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那么就。。。庄清河看着江苜,见他的表情变幻莫测,知道他在思考,一直没有打扰他。
直到江苜的视线再次聚焦,庄清河才忍不住问:“你发现什么了?”
零碎的线索如一颗又一颗的珠子,江苜已经找到了那根可以把它们串起来的线,散落的珠子被串成一个完整的手串。
而此时江苜攥着那条手串,数着珠子给庄清河听。
庄清河听完之后,先是惊讶于他的敏锐,然后才慢慢思考起江苜说的话。过了一会儿,他问:“所以只要满足这两条情况,巨响,和医生不在,庄衫就会死?”
他看问题倒是直勘本质,屏退一切纷杂直接抓住重点。
江苜点点头,说:“目前来看,这个方法最有把握,但是实施起来还是有难度的。”
庄清河说庄衫疑心病重,怕死,说得很对。
所有日常生活中能合理发出巨响的事物,早就被庄衫一一排除解决了,就像庄家老宅的那个挂钟。
他把自己的生活放在一个可控的状态之下,仿佛给自己罩上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
医生更是不用说,就住在老宅,而凡是出门就必定要医生随行。
庄衫很惜命,他太怕死。所有江苜暂时能想得到的,庄衫自己都想得到。
他们必须要做的让别人看不出来,这个一时之间根本急不来。
江苜的意思是徐徐图之,机会要慢慢等,他在这种事上极为有耐心。
所以他当初能和秦谌虚与委蛇半年多,能和李钦一个桌上吃饭闲聊,能和张辰飞跆拳道对招还忍住不下狠手,和顾如风都能谈笑风生。
庄清河不置可否,只是垂眸不语。
江苜接着又翻了翻资料,暂时没有发现什么可以利用的情况,这时他注意到资料旁边还有一个u盘。
他拿起那个u盘,问:“这是什么?”
庄清河抬头看了一眼,说:“那个里面是庄衫的一些影像资料。他早些年作为成功企业家接受过一些采访,还上过电视。”
江苜点点头,把u盘放进口袋里,说:“我回去看看。”
庄清河看他这个意思是准备回去了,于是起身说:“我给你找个文件袋,你把资料装上。”
江苜:“不用了,我已经记住了。你把这些资料处理了吧。”
庄清河讶然,问:“这么多?你就看了一遍,就记住了?”
江苜皱眉,问:“你记不住?”
庄清河摇头,心想这他妈是个正常人都记不住吧。
江苜抬头看了他一眼,啧了一声:“都是一个妈生的,你怎么回事?就这,还闹着要当哥。”
庄清河:“。。。。。。”
其实江苜这话有点故意刻薄庄清河了,他就是想挤兑他两句,报他不肯承认自己比他大的仇。
要说他们俩的智商差别应该不算大,庄清河如果是个傻的,也不可能和庄衫斗这么多年,还斗赢了。
只是江苜的记忆力是被自己刻意训练过的,所以特别擅长记东西。
江苜这些天和庄清河聚得勤,凌霄知道他要干什么。江苜也没瞒他,什么事都跟他说了。
庄清河对于弄死庄衫这件事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热情。
两人约了时间又回了一趟庄家老宅,庄衫好死不死的又在晒太阳,庄清河看了眼睛都要冒火了。
庄清河目光阴冷地看着庄衫,说:“我等不了了,就没别的办法吗?”
江苜想起自己的噩梦,和那些伴随他很长一段时间的幻象。思忖了一会儿,说:“你知道要报复一个人,比死更难受的是什么吗?”
“什么?”
江苜透过干枯的树影看向廊下的庄衫,说:“疯。”
江苜往前走,未尽的交谈会像一根链子一样,让另一个人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脚步。
“疯?”庄清河果然跟了上来,有些不解。
“对。”江苜面容平静,说:“我试过死,虽然没死成。我也疯过,我觉得疯比死更可怕。”
庄清河不语。
江苜走到一棵桂树下站定,回头看向他,说:“让他疯了吧,余生都受你摆布,你想让他怎么活,他就只能怎么活。”
庄清河眼神古怪又惊疑,半天后才开口,说:“我以为以你的作风,会直接弄死他。”
江苜沉默着,没说话。
回去的时候,庄清河开着车,一路上都一言不发,浑身笼罩着一层低气压。
回到他的住处,他噔噔噔上楼,理都不理江苜。
江苜无奈跟上,拉住他,好声好气道:“你能理解我吗?”
