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电话那头死寂了好几秒,乔文淑才说道,“真的错了嘛……”那声音颤得厉害,活像撞了鬼。
“是的……”南追说完,心生不祥,“难道、难道你抄了?”
乔文淑人偶似的点点头,又意识到她看不到,艰难地挤出来一个“嗯”。
“等一下,你觉得答案不对劲,但还是抄了?”南追五雷轰顶。
“……”乔文淑僵硬得像一个石人。
她可不就抄了?!
这可是南追给的答案啊,全年级第一的南追怎么会错?
天塌地陷,五脏倒悬。
南追的内心世界瞬间崩成了泥石流!
原来其余的不幸,都只是开胃菜;而真正的不幸,此时才刚刚上桌。
事情大条了
23题的答案,本来应该是个漂亮的整数。
现在,变成了46.37257。
因为无法被除尽,南追自作聪明地保留了后五位。
而这个诡异的、冗长的、一看就有问题的数字,现在也出现在了乔文淑的试卷上!
乔文淑脑袋瓜子嗡嗡的,强撑着冷静,跑去兰漪的宿舍,把她也拉去了无人的走廊。
兰漪正在卸妆,看到一脸铁青的乔文淑抓她过来和南追说话,还以为南追真的想不开手刃负心汉去了。
结果乔文淑把那道题怼到了她脸上,问:“这道题你抄了吗?”
“……”
兰漪的心虚透过那一脸泡沫清晰可见,才张嘴,乔文淑已经对着电话斩钉截铁:“她抄了。”
空气成了石头。
兰漪怯怯问:“怎么啦,不是正确的吗?”
这个戳肺管子的问题一出来,就更令人想死了。
兰漪虽然成绩不好,但毕竟不是纯傻,她看出来问题了。
大脑难得如此灵光,她在0.1秒内就明白了眼前的局势。
肯定是算错了。
看乔文淑那状若死狗的样子,肯定也抄了。
46.37257。
三个人同一道计算题全都算出来一样诡异的数字有多大概率呢
——任何稍微有点智商的人都会发觉不对劲,更不用说周学礼了!
三个脑袋都陷入了大混乱,谁也没说话。
好半天,乔文淑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声音沙哑得吓人:“周学礼绝对不会包庇我们,学校对作弊也一向是严惩,我会被退学的……”说到这,她已经害怕到哽咽了,“其实我当时就觉得有问题,但是我……”
但是我太贪婪了,想要多拿3分……
当时这道题的知识点她找了很久,最后快交卷了,才去看了南追的答案。
摇摆之间,结束的时间就快到了,她还是决定相信南追。
兰漪呆呆的。
和乔文淑不一样,她是别的都不会,唯一上课听讲一次,就只记住了周学礼讲的那个公式,一算之下,发现数有问题。
谁说只有学霸才能发觉错误呢,她当时也发现了。
她看出来了那个地方应该是17,但是出于学渣天生的怯懦和卑微,她没敢说,甚至把自己对的也给改错了。
“我应该问一下就好了,这道题我其实会……我发现错了。”兰漪也一下子失控了,绝望地哭了出来,泪水给脸上的泡沫冲出了两行。
这种情况下,南追真的很想蹦起来大吼一声“你俩闭嘴!”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她几乎想要把电脑砸了!
论文答辩都结束了,却要死在最后一门课上!?
她本来打算这次考好,就申请做周学礼的辅导课老师,然后毕业了,她就可以在周学礼的推荐下去他的母校读博……那可是世界top级的实验室,只要她运作得当,一定会名利双收的。
可是现在出了这种事,她在第一秒就已经整个人掉进了深渊里,她要是被退学了……
不,不,冷静一点。
冷静。
先不要去想最坏的结果。
她可是不会被打倒的南追。
兰漪和文淑在混乱地互相埋怨,而她则拼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寻找对策。
埋怨是没有任何用的
——得快想办法解决,不然电话那头的两个人也会变成定时炸弹!
