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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她曾经小心翼翼地捡起宋珸的眼球,轻轻放回他的眼眶,浪漫又深情。

    她会不会,也那么温柔对待我?

    应该不会的。

    我哪儿配呢?

    于是我将扯下来的那颗眼球攥在手心,毫不犹豫地捏烂了它。

    星玓愣怔地注视着我,她眼睛里满满溢出的,是对我的关心吗?

    她在关心我。

    她终于关心我了。

    车身重重地撞向我。

    断裂的骨头刺破了皮肉,肌肤被石子磨出无数伤口,空洞的眼眶正往外汩汩冒血。

    此刻的我,本应面目狰狞,瘆人无比。

    可心爱的女孩跪在我身旁,噙着泪唤我:“邻居先生。”

    我的邻居小姐,在为我流泪。

    陡然之间,爬满我浑身上下的腐烂肉块,全都不见了。

    纠缠我无数个轮回的魔咒,终于,彻底地,消失了。

    因为,她在怜惜我。

    我的爱人,赦免了我。

    我艰难地抬起手,看清了自己白皙的皮肤,健全的五指,然后,头一次,以干干净净的模样,抚上了星玓的脸。

    尽管已经活了三百多年,可我的人生,自那一刻起,才真正开始。

    出院后,星玓不再让我夜夜跪在床头,而是默许了我上床睡,默许了我靠过去抱着她,默许了我伺候她洗澡,默许了我用指腹抚遍她浑身上下。

    我每分每秒都要努力克制着,才能不让自己激动到发抖。

    要冷静。

    不能太开心。

    太开心了会被老天爷惩罚的。

    分娩那天,星玓拒绝了打无痛针。

    我不太理解,担心她会痛得受不了,齐雅却道:“随她吧,连疼痛都不怕,说明玓玓很爱孩子。”

    是这样吗?

    尽管她看上去对肚子里的孩子毫无感情,但内心深处其实是在乎他的,对吗?

    心脏被一阵暖流包围,却又在亲眼见证星玓的生产过程后碎成无数细碎冰碴。

    时遇,你真是畜生。

    是你害她这么痛苦的,是你害她被生生撕裂的,是你害她流了那么多血和泪。

    都是你害的。

    我一遍遍向她道歉,却并不是为了祈求她的原谅,而是身体的条件反射。

    大脑,舌头,嘴巴,身体里每个细胞都在操控着我向她道歉。

    对不起。

    对不起,邻居小姐。

    王小狗出生的第一年,我有些庆幸,他看上去是个正常婴儿,身上没有腐肉也没有蛆虫,白白的,软软的,并没有遗传我的污秽与不堪。每当抱起他的时候,他都会条件反射往我胸口钻,冲我傻乎乎地笑。可爱极了。

    生完孩子后,星玓情绪低迷了很长时间,我知道她不想看见王小狗,于是尽可能地让他远离她,大大小小的琐事都自己处理,所幸有父母和保姆的帮助,很快便熟练起来。

    时新立颇有微词:“小宋一个当妈的,怎么什么都不管?活儿全都小遇一个人干了。”

    齐雅笑道:“你懂什么?玓玓生孩子已经够辛苦了,我们小遇那是心疼自己老婆。”

    老婆。

    邻居小姐已经是我的老婆了。

    仅仅只是无意间这么一想,我喉咙都会兴奋得发紧。

    她什么也不用做,只需躺在我身边,做我的妻子,便是对我最大的恩典。

    每天晚上睡觉时,我都会将星玓紧紧抱入怀中,舍不得松开。

    星玓对此很不耐烦,可她并没有推开我,任由我箍紧她,触碰她。

    我察觉到自己对她的欲望一天比一天更强烈,疯狂,难耐,迫切。

    不是杀戮欲,不是嗜血欲,而是最纯粹的生理欲望。

    她是我的妻子,独一无二的妻子,我想要她,是很正常的,对不对?

    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身上的腐肉消失之后,我才看清楚自己被阉割的下体有多么丑陋。

    比腐肉更加畸形,不堪,令人作呕。

    这样的我,要怎么进入她,取悦她?

    星玓曾说过她欲望很强,虽然大概率是为了故意气我,可我一个残缺之人尚有如此强烈的性欲,何况她一个正常人?

