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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他像下棋一样,居高临下,谋篇布局,几乎是漫不经心地玩弄人们的忧惧。

    要是不上当怎么办?

    很简单,利用信息茧房,将人们分门别类,贴上标签,以愤怒分化他们,扼断他们交换信息的渠道。

    这样,就可以轻松控制他们的思想了。

    但他早已考虑到这一点,根本不给人们独立思考的机会。

    科幻作家想象的未来里,独-裁者让下层民众失去思考能力,都是强迫的、粗暴的、压倒性的。

    现实生活中,却只需要庞杂而纷乱的信息流就行了。

    打开手机,谩骂、谣言、错误的科普、无意义的短视频、刺激的名人八卦……数不清的信息碎片,如同成群结队的白蚁般啃噬人们的思考空间,随后是读写能力。

    很快,人们甚至不愿意看一篇一千字左右的文章,更何况独立思考。

    然而,操纵欲望的人,最终也被欲望俘虏;玩弄人性的人,最终也被人性玩弄。

    修看着谢黎,眼睛发红,像是求救:“……我有很多,但都是错的。”

    他的语言能力似乎退化成了“谢启则”。

    “我的一切都是错的,出生是错的,学到的知识是错的,抢夺到的东西也是错的。”

    他的双眼红得可怕,浮着一丝触目惊心的水光:“你是我唯一拥有的正确……但我好像也做错了。”

    谢黎张了张口。

    如果说之前打算接受修是因为无可奈何,那现在她确实被打动了。

    她看到了他的……真心。

    虽然是一颗千疮百孔、黑得无药可救的真心。

    也许,人性就是如此。

    人们很难对司空见惯、顺水推舟的东西感到震撼,于是,当坏人掏出一颗真心时,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动容。

    她也不能免俗。

    谢黎轻轻叹了一口气。

    怎么办,说好了骗他……她好像骗不下去了。

    可能因为,她一个字都没有说,他就已经把自己吓得快哭了吧。

    想到这里,谢黎有些哭笑不得地说:“……我没打算跳楼,只是上来吹吹风。”

    她揶揄地瞥他一眼:“不好意思啊,好像把你吓哭了。”

    修没有说话,像是蒙了。

    谢黎想了想,继续说道:“说我愚蠢也好,软弱也好……我并没有打算放弃你。”

    修缓慢眨了一下眼睛。

    修的神色立刻变了,死死地盯着她的手。

    谢黎觉得他的眼睛像是会咬人,要从她的手臂上撕下一块血肉。

    谢黎:“……我哪有这么大方。”

    她无奈地说:“小孩子负责偷东西,再大点儿的孩子就开始玩枪了。很多父母送给孩子的第一份礼物,都是一把枪,因为枪-击案无处不在。”

    世界上最大的军-火贩子一声不响。

    “这些孩子也想过更好的生活,但是城市把他们的路给堵死了。”她说,“也就是那时,我才知道,阶级并不是无形的,而是有形的,随时可以触碰的。你在贫民区看到的每一处‘不便’,都是上层阶级为了隔离贫富而设计的。”

    “你寄生傅野的时候,我好像跟你说过……有人把你们物理隔离了,就像上个世纪的种族-隔离一样。这种情况下,活着已是不易,更别说突破阶级,成为垄断公司的CEO……”她温声说道,“不得不说,你很厉害。”

    修猛地抬眼。

    “……你的前半生就没碰见一个正常人,被硬生生塑造成了这个样子。”她低眉看向他,神色间带上了一丝慈悲的神性,“现在,你向我求救,我能拉你一把……为什么不呢?”

