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陈侧柏没有看她。他松开她的手,按下引擎键,握住方向盘。秋瑜确定,
他的力道不大,
手背上淡青色的静脉血管都没有凸起,
方向盘却像遭受某种重创一般,直接从内部瓦解成碎片。
秋瑜惊讶出声:“这是……”
陈侧柏没什么表情:“换一辆车吧。”
说完,
他启动芯片,
选择最近的车库,
用无人驾驶系统叫了另一辆车过来。
最近的车库离这里不过200米,很快就到了。秋瑜下车时,
仔细看了看那个碎裂的方向盘。
碎得太奇怪了。如果是外部或内部受力,
应该能从外观上看出来,但这种碎裂,
更像是……突然“瓦解”了。
秋瑜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情况,也难以形容。
如果一定要用物理术语去描述,那就是一股神秘的力量直接作用于物质的微观层次结构,
导致了它由内而外的碎裂。
这是秋瑜猜的,人眼看不到微观世界。
这时,
陈侧柏已坐上新车的驾驶座,
朝她响了一声喇叭,示意她上车。
她只好把疑问抛到脑后,绕到新车的副驾驶座,坐了上去。
陈侧柏一语不发,发动车子,
朝家里开去。
一路上,秋瑜看了他好几眼,
他都没有看她,也没有从窥视者的角度望向她。
秋瑜没有往“陈侧柏知道了她和卢泽厚谈话内容”的方向想。事后,她问过卢泽厚。卢泽厚说,他启动了屏蔽装置,可以屏蔽电磁信号、不同频率的声波,以及一部分的生物信号。陈侧柏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听见他们的谈话内容。
秋瑜听完,其实有些失落。
她还偷偷幻想过,陈侧柏听见她和卢泽厚的谈话内容,直接找她摊牌。这样她就不用纠结,要不要撒谎逼他了。
直到回家,秋瑜都没有跟陈侧柏说上话。
他换了鞋,与她擦肩而过,走到卧室米黄色的灯光下,手臂横立于身前,腕骨崚嶒,正在慢慢摘腕表。
秋瑜觉得,他的气质全变了。
以前,他做这种动作,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随性,现在却多了一种探索的意味。
如同一个人突然有了深不可测的力量,正在探究怎么控制这种力量。
可能因为他的神情太过冷静漠然,有那么一刹那,竟显出两分神性。
秋瑜发誓,虽然她对陈侧柏有一百层滤镜,但那种“神性”,绝不是她加上滤镜后的结果,更像是一种人类面对未知力量的本能反应。
就像远古时代,人看到火,看到雨,看到闪电,看到一切超出认知的自然现象,都会将其归纳为“神迹”一般。
这几乎是一种植入基因的本能。
两分钟后,陈侧柏摘下腕表,随手扔到一边,毫无刚才的“神性”,似乎一切不过是她的错觉。
但想到他窥视者的前科,秋瑜没再像之前一样忽略种种细节,默默记了下来。
用餐时,陈侧柏仍然没有跟她说话,也没有从窥视者的角度注视她。
陈侧柏的食量一直很大,而且偏爱肉类,如同某种大型肉食性动物,必须摄入足够的能量,才能维持高强度的捕猎活动。
以前,秋瑜还纳闷过,为什么他吃得那么多,体温却那么低,摄入的能量去哪儿了?
现在想想,大概是基因改造的“新能力”,以及过强的脑力运动,消耗了他摄入的大部分能量。
他没有一直吃,已经算是天赋异禀了。
秋瑜一边看他平静地咀嚼食物,一边食不下咽地咽米饭。
她茫然又忐忑,不知道陈侧柏为什么突然不理她了。
难道说,他知道她和卢泽厚的谈话内容了?
那他怎么会是这种反应?
秋瑜闷闷地扒了两口饭。
其实,她也不知道,他该有什么反应。
他的秘密太多了。
她跟他交流,就像是在走迷宫,迷宫的路线、障碍全由他操控。
他允许她前进,她才能继续往前走;他禁止她靠近,她就只能在原地打转。
秋瑜讨厌这种感觉。
她已经忍他很久了,不想再继续忍下去了。
秋瑜放下碗筷,倏地起身,打算洗个澡,就跟他摊牌。
她完全想通了。她本来就很讨厌陈侧柏的隐瞒,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用另一种隐瞒,去逼他说出真相呢?