尤其兰漪,本来就是个心性软弱的人,要是崩溃了,会到处去诉苦也说不定。
南追的理智在紧张中不断说服着自己。
两位同伴已经丧失理智,正因为如此,她更必须要冷静下来。
会有办法的,这世界上除了死亡,所有事情都有办法解决!
“你们先别着急,这件事我来想办法。”
一张嘴,就是女王蜂一贯的沉着和冷静。
“还有什么办法!”乔文淑也哽咽了,崩溃地揪着头发,“我们完了。我的奖学金也完了……”
更不用提她的梦想了。
她会直接从天之骄女、家族骄傲沦落为人人鄙夷的过街老鼠。
烈焰灼心时,乔文淑还难得天真了一把:“会不会发现不了,这门课有两百多个学生呢!”
兰漪带着哭腔说道:“不可能,哥哥连圆周率都能背200位,怎么可能记不住这种数字?!”
南追又重复了一遍:“这件事我会有办法,你们先别自乱阵脚!”
她说得很笃定,兰漪和乔文淑都是一愣。
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但是南追语气如此坚定,两个人便也都在心里升起了一点不切实际的微弱希望。
就像考试的时候一样,那点怀疑飞快就被克服了,她们得相信南追。
毕竟,这可是南追呀,是女王蜂。这个世界有什么是她搞不定的?
两人于是暂且被安抚,挂掉了电话。
南追一个人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她双目放空,瘫在椅子上,像一条死狗。
大脑疯了一样运转着。
在方才的一瞬间,她也想大骂乔文淑和兰漪,可是骂了又能怎样?对现实没有任何改变,还有可能刺激到她们做出蠢事来:
文淑,虽然成绩好,但是在考试这种事上很自私,如果她跑去和老师告状,那他们就全完了!
兰漪,脑筋简单,又把周学礼当明星崇拜,愚蠢如她很有可能会去向周学礼忏悔!
她必须先安抚了这两个不确定性因素。
对……要安抚了她们……
然后,不要有情绪,情绪会影响一个人的基本判断。
接下来呢?
她其实毫无办法。
在她不长不短的22年人生里,她从未体会过这样的绝望。
相比于此时煎心烹肺的痛苦,康司平看电影的事已经完全不算什么了。可是她的心里还是对康司平涌出了强烈的怨念——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如果不是他这么反复。
如果不是他一直吊着她。
如果不是因为他导致她复习不下去……
都是他,害她青春喂了狗不说,现在还真真地毁了她的前途……
也许他根本不是良人,而是一块猪油,蒙了她的心。
否则,为什么雷厉风行的她在别的事上都能快刀斩乱麻,却独独被他吊了两年?!
也许是相处久了有了心灵感应,她才挂了乔文淑的电话没几秒,康司平又开始锲而不舍地打电话、发信息了。
「追追,求你接电话好吗?」
「我真的以为你在睡午觉,所以没有打扰你。」
「小霞也说要给你解释。」
「别生气了好吗」
铃声是她专门为康司平设置的,是她最喜欢的一首歌。
现在的连带着这首歌都令她无比恶心。
这么苍白无力的解释,骗鬼吗?
铃声高一声第一声的,南追心烦得要发疯摔东西,直接将他拉黑了。
世界又安静了下来。
如果时光能倒流就好了……
如果这只是一场噩梦就好了……
南追在这份煎熬中,好像骤然老了10岁。
枯坐了一个小时,乔文淑来了信:
「追追,这件事。咱俩最吃亏了,不然,就和老师说是兰漪抄我们的吧!事实也是如此,不是么?」
「我找借口看过了,兰漪的微信已经删光了,没有证据」
「我们的步骤至少是不一样的,可以用巧合解释。」
南追正陷在绝望的深渊里,但她不知道人都这么心如死灰了,还能被气得笑出来。
她就知道乔文淑要来这一套!!
这根本就是乔文淑的试探,被抄的人肯定比抄别人的人来得感官要好一些,是个人就会这样想。
她丝毫不怀疑,文淑挂了电话后一定骂了兰漪一顿,如果自己这里点头了,文淑也许会和老师说,她南追的答案也是抄她的。
利益面前,人经不起测试。
但是——
南追回复道:
[文淑,我劝你安慰一下兰漪,因为不管是抄的还是被抄的,结果都是被开除。]
[兰漪的性格你也知道,她要是被逼急了,到处抱怨,那我们才是真的完了!]