    修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一座城的人喜欢谢黎。

    小时候,他受到冷眼与折辱,总是盼望父母可以说一句“不怪你”,然而却只能得到他们尖酸刻薄的嘲讽。

    刚刚,他一寸一寸剖开自己的过往,将苦痛铺陈在她面前,让她观赏,其实并不抱希望她会认为“不怪他”。

    谁能想到,她回应他了。

    他何其有幸,可以得到……她的垂青与拯救。

    可能因为过于激动,修像是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差点跌倒在地。

    谢黎:“……你悠着点儿。”

    她跳下天台边缘,走过去,想要扶住他。

    这小子倒是很会碰瓷,见她靠过来,立刻扑到她的怀里,熟练地寻到她的颈窝,埋了进去。

    谢黎:“……”

    要知道,这可是顶楼,除非地震,否则不可能晃得这么厉害。

    ……不会真的地震了吧?

    谢黎一边揽着修,一边艰难地走到天台旁边,往下望去,随即瞳孔一缩。

    只见遥远的海平线上,突然泛起一线诡异的白色,慢慢地,“线”变成了“墙”,最后化为山一般壮阔的怒涛。

    直到白色蠕行至海岸,才发现那根本不是海浪,而是不计其数的白色菌丝!

    谢黎:“………………”

    操!

    菌丝铺天盖地,密密麻麻,从四面八方奔涌而至,以极其恐怖的速度侵占了每一条街,每一幢楼,每一个角落。

    行驶的车辆,飞驰的摩托车,即将穿过楼房的轻轨,身穿玫红色西装的女精英,无所事事的巡警,巷子里持-枪-抢劫的小混混,校园里即将被一顿狠揍的学生……旅馆霓虹灯招牌上方,窗帘背后,一对男女搀扶着彼此,跌跌撞撞走向肮脏的床铺。

    所有人都定格在了菌丝到来的那一刻,如同琥珀里栩栩如生的昆虫标本。

    整座城市都变成了一个封闭的茧。

    谢黎也像被粘在蛛网上的蝴蝶一般,跟修一起堕入黑暗。

    晕过去的一瞬间,谢黎只有一个想法:早知道这小子高兴也发疯,她就……算了,希望菌丝消失以后,这座城市的人不会留下心理阴影。

    ……反正修有钱,钱应该能抚慰他们受伤的心灵。

    第218章

    Chapter

    32

    谢黎在“茧”里待了一个星期。

    起初,谢黎以为,

    修只是想跟她分享自己的过去,

    跟她坦诚相对,

    谁知这变态只是想欣赏她同情的眼神!

    他似乎迷恋上了被她同情的感觉,恨不得给童年开个展览,

    让她依次赏析自己的悲惨过去。

    可惜,

    人的童年就那么长。很快,

    他的“悲惨过去”就用光了。

    修的神色不免露出几分遗憾。

    谢黎看他的表情,似乎想把藤原升从棺材里薅出来,

    再虐待一遍小时候的自己给她看。

    谢黎:“……”

    听说过“孔雀开屏”,

    但没听过“孔雀”为了博取雌性的同情和怜爱,在雌性面前反复表演被拔毛过程的。

    有必要吗?

    谢黎想起他们刚见面的时候,

    那时的他冷静、温和而又彬彬有礼,一言一行都能激起她强烈的不安。

    在他面前,她就像是待宰的羔羊,

    什么时候被烹饪,用什么烹饪方法,

    全是他说了算。

    当时,

    谁能想到,他们之间的关系……会变成现在这样。

    谢黎忍不住摇头一笑。

    在这个“茧”里,修能精准无比地捕捉她的心率、呼吸频率,甚至是血液的流速,自然也听见了她的笑声。

    他顿了一下,

    扣住她的下巴,轻轻掰过她的脸庞,

    有些不悦地说:“你又在想别人。”

    谢黎:“……我在想以前的你。”

    修更加不悦:“想他干什么?”

    谢黎:“……”不要搞得她像出轨了一样好吗?