迷宫走不通,那她就站在原地,等前面的墙自己让开。毕竟,迷宫是人为设计的游戏,并不是真正的死路。
她不想玩了。她不信陈侧柏还能逼她玩下去。
秋瑜气呼呼地脱下西装,两三下卸了妆,穿着一件衬衫,朝浴室走去。
生气归生气,她洗澡时还是习惯性打开芯片,想调出一部电影打发时间,却看到右下角的消息图标在疯狂闪烁。
秋瑜迟疑一下,点了进去。
是裴析的消息。
他发了很长一段话,堪称一篇情文并茂的小作文。大概意思是,他很抱歉对她那样说话,希望她能原谅他,继续跟他做朋友,这一次他保证不再越界。
毕竟曾经是朋友,秋瑜耐心地看到最后。
第二条消息和第一条消息间隔了大约二十分钟,这期间,裴析似乎在做激烈的心理斗争。
然后,给她发送了几个加密文件。
格式:未知
加密等级:红色
说明这是公司内部的绝密资料。
秋瑜心脏一阵急跳,几乎快要跳出喉咙。
明明不需要用鼠标点进这些文件,她的手指却在颤抖,大脑也缺氧似的眩晕。
第一个文件,是一段监控录像。
没有声音。
一个面部被加密处理的中年男人,走进一个类似实验室的地方,侧头对身边的安保人员说了句什么。
话音落下,安保人员立即拔枪,瞄准一个方向。
要不是后坐力和子弹发射时的烟雾,秋瑜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的枪。
也就是这时,她才看清,周围摆满了白色的治疗舱。监控画面有些模糊,她一开始还以为是形状怪异的地砖。
开枪的瞬间,脑浆与鲜血飞迸四溅。
临近的治疗舱也溅上了鲜血。里面的人明明醒着,却一动不动,如同一具活尸。
面部加密的中年人离去后,画面归于黑暗,浮现出一行小字:
Cebai
2053.2.11
……这居然是二十年前,有关于陈侧柏的监控录像。
秋瑜心里一震。
那段录像里……谁是陈侧柏?
是被开枪打死的试验品,还是旁边被溅上鲜血的……
秋瑜呼吸困难,不敢再想下去。
她了解公司的做派,正是因为了解,才知道刚才那一幕有多么惊险。
那完全是一场随机杀人。
没有目标,没有预谋,没有规则。
再高的智力,都无法预测和规避这种突如其来的射杀。
如果当时陈侧柏在旁边的治疗舱里,他是以怎样的心情面对这场射杀的呢?
秋瑜心底好像被螃蟹的钳子夹了一下,咸腥的海水顺着伤口渗了进去,腌渍得她伤口又涩又疼。
她对他的遭遇感到难过,对他的隐瞒感到愤怒。
第二个文件,仍然是一段监控录像。
画面中央,是一个人形大小的密封舱,呈圆柱状,顶部洒落下幽幽荧光。
里面关押着一滩血肉组织,正在畸形蠕动,令人作呕。
秋瑜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恐怖的画面,感到生理性的不适。淋浴装置喷洒出来的热水,似也在一瞬间变冷了。
骤雨似的热水浇头而下,她却打了个寒战,牙齿也像发烧似的磕碰起来。
录像结束后,跟上一个视频一样,画面归于黑暗,缓缓浮现出一行小字:
Cebai
2054.5.11
……那一滩血肉组织,居然是陈侧柏。
秋瑜不再恐惧,却仍然难以呼吸。
陈侧柏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抓住旁边的栏杆,才勉强站稳。
第三个文件,不出意外还是一段监控视频。
这一回,画质要比前两个清晰太多,明显是近几年的监控录像,还可以放大画面,调整观看角度,选择观看视角,跟几十年前的3D游戏差不多。
秋瑜迟疑片刻,选择了主视角。
这样或许能获取更多、更关键的信息。
画面一下子变为第一人称。
她坐在办公桌前,似乎正在办公。
这时,办公室的金属门忽地开启,她立即惊慌失措地站了起来。
一个人逐渐走进她的视野里。
陈侧柏。
三年来,她一直以为,陈侧柏对她十分冷漠。现在才发现,她根本没有见过他真正冷漠的样子。
比如,此刻。
他一身黑色大衣,衣摆垂至膝盖,两手插兜,脸上一副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冰冷至极,带着薄刃似的压迫感,光是对视,都会感到割伤般的疼痛。
陈侧柏看着她,声音平静:“你的加密做得很好,我花了一点时间才找到你。”
明知道他说的不是她,她仍然生出一种惊悸之感。
她张口,发出粗厚的男声,语气恐惧:“你想干什么?这里有监控!全景拟感监控!只要你敢对我动手,你的余生都会在监狱里度过!”