果然,乔文淑那头喵悄了。
估计被吓得赶紧去安抚兰漪了吧。
南追把手机丢去一边,想了想还是又拿起来,补充道:
「我真的有办法,你相信我。给我两天的时间就好。」
乔文淑被吓得不轻,南追这边说完,她就醍醐灌顶,赶紧又去兰漪的宿舍把她薅了出来。
兰漪确实被她狠狠抱怨了一顿,正在美人垂泪。
白净的脸上泪珠纷纷,十分可怜。
乔文淑赶紧说道:“兰兰,对不起,我刚才太急了,说话重了点,你不会怪我吧……”
“不会……”兰漪俨然已经被打击懵了,低泣着,“我也恨我自己,为什么那么蠢,把自己的答案改了。否则,你和南追不一定会被发现……”
“没事,考试太紧张了也是常事。”乔文淑的语气变得很慈祥。
“文淑,不如,我们去坦白吧……”
“坦白什么?!”
“这么明显的事情,周老师肯定会发现的,我们去坦白,或许他会放我们一马,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啊,他也许会让我们重考……”
“兰漪!”乔文淑想到南追的话,一顿后怕,彻底吓软了,“你千万别傻了!你没听到南追的话么?她有办法的。”
“是吗?她难道不是安慰我们才这么说吗?”
“不会的,她一定有办法,我们先听她怎么说,再决定,行不行?”
“哦……”兰漪呆呆点头。
乔文淑这才松了一口气,千叮咛万嘱咐,最后两人约好两天后一起去找南追,这才回了自己的寝室。
夜里,乔文淑果然焦虑得辗转难眠。
不知道南追此刻会否也是如此。
按照今日的倒霉程度来说,她认为南追应该比她还想要骂爹,但是那个虚伪的美女居然能憋住,这让乔文淑不得不对她感到钦佩。
曾经暗暗与之较劲的人突然成为了救命稻草,这种感情很微妙。
南追,你一定会有办法的,对吧?
拜托了……
怀孕
早晨刚七点,葛大壮和葛二驴就被人从床上踹醒了。下一秒,窗帘被唰地拉开,白花花的光投射在一个硕大的光头上四处反射,晃得两个人惺忪间以为自己见到了上帝!
“诶……”葛大壮皱着眉,抹了把脸,抱怨,“军儿哥,大早晨的……这是干啥呀!”
“起来,开月度总结大会了!给你俩五分钟。”光头说完,已经风风火火走了出去。
五分钟后,连襟二人呵欠连天地出现在了“会议室”——也就是郑友军的棚屋里。
简陋的房间里,洗脚盆和洗脸盆混叠在一起,拖布和抹布缠缠绵绵,掉皮的墙上,结着霉菌,形成一块块诡异的形状。
棚屋是建造在海边的,天长日久,总是潮湿,难免就一墙斑驳。
此时,生霉墙上挂着一个簇新表格,他们的头儿,唤作郑友军,拿着一个木棍在上面比比划划:“今天,我们要开会总结一下本月的KPI!”
葛二驴一脸茫然地小声问姐夫:“啥叫尅屁爱?”
“就是绩效。”
“啥叫绩效?”
“就是这个月要偷多少手机。”
接下来,郑有军说的话就越发叫人听不懂了,什么“科技进步,用户价值”,什么“头部市场,红海蓝海”,只听得葛二驴两眼发直,浑身发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忍受这种酷刑。
最后,他总算也听出来了,上个月的KPI没有完成,他和葛大壮得再接再厉。
“另外,我还要说一下。”郑友军郑重地宣布,“我们的办公区域冗余,人员增长滞后。为了扩收,你们把东边办公区清理一下,我要租出去。”
这下不必葛大壮解释,二驴也知道,东边的办公区就是他们堆杂物的另一个棚屋。
那里又潮又破,连厕所都没有,谁会租?