庄清河甩开他的手,说:“我理解不了!因为我们两个对他的恨从来就不是一个等级的。我人生所有的苦难都来自于他!”
“他是我的噩梦,只要他还活着,我就爱不上这个世界!”
江苜不语,他当然知道这一点。他早就分析过庄清河,他很明白庄清河对庄衫的恨,只比他想得多,不比他想得少。
庄清河双目通红,说:“庄衫逼我做了那么多事,我最恨的就是。。。。。。”
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似乎碰到了一个让他极疼的伤口。
过了许久,庄清河突然说了些什么。
江苜听了之后心下大恸,乱得全无了章法,忍不住上前抱住他。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拥抱,他们相认以来,情绪克制得都算是比较好,没有呼天喊地抱头痛哭。
两个三十岁的人,自然也不会像小孩子一样搂搂抱抱的亲热。
然而此时庄清河在江苜的怀抱里,奇迹般慢慢冷静下来。许久后他抽了抽鼻子,说:“那就让他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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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庄清河说的让江苜方寸大乱的事,因涉及下一篇文庄清河的故事剧透,所以在这里隐去。
第142章
庄清河冷静下来之后,他们到了二楼厅前,看着母亲的画像待了一会儿。
庄清河已经从凌霄那里听了母亲去世的真相,再次想到这一切祸患的根源都是庄衫,心里的恨更加翻涌剧烈,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我五年前才第一次知道母亲的样子。”庄清河看着画像,鼻尖通红,说:“那时庄衫开始生病,没有那么□□□□了。在我提了很多次之后,他终于给了我一张母亲的照片。”
“我找了一个很有名的画家,把那张旧照片画成画像。那时在老宅,我就想把母亲的画像挂出来,庄衫不肯。我和他争,每次我挂出来被他看见,他就发神经。”
“发神经?”江苜看向他问。
庄清河点点头,说:“发脾气,骂人,把自己关到书房砸东西。我是跟他争累了,要是能气死他还好,偏偏又气不死。”
“所以今年时机成熟,我就带着海洋和四木搬出来住了。在这里,没人能阻止我挂母亲的画像。”
江苜看着庄清河,在他身上看到一种很疲倦的感觉。江苜性情淡漠,他不敢想一个人斗争了二十多年是什么感觉,每一天都没有舒展过,总是绷着神经过日子。
江苜知道,庄清河对他的突然改主意是有些不满的。想到这里,江苜心情也十分复杂。
为了对庄衫有更多的了解,江苜这天回去之后,直接用家里的电视接上了庄清河交给他的那个u盘。
江苜一遍遍的看,客厅的灯光全部关掉,只剩下电视里的光,阴暗闪烁之间,脸上不见情绪。
庄衫那时四十多岁,看起来意气风发。他长得其实很英俊,举手投足之间也很有魅力。
江苜面无表情看他在那里侃侃而谈,他将自己的成功归功于运气、贵人相助、好政策,以及自身的刻苦。
凌霄回来看到了,眉头越皱越紧,说:“这人是个撒谎高手。”
江苜目光不离电视屏幕,似乎是在抽空回答凌霄的话:“他没有撒谎,他真的那么以为。”
“什么?”
“我从他的眼神、表情、语气、肢体,找不到一点他撒谎的痕迹。就是影帝来了,也没这么好的演技能逃过我的眼睛。而且影帝拍电影还可以一条条重来,每一镜时间不长,可以慢慢调整。”
“可是庄衫这个采访一直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不间断。我已经反复看了三遍,一点破绽都没发现。”
凌霄感觉不可思议,问:“你的意思是。。。”
江苜眼睛依然盯着屏幕,表情平静说:“他真的觉得,他的成功是靠他自己,他一点没有心虚的感觉。”
凌霄这下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世上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吗?
“他。。。”凌霄顿了顿,又说:“他对你的母亲,一点都不觉得愧疚吗?”