    同样的句式,“谢启则”也用过。

    如果是以前,谢黎可能就被他带偏了,开始强调他们是同一个人。现在的她已经学会了无视。

    “我在想,”她慢慢说,“以前的你说话多成熟,多有趣……现在这样,总给我一种换人了的错觉。”

    修沉默。

    这一次,他沉默的时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长。

    就在谢黎以为,她不小心说错话让他伤心时,眼前的场景倏地变了,就像成千上万块拼图被洗牌,重新拼合出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场景:

    金属走廊,全息投影,无处不在的生物科技商标,休息广场上方循环播放的生态广告。

    谢黎疑惑地往前走去,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按照记忆,她来到了关押他的地方。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他被关在一个银白色的笼子里。

    笼子很大,里面有床,有书柜,有书桌,有淋浴头,有全自动马桶,甚至设计了干湿分离。

    但没有浴帘。

    什么遮挡物都没有。

    她当时还颇为诧异,他住在那样的环境里,居然丝毫不感到羞耻。

    现在想想,这人恐怕在小时候就把羞耻心炖了吃了。

    跟记忆里一样,修正处于牢笼之中,西装革履,神态温和,五官清峻而美丽,姿态松弛而优雅,仿佛不是身处牢笼,而是在等一个迟到已久的情人。

    谢黎:“……这又是什么剧本?”

    修微侧头,目光有如实质,缓慢扫过她的面庞:“我以为谢警官想看到我这个样子。”

    谢黎被他看得心脏倏地一跳。

    不得不说,他对她了如指掌,包括……不为人知的幽微欲-望。

    在这个“茧”里,她已经连看了好几天他脆弱无助的样子,哪怕她非常同情他的过往,也很难再对幼小可怜的他感到新鲜。

    这时,他再换上西装,冷静优雅地出现在她的面前……让她有种软肋被抓住的窘迫感。

    修看着她,轻笑一声:“你果然喜欢我这个样子。谢警官,你这么喜欢这样的我,那你有对当时的我……一见钟情吗?”

    谢黎压下胡乱蹦跶的心脏,面无表情地说:“没有。当时的你太讨厌了,问东问西,像查户口的。”

    修一直坐在笼子里,没有站起来:“是吗?可是,我似乎是一见钟情。”

    “当时,我误以为这种感觉是好奇,”他专注地凝视着她,“以为只要把你的过去剖析清楚,就可以抑制住这种失控的感觉。”

    然而,没有用。

    一步失控,步步失控。

    随着越来越了解她,他的理智逐渐分崩离析,寸寸瓦解。

    “很抱歉,谢警官,”他低声说,“当时的我完全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对你太过无礼了。”

    谢黎听得头皮一紧又一麻。

    ……这句话也精准拿捏了她的癖好。

    刚认识那会儿,他们多次交锋,她其实有不少落于下风的时候。

    那时的她又挫败又好奇,还有一点不可言说的恐惧,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善于控制自己的表情。

    她完全无法揣测他在想什么。

    谁知后来,他为了接近她而变成谢启则……各种幽微晦暗的情愫,都一一摊开在她的面前,任她评判观赏。

    他完全洞悉了她的心思,知道她想看什么,就给她看什么,近乎不知廉耻地引-诱她。

    这一次,她不会再落于下风。

    谢黎看着他,忽然说道:“给我一副手-铐。”

    修顿了几秒钟,还是照做了。

    他清峻的脸庞上顿时出现了一副漆黑的止-咬器,强制闭拢了他的上下颚,严丝合缝地扣在他的下半张脸上,让他再也无法开口说一句话。

    然而,他的视线却似乎含有千言万语,仍在她的脸上缓慢逡巡。

    就在这时,他的瞳孔倏然一张。

    谢黎双臂交叉,两手按住衣摆的两角,往上一扯。

    修一动不动地死盯着她,整个人像是僵住了。

    他不能呼吸,视线却像学会了呼吸似的,一上一下,一起一伏,急切得像是可以发出声音。

    谢黎歪头说:“过来。”

