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他冷血残忍,不懂人情世故,没有人类的圆滑与分寸感,却拥有一颗纯粹至极的真心。真心是能换到真心的。
起码此刻,她愿意跟他换。
“我刚说到哪儿了?”周姣想了想,“哦,江涟,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之间的差距也许不止渺小、低劣和脆弱吗?”
江涟冷冰冰地答道:“没有。”
周姣忍笑,继续说道:
“AI判定我是一个潜在危险分子,事实上,我跟大多数人都没什么不同。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我没有共情的能力。”
“江涟,”她说,声音很轻,“这其实是一种残缺。”
江涟没有说话。
她手上心脏搏动的速度却慢了下来,只是幅度仍然很大。
“我感受不到诗歌或音乐有多么美妙,也感受不到画作里的感情,我天生被剥夺了艺术创作的能力,只能从事绝对理性的工作。”
“有一个说法是,现在反社会人格者越来越多,是因为公司需要他们去执行一些残忍的任务。”
“这完全是公司做得出来的事情,我却一点也不愤怒。”她自嘲地说,“卢泽厚对我诉说公司的暴行时,我也没有任何感触,只想从他的口中套出有用的信息,然后离开。”
周姣的声音有些模糊:“江涟,你的心是热的,我的心却不一定是。同样的,你不一定是怪物,我却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异类。”
可能因为是第一次吐露心声,她的神情难得显出几分羞赧。
“算了,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我只是想起来,好像还没跟你说过几句真话……你估计也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江涟其实听懂了。
周姣提到的那种说法,有极大概率是正确的。
公司需要反社会人格者为他们效力,因为培养一个正常人成为冷血无情的特工的成本太高了。
即使是身经百战的士兵,也不可能做到杀人时完全没有负罪感。
周姣却比经过严苛训练的士兵,还要冷静,还要利落,能盯着另一个人的眼睛,面不改色扣下扳机。⑴
这不是天赋,而是一种人造的残缺。
公司拿走了她共情的能力,又让她的父母在爆炸中身亡。
于是,她甚至无法为自己经历的一切,感到……愤怒和难过。
她能用轻松的口吻把这些事说出来,江涟却无法轻松地看待。
他眼中翻涌着极其可怖的戾气,只想杀人。
她认为自己是异类,那就将把她变成异类的世界毁灭。
当全世界只剩下她和他两个人,她自然会成为最正常的人类。
周姣不知道江涟的想法,她低着头,在琢磨怎么把这颗滚烫的真心还回去。
……直接塞回去可以吗?
还是说,要念个咒语什么的?
就在这时,她收到了一条的消息:
“抬头看。”
周姣眉梢一跳,抬头望去,只见外面的城市完全变了样。
这本是一座由冷硬的钢铁、深蓝的玻璃、鲜艳的霓虹灯,以及无数令人目眩的全息广告组成的未来之城,现在却变得分崩离析,如同沉没于幽深海底一般,泛着浑浊而晦暗的色泽。
冰冷而黏滑的触足,仿佛某种巨型海藻死死黏缠在高楼大厦上,不少建筑已爬满衅纹,隐隐有倾塌之势。
天际线传来诡异的轰鸣,既像是远雷殷殷,又像是某种令人内脏紧缩的低频音波。
云层呈古怪的紫黑色,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一个天体般庞然恐怖的暗影,正在缓缓降临。
那种悚然的压迫感令人寒毛倒竖,倒吸一口凉气。
周姣:“……”
江涟在搞什么鬼?
她忍不住嘴角抽搐地问道:“你在干吗?”
江涟看着她,眼中看不出一丝骇人的情绪,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底发瘆:“我想好怎么补偿你了,我想为你创造一个新世界。”
“一个不会视你为异类,不会伤害你,更不会打搅我们的新世界。”
其实,不会打搅他和周姣这个原因,应该排在第二。
但他与“江涟”融合以后,学会了一点点人情世故和语言的艺术,将其藏在了最末端。
这样一来,周姣应该会很感动,然后给他一个深吻。
想到这里,江涟喉咙发干,突起的喉结重重起伏了一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周姣的嘴唇,以便她吻上来时,他能以最快速度攫住她濡湿的舌。
周姣却没有如他想象的那样吻上来。
她使劲揉了揉抽动的眉心:“……如果我说,我不喜欢这个补偿的方式呢?”