江苜沉默了一会儿,说:“他是愧疚的。”
“嗯?”凌霄有点懵了,问:“可是你说,他觉得他的成功完全是靠自己,一点心虚的表现也没有。”
江苜拿起遥控器,把电视摁了暂停,他脸上蒙着一层电视的柔光,说:“他对母亲愧疚,但是不对古叶蝶愧疚。”
连续看了五个多小时的视频,让他的眼睛感觉很疲累。他闭上眼,用手揉着太阳穴,说:“今天清河提到一件事,他说他还没从庄家老宅搬出来的时候,好几次想把母亲的画像挂出来,但是每次庄衫看到之后,就会情绪激动,表现得很失控。”
“这说明时隔将近三十年,母亲还是能引起他强烈的情绪波动的。”
江苜说:“庄衫可能,比我想象中更在意母亲。”
凌霄不语,不知道说什么。
“我的母亲叫江甜,我以前想不明白,为什么庄衫要给母亲改名字。但我现在大概知道了。”
“名字是一个代号,但它有时候也承载了很多意义。庄衫是爱母亲的,最起码他是爱江甜的。但是比起江甜,他更爱地位和前途。所以他给母亲改了名字,他把江甜和古叶蝶变成两个人。”
“江甜是他的妻子,干干净净的妻子。古叶蝶是他的名片,用来叩开权利之门递出的一张名片。”
“江甜是干净的,古叶蝶是污浊的,他把这个两个人在心里分割了。”
凌霄听了还是觉得乱,问:“可是,那即使分割了,古叶蝶还是。。。你又说他真心觉得他的成功都是靠自己,他没有心虚。”
江苜点点头,说:“我这么说也没错。古叶蝶在他眼里好比登门拜访时送出的珍贵礼品,像一盒虫草,一饼茶叶。你会对被你送出去的虫草和茶叶感到愧疚吗?你会觉得你的成功是因为虫草和茶叶吗?”
凌霄:“可是。。。”
江苜知道他想问什么,直接说:“可是江甜就是古叶蝶,不管庄衫在心里多么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可是事实就是事实。”
“对江甜的爱和愧疚在他心里交织,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压力,令他产生了认知障碍。他无法处理这种复杂且矛盾的感情,所以把记忆在心里封存了起来。”
“他忘记了古叶蝶就是江甜。”
凌霄想起了一个词,说:“选择性失忆。”
江苜赞许地看了他一眼,说:“对,大部分人在面对让自己痛苦的事情时,第一反应是逃避,不愿意面对。人的大脑和记忆是有自我保护机制的,它会把过于痛苦的记忆封存起来,看起来就像失忆了一样。”
“所以在庄清河想要挂出母亲的画像时,那张画像会提醒他古叶蝶就是江甜,这两个人长了同一张脸,是同一个人。于是他想起了自己最不愿意承认的事,接着就会情绪失控崩溃。”
凌霄听得心情沉重,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江苜仿佛是一个不需要被安慰的人。
他看事情永远冷静客观,他懂很多道理,他看得清事情的本质,也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眼睛累了吧?躺过来我帮你揉揉。”
江苜躺到凌霄腿上,闭上眼,凌霄手法轻柔帮他按摩眼部。
江苜突然开口,说:“我今天跟庄清河吵架了,因为我退缩了,他生气是应该的。”
接着,他小声说:“我只是,害怕再看到“他们”。”
凌霄一怔,问:“他们?谁?”
“死掉的李钦、张辰飞、顾如风。我生病那一段时间,能看到他们,他们天天跟着我。”
“我不怕“他们”,我知道“他们”是什么。可有时候还是会变得心情很差。”
“所以我跟清河说,不杀庄衫了,让他疯了就好了。”
江苜说完睁开眼看凌霄,凌霄还是一脸震惊。
他想起江苜状态不好的那段时间,有时候是会经常看着空无一物的地板或墙角发呆。他那时候以为江苜只是在发呆,完全不知道,他是在看“他们”。。。
他后背突然窜上一股寒意,脊背都麻了。
他问江苜:“你现在还能看到。。。他们吗?”