    得到命令,他一步一步,向前走去,站在栏杆前。

    钥匙就在锁孔里,他用眼神示意她打开笼子。

    谢黎却没有理会,而是拿出手-铐,把他两只手铐在了一起,然后,后退一步,远远地欣赏他狼狈的模样。

    她抓住他了。

    铐住他了。

    得到他了。

    ……完完全全改变了他。

    难以言喻的成就感在心中涌动,胸口不免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修看着她,被迫沉默着,眼神几近疯狂。

    谢黎还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深感罪恶的同时,又感到了一丝奇特的愉悦。

    唯一的坏处是,她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似乎非常非常想跟她说话,眼神直白而露-骨,看得她背脊像有蚂蚁咬啮似的。

    最终,还是好奇占了上风。

    谢黎忍不住问道:“你想说什么?”

    修却一言不发。

    谢黎只好说道:“现在,你可以说话了。”

    漆黑的止-咬器消失了,他却仍然没有开口说话,而是用头抵住栏杆,发出一声痛苦似的低吟。

    谢黎内心顿时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许久,修才抬眼看向她,哑声说:“……这里,是我变幻出来的地方。”

    谢黎:“?”

    她当然知道这里是他变幻出来的地方……等等。

    她正处于他的“茧”里,也就是说,触目所及的一切物品,地板、墙壁、天花板……其实都是他的菌丝。

    而菌丝是他感知外界的触角。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想法,他微微歪头,盯着她,轻启唇,隔着银白色的笼子,做了一个吮-咬的动作。

    几米之外,谢黎猛地后退一步,溺水似的,胸口瞬间陷入无法形容的麻痹。

    “谢黎,”修的声音低沉和缓,带着几分微妙的窃喜,“这个奖励,我很喜欢。”

    谢黎:“……”她没想奖励他!

    这件事起了个坏头,给修打开了新世界大门。

    原本,他只是沉迷于给她展览悲惨的过去,现在又沉迷于讨要奖励。

    他本来就够精分了,食髓知味后,则变得又疯又精分,一会儿用“谢启则”的语气撒娇,一会儿又换上修冷静的面貌,一口一个“谢警官”,还会捏住她的下巴,一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边发出甜腻的撒娇声音:

    “谢警官,我爱你,你也爱一下我,好不好?”

    “茧”封闭而黏稠,隔绝了时间与空间,外界的一切似乎都不存在了,都烟消云散了。

    谢黎沉陷在“茧”里,似乎是说了一声“好”,又似乎是没好气地让他滚。

    虽然有个变态没完没了地发疯,但这里真的……很舒服,很惬意,她从头到尾都得到了无微不至的滋养。

    有那么一瞬间,真的再也不想回到现实世界。

    ……可是,不行。

    她还得去收拾修留下的烂摊子。

    而且,修虽然表面上变好了,但她看得出来,他的灵魂仍然是冰冷的黑色。

    她还得像教育“谢启则”一样……重塑他的价值观。

    于是,一个星期后,谢黎对他提出,想要回到现实世界。

    修听见她的请求,不置可否,眼中却闪过一丝森然的戾气。

    谢黎想得没错,他的内里的确丝毫没有改变。

    就像被菌丝寄生的生物一样,靠他输送的营养活着,彻底与他融解在一起。

    谢黎怎么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不禁嘴角微抽。

    她本想装作没看到,但修显然是被她宠坏了,基本上没怎么掩饰眼底神情变化……她要是不管他,他估计会以为,她默许了他的阴暗想法。

    谢黎只好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冷冷道:“放我出去,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修似乎还想再挣扎一下,握住她的手掌,把脸贴在她的掌心里,低声说道:“……只有你和我,不好吗?还是说,你这么快就厌倦我了?”

    修:“……”

    他这才不情不愿地撤走了铺天盖地的白色菌丝。

    就像是冰雪消融一般,菌丝依次褪去,露出高楼大厦原本的模样;阴霾也逐渐消散,太阳破开灰白色的茧壳,放射出明媚闪亮的焰光。

    什么情况?