江涟眉头微皱:“为什么?你并不喜欢这个世界,在这里过得也不开心。”
他眯了眯眼睛,带着一点非人类特有的纯粹和狡诈,继续运用语言的艺术劝说道:“我会为你创造一个更适合你的世界,在那个世界,你不会有任何负担,也不用认为自己是一个残缺的人。”
江涟垂下头,湿冷的呼吸轻轻渗入她的鼻息。他描述的新世界是如此美好,他不信她这都不奖励他一个吻。
下一刻,他的脖颈被勾住了。
江涟的视线在周姣的唇上缓慢移动,带着一丝捕食者即将得逞的得意,以及对“奖励”的蠢蠢欲动。
周姣却给了他脑袋一巴掌,然后啪叽一声,把他的心脏塞回血洞里,冷冷地命令道:
“赶紧把你那些玩意儿给我收回去。我是反社会人格,又不是反派,不需要你毁灭世界来补偿我。”
第36章
Chapter
36
另一边。
生物科技分部。
办公区里气氛紧绷,
静寂无声,只能听见轻微的脚步声,以及压抑的呼吸声。
所有人屏声静气,
围在三维立体投影前,
紧张地望着投射出来的幽蓝色影像。
看到周姣一巴掌打在江涟头上时,
每个人都头皮一炸,心脏停跳,
紧张得差点当场呕吐出来。
他们知道江涟喜欢周姣,
但具体喜欢到了什么程度,
是否愿意为她放弃毁灭世界,却是一无所知。
而且,
就算江涟非常喜欢周姣,
喜欢她到愿意放弃毁灭世界,挨了这一巴掌后,
会不会暴怒发狂也不好说。
“他”毕竟不是人类,无法用人类的思维模式去揣度。
落地窗外,庞然可怖的暗影仍在迫近,
天空如同黝黑浓稠的石油,似乎下一秒钟就会倾泻而下,
密不透风地裹住所有人。
气氛危险而紧迫,
所有人提心吊胆,等着江涟的反应。
幽蓝色的三维立体影像里,江涟似乎愣了一下,眉头微皱,看了看自己胸前的血洞。
心脏塞回去的那一刻,
血流不止的血洞就自动愈合了。
他冷漠地扫了一眼愈合的血洞,低下头,
在周姣的耳边说了句什么,神色看上去不太好看。
还好还好,所有人如是想,没有暴怒没有发狂。
接下来只要周姣亲一下他,安慰他两句,应该就没事了……
下一秒,周姣却又给他脑袋一巴掌,表情看上去也不太好看。
她抱着胳膊,对着写字楼外扬了扬下巴,是很明显的命令姿态。
生物科技的研究员对江涟的行为,进行过非常缜密的分析研究,知道他对人类抱着天然的蔑视与排斥。
这种蔑视植根于生物本能,不可能被扭转或消除。
就像狼绝不可能放弃咬断羊的喉管一样,江涟也不可能视人类为平等的生物。
除了特殊局的伪装时期,其他时候,他甚至懒得跟人类对话,下达命令时,都是通过某种人类无法理解的手段,直接影响他们的潜意识。
要不是公司一直在实时监测员工的生物数据,甚至无法得知他们的潜意识被影响了。
这样一个蔑视人类的恐怖存在,怎么可能在被人类打了一巴掌以后,还听从人类的命令?
办公区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所有人的脸色都一片惨白。
但随即想到,她是反社会人格者,既没有责任心,也没有负罪感。
要是知道,未来有一天,全人类的命运都维系在一个反社会人格者的“责任心”上,公司说什么也不会启动“战争机器计划”。
是的,网上流传的说法是对的。
这些胚胎长大后,有较大概率成为高智商反社会人格者,也有一定概率成为冷血无情的变态杀人狂。
不管如何,他们最终都会进入公司,成为特工、士兵、杀手、狙击手……为这座庞大的商业帝国效力。
要是知道,周姣将来会跟一个恐怖的非人生物关系密切,他们绝对会把她设定成一个善良、温柔、热爱生活的女性,而不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反社会人格者。
一时间,气氛更加压抑紧绷。
所有人都在期盼奇迹出现。
可是,至高存在怎么可能对人类产生爱情?