陈侧柏一脸无所谓:“我不会对你动手。我只是想看看你。”
如果这句话是对她说的,那将全是浓烈而旖旎的爱意。
监控录像里,秋瑜却只听到了森冷可怖的杀机。
陈侧柏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橡胶手套,戴在了手上。
然后,上前一步,一把掐住她的脸颊。
拟感监控的第一视角,触感只有平时的15%。即使如此,秋瑜还是感到了轻微的痛感。
主视角更是发出了痛苦尖锐的惨嚎。听见呻-吟、惨叫、痛哭,看到血-腥残忍的画面,会切身感到痛苦,是人类在漫长的进化史中遗留下来的天性,以便随时远离类似的危险。
秋瑜无条件信任陈侧柏,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生出杀意。这人惨叫时,她却还是皱了一下眉毛,不忍直视。
……大概跟看到别人的脚趾撞了桌腿差不多反应。
无论主视角如何惨叫,如何求饶,陈侧柏的手指都没有动一下,如同冷硬的铁箍。
他冷漠地盯着她,目光一寸一寸地滑过她的面庞。
可能因为知道,陈侧柏无论如何也不会这样对待她,这一段秋瑜毫无代入感。
主视角却被看得汗流如注,哀嚎似的问道:“……你到底在看什么?给个痛快行不行?”
陈侧柏松手,扯掉手上的橡胶手套,用打火机点燃扔到一边。
主视角:“……你想烧死我?整个办公室用的是最高规格的阻燃材料,你烧不死我的。”
陈侧柏平淡说:“懒得丢垃圾罢了。”
气氛压抑紧绷,陈侧柏迟迟不说他的目的,主视角快被他逼疯了,困兽般用尽一切办法呼叫安保人员,但消息发不出去,整个办公室似乎变成了一个电磁屏蔽室。
就在这时,陈侧柏突然抬手,瞥了一眼腕表,淡淡地说道:
“我只是想看看,差点杀死我的人,长什么样子。”
他顿了顿,又说:“时间到了。”
话音落下,画面陷入黑暗,拟感戛然而止。
两三秒钟后,画面重新亮起。
第一人称视角断开了,因为主视角已经死了。
陈侧柏瞥一眼监控摄像头,转身离开了办公室,身形从始至终孤峻而不染纤尘。
根据他倒数第二句话,秋瑜推测出两个信息。
秋瑜不想用“试验品”去指代陈侧柏,可他确实是生物科技的试验品。
秋瑜以为自己能想象出公司会怎样对待他,但跟现实比起来,她的想象力还是太过贫瘠了。
她没想到,他竟会在实验中,从活人变成一滩血肉组织,又从一滩可怖蠕动的血肉组织,变成一个活人。
他为什么不告诉她?
她不想指责他,可是这一刻,她确实对他的隐瞒行为生出了蓬勃的怒意。
这些事情,她居然是从裴析一个外人口中知道的!
而且,裴析给她发这些视频,还不一定是出于好意!
他就这么自信,认为她不会被外人挑拨离间,被视频的内容吓到,然后远离他?
秋瑜愤怒地洗完了澡。
她换上睡袍,光着脚走出浴室,却一脚踩进了某种湿冷黏腻的物质里。
室内一片昏暗,所有窗帘全部拉上,如同幽冷深晦的海底。
脚下的黏物质,也像一团滑腻腻的水栖生物,几乎覆盖至她脚踝,令她直冒鸡皮疙瘩。
秋瑜出于某种直觉,小声唤道:“……陈侧柏?”
一只手突然出现,攥住她的手腕,往旁边一扯。
秋瑜一惊,转头却只看到更加幽晦的身影。
熟悉的气息包围了她。
陈侧柏从后面抱住她,下颌抵在她的颈侧,是一个交颈的姿势。
他声线偏冷,此刻却温柔得几近古怪,话的内容也让她汗毛倒竖:
“瑜瑜,你洗澡的时候,都看了些什么?”
第62章
Chapter
25
“瑜瑜,
你洗澡的时候,都看了些什么?”
秋瑜瞳孔微放,第一反应是震惊,
他怎么知道她洗澡的时候在看东西,
他入侵了她的芯片?