江苜摇头,说:“现在看不到了,我已经好了。”他顿了顿,接着说:“我是在顾如风死了之后,才第一次看到他的,然后就是张辰飞、李钦。所以。。。我有点怕庄衫死了之后,我也会。。。”
凌霄抱住他,身上密密地发抖,说:“没事,没事的,那就不杀他。我去跟清河说,他会理解的。”
江苜摇摇头,说:“不用,我已经跟他说好了了。”
凌霄放下心来,说:“那就好,那就好。。。”
江苜坦然承认自己的恐惧,这对凌霄来说是难得的。江苜仿佛永远无坚不摧,似乎什么都不害怕。
如果他是在顾如风死后就开始能看到,那他居然在这种状态下还能保持冷静,接着处理了张辰飞、李钦、秦谌和林祥文的事。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
凌霄现在想想还是后怕,同时再次见识了江苜的内心强大程度。
江苜看出凌霄的惶恐,还反过来安慰他,说:“没事,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对付庄衫了。江甜是他的死穴,我只是跟他聊一聊,让他把忘记的事情想起来。”
等江苜觉得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他和庄清河再一次回到庄家老宅。
此时庄衫在书房抄经。
两人到了书房门口,沉默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庄清河说:“进去吧。”
江苜点点头,扭开门进去了。
书房里,庄衫从书桌后抬起头,看到进来的人一愣,问:“你怎么进来了?”
江苜小的时候,也曾想过自己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他比旁人早慧,母亲又总是不清醒,所以关于父亲的问题他是从来没有问过的。
他甚至同样这么交代林茑,不要问。
他也羡慕过别的有父亲的小孩,在某些特定的时刻。
比如放学下雨时,别的孩子有父亲来接,他只能淋着雨一点一点往家走。
他小时候总觉得,雨好像永远都不会停的样子。
别的孩子学骑自行车,有父亲在后面扶着,而他身后空无一人,摔跤也只能自己爬起来。
他的父亲缺席了他三十年的人生。
他曾经无数次想象父亲的模样,和蔼的、严厉的、温厚的、慈祥的。后来他又想,哪怕他的父亲凶一点,他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直到后来长大了,他感觉独自站起来也不觉得费力了,他才开始不去想象这样一个人。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不再需要从一个不知是否还活着的男人身上乞求父爱。
江苜看着书桌后的庄衫,一言不发,眼中翻涌着数不清的复杂情绪。
庄衫看着江苜的眼睛,被他强烈的情绪裹挟,突然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手里的毛笔啪嗒一声,掉在雪白的宣纸上。
“你。。。”
庄衫眼睛微微睁大,陷入了一场说不清是惊喜还是恐惧的狂乱。
那双眼睛,何其相似。
那双眼睛里的情绪,也是那么相似。痛苦、悲哀、指责、怨恨、抗拒,与三十年前的记忆重合。
江苜通过眼神,让庄衫想起了一些事。他的眼睛本就神似母亲,这么做事半功倍。
江苜看着眼前失魂落魄的庄衫,他想象过无数种父亲的模样,但无论怎么样,都不该是眼前这个人的模样。
江苜在椅子上坐下,光从他身后的窗子里透进来,给他周身蒙上一层光圈。
江苜翘着腿,背挺得很直,眼里忽明忽暗的闪着光。他面无表情看了庄衫许久,才开口说话。
“我们开始吧,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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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江苜连续去了庄家老宅三天,每次几乎都会和庄衫在书房里面待一整天。
庄清河推掉了这几天的所有安排,每次江苜进去的时候,他就在外面等着,似乎是为了见证庄衫的崩溃。
三天后,江苜从书房出来,对等在门外的庄清河说:“他已经彻底疯了。”
身后的书房里,是庄衫嚎啕大哭的声音,时不时夹杂着惨叫。
庄清河一脸不可思议,不敢相信他斗了二十多年的人,仅仅是和江苜在一间屋子里呆了三天,就崩溃成了这样。
他问:“你对他做了什么?”