就在这时。
奇迹发生了。
江涟虽然神色十分难看,却一点一点地收起了触足。
覆盖整座城市的触足,在溶解,在缩小,在倒流,如同退潮的沥青海洋般,回到了江涟修长挺拔的身躯。
整个过程中,他的眼神森寒可怕至极,似乎随时会再次释放出无限裂殖的触足,遽然掀翻整座城市。
但是,他没有。
几十秒钟过去,江涟收回了所有触足。
办公区响起如释重负的呼气声,人们却并没有放松警惕,始终紧盯着三维影像,等待江涟的下一步动作。
只见江涟转过身,望向周姣。
人们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看见他抬起大拇指,轻擦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接着,周姣笑了,朝他勾了勾手指。
不可言说的至高存在,就这样被她呼之即去,近乎急不可耐地吻上了她的双唇。
人们一愣,还未反应过来,三维影像就消失了。
只要他不愿意她被看见,任何电子设备都无法输入她的身影。
·
周姣就是因为没有负罪感,也没有责任心,才不喜欢干涉他人的命运。
这世界的确肮脏、腐败、糟糕透顶,但还有那么多人生活在这里。她没有资格为他们的命运做出任何决定。
电车驶来的那一刻,她只会转身离去,而不是拉下拉杆。
然而正是这份独属于异类的冷漠,拯救了无数人的性命。
而她,本是为杀人而被制造出来的战争机器。
周姣走出写字楼,仰头看向恢复正常的天空,心里一阵五味杂陈。
如果没有江涟,迫使她“拯救世界”和“毁灭世界”之间做出选择,她可能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到底在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
她一直以为自己活得相当清醒,坦然面对各种幽微的欲念,不扭捏,不回避,也绝不感到羞耻。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竟一直在回避父母那句“要成为一个好人”。
在此之前,她以为反社会人格者永远没有变好的可能。
江涟却唤醒了她的人性,强迫她看清了自己。
真奇怪,与怪物相爱,居然没有让她彻底沦为异类,而是帮她逐渐变成了一个正常人。这时,江涟走到她的身后,从后面抱住了她。
但她允许他像掠食者一样吻她。
他很想拒绝,以表示自己已戒掉了掠食者的恶习,然而细微动作是骗不了人的。
她略一仰头。
他就遏制不住地吻了上去。
他的双唇还是那么冷,动作却狂热到吓人,几近蛮横地黏缠着她的舌-尖。
这个吻实在不太让人愉快,但他的神情慢慢缓和了下来,她也就觉得还能再忍忍。
十多分钟后,周姣实在忍不下去了,抓住他的头发,硬生生把他的脑袋拽开了:“行了!”
唇与唇之间,有半透明的黏丝滴落。
江涟眸色一深,伸手接住了那一缕黏丝。
手指上有裂隙一闪而过。
他喉结滚动,发出了一声清晰的吞咽声。
“……”周姣眼角微微抽动,心说不愧是他。
虽然学会了人类最重要的特质共情,但并不影响他非人类的本质。
挺好的,她几乎能想象未来的生活多么惊心动魄。
她唯一庆幸的是,江涟除了接吻,什么都不会。
他对她的爱意纯净得可怕,对她的欲念也纯净得可怕,除了深不见底的独占欲,没有任何世俗且肮脏的想法。
周姣并不会教他。
她想等他自己发现,到时候一定很有趣。
·
一场险些毁灭世界的灾祸消弭于无形。
到底是什么契机,诱发了他这一冲动?
他必须找出原因,以便以后及时应对类似的情况。
荒木勋收集了所有能收集到的信息,整合出来,终于分析出了江涟想要灭世的原因。
谁能想到,人类无法理解、不可言说、不可名状的至高存在,想要灭世的根本原因,居然是自己抢了想要送给爱人的衣服,导致爱人被栽赃陷害,才萌生出想要毁灭世界的想法。
“……”
荒木勋面无表情地想,这让他以后怎么面对江涟。
要是不小心笑出声来,岂不是直接就没命了?
他唯一能为这位至高神做的,就是把这些痕迹销毁得一点不剩,免得知道的人太多,江涟再度想要毁灭世界。
·
与江涟在一起后,他提出要将生物科技公司送给周姣。
周姣忙不迭婉拒了。
开玩笑,生物科技的高层动辄一天工作18个小时,她是疯了才会想当生物科技的CEO。
如果只是名义上的转让,那就更没必要了。
江涟能直接影响人类的潜意识,以及周围的电磁信号,如此恐怖强大的能力,都没能阻挡人民群众的八卦热情。
她可不想也被媒体报道一遍从小到大的经历,更不想父母的死也被扒出来剖析一遍。
她的人性在复苏,在缓慢开枝散叶,再看到那些画面,会感到无法形容的疼痛。
江涟不再执着于赠送公司,继续当他的划水CEO。
正如周姣预想的那样,他们的生活非常刺激,每天都会发生一些让她头皮发麻的事情。
她和江涟的相处,不再像走钢丝一样紧张又刺激。
因为她的神经变成了那根被走的钢丝。
不过,她很享受那种颤栗的刺激感。这种感觉,对她来说是一种惊喜。
那天,她下班回家(生物科技原CEO藤原修的家,她至今不知道那倒霉蛋被江涟丢到哪儿去了),一打开门,整个人都愣住了。
客厅蠕行着密密麻麻、黏滑狰狞、散发着湿冷气息的黑红触足。有那么几秒钟,她还以为自己打开了冰箱门。
整个宏伟华美的别墅似乎变成了一个恐怖骇人的培养皿,覆满了伸缩鼓胀的肉质薄膜,一层又一层,伴随着奇异的嗡鸣声和心跳声,极其缓慢地向上扩张蔓延。
看上去既像是某种爬行类怪物的巢穴,又像是令人悚然的深渊朝人类裂开了血盆巨口。
周姣嘴角微抽,反手关上房门。
“江涟,你又在搞什么鬼?”
