什么猪王八……
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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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0
旧爸爸
看着对面老泪纵横的老人,宋秋槐握住了那双颤巍着,已经拿不稳茶杯的苍老手掌。
这手掌的主人曾叱咤风云,威震一方,也指导过年幼的他如何用枪,一遍遍地告诫他稳住,找感觉,枪不是工具,要成为你的血肉。经历过中年丧妻,老年丧子,依然面不改色守在岗位,即使与真假对错无关的站错队,也没能磨灭他尖锐的棱角,平反后依然精神矍铄。
现在确确实实是老了,衰老迅速席卷他的整个身体,或是之前的每一段伤痛并非没有留下任何印记,只这回一齐爆发出了。
要不是宋琼月没有长大,孤儿寡母没有托付,宋山野未必还能好好站在这里,年纪大了,总觉得有小鬼拿着锁链等着他,那些年该死的不该死的,手上血太多了,都是孽债。
好在,现在他的孙子没死,就算到了地下,也有交代。
“小槐,琼月三岁了,盈盈把她养得很好很好,她……这几年不容易,你快回去看看。”
宋山野颤抖着手,又覆盖到了宋秋槐手上,他的手干糙,像一块没了生命的老树皮,牙齿也在颤,眼中含了泪,浑浊又赤烫。
宋秋槐低着头,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他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姚盈盈。
是在某一个清晨,他好像忽然就挣脱了某种桎梏,渡港口,北上,早有大陆过去的商人说他口音像首都的。
在港市这三年,他靠着还不错的外语在跨国公司做影视器材租赁,他清晰知道自己丢失了很重要的东西,但他记忆的最初是剧痛的头,看不清脸的人握着他的手和他讲了什么话。
他凭着直觉躲开,逃走又晕了过去。
再醒来就是他及一群偷渡者等在一个小黑屋里,这些偷渡者大多是找出路的年轻人,如果不能给门口看守的黑社会好处,那就有可能成为黑心工厂源源不断的苦力。
偷渡早就成了一门生意,逃过巡逻队,逃过边防兵,不一定能逃过守株待兔的黑社会,只要在港有熟人愿保,必大捞一笔。
宋秋槐长相气质出挑,被蛇头单拎出来,要不宰一笔,要不卖去拍三级片,宋秋槐是忘了些东西,但不是傻了,贸然硬碰硬不行,买家那边有个混堂口的是中英杂种,宋秋槐发现自己能听懂他嘴里说的话。
宋秋槐根据醒来后的见闻,也编了个义薄云天的身世,加之狼狈的穿着也掩不住他周身气度,又说了几句鸟语,算是哄骗着投了诚。
经济腾飞黄金时期,哪儿都缺人才,黑社会也要转型的,不能一辈子干盗版碟低级夜总会等等,蛇头也眼馋别的帮会搞房地产拍电影什么的,赚钱不说,找几个好看的明星,欺男霸女稍一包装变成了江湖义气,赚钱又赚名的事谁不想做。
宋秋槐就被招入麾下了,不过他志不在此,熟悉一切很快脱身,当然赚的钱也留下,又做了正道生意。
他求神拜佛想尽办法不能得偿所愿,解签相士不知从他手里赚了多少钱。
命运是盘好大的棋局,他是一枚被玩弄的棋子。
他走过京市的那条街道,看到照相馆橱窗里挂着的那张婚纱照,记忆才铺天盖地砸在他的身上,他错过的这三年,像是错过了三十年。
让人作呕的,“命”的纠缠。
三年前追查的是桩特务间谍组织案件,因为一些敏感复杂的历史问题,和平没有眼看到的那么和平,小王并非没有暴露,而是计策中一环,哪成想不起眼的人物线索顺藤摸瓜到参天大树。
知道那人名字时宋秋槐已有不好的预感,这次怕是凶多吉少。
汽车爆炸前一秒他破窗而出,拼着一口气往海中心去,游到对面还有一线生机,而犯罪现场,永远不会安全。
他们也不算白死,第二年那人被秘密处决。
宋秋槐不敢去,他像小偷,像阴沟里的老鼠,像见不得人的癞蛤蟆,只敢偷偷看姚盈盈去书店,去夜校,领着宋琼月去逛街,去文具店买水果味的橡皮擦,远远地跟着他们去公园,低低着头。
甚至大风天,他还悄悄去捡过宋琼月断线的风筝,姚盈盈当时踮着脚用树杈往下够,够不到,就走了,只剩那只花花绿绿的老鹰孤零零地挂在树梢上,宋秋槐带了回去。
宋琼月在门口绕着圈骑小三轮车,照看她的阿姨坐在马扎上一针一针地纳鞋底。
宋秋槐站在斜斜对面的胡同里,一身黑,压低帽檐,一点看不清他的脸,他一抬头,能看到从家里院墙冒出来的玉兰花,大朵的,洁白的,将开不开时美的含蓄,盛放时美的张牙舞爪,姚盈盈肯定又剪了几枝插在花瓶里。
宋秋槐发现宋琼月不在姚盈盈跟前就不爱说话,就像现在,不知为什么,宋琼月只一圈一圈地骑着三轮车,奋力蹬,再蹬不起就站起来蹬,两个朝天辫子晃的像两根天线。
宋琼月在生气,妈妈又说话不算话,明明拉钩说的是从明天开始才换成阿姨照顾她的,妈妈是个坏妈妈,她要把自己累坏,让妈妈心疼!
