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那就聚集。”段淬珩这么说，“我们可以一路向主星方向撤退。虫群的路线很清楚，自北向南，依次毁灭星球，我们要赶在他们之前，带走足够多的人。再聚集能聚集的力量，打最后一仗。”“你要举国公布虫群的消息吗？你猜有多少人信？”苍俊问。
“看见过的，死过家人的，就会信。”段淬珩答，“不必由官方之口说，借由民间传言即可。”
“那恐怕我们还没撤到邲星，就会先被当作叛军围剿。”苍俊答。
“我记得，苍家开国后放弃主星的富足，世代戍边，是向高祖求过一个恩典的。”
苍俊抬起头。
“必要时，苍家人可清君侧。”段淬珩这样讲，“既如此，以苍家人的名义，便可招编义军。他们说，就让他们说。何况主星之乱像，承武帝在收拾我们之前，得先收拾收拾我那上蹿下跳的六弟。”
“不错。”周子渊也笑，“面上用假得不能再假的清君侧，私下铺开流言说虫群的事。”
“说得简单。”苍俊答，“主星各自为谋，程家的兵力四散在帝国的每个角落，还有慌乱无措的百姓和名为义军实为强盗的人，恐怕我们会先忙着自相残杀。”
段淬珩笑了笑，说，是啊。或许虫群就是在等人类自相残杀，苟延残喘，再坐收渔翁之利。
“所以我们才需要一面旗帜。”周子渊接上。
“我们也还有这个。”段淬珩指指桌边安静如普通水晶球的东西。
“虫群若有绝对的力量直接碾碎人类，大可不必如此折腾。直接毁灭人类星系即可。他们布了局，一定是要利用我。”段淬珩继续讲，“我手里的晶核，昨日的力量再次暴涨。我在想，这源源不断的能量，到底是怎么来的，又因何而来的。”
“你的猜测是？”周子渊已经抬起了头。
“人类莫名其妙消失的精神力，晶核力量的暴增。”段淬珩答，“晶核恐怕就是那些消失的精神力的容器。”
“但它尚在你手上。”苍俊答。
“但它尚在我手上，仍受我掌控。”段淬珩这样说，“我不知道虫群要如何使用它，但它既然仍在我手上，就有机会。”
“虫群不知是足够傲慢，还是别无选择，但既然愿意把晶核交到我手上，我们也必须利用它。”
苍俊看着眼前两个人。
三人面前都搁着没撇掉沫和碎渣的清茶。段淬珩时不时轻轻地揉自己的太阳穴，他的手上还在渗血，周子渊的眼下，同他一样，都是一片青黑。
他说，我别无选择。
第87章
82
飘雪
【皇宫敷上一层薄雪，愈发显得不在人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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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沵一觉睡醒，发现顾佑衡正在喝爱尔兰咖啡。
她动作端庄典雅，十足世家女，只是笑眯眯地对邹沵说：“擦擦你睡出来的口水。”
邹沵下意识就翻了个白眼，回过劲来，又翻了一个。
顾佑衡把酒放下了，问，你喝不喝？
“心情这么好？”邹沵看着被顾佑衡从主星顾家搜刮来的调酒器具，“发生什么了？”
顾佑衡答：“只是看大家骂段淬珩我就乐。”
乐什么？
“还有看到大家一个接一个愁眉苦脸，我也乐。”她回头问邹沵，“喝吗？”
邹沵不喝。
邹沵答：“我不喝高糖高咖啡因高酒精高卡路里的东西。”
顾佑衡点头，说那你活得有够无聊。
她进来的时候外面在飘雪，主星已是寒冬，这年头大家日子都不好过，顾佑衡反而松了一口气。
好啊，大家一起来过过暗无天日的日子吧！
“说说，你那么乐，又来了些什么坏消息？”
邹沵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准备聆听。
“你倒是喜欢摄入茶多酚。”顾佑衡评判。
“我只是喜欢保持清醒。”
“清醒很累的邹沵，清醒了会比较愤世嫉俗讨人厌，就像你一样。”
“每天都喝多就会去当星盗。”
“黑客是有哪点比星盗高贵吗？”顾佑衡把最后一口喝完，“不都是打劫的。”