屋内环境变得如此可怖,江涟本人却静坐于沙发上。
他一只手撑着额头,眼睛微眯,有些不悦,又有些释然地看着不远处的电视屏幕:“我想好怎么补偿你了。”
周姣:“?”
江涟转头望向她,眼中既有雄性的炫耀欲,也有阴暗如毒蛇的妒意一滑而过。
周姣觉得自己的脸好像钻进了一条触足,也开始痉挛起来。
她知道不能用人类的逻辑去揣度江涟的想法,也很想做出感动的表情去回应他单纯的补偿方式,但最终还是没绷住,齿缝间冷冷迸出一个字:
“……滚!”
(第一个故事·正文完)
第37章
Chapter
37
【1.孩子】
江涟毫不意外周姣的回答。
如果她答应下来,
他也有办法应对。
他会把那一星球的孩子送离银河系,有多远送多远,反正他绝无可能跟“它们”分享周姣。
不过,
为了展示自己独一无二的生殖能力,
他还是不动声色地补充了一句:“不是你生,
是我生。”
周姣:“……我知道你很能生。”
她按住抽动的眉心,感觉自己被江涟带偏了,
咬牙说:“不管你能不能生,
我都不想要孩子,
养你和这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已经够麻烦了,别给我整活儿。”
她走进屋里,
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地上的触足:“给我收起来。”
江涟已经习惯了她的面冷心热,
并不介意她用命令式口吻跟他说话,也不介意她走路的时候突然踹他一脚。
她那么喜欢他,
他愿意纵容她。
江涟听从周姣的命令,把触足收了起来。
表面上,触足犹如某种冰冷黏稠的黑红物质流回了他的体内,
实际上仍如空气一般充斥着整幢别墅。
江涟一边看电视,一边捕捉周姣的动静。
不知为什么,
他越来越不满足于抱她和亲她,
曾经令他烦躁不堪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只要看她一眼,他的心脏就空虚得绞紧,想要……但是不行,她还没说爱他。
周姣坚持去上班,并且不准他跟过去。
他只能待在家里,
看一些电视节目打发时间。
“江涟”的常识系统告诉他,人类有许多情感节目,
刨除一些虚假、夸大、表演成分居多的节目,他在各种电视节目里堪称受益匪浅。
今天,他看到一位主持人说,如今生育率越来越低,不仅有大众生育能力因污染而逐年下降的原因,也有女性受教育水平越来越高的关系。
主持人预测,不久的将来,妊娠会被一种体外培育婴儿的技术代替。
到那时,女性不必再承受生育之苦,政府也不必再为岌岌可危的生育率担忧。
此言一出,在网上掀起轩然大波。
这种言辞看似美好,似乎真在为人类的未来考虑,但仔细一想,就会发现全是漏洞。
孩子还是受精卵时,公司都能对他们的基因动手脚,真用体外技术进行培育的话,孩子还能是父母原本的孩子吗?
基因编辑和基因伪造的手术,已经无限趋于成熟。
就算基因不能伪造,只要公司一句话,就能改变基因的检测结果,伪不伪造基因不都一样?