江苜神色淡淡,说道:“我让他想起了当年的事,然后用催眠侵入了他的潜意识,让他重新回到那个时间,这种超强的知觉体验,足够让他崩溃。”
“我给他的,是一场规模宏大的解离,如巨轮沉没,大楼坍塌,雪山崩裂。”
“另外,我还彻底粉碎了他的人格和自主意识,扰乱了他对时间的把控,他只能在最痛苦的回忆里穿梭。”
在此之前,庄衫的书房里。
江苜面容冷静,对庄衫的崩溃视若无睹,像一个无情的刽子手。
他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无孔不入地钻进庄衫的耳朵里,让他无处可躲。
像鞭子一样,抽得他避开肉绽。
又像凿子一样,凿着他最脆弱的太阳穴。
“她不是古叶蝶,她是江甜。”
“苏南的江甜。”
“你的第一任妻子江甜。”
“她是江甜。”
这声音如同紧箍咒,庄衫只感觉自己头痛欲裂,四周似乎有无数双鬼手在撕扯他的皮肉。撕烂、啃食、咀嚼,好疼啊。
他四肢僵硬,眼睛好像被无形的力量控制住了一样,让他不得不一直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男人的眼睛。
那双让他恐惧的眼睛,如滢滢秋水,如碎星沉海底。
那么美的一双眼睛,可却是他的噩梦。
江苜还在说:“看着我的眼睛,想起我是谁了吗?我是江甜,我是你的第一任妻子。”
“甜甜。。。”庄衫似乎陷入某种甜蜜的回忆,他神情放松了下来,眼睛里带着眷恋和柔情。
“甜甜,我好想你啊。。。”
那个来自苏南小镇的女人,柔美干净得像一泓泉水。那是他的初恋,是他最爱的女人。
这时,江苜的眼神骤然一变,仿佛撕去人皮露出鬼面,眼睛里满是憎恶和怨恨,他说:“可我已经不是江甜了,我是古叶蝶,你给我改的名字,你忘了吗?”
庄衫心脏一抽,突然感到窒息,他表情慌乱且凶狠,泪流满面看着江苜吼道:“我没有。。。我不认识你!”
江苜豁然站起身,那一瞬间,他的身后仿佛站着一个虚影,是一个轮廓都透着动人的女人。
女人很美,世间最娇艳的花在她面前都要自惭形秽。
那是江甜,那也是古叶蝶。
虚影漠视他,庄衫面露惊恐之色,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他想抓住什么东西站起来,却只触摸到冰冷的地板。
江苜走到他面前蹲下来,轻声说:“活着吧,带着最痛苦的记忆活着,和母亲生前一样。”
从老宅出来,两人沿着宽阔的车道慢慢走着,两旁的树像天仰伸着枯枝,像一只只向老天乞讨的贪婪的手。
今天没什么风,但是空气还是很冷,江苜感觉自己的脸颊像覆了一层薄冰。
江苜发现自己心情似乎没有沉重的感觉,甚至有一种尘埃落定一般的轻松。
他问庄清河:“接下来,你是打算把他送到精神病院?”
庄清河垂眸不语,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说:“还让他在这住着吧。”
江苜有些诧异,他以为庄清河会把庄衫送进精神病院,甚至不是条件更好的疗养院。却没想到,他会选择让庄衫继续住在老宅。
不过他不打算干涉庄清河的决定,只是点点头,说:“你决定。”
远处的空地上落了几只乌鸦,在地上啄食。
庄清河看着黑鸦,突然说:“如果母亲还在就好了。”
江苜抽了抽鼻子,说:“是啊,我好想她。”
庄清河说:“我也很想她。”
江苜回到家,发现凌霄没出门,一直在等着他。
他进门之后,朝凌霄伸开双臂,说:“过来,给我抱抱。”
凌霄走到他面前,和他抱在一起。两人就这么站着,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解决完了?”凌霄轻声问,仿佛问得是一件稀松平常,又无关紧要的事。
“嗯。”江苜说:“他已经疯了。”
“凌霄,你真的不怕我吗?”江苜突然问。
“不怕啊,我不是都说了吗?我喜欢你还喜欢不过来,怎么会怕你。”
“你喜欢我什么呢?”江苜喃喃问,他除了长得好一点,还有什么呢?
怎么会有人这么喜欢他?在见他做了这么多可怕的事后,还是喜欢他。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看见你第一眼,就觉得整个世界都模糊了,只有你是清晰的。”
凌霄讲不出文艺的话,否则他会引用那句“一见你,我的胃里好像有成千上万只蝴蝶翩翩起舞,一张嘴就要飞出来了。”
“江苜,我爱你。”
“我也是。”
江苜拿了一个奥特曼哄庄木森:“叫伯伯。”
庄清河在一旁说:“这是叔叔。”
江苜拧眉,对着他道:“你还不死心?承认我比你大那么难?”
“不是事实我为什么要承认?”