邹沵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你袍子上还有血，把我地板都弄脏了，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进你这个破贫民窟房子的时候碰到了一帮人欺负一个小孩，帮了一把。”她扭头把光脑打开了，“周子渊什么时候回主星联合一下这帮世家？主星世家打着义军名号割据的话我第一个报名当傀儡头子。”
“勿扰。”邹沵答，“人刚从疆星搬到另一个星球，段淬珩晕了一天。”
“他会对着晕过去的废太子垂泪吗？”
“你磕CP能不能不要这么雷？”邹沵再次翻了个白眼，“行行好。”
“父子你磕吗？”顾佑衡问，“这个没那么雷。”
“详细讲讲，哪对父子？”
“那当然是主星最热父子，当朝皇帝和他新看上的六皇子。”
“磕点在哪？”邹沵问，“父慈子孝的话我会把你的袍子扔出去。”
“当然是相爱相杀。”顾佑衡回答，“吟霜的消息，有些宫门的侍卫悄悄换了不久后的轮值安排。”
她笑着点了一下刚发过来的图。
邹沵看了半天，他是按着光脑走都容易迷路的人，已经对皇宫地图头晕，看了一圈，勉强看懂了，问：“逼宫啊？”
“逼宫吧。”
“这下可完蛋了。”邹沵双手一拍，“外面血流成河，宫内忙着内斗。”
“内忧外患。”顾佑衡又给自己做了杯酒，“等段淬珩醒了把他薅来问问他有什么想法。”
然后她端着自己的酒，轻车熟路地要溜进侧边的房间。
“又和宋澄絮聊天？”
“是啊，临安顾家的事，要听吗？聊完这个可能会聊聊段淬珩十几岁中毒的事，看起来也和六皇子有关系。”
“我等段淬珩醒了再听。”邹沵答，“我再查查段淬珏。”
“别查着查着又开始骂人。”顾佑衡挥挥手。
皇宫地图和禁军轮值表，正在坤宁宫前展开。
程钧看了片刻，只笑了笑。
他回头问身边人，什么时候的事？
“昨日中午。”那人低低垂头，“今日发现，便上报给您了。”
“我哥怎么想？”他问的是的程将军程锐。
“他说……”
“直说吧。”
“段淬珏不值得相信，皇宫也并不安全，他请您快些出宫。”
“哈。”程钧转了转他拿在手里的那柄剑，“他这是认定淬瑛已经死了？”
没有人敢答这句话。
程钧在一室的静寂里，反而又笑了一声：“当日段淬珏和苏妃在我们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倒确实把所有人都骗了过去。”
他抬眼看坤宁宫的装饰，富丽堂皇，雍容华贵。他在此地待了近十年，一点一点掩埋上一任的色泽，一丝一线地细心算计，陪着那位喜怒不定，自以为把群臣耍得团团转，让所有人猜度的皇帝玩游戏。他离成功如此近，斗死了上一任，斗死了前太子。可到头来，一切都仿佛是一场空。他或许曾经得到过些什么，但现如今，竟然眼前似乎也只剩下了离开这一条路。
“段淬珏和苏妃也确实是好耐心，”他低低叹了口气，“一等就是这么多年。”
只是，就算要认栽，也不是对他们。
“且看吧。”他答，“不是要逼宫呢，让他们逼，兄长的意思也肯定是当日让我趁乱出去吧？”
“正是。”那人答，“还请皇后早做决断。”
“看完皇宫的戏，我自会走。”程钧这样答。
他抚摸着因灌注进精神力而铮鸣的剑：“都出去，让我静一静。”
段淬珏正在作画。他自幼学的国画，最爱疏淡笔调的兰。最近几年却不知为何，开始画水彩。此刻正在画一幅静物。
纸上是一座龙椅，花纹繁复，工笔细琢，光影交错下，不怒自威，仿佛从平面上生生长出来。
他左看右看，仍不满意，最终泼上了墨，彻底毁了这幅画。
他挥挥手，仍然温柔地笑着，清秀的脸上没有一丝阴霾：“收拾一下吧，麻烦了。”
“一会儿我出去走走。”
“苏娘娘说要同您一起用晚膳。”
“和母亲说，下次吧。”
皇宫敷上一层薄雪，愈发显得不在人间，一切都晶莹，美丽，洁净。
许多年前人们想要逃离现实，会说想去月亮上。但现如今星球旅行已如此常见，以至于逃亡，都不知道该往哪去。
但万幸，段淬珏并不想要逃离，他只是睁大眼睛，想要记住此时此刻这片刻的安宁。
作者有话说：
跨年快乐。新的一年，祝我们都顺利一些。
第88章
83
梦醒