也是。他自己亲口说的,
除非入侵者的水平远远超过设计防入侵程序的人,否则不可能入侵市中心的广告牌。
而他本人就是入侵者。
他想看她的芯片,
当然轻而易举。
秋瑜刚要说话,
陈侧柏却倏地伸手,
捂住她的嘴:“别说话,让我猜猜。”
他体温一直很冷,
可从未像现在这样冷,
几乎像寒冰一样冻住了她下半张脸蛋。
秋瑜忍不住皱起脸,倒抽一口凉气,
推了推他的手臂。
陈侧柏的手却纹丝不动:“你看到了一个可怜虫,他出生在肮脏的垃圾山里,前半生都在公司的手下辗转、苟且。”
“这个可怜虫却有着非同一般的运气。每天有几万人给公司写信,
企图改变命运。但只有他和另外一千多人被公司选中了。”
“一千多个试验品,同时进行为期五年的基因改造。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却侥幸跟另外十二个试验品一起活了下来。”
说着,
陈侧柏冷不丁按开了室内的壁灯。
秋瑜不喜欢冷色调的灯光,所以室内的灯饰,
无论位置一律都是暖色调。
但再温暖的灯光,也无法调和眼前的恐怖景象。
只见地板、墙壁、天花板、枝形吊灯上爬满了冰冷而黏滑的漆黑污物,如同某种骇人的畸形生物,向四周扩散、攀爬,脏器搏动般一张一缩,不怀好意地侵占了整间卧室。
就像是恐怖电影里,荒凉山林里的废弃别墅,推开门,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黏腻蛛网。
似乎只要走进去,就会有巨型蜘蛛,从后面发动攻击。
恐惧来源于未知,面对这种未知感,秋瑜很难不感到头皮发麻。
她只能在心里拼命念叨,这些东西是陈侧柏,这些东西是陈侧柏,是陈侧柏……才勉强把恐惧压下去一些。
等等,这玩意儿是陈侧柏吧?
陈侧柏的声音没什么情绪:“基因改造的副作用是全身DNA链断裂,有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他都是一滩溶解、重组、又溶解的血肉组织。”
陈侧柏始终没有松开她的嘴,仿佛那是潘多拉的魔盒,他必须时刻确定盒子是关上的。
“后来,他被人注射了一种高活性、高攻击性、能无限增殖的黏物质。他的运气始终没有消失。即使接受过基因改造,即使全身DNA链断裂,即使被注射了不明物质,他仍然苟活到了今天,而且娶到了你。”
最后一个字,视角转换,令秋瑜心脏一霎停跳。
她不由自主屏了一下呼吸。
似乎察觉到她的反应,陈侧柏平淡地笑了一声,情绪仍然无甚波动,却显出几分冰冷的恶意,不知是针对她,还是针对他自己。
“早在读书的时候,他就在肖想你。”
陈侧柏掐着她的脸颊,大拇指轻轻摩-挲她的皮肤。
“起初,他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天真,明明什么都懂,却像什么都不懂,天真得几近愚蠢。”
秋瑜听见“天真得几近愚蠢”,竖起眉毛,很想咬他一下。
他的下一句话,却让她怔住:
“但就是这份愚蠢的天真,让他体会到了正常人活着的感觉。”
很长一段时间里,陈侧柏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出生在地狱般燠热的垃圾山里,那里终日弥漫着不洁死物的气息。正常人不可能居住的地方。
他从出生起,就从未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后来更不必说了。
他连人形都没有,又怎么能算得上人呢?
学生不知道他的身份,以为他真的是靠自身实力,“考”到了那所学校,对他进行了无处不在的霸凌。
实验记录被破坏。器材被损坏。
嘲讽,孤立,无休止的谩骂与造谣。
以上这些行为,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上学期间,他其实从未遭受过真正的霸凌。
没人能越过他的运算能力,对他实施暴力。
唯一一次,是他自愿走过去的。
他被她身边人钳制住的那一刻,看似是猎物自投罗网,实际上是猎人在不动声色接近猎物。
除了利用与她的基因适配度,避免不必要的骚扰以外,也是因为想知道,在那种场面下,她是否会对他一视同仁。
她会怎样看他?
贫民?天才?
抑或是,一个异想天开的可怜虫?
