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是的,尽管名义上是警局负责维护法律与秩序,
公司安保部门的权力却远远大于警局,装备也比警局更好。
因此,公司的安保人员,又被称为“公司警察”。
因为跟公司打交道打得太多了,谢黎可以在人群中一眼认出公司员工。
大多数公司员工的眼睛,
虽然都嵌在眼眶里,却像镶在头顶似的,
无论看什么都“居高临下”,显得冷漠而精明。
如同一个个行走的电子秤,可以精准称出每个人的过去与未来,分析得出他们的利用价值。
公司高管则比这些员工更加极端。
谢黎有时候怀疑,生物科技的CEO根本不是人类,而是一个理性到可怕的机器。
比如,街上发生了一起枪击案,她这边刚把通报赶出来,公司那边便已趁机推出更好更便宜的枪支,怂恿市民买来防身。
又比如,一起恶性入室抢劫案在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无数媒体争相报道,普通人可能会认为,这是媒体在抢食人血馒头,实际上却是公司在为最新款的防盗门造势。
此时此刻,“克雷格”就是在用这种冷漠而精明的眼神看着她。
是人类就好。
毕竟,恐怖片里最难对付的,并不是高智商的心理变态,而是没有思想、无差别攻击的怪物。
她可以试着跟“克雷格”做个交易,拿出它想要的东西。
这也是一种审问策略。
在合法的情况下,给予对方所需,大部分嫌疑人都会同意合作。
它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没时间思考它想要什么了。
求生的本能在这一刻达到顶峰。谢黎闭上眼睛,往后一缩,以最快的速度喊道:“……谢天谢地,我终于找到你了!”
“克雷格”停下了脚步,转动眼珠,看向她。
它的眼睛原本是深绿色,此刻却变成一片诡异的灰色,眼球上爬满了蛛网般的白色纤维,仔细看的话,甚至能看见那些白色纤维正像活物一样挣扎蠕动。
谢黎不敢多看,怕看多了想吐。她得想办法把那句谎话给圆了:“……我是屿城的警察,警号PD-2060X……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找生物科技进行非法人-体实验的证据,我不是你的敌人,我是来救你的!”
她咽了咽唾液,继续说道:“你放心,我被抓住的那一刻,所有的证据都被上传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除了我没人能找到。我用性命保证,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恢复正常的!”
“克雷格”没有说话。
空气安静得吓人。
它相信了吗?
……它不会根本没有听懂吧?
谢黎又咽了一口唾液,喉咙紧绷得发干,背上冷汗淋漓。
她已竭力克制恐惧,胃部却还是一阵抽搐,仿佛恐惧是一只蜘蛛,正在她的胃壁上结网。
刚刚那段话,是她在紧急情况下能想出来的最好的谎话。
如果“克雷格”是公司的试验品,听见她是来救它的警察,或许会放她一马;如果它是公司员工,听见她掌握了关键性证据,也不会随便杀死她。
问题是,它能不能听懂她的话?
时间在流逝。
“克雷格”始终一言不发。
这种感觉难受极了,就像在赛场上打出了一记绝妙的发球,对手却毫不在意,完全不予回应一样。
更何况,这一记球,还跟她的生死有关。
假如“克雷格”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她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自救?