【禁止个人英雄主义，星系缺了谁都能转。缺了人类还能更好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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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所有人寄予厚望的段淬珩正在做梦。
一个一个梦境里，素未谋面的年轻少女哭泣着对着面前的机甲手足无措，抽着气不知道问谁：“怎么办，怎么办？”
有中年男人对着墙撞自己的脑袋，胡茬和细小的伤口让疼痛变得格外复杂，儿子哭嚎的声音就在耳边，他却不愿意睁开眼多看。
也有鲜花遍地的生日宴会里，无数人举杯共庆，笑意宛如不灭的烟火。
最后，光怪陆离尸体如山的皇宫里，段淬瑛从高楼上跳下，落地时肉体空中散开，连血沫都没有，天地无痕。
周子渊回头问他，不疼吗？
他才发现自己的左臂已经生生被自己的精神力卸下来。
他想说不，但周子渊已同样把左臂卸下，想要安到他身上。
“不要。”他在梦里喊。
然后他们同样一跃而下，他落在羽绒被里。
周子渊并不在，室内只有余生的机器人，尖叫着把自己的左臂拉长，递到他面前：“吃饭，吃饭，吃药，吃药。”
他失笑，难得好脾气：“营养剂就可以。”
他灌了两瓶，确认没有空腹，才开始吃麻烦的药丸。
走下床时仍然觉得头痛。像是左右太阳穴间扯了一根橡皮筋，动静之间，不断拉动痛觉神经。
他这些天使用晶核太频繁，清醒时仿佛幻觉也没有消除，但还好，有如此实际的痛觉，便大概还是在人间。
推开门，宋澄絮似乎刚结束一个漫长的通讯，外面是一片晴朗夜空，难得伸了个懒腰。她回过头：“醒了？”
“我睡了多久？”
宋澄絮看了眼时间：“二十八个小时。余生让你醒了去见他。”
“子渊呢？”
“之前守着你工作，两个小时前去吃饭打通讯了。”宋澄絮答，“主星和临安的那些旧事，好像都串到了一起。”
她看着段淬珩揉着自己的前额，没再讲下去，只补了一句：“先去见余生。你需要治疗。”
段淬珩点点头，顺着她指的方向走了。
顾佑衡的通讯没断，此时问，表姐，段淬珩没事吧？
宋澄絮答，他没死大概就没事。
余生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两具尸体，解剖了个干净。里头味道大得吓人，他本人在吃垃圾食品，看到段淬珩，指了指血迹干掉的椅子：“坐。”
段淬珩坐下了，问：“有看出来点什么吗？”
“尸体没新事。”余生满是食物的嘴嘟嘟囔囔，“我没找到精神力暴涨爆体而亡的尸体。只找到了两具被量子兽撕扯死的。”
“所以没办法定论我的死法？”
“你差不多得了。”余生喝下一口电解质水，“量子兽看起来处理人类器官的水平没有那么高，对棉被体的破坏，精准度其实还没有我高。总的来说，他们死得非常痛苦。”
“那主星那些失掉精神力的人呢？”
“那个手法比较精妙。看起来是两个不同的手段。”
“理所应当。”段淬珩答，“不同人给不同的方法，虫群看起来不傻。”
“聊聊你。”余生这么说，扔了一个便捷的精神力测试器给他，“我要看看你的等级。”
“我现在脑子疼，测不准。”
“先测。”
段淬珩的手覆上去，片刻之后那东西高喊：“超出范畴，超出范畴，超出范畴。”
他们对上眼，余生似乎没有意外，他低头看着自己鬼画符一样笔记，再喝了一大口水。
“再做个脑部扫描。”
段淬珩任他摆弄。
余生把这些天在段淬珩晕着醒着时做的扫描一字铺开，观察了很久。
“晶核导到你体内的精神力还没完全散开。”余生得出这个结论，“你这几天频繁使用精神力，不要命地提升转换效率，外加你基因型和天赋本就上佳，导致数值很高。”
“而且，每次使用晶核，都会有一部分精神力留在你的大脑里，如果是健康的器官还好，但你的棉被体本来就被药得有点问题，长此以往，这部分精神力可能会对你的脑部器官有不小的压迫。”
他想了想，问眼前人：“头很疼？”
“不一样的疼法。”
“有没有感觉到些什么？”
“梦。”段淬珩答，“偶尔会梦到不属于我的记忆。偶尔，也会听到有人在我耳侧说话。”
“精神力离体之后居然会附着记忆吗？”余生摆弄着眼前的食物，“帝国之前一直没有这方面的实验。”