陈侧柏神情淡漠地入侵了计算适配度的机器,然后,瞥了秋瑜一眼。
秋瑜眼里却什么都没有,一片清澈。
在她看来,他与周围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
陈侧柏移开视线,心脏却不可抑制地麻了一下。
他在这个世界上,有太多身份。
天才、怪物、贫民、底层的希望……公司把他变成了一滩令人作呕的血肉,又将他包装成一个精美得可憎的商品。
从一开始,他就不是一个活人,只是一个物品,实验中的消耗品,实验最终的数据。
只有秋瑜,把他当成一个活人注视,并吻了他。
天真又愚蠢的女孩。
而他是那么贪恋这份愚蠢的天真。
在那之后,他们成为了夫妻。
他的身体一直在恶化,体温在下降,心率再也没有超过50,呼吸频率更是无限接近于一具尸体。
他以为自己随时会死,从未想过掠夺或占有她。
直到她自投罗网。
陈侧柏的叙述口吻十分平淡,再加上他用的是第三人称,冷眼旁观的视角。
秋瑜好几次都一阵恍惚,以为他真的在讲另一个人的故事。
可是,不是。
就是他本人经历了那些事情。
她有种窒息之感,心脏像是毛巾被拧了一圈又一圈,眼眶也湿热起来,很想转身抱住他。
但他一手掐着她的脸颊,另一手扣着她的腰,不准她动。
秋瑜难受到极点,不由得真的咬了他一下。
陈侧柏一顿,轻笑一声,声音又变回了那种古怪的温柔:“别急,马上就说完了。”
话音落下,他突然将她打横抱起,像抱小孩子一样,让她坐在自己的臂弯里。
秋瑜一愣,下意识搂住他的脖颈,随即惊喜地发现自己可以说话了,刚要张口,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黏物质就像胶带一般粘住了她的嘴巴。
秋瑜:“……”
她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但脾气再好的人,面对此情此景,也会有发火的冲动。
陈侧柏扣着她的腰,轻颠了一下手臂,似是想让她坐得更稳。
但这个动作太令人羞耻了。秋瑜恼怒未过,心头又涌上一波耻意。她把头埋进陈侧柏的颈侧,用行动表示自己的抗拒。
陈侧柏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你不想听也得听。”
秋瑜只想骂人。
陈侧柏感受到她的抗拒,心里一阵烦躁,戾气又暴涨几分。
他知道,不能奢求她去同情一个怪物。
可她之前表现得那么喜欢他,近乎无条件地相信他和纵容他。
他不免升起了一丝希望。
像穷人盼望天上掉金子一般,盼望她像之前一样爱他,相信他,纵容他。
陈侧柏闭了一下眼。
他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转头看他。
她眼中有泪,里面燃烧着愤怒的火光。
陈侧柏盯着她,一字一顿:“看来,我的运气到头了,对吗。”
他的运气好也不好。
他虽然没有死,却完全变成了一个悖逆自然的怪物,欲望与情感无时无刻不在放大、加剧。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不可能一直瞒下去,但没想到真相会败露得那么快。
回来的路上,他没有跟她说话,是因为他必须集中精力摸索高维世界的规则,否则一不小心就会造成难以想象的破坏。
他进入另一维度后,她在他的面前就像纸张一样单薄脆弱。他轻碰她一下,都可能会碰到她的血管与脏器。在摸索出高维世界的规则之前,他不可能靠近她。
她在浴室里点开那些视频的第一秒钟,他就察觉到了,但因为当时他还在摸索,怎么触碰人体而不碰到骨骼血管,并没有第一时间赶过去。
……也是因为,心中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
希望她能像对待人类陈侧柏一样,对待现在的他。
他的希望落空了。
她在浴室里,看到他的暴行皱眉不忍直视时,他就该认清事实。
就像她说的那样,她害怕窥视者,害怕入侵者。
她说得对,他是如此不知廉耻。
明知道她害怕,却仍不愿意松开她。
戾气在心中涌动。
陈侧柏一动不动地盯着秋瑜,呼吸逐渐急促,目光显出几分可怕的癫狂。
他难以形容这种感觉,只知道很烦躁,烦躁中又透出一丝……绝望。
他知道自己不配,所以从未想过得到她。
是她自己成为他的猎物,把颈部置于他的掌心之下,邀请他去捕猎她。
他彻底变异成捕猎她的怪物以后,她又害怕他了,不想要他了。
陈侧柏面无表情,冷笑一声。
她不想要他之前,得到他的允许了么。
秋瑜的嘴终于被松开了。
她呼出一口气,刚要开始骂人,一个疾风骤雨般的吻就劈头落了下来。
他掐着她的下巴,用力贴着她的唇,冰冷的舌-尖强硬地挤进了她的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