没有了。
她的手被铐在金属椅子上,两条腿被锁在椅腿上,只有左手可以动弹。
她左手的力量有限,勉强可以扳倒一个中等体型的成年男性,但她并不想用这只手去测试“克雷格”的力量是成年男性的多少倍。
就在这时,“克雷格”突然上前一步。
谢黎心脏狠狠抽动了一下。
它向前俯身,伸出一根手指,按在她的手铐上。只听“嘀”的一声,它用指纹解开了她的手铐。
谢黎一愣。
“克雷格”看着她,像是在等她说话。
谢黎大脑高速运转起来,手上却没有闲着,弯下腰,飞快解开了自己脚踝上的束缚带。
她终于站了起来,一颗心却始终提在嗓子眼。
“克雷格”的手指似乎具有某种黏性,在她的手背上留下了一道黏滑的湿痕。
她几乎是竭尽全力,才没有当着“克雷格”的面擦掉那道湿痕。
“……你,”她斟酌着说道,“还有同伴吗?公司的支援很快就会到,我先送你们离开这里吧。”
“克雷格”没有说话,转过身,往前走去。
谢黎别无他法,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回想起“克雷格”手指黏湿的触感,谢黎更想吐了。
“……在自然界,菌根网络甚至可以影响整片森林的生长、繁殖,甚至是生存策略。”
“我们利用这种天然的网络结构,发展出一种全新的计算模式……”
“相信我们,总有一天,自然会回来。”旁白声情并茂地说道,“生物科技,让自然计算,以生物塑造未来。”
……
谢黎瞥了一眼。
她虽然读书不多,但还是知道菌根网络是很久之前的概念了。
早在半个世纪前,就有人在研究这方面的生物计算机,那时奥氏蜜环菌还是世界上最大的活生物体,年龄高达2400岁,占地约8.9平方公里。
假如“生物计算机”是个可行的概念,当时就该被研究出来了。
这显然是生物科技给公众画的一个环保饼,试图挽回摇摇欲坠的口碑。
这些东西的交互是非线性的,基本不可能用数学模型精准描述。
而且,就算“菌根网络-生物计算机”被成功研发出来,也不实用。
传统计算机不会受到温度、湿度、光照等因素的影响,菌根网络作为生物系统的一部分,却会时刻受到这些因素的影响。
有研究这个的时间,不如去研究量子计算机。
……除非,公司有不得不研究“菌根网络-生物计算机”的理由。
越往前走,生活气息越浓。
金属墙上也出现了装饰性的画作。
谢黎的适应能力很强,一路走来,紧绷的神经已松弛不少,看到“克雷格”灰白色的眼珠,也不会猛起鸡皮疙瘩了。
不知走了多久,她看到一架纯黑色的三角钢琴,黑白琴键正在自动演奏,流淌出舒缓而优雅的音符。
跟外面血腥可怖的场景相比,这里简直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天堂。
脚下也从冰冷光滑的金属地板,变成了细腻柔软的羊毛地毯。
谢黎习惯去探索周围的环境。她看了看四周,忍不住蹲下来,摸了摸地毯上的羊毛。很软,是真的羊毛,不是合成材质。
她不由有些吃惊。
这么说吧,普通人挣十辈子的钱也买不起地上这张地毯。
这里住的到底是谁?
真的是受害者吗?
“克雷格”不会要把她带到生物科技CEO的房间去吧?
继续往前走,她渐渐叫不出周围摆设的名字了,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力。
就连脚下的地毯,她也仅仅是知道很贵,具体有多少个零,完全一无所知。
不过,尽管四周的布置看上去安全而舒适,谢黎却由衷感到不安,总感觉如芒刺在背。
回头一看,只看到了一个监控摄像头。
难道还有公司的人活着?
不太可能。
应该只是她的错觉。
几分钟后,她来到一个会客室,两边放置着柔软的白色沙发,正面是一幅巨型油画,一个男人西装革履,坐在办公桌后面,修长十指相对抵在鼻子上,五官清峻,神色温和。
这个男人长得很好看,谢黎第一时间注意到的,却不是他的五官,而是他的气质。
他无论是微笑还是坐姿,都显得平静而优雅,有一种让人想要服从的气场。
这样的人大多身居高位,控制欲极强,即使在混乱不安的公共场合说话,也会有不少人安静下来侧耳聆听。
谢黎仔细回忆了一下生物科技公布的高管照片,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时,“克雷格”走上去,打开油画旁边的一扇门,对她发出嘶哑的声音:“……过……来……”
没有比这更诡异的场景了。
面容僵硬的怪物替她打开了一扇门,邀请她进去。
她进去以后,会看到什么呢?
沉睡的公主,还是生化危机里的丧尸?
谢黎闭了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走过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银白色的……笼子。
笼子很大,里面有床,有书柜,有书桌,有淋浴头,有全自动马桶,甚至有限量发行的高科技电子设备,但没有遮挡物。
连浴帘都没有。
很明显,有人想要羞辱笼子里的人。
更让她惊讶的是,笼子里的人,居然是会客室画里的男人。
他正坐在床上,手上拿着一本书,漫不经心地翻到下一页。
听见脚步声,他头也没抬,语气彬彬有礼:“不好意思,这里不是外人来的地方,需要我为你叫工作人员么。”
男人的态度出乎意料的温和友好。
谢黎一愣,差点没能反应过来:“……工作人员应该都死了。”
男人顿了一下,终于抬起头来。
他的五官比油画上的更加标致,但不知是否过于标致的缘故,谢黎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他的表情像被什么钉死了一样,没有泄露出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是么,这真是一个不幸的消息,我还被关在这里呢。”
他的口吻太自然太平淡了,就像在说“真可惜,今天下雨,我没有带伞”一样。
谢黎差一点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没关系,我可以救你出来”。
幸好,她理智及时勒住了冲动。
这个男人的身份绝对不简单。
她是一个冷静的人,男人却远远比她还要冷静,几乎冷静到了冷酷的地步,然而他脸上却挂着一副温柔迷人的微笑。
如果不是外面死了一堆人,谢黎差点被他的微笑蒙骗过去。
最重要的是,他有一幅巨型油画挂在公司的研究所。
什么样的人,公司会把他的个人肖像挂在研究所里?