“听起来就很不人道。”
“是不人道。”余生答，“导致我没有足够的数据也找不到之前的资料。”
他想了想，拉了个机器人来，把它的脑壳打开，扔给段淬珩一个制剂，“我师父留给我的，你喝喝试试看有没有用。”
“他之前是做这个的？”
“我不知道。”余生回答，“我只知道他是从主星滚的蛋，临死前留了一些笔记给我。我也不知道小部分留在你体内的不属于你的精神力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压迫器官，只是一个比较保守的猜测。”
他难得在讨论专业问题时如此心烦。
段淬珩把话题带开：“虫群计划的一部分？”
“应该是。”余生讲，“你觉得它们到底想干什么？”
“听你的说法，不断地收割人类的精神力，然后利用我不得不使用晶核这一点，破坏我的脑子。只是对付我，不必要如此。”
“肯定是不需要。”余生说，“它们可以趁你半死不活直接把你弄死。”
“我是关窍的话，把我作为载具，趁我毫无理智之时，引爆晶核里所有精神力，它们不再受我所用，或许会受它们所用。”
“这个听起来比较靠谱。”余生答，“但它们如何让确保那些精神力会受它们所用？”
医生和皇族都没有答案。
“做个对比实验，看看晶核对你的影响有多大。暂时换个人使用晶核。”神医讲。
“但这样，我就无法驾驶机甲。”段淬珩答，“人手本就不够，这样，能救的人就更少。”
余生烦了。
余生敲了敲桌子：“那我们就直接只观测你的大脑数据，然后等你疯了看看晶核里导出来的精神力会不会把人类和虫群一起炸死？”
段淬珩没吭声。
余生说：“禁止个人英雄主义，星系缺了谁都能转。缺了人类还能更好呢。”
他话糙理不糙，段淬珩点头：“我会跟苍俊商量。”
“行。”余生讲，“我把我的要求告诉你了，顺带告诉周子渊和苍俊了，你们几个快点商量怎么搞。反正你至少一周，不准再用晶核。你闲不下来，就去动你的前额叶，不准用你的棉被体。”
他叹了口气，看了眼不远处解剖台上的尸体：“也不准想本来你可以救活谁。听听你大脑自己的哭声，先救救你自己。”
段淬珩因而终于笑了，他答：“我知道了。”
“最好是真的知道了。”余生讲，“我要睡觉，你出去的时候把门关好，八个小时内别吵我。”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
第89章
84
向前，向前
【救更多人，做更多事即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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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淬珩走出房间，回头去找周子渊，刚巧后者结束通讯，正在和苍俊闲聊。
“周公子怎么看？”
“我不善军事谋略，只有嘴皮子功夫。但现下看来，苍氏这面旗子，实则很好用。恐怕还因苍家百年守边，百姓都看在眼里。”
“也或许只是想活下去。”苍俊没回应他的恭维，“周公子可有胜算？”
“舆论战当然有。”周子渊答，“其余的，恐怕还要靠最近一同合作的将领和义军们。”
苍俊直直看天，没再搭腔。
“正好有一事要商议。”段淬珩走上前，搭住周子渊的肩，“再出现兽潮情况，恐怕我无法再使用机晶核。”
“余生说了什么？”周子渊问。
段淬珩点了点这二位的通讯器，苍俊看完，答，那我来。
废太子答：“不急，晚些把大家都喊来，看看具体战局部署吧。”
他是要把周子渊拉走的意思，苍俊点了点头。
“苍兄，”段淬珩喊他，“用晶核，你当然是最佳人选。但如余生所言，我们都要先活下来。”
他说出这样的话，苍俊显然没有料到。
“先活下来，才有后来。”段淬珩的话并无安慰之意，“我这么多年来，一直是这么想的。”
苍俊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后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