    我根本配不上她。

    或许,我可以花钱雇人来取悦她。

    防止再发生小乙那种情况,由我亲自去审核和培训,精挑细选出七八个长相身材俱佳、且背景清白的年轻男人,以保镖的身份,负责她的安全,以及生理需求。

    虽然我多次在言语间暗示她,想对他们做什么都可以,可她好像兴致不大。

    我既困惑,又窃喜。

    还好,她并不喜欢他们。

    还好,我不必因为嫉妒而彷徨焦虑。

    可是,为什么呢?

    我事先询问过家里的女佣,她们都认证了那几个保镖很讨女性喜欢。

    “不过还是时先生您更有魅力。”一个小女佣红着脸补充。

    “哪怕我割断你的手脚,掏出你的肠子,你也仍然会这么认为吗?”我好奇地问。

    小女佣错愕了几秒,拔腿就跑,从此再也没有跟我说过半句话。

    果然。

    正常人是不可能喜欢我的。

    所以,星玓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呢?

    “小叔,欢欢下个月生日,我送她个城堡模型怎么样?”

    星玓仰起脸注视着宋珸,认真地询问他。

    宋珸低笑:“可以,无论你送什么礼物,她都会很喜欢的。”

    星玓弯起眼睛:“好!那我就送个粉红色的大城堡!”

    她还一次都没有抱过我们的孩子,却那么用心地为他的孩子准备了生日礼物。

    星玓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我明明知道答案的。

    早就知道的。

    亲眼看她被男公关包围,看她拉着方谏开房,亲自挑选帮她暖床的保镖,将他们送到她身旁。这些,远不及她柔柔的一声“小叔”更令我痛彻心扉。

    我跪在星玓面前,绝望地亲吻她,抚摸她,被她一次次抬脚踹开,又一次次重新爬过去。

    直到她再也没有踹开我。

    舌头侵入她的口腔,掠夺她的呼吸,吸吮她的唾液,啃咬她的嘴唇。

    扭曲崩陷的心,在激烈的亲吻中逐渐平静下来。

    她和宋珸早就结束了,此刻拥有她的人,是我。

    她已经允许我亲她了,她在慢慢接受我。

    我不该胡思乱想的。

    我四肢紧紧缠绕住星玓,幻想着自己皮肤上长出密密麻麻的刺,这样便可以嵌入她的肉里,在她体内扎根发芽,谁也无法将我们分离。

    王小狗出生的第二年,我教会了他说话,走路,认妈妈。起初他总是怯生生地不敢靠近星玓,错把保姆叫成妈妈,在我一遍又一遍的纠正下,他终于认识了真正的妈妈。只不过每当星玓伸手想要抱他,他都会立刻哭着躲进我怀里。

    星玓面无表情。

    我让保姆带王小狗出去玩,将星玓拉入怀中:“别生气,我会好好教他的。”

    星玓狐疑地瞥着我:“你的教育方式靠谱吗?可别教出一个加强进化版变态。”

    她开始暗暗关心王小狗了。

    我欣喜无比,低头舔上她的脖颈:“邻居小姐,我现在已经是正常人了。”

    星玓冷笑:“哦,哪个疯子给你做的精神鉴定?”

    我咬住她的唇,用牙齿蹭她:“我自己定的。”

    她拧着眉推开我,揉着嘴唇低骂:“滚吧。”

    我才不会滚。

    这一年,我们的关系愈加亲密,她一步步接纳了我的入侵。

    每个夜晚,我都会用舌头细细品尝她全身每一寸,用手指去撩拨和深入她,引诱她发出悦耳呻吟。每当看到她因为我而眼角噙泪肌肤泛红的模样,都让我无比欢愉和满足。

    我是可以取悦她的,我是可以讨她开心的。

    我对她是有用的。

    我们交缠在一起,做着世间最甜蜜的情事,在彼此身上留下无数指印与吮痕,她属于我,我也属于她。

    原来,努力真的会有回报。

    只要诚心悔过,上天真的会给予恩赐。

    邻居小姐就是我的恩赐。

    但我还是常常感到不安,忍不住问她:“邻居小姐,你讨厌跟我做这些吗?”