表面上,他被囚禁在牢笼之中,周围的基础设施却一样没少。
就连怪物听见她的示好以后,第一反应也是带她来见他。
这个男人可能是友好的,但更可能是危险的。
谢黎心念电转,审慎地说:“……我可以救你,但你必须回答我几个问题。”
男人微微颔首:“请说。”
“你叫什么名字?”
“修。”“为什么被关在这里?”
“这恐怕不能告诉你。”修的声音始终非常温和,“我不想你惹上麻烦。”
“我是警察。”谢黎说,“不怕麻烦。”
“好吧,警官。”他思考了一下,答应了下来,“我是菌根生物计算机的设计者。他们招募我时,说得非常动听,说是想让科技与自然和平共处。但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后,我发现,他们的真实目的是利用生物计算机,让生物科技的CEO实现永生。”
“永生?”
“是的。”他点头,“生物计算机不像传统计算机,需要人类帮忙按下开机键,只要可以进行光合作用,就能一直运行下去。”
“然后呢?”谢黎问。
“然后,我拒绝了,”他轻轻一耸肩,“就被关在这里了。”
谢黎盯着他的眼睛:“你觉得我会信你的说辞吗?”
修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这要看警官你是不是他们的人。”
“‘他们’是谁?”
“我不是公司的人。”谢黎说。
修不置可否,顿了一下,礼貌地问道:“如果可以的话,能告诉我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吗?”
谢黎没有说话。
她走到笼子旁边:“我可以看看桌子上的东西吗?”
“请便。”修回答。
书桌很整洁,东西很少,没有笔,也没有其他尖锐的物品,只有几本生物方面的纸质书籍。
他的话虽然可以自圆其说,但她来说,还不够。
什么样的研究员,才会被生物科技如此优待?
据她所知,那位智商高达240、拿下32个博士学位的陈博士,也被生物科技弃如敝屣,泼了一盆脏水。
除非,生物科技有不得不留下他的原因。
不管是什么原因,她都不能轻信他。
谢黎看着书桌上的纸质书,书封被保护得很好,没有划痕,也没有卷边,冷不丁出声问道:“你希望我打开笼子吗?”
“看你。”修回答,口气不急不慢,“我说了不算。”
“救你,我有什么好处?”
“好处是……”修沉吟片刻,抬眼望向她的身后,突然轻笑了一声,“那个东西,好像听我的。”
谢黎汗毛瞬间炸了起来,头皮一阵发麻。
眼前的环境太过安全舒适,修也过于彬彬有礼,以至于她差点忘了,身后还有一个可怖的怪物!
第189章
Chapter
3
空气一寸寸凝固冻结,
谢黎背上渗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但她并没有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语气反而更加镇定:
“那你为什么不让它给你开门呢?”
修看着她,
似乎对她的反应起了一丝兴趣:“可能因为这个笼子配备的是生物锁,
需要活人的生物特征才能打开。”
他顿了顿,
又说:
“对了,警官,
你能站过来一些么。我想仔细看看你。”
对于女性来说,
这句话绝对越界了。
毫无疑问,
他在冒犯她。
谢黎转头望向修。
她这才发现,他的眼睛是深黑色,
如同传说中的德谟克里特之井,
眉骨和鼻梁很高,高得几乎不像亚洲人。
然而,
他的五官却相当年轻俊美,完全不像白种人只要过了二十五岁,长相和体态就会走形。
平心而论,
修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相貌标致优越,
气质高峻而清贵,
即使一身白衣黑裤,也显得风度翩翩。
谢黎检查他书桌时,顺便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布置,
从修的角度,完全可以看到外面的场景。
控制室有个工作人员被活生生撕成两半,鲜血如箭溅射在玻璃墙上。
除非修是瞎子,否则不可能不知道研究所出事了。
他整个人却表现得不慌不忙,还有闲心说一些让人不适的话来冒犯她。
他想干什么?
激怒她,让她感到恐惧或不安?