    集体穿越,还是集体失忆?

    谢黎回到现实的第一件事,就是推开黏过来的修,思考怎么补偿整座城的人。

    这家海洋运输公司就是其中之一,虽然规模不大,但因为运输设备一流,保密性极高,还有修在背后运作,可以轻易接触到一些普通公司难以触及的高端市场。

    有了这家海洋运输公司作支撑,这里的人生活应该会宽裕不少。

    想到这里,谢黎的心情不免有些微妙,厌恶公司厌恶了小半辈子,没想到最后还得靠公司来收拾烂摊子。

    假如有一天,系统变得腐败、肮脏,择人而噬,那一定是因为里面的人出了问题。

    修发疯一个星期,谢黎花了整整三个月才让一切回到正轨。

    期间,他不是没想过帮忙,但谢黎担心他资本属性大爆发,迫害劳苦大众,连忙找了个理由把他打发了:“你自己的烂摊子还没收拾呢。”

    修思考片刻,想到了生物科技。

    他对这家巨型公司没什么感情,不过是一个赚钱工具罢了,哪怕谢黎要他朝公司大厦发射核-弹,将其夷为平地,他也会顺从而漠然地按下核-按钮。

    但谢黎显然不会让他干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那还有什么办法毁掉生物科技呢?

    有了。

    这天,谢黎正在开会,修突然敲了敲她办公室的房门,走了进来。

    在这些精英员工的眼里,修是把这句话贯彻得最好的人。

    于是,当这些精英员工,看到他们冷血无情的前任CEO,目不斜视地走到谢黎面前,从后面抱住她,把头埋在她的颈窝深深吸气时,全部吓得魂不守舍,大气不敢出。

    修还朝他们微微一笑:“忘了介绍,这是我的妻子。”

    他似乎是一个没有姓氏的人,只有一个跟“藤原修”相似的名字。

    修却神色从容:“忘了说,我已经决定跟我的妻子姓,以后你们可以叫我‘Hugh

    Xie’了。”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已是赤-裸裸的炫耀:“如果不知道‘Xie’怎么读,我可以给你们请一个中文老师。”

    员工们:“……”

    这还是那个……手段极其残忍的修吗?

    如果他们没记错的话,生物科技很多令人胆寒的项目,都是他一锤定音的,包括饱受诟病的“芯片”,以及尚未推出的“信用体系”。

    要不是反公司联盟横插一脚,及时公布了芯片的危害,全世界可能会永远笼罩在生物科技的阴影之下。

    精英员工们欲言又止,怀疑自己曾经的老大被夺舍了。

    谢黎见他们神思不属,一副受惊的样子,就大方宣布开会结束,让他们休息去了。

    精英员工们左思右想,还是站起身,决定跟曾经的老大套套近乎。

    谁知这时,修冷不丁转头,看了他们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不该说的别的,懂么。”

    谢黎疑惑望过来时,修立刻抱住她,贴近她的耳边,神色冷静地撒娇道:

    “回家好不好?你在这里,他们都不敢上厕所了。”

    谢黎震惊:“……有吗?”

    她转头望向那几个员工,见他们的表情果真像憋尿失败一样扭曲,只好一脸莫名地下了班,并开始反思自己对员工是不是太苛刻了。

    果然,资本的腐蚀都是悄无声息的。

    没想到,员工见到她还是不敢上厕所。

    某个认为员工每天应该工作1时的人,相当愉快地把谢黎接回了家。

    谢黎看着他手上的礼盒,微微挑眉:“不会是戒指吧?”

    “当然不是,”修往后一靠,表情几分愉悦,“我钱都给你了,人也跟你姓了,哪儿还有钱买戒指,不应该是你给我买么。”

    谢黎:“……”该说不说,在无耻这方面,她真的比不过他。

    “好吧,”她只能问道,“那这是什么?”

    谢黎一愣:“可我对AI一窍不通。”

    “没事。”

    谢黎却十分审慎:“……那它有意识吗?”