这不是在造福人类,而是在打着造福人类的幌子反人类。
一时间,网上群情激奋,几乎每个人都在咒骂公司和主持人。
周姣还没有爱上他,他必须时刻在她的面前强调自己的优点,以便她想要爱上他时,能轻松想起他的好处。
于是,才有了开头那一幕。
他虽然不喜欢孩子,但必须让周姣知道,她的爱人拥有宇宙中数一数二的生育能力。
【2.生病】
周姣并不知道江涟在为自己的生育能力洋洋自得,她洗完澡,擦头发的时候,突然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
这是极少见的情况,自从她的身体被改造过以后,就再也没有生过病,此刻却像发烧似的害冷。
她有些茫然,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今天做过什么。
下午两点半,她在实验室接触了一批地外生物……但她防护做得十分严实,进出都有消毒,绝无暴露的风险。
而且,那批生物就算携带不明病毒,也不一定能跟人类的细胞受体结合。
周姣又等了一会儿,没再感到害冷的感觉,就将这事抛到了脑后。
谁知,到了晚上,这种寒冷的感觉再度来袭。
她用体温枪一测,38.5°,发热了。
为什么会发热呢?
周姣茫然,毕竟她要是真生病了,江涟应该会比她先一步察觉到。
周姣带着困惑,钻进了被窝。
她吃了退烧药,在潮热的汗意和剧烈的寒战里昏昏欲睡。
还未彻底入睡,江涟躺了上来。
他的体温一直像冰一样冷,散发着湿冷的气息,伸出手臂,八爪鱼似的紧紧搂住了她。
周姣不由头皮一炸,觉得自己就像被剥皮、然后丢进冰窖的兔子一样,五脏六腑都暴露在诡异的寒冷之下。
奇怪的是,她非常渴求这种寒冷。
即使骨缝都在这种湿冷之下咯咯作响,她也希望江涟把她抱得更紧一些。
她反常的热情引起了江涟的注意。
他眉头微皱,掐住她的下巴,抬起来。
周姣眼似酩酊,含着潮湿的雾气,如同一朵快要被蒸干水分的白茶花。
江涟用手指关节顶开她的齿列,试了一下她软腭的温度,热得病态,是发烧的热度。
但她不可能发烧。
她吃了他的触足,某种程度上已经成为了他的一部分。
在他的庇佑下,她不会生病,不会死亡,不会受到任何生物的污染或侵害。
甚至不会被他伤害。
这样一来,无论过去多久,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无论他是否后悔设下这个心锚,都不能伤害她。
换句话说,周姣已经是凌驾于他之上的存在。
这种情况下,她怎么可能发烧?
江涟想到那本使他降临到这具身体的“无字书”。
江涟用手冰着她滚热的额头,打开了那本“无字书”。
卢泽厚当时说,这本书上没有字,但能跟人进行意识层面上的沟通;其实并非如此,只是因为“字”在另一维度里,而人的意识恰好属于另一维度罢了。
江涟找到了原因。
周姣不是生病。
而是被他改造成了自己的……雌性。
他这一种族的来历非常复杂,这书也说不出所以然。
但他们具有繁殖的特性,所以也分雌雄,不过并非按照生理特征区分,而是按照伴侣的喜好。
他之所以保留了男性的外观,是因为周姣喜欢男性。
又因为周姣的某种偏好,他的下颚线比一般男性更加分明,喉结也比一般男性也更加突出,手指更是比大多数人都要修长和骨节分明。
简单来说,她现在非常需要他的信息素。
一想到周姣会像他渴求她一样,对他的信息素产生强烈的渴欲。
江涟的心脏就急速跳动,从头皮到脊椎有电流导入似的发麻。
餍足的麻。
【3.几分钟】
江涟把这件事告诉了周姣。周姣陷入沉默。
江涟以为她不想嗅闻他和吃他的唾液,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他,冷冷地问道:
“你不是有点喜欢我么,这都不愿意?”
不知是否信息素吸引的缘故,他的一举一动,晦暗的眼神,湿冷的呼吸,冰冷的手指,甚至是鼻梁上那副形同摆设的金丝眼镜,都令她心跳加速。
……她确实产生了一种类似于发狠吸猫的变态冲动。
周姣歪着脑袋,用滚烫的脸颊蹭了蹭他冷冰冰的手掌。
江涟的手指颤了一下。
周姣低语:“我没说不吃呀……我只是在想只吃口水,会不会太没劲了?”
江涟顿了一下。
片刻后,他抬起食指,在她的唇边挤了一滴鲜血。
周姣:“……我说的不是这个。低头!”
周姣摇摇头:“我早就不喜欢你了。”
江涟的手指瞬间收紧,几乎在她的下颌掐出紫痕。
周姣扯下他的手,喃喃说:“连小朋友都知道,我这句话会先抑后扬……你急什么?”江涟定定地盯着周姣。
理智上知道,她会在后半句说非常喜欢他,甚至说……爱上他。
可他还是感到恐慌。
如果真的爱一个人,不可能不会因为对方的一句话而心神紊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