江苜不理他,继续在庄木森这使劲:“乖,叫伯伯。”
庄木森显然是被他爹交代过的,看看江苜,又看看庄清河,闭着嘴不说话。
庄清河看着庄木森,说:“这是叔叔。”
“叔什么叔?是伯伯。”
“伯什么伯,就是叔叔。”
“先把伯仲叔季的顺序记牢了再说话,回去多读点书吧你!”
“切!教授了不起啊。你就是叔叔!”
“你幼不幼稚?”
“到底谁幼稚?在我这讨不到便宜,来糊弄小孩儿,你可真行!”
“懒得理你!”
两人的争吵声化作一个传音的小精灵,飞到窗外,在和煦的冬日暖阳中徐徐上升。它飞啊飞,不知飞了多久,终于飞到天国。
天国里一个很美的女人透过洁白的云层,透过玻璃,看到正在争吵的两兄弟,忍不住抿唇笑了起来。
这天江苜和凌霄一起去参加了一个聚会,刚到现场,就迎面碰见了一个人,凌霄跟他打招呼,叫他:“阿司。”
然后跟江苜介绍:“这是司澜沧,前段时间一直在国外,刚回来。”
江苜冲他点点头。
凌霄刚要介绍江苜,就被司澜沧打断了,说:“不用介绍,江教授声名在外,现在谁不认识他?”
司澜沧看起来斯文高大,戴了一副金丝眼镜。可是江苜看出来,这人其实是一个掌控欲很强的人。他身边是一个年轻女孩儿,长得很乖巧。大冷的天,穿着轻薄的礼服,紧紧地挽着司澜沧的手臂,眼神有些飘忽怯懦。
司澜沧眼镜往凌霄和江苜脸上来回扫了一眼,然后对凌霄说:“看来你熬鹰失败了,被鹰熬了。”
凌霄笑了笑没说话。
江苜没听懂司澜沧这句话的意思,也没在意,他眼睛看着那个女孩儿,突然问:“姑娘,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凌霄和司澜沧闻言一起望过来,看着两人。
姑娘?司澜沧在心里有些无语和好笑,这是什么称呼,他咋不干脆叫同志呢。
“她现在舒服着呢。”司澜沧悠悠开口,又问:“你怎么会觉得她不舒服?”
江苜看着司澜沧,微微皱眉,他觉得什么地方有点奇怪,但还是开口说:“她脸很红,还发抖,呼吸急促。手攥得很紧,脚趾也一直在扭,看起来好像很难受。”
凌霄:“。。。。。。”求你快别说了。
现场人来人往,交谈的,打招呼的声音不绝于耳。
司澜沧神情先是呆滞了一会儿,然后低笑,说:“观察得倒挺仔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上面有按钮,应该是个遥控器。只见司澜沧在上面按了两下,他旁边那个女孩突然一抖,呀得一声叫了出来,拽着司澜沧的手臂浑身剧烈颤抖。
江苜见状吓了一跳,忙问:“你哪里不舒服?”
“都说了,她舒服着呢。”司澜沧好笑道。
江苜皱眉,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触及到了自己的知识盲区,他疑惑地看向凌霄。
凌霄也一脸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咳嗽了一声对江苜说:“阿司会照顾她的,我们走吧。”说完就拉着江苜匆匆离开了。
“到底怎么回事?”远离人群后,江苜忍不住问。
凌霄叹了口气,看着江苜,突然笑了,那种无语又无奈的,然后他低头跟江苜说了什么。
江苜听他说完,脸腾得一下红了,再想想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说了什么,真他妈丢死人了。
他双目圆睁,嘴巴微张,脸上写满了震惊,过了好几秒才那副表情收起来。问他:“你怎么看出来的?”
“司澜沧每次都这样,毛病。”凌霄说,他早就见怪不怪了。
“就,就这么。。。带出来?”江苜还是感觉不可思议。
“嗯,个人爱好嘛。这也不违法,他们自己觉得没什么。”然后他突然说:“你脸怎么还那么红啊?”
江苜把头撇到一边,没说话。
凌霄眼睛一亮,笑着问:“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你要是想,我。。。也不是不可以配合。”凌霄噙着笑,慢悠悠说道。
“凌霄你有病!谁说我想了?”江苜皱眉骂过去。
“这怎么能叫有病呢,这是情趣好不好。”
江苜仍然接受不了,说:“这,这也太糟践人了。怎么能。。。”
两人正吵着,程飞扬走了过来,好像看到他们两个在这里很吃惊似的。他走近了点,看了眼江苜,愣了一下,问:“你脸怎么那么红?喝了多少酒?”