谢黎脸上没什么表情,她抓捕犯人的时候,经历过太多类似的事情,跟那些让人反胃的黄-腔比起来,修那句话简直是一句礼貌的寒暄。
她平静地走了过去。
修侧过头,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视线在她的脸上轻柔地移动,没有任何不雅的意味,似乎真的只是想“仔细看看”她。
谢黎被他看得后颈发痒。
这时,修冷不丁开口问道:“你是屿城人?”
谢黎:“是。”
“你是警察。”他的视线在她的眼眶附近转了一圈,似乎想钻进去直接观察她的大脑,“警察的薪水都少得可怜。你的左眼却是最新型号的义眼,单只售价都是你好几年的薪水。是你自己买的么,警官?”
这人到底有什么毛病?
一个人在这鬼地方待久了,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大活人,就急不可耐地查起户口来了?
但他找错人了。
谢黎的父母是义体代理商,这只义眼是他们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这位先生,”谢黎几近心平气和,“你到底需不需要我救你?”
修却往后一靠,靠在椅背上,姿态几分闲适,悠悠地说:“不急。我想多了解了解你,警官。你让我觉得有趣。”
好吧,他把她当成玩物了。
谢黎往后看了一眼,“克雷格”还站在门口,如同一堵僵冷的灰白色高墙,截断了她的退路。
她只能被迫迎战:“义眼是我爸妈送的。你还想知道什么?”
“这就够了。”他微笑着说道。
下一秒钟,修却换了一个更加悠闲的坐姿,语气也更加温和:“让我猜猜,警官,你在警局很不受欢迎,几乎没有朋友,对吗?”
谢黎冷冷道:“先生,时间有限。别告诉我,你想在这里给我做心理辅导。”
如果说之前的话只是几句不痛不痒的试探,那这一次,他准确抓住了她的痛点,并且予以重击。
她太过执着,一门心思只想破案,哪怕受害者都放弃了,案子已经沦为一桩悬案,她还是想要真相水落石出。
就像她现在追查的这个案子。
受害者胸无大志,不想沉冤昭雪,只想回归平静的生活。对他来说,真相不再是天降正义,而是让人胆战心惊的噩梦。
为了摆脱真相,受害者甚至搬离了屿城,谢黎却锲而不舍地追查了将近三个月,终于找到了这座诡异的森林公园。
这期间,所有同事都拒绝跟她出外勤,生怕惹上麻烦。
谢黎不怪他们。
在这里,你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罪犯,人人都有罪。
所以,她没有朋友,一个也没有。
问题是,修是怎么看出来的?
难道这一切都是个阴谋,外面的人根本没有死,“克雷格”也没有被寄生,公司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审问她?
“别紧张,”修的声音又低又柔,像是在安抚她,“这是一个简单的推理题。你的正义感很强,‘克雷格’已经没有人形了,你却仍然把他放在受害者的位置上,甚至跟着他过来救我。正义感太强的人,一般都不太受欢迎。”
他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你说,你的眼睛是父母送的。买得起你那只眼睛的父母可不多,除了公司高管,就只能是义眼代理商了。”
谢黎不明白修为什么对她爸妈那么感兴趣,是为了激怒她,还是因为有趣?
她深吸一口气,抑制住心里的不适感:“他们是公司高管。”
修却轻而易举地看透了她的谎言:“我知道了,他们是义体代理商。”
他的头微微垂下,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敲了两下膝盖:“义体代理商都会干点儿违法的事情,比如,把死人身上的好货拆下来,清洗一下,当成全新的商品出售;或是直接跟地下的黑诊所合作。”
“警官,”他抬眼,深深地凝视着她,“你的父母干过这些事情吗?”
他还在探究她的过去,似乎从中挖掘到了无穷的乐趣。
她一直能游刃有余地对付这类人,因为他们至多只能分析出她来自一个富裕的家庭,然后嘲讽她是个妄想伸张正义的富二代。
她的父母,只是在义体制造商和诊所之间跑来跑去的中间人。
但她发怒、据理力争、反唇相讥,只会让他觉得有趣。
他看上去像那种为了有趣可以杀人放火的变态。
她不能发怒,必须冷静下来。
冷静、冷静。
“干过。他们已经进监狱了。”她一字一顿地说,“你还想知道什么,我可以一件一件地告诉你。我们可以慢慢聊,一直聊到公司的支援赶到。”
“多谢你的慷慨,但不用了。”他以轻缓悦耳的声音答道,“我的好奇心已经被满足了。请警官打开牢门吧。”
谢黎很想冷笑一声,说我他×的凭什么帮你打开,然后转身就走。
但“克雷格”还在她后面,仿佛潜伏在沼泽里的鳄鱼,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她只能忍气吞声,转身寻找打开牢门的办法。
“不管什么人的生物特征,只要是活的,都能打开这个锁吗?”她问。
“是的。”
“那你的为什么不行?”