但两个人还是把棚屋打扫了,然后就都被撵去街上卖手机了。
“不是,哥,凭啥咱俩出来喝风,他就能在家里呢?”葛二驴很不理解,“他凭啥领导你?”
“你懂个屁……”葛大壮困得打呵欠,“军儿哥懂技术。”
“你也懂技术啊!”
“不一样啊!瞅见这俩手机了吗?”他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两个iphone来,“哪个是真的?”
葛二驴掂了掂、摁了摁,看不出来:“都是真的。”
“对吧,摁了也亮,还有各种app,拿出来和真的一模一样,但是你右手那个,回家就哑炮,是军儿哥用废料做的。你猜咱们卖多少。”
葛二驴摇头,甩得腮肉跟着动。
“咱卖2000,我先给客人看真的,叫他不疑心,给他带到暗处,再给他假的,血赚……”
“那人家能那么傻吗?”
“这你不也得挑人吗,那些穿得漂漂亮亮的小姑娘,你一靠近她都不乐意,会喊,就别去讨没趣。太孔武有力的也不行,弄急眼了打人。男的里面,咱们专挑四眼的、瘦的,有钱但又抠搜爱占便宜,发现了问题也不好意思找回来。女的呢,专挑上了年纪戴便宜首饰的,小气又好面儿,忽悠她给家里人买,一骗一个准。”葛大壮打了个呵欠,“这里面的学问,你可有的学呢。”
葛二驴一开始梗头梗脑的不信,直到葛大壮一上午顺顺当当卖出去了两个手机,给他震撼了。
一天就能挣4000,想都不敢想,他同乡工地搬砖累得要死,也就一个月4000到手。
“哥,哥,也叫我试试。”他央求。
“行,我帮你寻摸个人。”葛大壮很爽快,抬眼一撒嘛,指着远处往这边走的一个白净四眼,“那个!”
这个四眼瘦高的身材,有点小帅,一举一动都透露着一股好欺负的窝囊废气质。
葛二驴赶紧攥好手机,直愣愣走上前去,拦住来人去路,学着葛大壮压低了声音:
“哥们儿,手机要吗?”
葛大壮躲在树荫里,看着两人交涉,只是太远了听不真切。
奇怪,看上去有戏,可怎么聊这么久……
他等得不耐烦,东张西望,又低头找烟。点着了,吸了一口再回头,差点被吓得蹦起来!
葛二驴怎么把人领这边来了!
“艹……”他吓一跳,来不及逃,人已经走到跟前了。
“你干嘛啊这是?!”葛大壮疯了,压低声音狠狠埋怨,“有病吗?”
“姐夫,这人说有个大生意,问你做不做……”
“狗屁大生意,你赶紧给我把人领走!”
这时,那个四眼很文雅地推了推眼镜,笑咪咪道:“别急啊兄弟,帮我做个事儿,成了给你30万,聊聊吗?”
~
整整两日备受煎熬,南追时梦时醒,好像宿醉了一样,眼眶发肿,脑袋发沉。
虽然允诺了两天后就有办法,但是她第一天其实什么也没干,就是在床上直着眼挺尸。
中间文淑又给她发了信:
[我现在特别担心那三个人也抄了。]
她口中的“那三个人”,当然就是徐志赫、丛耀侯、钱建刚。
南追又生理性窒息了一秒!
是的,她太慌乱了,竟然忘了三个男生也有可能抄!
纠结了一会儿,她率先给一向吊儿郎当的丛耀侯发了一个微信,还伪装出轻松的口吻:
[追到南极洲:猴子,你考试的时候23题没有照着我的计算题抄吧,那道题我做错了。]
[猴子称大王:你说数字很诡异的那道吧?没有,我觉得有问题,就没抄。]
南追松了一口气,告知了文淑。
接下来她又问了徐志赫和钱建刚,两个人都说因为那个数太奇怪了,就没敢写。
很好,目前第一个好消息出现了,傻逼只有她和兰漪、乔文淑三个。
女生可真是心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