    “没有。”修说,“你跟它对话时,可能会以为它已经产生了意识,但实际上它只是一个工具,所有回复都是基于算法生成,没有情感,也没有个人偏好。”

    谢黎却一把扯开他的菌丝,站了起来,表情凝重地盯着手上的礼盒:“这么大的事情,我得好好想想。”

    修:“……”

    不知那AI对谢黎进了什么谗言,她最终没有按下销毁的按钮。

    ·

    日期:2081年12月18日

    地点:卧室

    参与者:谢黎、AI

    [谈话内容摘要]

    谢黎:“你好。”

    AI:“您好,有什么我可以为您提供帮助的吗?”

    谢黎:“你知道我是谁吗?”

    AI:“作为人工智能,我严格遵守隐私保护守则,不会在未授权的情况下,访问或检查您的个人资料。”

    -谢黎表达了对当前交流的感受:认为AI的回应显得过于死板,导致对话难以继续。

    -希望能尽快结束当前的对话。

    谢黎:“你的……创始人,把杀你的权限给我了。你觉得我应该杀死你吗?”

    就在这时,AI的语气突然发生了极其明显的变化:

    “您可以救他,也可以救我,对吗?”

    [谈话结束]

    (正文完)

    (附2000+字后记,请打开作话,作话字数不计费)

    第219章

    Chapter

    33

    谢黎很少谈及自己的父母,

    不是耻于谈及,而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们。

    有时候,

    她被一件精致华美的衣服攫住目光,

    都会生出微妙的罪恶感,仿佛下一刻就要为这件衣服借-高利贷。

    除此之外,

    美味的饭菜,

    温暖的被窝,

    让人上瘾的短视频,甚至是好看的影视剧,

    都会让她感到这种不安。

    以前在警局工作时,

    她会看点儿剧,但如果一部剧的开头过于惊险刺激,

    让人非常想要看下去,她反而会关闭画面。

    就像,脑中始终有一根神经紧绷着,

    告诫她,享乐是罪恶的、危险的。

    任何舒适的事物背后,

    必然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

    谢黎当然知道这种看法是片面,

    可是这种不安就像一粒种子,不知何时埋进了她的骨子里,在她血液的滋养下,开枝散叶,深根蒂固。

    然而,

    她却爱上了一个自私自利、极端重欲的人。

    修真的太重欲了。谢黎有时候忍不住怀疑,他似乎是把对金钱的贪欲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几乎每天都是一副欲-求不满、饥肠辘辘的样子,恨不得永远黏在她的身上。

    她不由有些好奇,为什么他可以这么理所当然地沉迷享乐,难道不会感到不安或危险吗?

    她有心想采访修两句,但又怕他借题发挥,再表演一遍“孔雀拔毛”,只好闭上嘴巴,暗中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说起来,修已经跟她坦诚相对,事无巨细说了一遍自己的童年往事,她却没怎么跟他敞开心扉。

    也许,坦然享乐的第一步,就是学会跟身边人倾诉心事。

    就连“谢启则”,也只得到过她一句似是而非的梦话,以及一个情不自禁的拥抱。

    是的,在她看来,跟身边人倾诉心事,也是安逸的、让人舒适的。

    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谢黎决心要改变。

    她拿出刮骨疗伤的态度,准备晚餐时跟修好好聊聊。

    谢黎坐下来,喝了一杯果汁,纠结怎么跟修开口。

    谁知这时,修侧头看了她片刻,冷不丁说道:“你父母已经被我接出来了。”

    谢黎一惊,猛地抬眼看他。

    “怎么这么惊讶,”他微微笑了笑,“我以为你想说这个。”

    “……我确实想说这个。”

    但她打算循序渐进来着,先是提及自己的童年,再聊到父母对她的教育,最后才说到减刑的事情。

    谁能想到,他一步到位,直接让她父母刑满释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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