    “不讨厌。”她这么对我说。

    每个字都像蜜一般,在心口化开。

    不讨厌,四舍五入就是喜欢。

    她喜欢上我了。

    邻居小姐喜欢我。

    我是如此幸运。

    后来星玓嫌累,给我规定了次数,一周只能做一次,可我哪里憋得住呢?只要躺在她身边,我就控制不了自己的唇舌与四肢,每时每刻都想缠住她,爱抚她,舔舐她。那是我历经那么多世才得到的爱人,一分一秒都不愿浪费。

    于是我只能趁星玓睡着后再悄悄黏上去,接连被我弄醒好几次后,她一怒之下再次搬出锁链,把我两只手腕绑在了床头。

    我乖乖配合着她。

    锁链又一次包裹住我的手腕,却细心地留了缝隙,一点都不勒人。

    她再也没有打过我,骂过我。

    她对我真好。

    她命令道:“老实点,不准再打扰我睡觉。”

    我喉头滚动:“邻居小姐,亲我一下再睡,好吗?”

    就亲一下。

    她毫不理会,转身背对着我躺下,长发垂落,有几根掉在了床单上。

    我低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的背影,压下想要伸手触摸她的欲望。

    没关系,她正躺在我身边,这就够了,要学会知足。

    第二天,星玓打开锁链,照常去卫生间洗漱。

    而我跪在床上,从她躺过的位置捡起掉落的长发,一一放入盒子里。

    “你在干嘛?”星玓的声音从我背后传过来。

    “收拾床铺。”我抱着盒子,假装乖巧。

    星玓皱着眉夺过我手上的盒子,打开盖子,看见了一大团黑色头发。

    她沉下脸:“你该不会一直在收集我掉的头发吧?”

    好聪明的邻居小姐。

    从我们婚礼那一天开始,我就一直在收集她掉落的头发和剪下的指甲。

    这只是其中一个盒子而已。

    见我默认了,星玓脸色更加难看:“你是要开坛做法?想给我驱魔?”

    我连忙解释:“不是的,我只是想把属于你的东西都珍藏起来。”

    头发,指甲,都是从邻居小姐身体里长出来的东西,为什么要扔掉呢?

    星玓气笑了:“那你怎么不去翻我上过的马桶?”

    我想过。

    只是她没有给过我机会。

    星玓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抄起枕头砸向我:“你是个屁的正常人!”

    最终,我悉心收藏的几个盒子全被她翻出来扔进了垃圾桶,即刻运走销毁。

    我心情有些低落,星玓叹了口气,靠过来吻了下我的脸以示安慰。

    她很少主动吻我,偶尔有那么一次,便能令我万分欢喜。

    “乖,以后少干点这些稀奇古怪的事,不要带坏王小狗。”

    她在哄我。

    她叫我乖。

    “好。”我攥住星玓的腰,将她抱起又按倒,压上去,“我会乖。”

    只要是她教的,我都会乖乖去学。

    在王小狗即将满两周岁时,他终于与星玓亲近起来,时不时就喜欢扑进妈妈怀里撒娇耍赖。妈妈在喝汽水,他也要凑上去吸一口,妈妈在玩手机,他探着脑袋好奇地打量屏幕,妈妈出去跟朋友玩,他蹲在庄园门口眼巴巴地等她回家。

    当然,与他一起蹲在门口眼巴巴等星玓回家的人,还有我。

    “爸爸,为什么妈妈不带我们一起去玩呢?”王小狗仰着小脸问我。

    “因为我们要给妈妈个人空间,如果太黏人的话,妈妈会不高兴的。”

    我温和地教育着他,内心也在如此劝说着自己。

    “记住啦!”王小狗笑着牵起我的手,“不能惹妈妈不高兴!”

    王小狗很听我的话。

    每次有人问他更喜欢爸爸还是妈妈,他都会大声回答:“喜欢爸爸!”

    我一遍遍纠正他:“不可以这么回答,你应该更喜欢妈妈才对。”

    王小狗委屈巴巴地噘嘴:“可我就是更喜欢爸爸啊,妈妈又不喜欢我。”

    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不哦,妈妈内心深处是很爱你的,只是不擅长表达而已,如果她听到你这么说会很难过的,我们不可以惹妈妈不高兴,这样好了,如果下次再有人这么问你,你就说爸爸妈妈你都喜欢,好不好?”