修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她耸耸肩,当自己没问,独自在操作台摸索了半天,终于学会了怎么开这个高科技玩意儿。
与普通的生物识别锁不同,这是一种生物波动感应锁,只有检测到人体的心跳、血流速度、肌肉活动等细微的生物波动,才会弹出输入密码的界面。
而密码,每两小时就会更改一次。
幸运的是,查看密码的界面并没有上锁,或者说,还没来得及上锁。
根据现场血淋淋的情况,工作人员似乎第一时间就想去给设备上锁,但被不明生物活生生撕成了两半。
谢黎绕过满地的残肢鲜血,走过去,记住屏幕上的字母和数字。
她余光瞥见了一把电磁枪,思考了几秒钟,还是捡了起来。
她能感到,修在看她。
他几乎是兴致盎然地看着她把枪揣在后腰上。
谢黎必须屏住呼吸,才能克制住给他一枪的冲动。
她回到笼子旁边,通过生物波动感应,调出输入密码的界面。
整个过程,修都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仿佛她不是两条腿的人,而是一个全新的物种。
谢黎觉得他很奇怪。
大多数时候,一个男人如此专注地看向一个女人,不是为了情感,就是为了欲-望。
他打量她的目光却彬彬有礼,绝不看向不该看的地方,不带一丝肮脏的冲动。
谢黎莫名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那时,她没有玩具,也没有玩伴,最大的乐趣就是坐在厨房门前,看着蚂蚁在灶台上努力搬运糖块。
在他的眼中,她似乎就是一只汲汲营营的蚂蚁。
谢黎心想,他最好是个守法公民,别让她找到罪证。
否则,她会毫不犹豫地把他逮捕归案。
【密码正确】
【通过】
谢黎推开牢门,抬眼看向修。
修也在看她:“谢谢。”
“不客气。”
他轻轻笑了笑:“我认为这是一次愉快的会面,你觉得呢,警官?”
“你觉得是就是吧。”谢黎扯了下嘴角,“赶紧走吧,再不走,公司的人要来了。”
说来也怪,公司安保部队的出警速度是他们几十倍,这次却慢得出奇,简直像要……故意放跑眼前的人一样。
难道他是什么重要人物?
可为什么她从来没有在公司官网上看过他的照片?
这个修,到底是谁?
谢黎紧紧盯着他的面庞,想在上面找到整容的痕迹。
修明显是一个极其敏锐的人,观察力强到了可怕的程度,此刻却对她异样的眼神视而不见,语速始终不紧不慢:
“我们还会再见吗?”
谢黎冷淡地说:“不会,除非你想被我送进监狱。”
“你我都知道,”他说,“屿城的执法机关只是一个摆设。而且,我从不干违法的事情。”
“是吗?”谢黎不冷不热地说,“那我们最好再也别见面了。”
修顿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握个手吧,警官。”
谢黎打心底抵触他,对上他目光的那一刻,却鬼使神差地伸出一只手。
修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肤色苍白,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齐,手背上几根淡蓝色的青筋,如同某种冰冷而美丽的浮雕。
握上去的一瞬间,谢黎手臂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的掌心像结了一层湿滑的霜,冷而黏,冻得她不由自主一哆嗦,下意识想要抽出手。
修却往前一俯身,头微垂,鼻子与她的手背一擦而过,如同一个优雅的吻手礼。
可能因为太紧张了,她没有感到他的呼吸。
“我非常真诚地希望,我们还会再见,警官。”他握着她的手,没有任何无礼的行为,冰冷的体温却像无孔不入的寒气,死死黏在了她的手心上。
话音落下,他直起身,盯着她,松开了她的手。
谢黎没有说话。
修手上那种诡异的湿冷感,似乎含有某种古怪的侵略性,顺着手掌侵-犯了她全身,擦不掉,蹭不开。
她一根一根攥紧手指,想要对抗这种怪异的湿冷感,却发烧似的打了一个寒战。
仿佛有一条毒蛇,钻进了她的衣服里。
第190章
Chapter
4
走出研究所以后,
谢黎看也没看修一眼,径直走向自己的皮卡,恨不得给车插上一对翅膀,
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
修没有说话,
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
目光专注而安静,像是要穿过她的颅骨,
望进她的脑髓里。
谢黎忍不住低咒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