她也不要去上托儿所!她就要跟妈妈在一起!
蹬得太用力导致脱离了经常绕的路线,小三轮的前轱辘掉坑里了,她下来又冲着小皮球生气,一脚踢飞,要踢到百货大楼。
咕噜噜到宋秋槐的面前,脚下,停住了。
纳鞋底的阿姨放下手中的东西,有些紧张地过来,那人看起来不像好人。
“星星呢!我的星星呢!”
宋琼月竟不怕生人,“咚咚咚”跑到宋秋槐面前,有些生气地冲着宋秋槐嚷着,皱着眉毛故作严肃,两坨小奶膘让人看了就像捏一下,琥珀色的眼眸和宋秋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不过宋秋槐的更多了些灵动与可爱。
一叉腰,小嘴巴更是咄咄逼人。
伸出两只小手,掌心冲上,绷着小脸抬头望着宋秋槐。
宋秋槐摸了摸兜,只掏出来只针织的小乌龟,放到掌心递过去。
宋琼月只看了一眼,更加生气了,小腿几乎要蹦起来。
“好哇!你还是小偷!我要把你抓起来!”
宋琼月把挂在脖子上的木头小手枪有些费劲地从套头的卫衣里掏出来,前进一小步,用枪口直直顶到宋秋槐腿上,还悄悄挺了挺腰板。
妈妈也给她钩织过的,他一定偷了她们的东西!
宋秋槐忍不住弯了嘴角,这样可爱的小家伙,他认得这把手枪,走的时候还没刻好,现在也是个半成品。
宋秋槐抹了下眼角落下的晶莹水珠,想蹲下来,好好看看他们的女儿。
后面跟着的阿姨越想越觉得不对,这人以前从没在胡同见过,虽说看起来高挑挺拔,但打扮得这么严严实实,好人谁捂得这么严实!
“琼月,快来,妈妈要回来了,我们去那边接妈妈好不好!”
哪知道听了这话先动的不是琼月,而是对面那男人。
只见他“嗖”,不知道怎么绕的,几步就在胡同没了影,宋琼月赶忙跑回去从坑里往出薅小三轮车的前轱辘。
她要开三轮车把坏人抓起来!
当然没实现。
但是这回姚盈盈一回来,宋琼月就火急火燎,一门心思去告状了。
“妈妈!我真的看到旧爸爸了!还偷了我们的小玩偶!”
见妈妈还是不信,宋琼月伸出五根手指就要对天发誓,她可是有经常看到旧爸爸照片的哦。
“乖乖睡觉觉,1、2、3,闭上眼睛。”
王京京说了一晚上这个事情,什么新爸爸旧爸爸,还告了状,旧爸爸没有给她挖到的星星,姚盈盈有点担心的,又不放心测了一下小月亮温度,这才安心。
但等小月亮睡着了,姚盈盈还是去书房对着宋秋槐的照片骂了好半天。
这个破人!小月亮还那么小!怎么可以吓唬她!
第二天,等宋秋槐把能打出子弹的玩具手枪送给宋琼月时,宋琼月拿到手枪第一件事就是对准宋秋槐一顿乱打枪,塑料子弹噼里啪啦往下掉。
“旧爸爸!坏爸爸!”
宋秋槐还没从巨大的喜悦中醒过来的时候,后背忽然想起了多少次只梦里听过的声音。
“宋秋槐?”
正文完
第1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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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1
作话
1.是个纠缠了十世的俗套故事,天地诅咒,大多悲剧,这是最后一世的重生,以后就破局了,前世也是悲剧,本来打算前世篇(np)写在这本书里的,想想算了,宋疯子神经病一样,沾一点边的都弄死了,可能新开本的,很短,大概一二十章交代一下前世,这本书名字瞎起的,简介有一丁点的关系。
2.盈盈有时确实笨,建国以后不许成精,她前九世都不是人,除了小猪白蘑菇王小八,就是海草精,灰雀,画中妖什么的。
灰雀那一世比较轻松,爱美的小灰雀偷神鸟的羽毛插在自己屁股上,狐假虎威指挥别的小鸟给她捉虫,被神鸟知道了只能被插屁股道歉,着急又飞不高,因为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