    王小狗认真地点头:“好的,爸爸妈妈我都喜欢!”

    被一个小小的幼童全身心信赖着,是件很神奇的事。

    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会乖乖听着,看着,学着。

    纵使你曾经是杀人如麻的嗜血变态,可在他眼里,永远是最温柔可靠的爸爸。

    他的眼睛像我,鼻子像星玓,他融合着我们两个人的基因,是我们兜兜转转纠缠了那么多世后,最终结出的果。

    邻居小姐的存在,让我明白了什么是心动,什么是欲望,什么是爱。

    而王小狗的存在,则让我深刻体会到了为人父母的心情。

    这让我更加愧对时新立和齐雅。

    每每想起他们被大火烧焦的样子,脊背都会冒出层层冷汗,胸口闷得发疼,时常半夜从梦中惊醒。

    每当这个时候,星玓都会轻抚我的后背,温柔安慰:“你之所以会有这个反应,是因为你现在有了人性和良知,你在慢慢变正常,这是好事。”

    她总有办法瞬间化解我心中的郁结。

    虽然她表面上总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但其实她一直在耐心引导我,教会我去做一个正常人。

    我靠过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膀。

    “没关系,这一世我们加倍弥补爸爸妈妈就好了,多多孝顺他们,多带小狗去陪他们。”星玓的呼吸贴在我耳边,声音轻柔无比,“下个月就是小狗两岁生日了,你不是一直想给他办派对吗?这次就好好办一场吧,正好把长辈们都请过来聚聚。”

    “好。”我搂紧她,心口涌过一阵暖流。

    我和星玓俨然成了一对再寻常不过的夫妻,闲时会一起讨论家庭琐事,会一起为孩子办生日派对,会商量怎么孝敬老人和长辈,会一家三口出去郊游野餐,会偶尔背着孩子偷偷出去二人约会。

    平凡,普通,正常。

    前尘旧事,在时间的淡化下,仿若只是一场梦。

    梦醒之后,爱人正闭眼依偎在我怀里,长发垂落在我胸口,胸脯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上面印满我昨晚留下的粉色吻痕。

    没有比这个更幸福的事了。

    除了给王小狗筹备生日派对,我也要为星玓准备礼物。

    既是情人节礼物,也是她作为母亲的受难日礼物。

    她在这一天送了王小狗给我,所以我也想送最好的东西给她。

    去年情人节我送了她一套海景别墅,她疑惑地蹙眉:“你是想跟我分居?”

    我十分懊悔,很长时间都在担心她会不会抛下我和孩子一个人搬去海景别墅。

    后来她过生日,我又送了一个画廊给她,全权交给她经营,她很感兴趣,一心扑在了上面,最开始那阵子几乎每天都忙得团团转,好不容易等到她下班回家,也是累得一沾枕头就睡着。

    我再度陷入懊悔,她在家的时候,我盼着她别走,她不在家的时候,我盼着她回来,每天都奢望着她能多看我一眼。

    不过当我看到星玓和那些艺术家谈笑风生的模样后,一切怨念又都消散了。

    她在干自己喜欢的事,她是快乐和享受的,这就够了。

    面对重生前的星玓,我可以游刃有余,面面俱到,可一面对重生后的星玓,我总是不由自主地紧张慌乱,一边想竭尽所能讨好她,一边又总是事事都搞砸。

    今年情人节,我吸取了之前的经验,打算老老实实送一对情侣项链给她。

    一条给她,一条给我。

    既然我们是再寻常不过的夫妇,那就送再寻常不过的情人节礼物。

    这才是最好的。

    二月十四日如期而至。

    庄园里上一次这么热闹,还是在王小狗刚出生时。

    如今两家人又一次凑齐,是为了给王小狗过生日。

    我们的王小狗,是沐浴在浓浓爱意里长大的孩子。

    我小心翼翼地向星玓坦白,王小狗在户口本上的名字其实是宋念时。

    他明年就可以上幼儿园了,不应该再瞒下去。

    星玓没有发火,也没有冷脸,让我长长松了一口气。

    “你喜欢这个名字吗?”我试探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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