江苜:“。。。。。。”
凌霄在一旁憋笑。
接着程飞扬问:“你们怎么在这?”
凌霄和江苜闻言都是一愣,他们为什么不能在这?
程飞扬看了他们的表情,压低声音问:“你们不知道吗?庄衫昨晚过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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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江苜听了程飞扬的话登时就愣住了,然后和凌霄直接离场,去了庄清河家。
江苜进门后,直冲庄清河的卧室,一进去就觉得有一股古怪又熟悉的味道。
庄清河裹在被子里,见他进来干脆往下缩了缩,把头也埋了进去,嘴里说:“没穿衣服,你别掀被子。”
江苜准备掀被子的手停了下来,忍着怒气问:“庄杉那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别问我。”庄清河声音有些哑。
江苜还要再说话,突然听到被子里有嗡嗡声,很微弱。于是他也不追问,只说:“你先接电话吧。”
“啊?”庄清河探出头,有些困惑的看着他。
“不是你手机在震吗?”
庄清河面色有些古怪,闷头说:“你先出去,我穿衣服。”
江苜冷哼一声:“为什么不敢当我面接电话?是关于庄衫的事吧?”
正在这时,有人进来卧室。江苜转头一看,是商珉弦。
商珉弦穿着衣服时看不出来,就给人感觉端方雅正。此时只穿了浴袍,隐约可以看见一小片胸膛,肌肉紧实饱满。
商珉弦进屋后,看到江苜先是一愣,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像遥控器一样的东西,摁了一下,江苜随之就听到那微弱的震动声音消失了。
江苜大脑一片空白,霎时就想到了刚才聚会上的司澜沧,眼睛越瞪越大。接着什么都没说,提腿就是一脚踹到商珉弦身上。
庄清河和商珉弦被他弄懵了,特别是商珉弦,往后踉跄了几步,还没站稳就见江苜疯了一样朝他撞了过来,把他撞到墙上,床头柜都撞翻了,接着两人就滚到了地上。
“江苜!你干什么?”庄清河拽着被子坐起来,一脸震惊。
江苜的拳头雨点似的往商珉弦身上砸,嘴里怒骂道:“什么脏东西你都敢往他身上使?老子杀了你!”
庄清河想拉,可是他现在身上这德行哪敢出被窝啊。只能着急地大喊:“商珉弦你不准还手!江苜你先冷静!凌霄你快点滚进来!”
这边凌霄听到动静也冲了进来,进来就看到江苜跨在商珉弦腰上揍人。赶紧将人拦腰抱起,扣在怀里问:“怎么了这是?”
江苜被他拉起来还不忘往商珉弦身上补踹了一脚,嘴里嚷着:“别拉我!看我不弄死他。”
商珉弦狼狈地爬起来,气得直哆嗦,指着江苜,问凌霄:“你给我管好你家这个,一句话还没说,上来就打人,这不疯子吗?”
屋里其余三个人都听不得疯子两个字,凌霄眼神凌厉的朝他瞪过去,江苜也是面色一沉。
“你他妈才是疯子!”庄清河直接抓起床头柜上的纸巾盒朝商珉弦砸了过去。
商珉弦被他一砸,不知为何反倒气顺了。他一手叉着腰,一手揉脸,问:“那好歹告诉我为什么挨打吧?”
他刚才被打的根本没听清江苜嘴里在嚷什么。
江苜闻言嘴唇紧抿,不答他的话,反而转头问庄清河:“是不是他逼你的?”
庄清河默默的把被子拉上来盖住脸,还翻了个身,背对江苜,闷闷地说了一句:“不是,我自愿的。”
“你他妈起来看着我的眼睛说!”
庄清河拽着被子,腾得坐起来,看着他大声道:“我自愿的!我要求的!行了吧?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他越说越小声,然后又鸵鸟似的埋进了被子里。
江苜看出他没撒谎,于是也尴尬了起来。他看了看商珉弦,又看了看庄清河,咳了咳说:“穿好衣服,给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