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掌门这么要求,沈怅雪不敢违命,钟隐月也不能强硬要求。他便把沈怅雪留在门外,独自一人进了山宫里。山宫内,掌门仍然端坐在案前。他身旁已上来了几个弟子,弟子们正在给他斟茶。
他案前,耿明机还坐在座位上,翘着一只腿,右手搭在椅子扶手上,食指一下一下哒哒地轻轻敲着,仿佛在等谁一般。
耿明机微闭着双眼。听见动静,他抬起眼皮瞥过来了一眼。
瞧见钟隐月,耿明机冷笑了声。似乎是等着看一出好戏似的,耿明机那张脸上多了许多幸灾乐祸的意味。
钟隐月的眼神在他身上一扫而过,而后瞥了眼他身后的窦娴。
窦娴与他对上目光,愤愤地一瞪他,又立刻别开了目光,仿佛多看他一眼都嫌脏。
钟隐月不以为意。他走到掌门案前,作了一揖。
钟隐月开门见山:“掌门唤我回来,是为何事?”
上玄掌门放下手中的茶。
茶杯搁到案上,碰撞间,咔哒一声轻响。
掌门说:“也无什么大事。只是有些繁琐之事,须得向你确认一二了。”
钟隐月有些紧张,面上竭力保持淡然:“掌门请说。”
“是沈怅雪的事。”掌门道,“你可给他上了命锁了?”
原来是这事儿。
钟隐月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是沈怅雪在秘境里将白忍冬送走的事被灵泽查明了。
钟隐月悬着的心一放下,面上立即多了几分笑意:“还没。”
掌门蹙眉,瞧着脸色,他是挺头疼的,并且丝毫不意外。
“灵修弟子拜入仙门长老门下,必定是要上命锁的。”
耿明机在一旁悠悠出声。
“这是规矩。”耿明机望着钟隐月,“玉鸾长老是闭关闭糊涂了,这也不知道了”
“他转门来还没多久,我门中事务繁忙,便耽搁了。”钟隐月淡淡道,“师兄如此关心我门中之事,又这般关心我门中弟子,是自家门中现在十分平安顺遂,便想来指点我一二么?”
邱戈这会儿还没从床上下来,且一直昏迷不醒,伤势仍然严重。
听了这话,耿明机神色便骤然一变,猛地一拍桌子,腾地站了起来。
钟隐月一点儿不怕他,还朝他一挑眉毛,满是挑衅之意。
“玉鸾。”耿明机声音阴沉地瞪着他,深吸了一口气,“你如今真是翅膀硬了,敢如此不尊师兄长辈?”
“尊敬此事,可是相互往来的。”钟隐月说,“师兄可真心敬过我?”
耿明机冷笑一声:“你不必贫嘴,不论如何,尊敬师长都是规矩。你可是仙门长老,守规矩更是应该的,下头可有弟子叫你一声师尊的。”
“没有规矩,便不成方圆。我虽不知你为何明知沈怅雪就是个灵修,却非要铁了心地从我这儿抢走,可你既然抢走了,就也得按着规矩给他上锁。”
“再者说,他是个灵修,便是个地位卑贱的。该是什么地位,就得过什么日子。这是世道,亦是天道!”
“师兄不必拿天道压我。”钟隐月说,“我自然知道灵修地位卑贱,且按着规矩,都必定要上一把命锁。可他如今是我门下弟子,我现下要如何对待他,用不着师兄在一旁指手画脚。”
耿明机语气不善道:“那是我捡回来的。”
“那又如何?”钟隐月说,“他现在是玉鸾山的。”
耿明机脸色陡然阴了下来。
钟隐月继续道:“他已离开了师兄门下,师兄便安心地放开手吧。不劳师兄再担心,日后,沈怅雪定不会在我门下再受委屈。我可心疼他极了,不会再苦了他。”钟隐月说着说着,就笑起来,“还是说,您是瞧见他过得舒心,自己心里就不舒心了?如今说这些,是想让我也欺压着他?”
耿明机脸色扭曲。
他不说话,只是咬牙切齿地盯着钟隐月。
钟隐月含笑回望,两人剑拔弩张。
掌门坐在案后,很是冷静地旁观了会儿。
“玉鸾。”
掌门叫他,钟隐月便收了神通,抬头望去。
掌门对他语重心长:“我知道你偏心那只兔子,可乾曜也有说得在理的地方。凡灵修弟子拜入门下,该门长老就必然要为其上命锁。这是仙修界的规矩,你虽如今身有诸多功劳,在门内也位高权重了,可也不能坏了规矩。”
“玉鸾明白。”
“命锁,还是要上的。”掌门说,“不过,他进你门下时间的确也还不长,这些日子又要忙着秘境,想来你也十分繁忙,大约是有心无力。日后闲一些了,便一定要记着,必定为他上一把锁。”
“此事重大,不可忘了。待上了锁,你要记得将他带来,我得要亲眼瞧一瞧命锁纹印才行。”
“……”
钟隐月脸色黑了一瞬。
他没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弱智。
上锁就上锁,还要亲眼看看上锁的地方?
这像话吗?
钟隐月心里有气,又不能对着掌门发,只好硬着头皮暂时应了下来。
应了是应了,但钟隐月不会锁。
他知道在这儿表明自己不会锁是没用的,掌门不会让。那还不如先应下来,然后一天一天拖下去,拖到日后仙修界血战开始,大家都忙得顾头不顾尾,把这事儿忘了就得了。
如此一来,谁都不会不开心,我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此事说完,掌门便再无其他的事了,放了钟隐月离开。
钟隐月出了门来。沈怅雪在门口等他多时了,见他出来,立刻迎了上来。
“师尊……!”
他刚唤一声,耿明机突然踩着蹬蹬的脚步,从里面疾步走了出来。他一抬手就猛地推开了沈怅雪和钟隐月,气势汹汹地从他俩中间穿了过去。
窦娴小跑着跟在身后。
她刚刚在屋内听得就不解气,出了山宫跑到一半,又回过头,朝着沈怅雪嚷嚷:“你迟早遭雷劈!!”
喊完,她回头追耿明机去了。
钟隐月一脸无语。
沈怅雪却笑出了声来。钟隐月一转头,他正轻掩着嘴,对着那两人匆匆离去的背影,正笑得乐不可支。
“你笑什么?”
“自然想笑了。”沈怅雪说,“他们如今欺负不到我头上,便只能这样骂一骂,我心里开心得紧呀。”
钟隐月却听得不太开心,可他也说不出太多训斥沈怅雪的话,只好无奈地叹着气,推了推沈怅雪,示意他别笑了。
沈怅雪笑着点头,收敛起了笑意。
钟隐月抬脚下山,沈怅雪跟在他身后,问:“乾曜长老究竟是和师尊说了什么?长老例会时,他还十分冷静呢。”
“没说什么。”钟隐月说。
“那掌门召回师尊,又是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随便聊了几句罢了。”
沈怅雪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钟隐月却感受到了审视的目光。
他一偏头,走在他身侧的沈怅雪正低着头,目光含笑,却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一整张脸。
钟隐月被他看得脸红:“做什么?”
沈怅雪轻笑了声:“师尊真是不会说谎。”
被他戳穿,钟隐月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
钟隐月别开眼睛,沈怅雪又笑得眯起了眼睛来:“是说了命锁之事吧?”
“嗯。”钟隐月硬着头皮承认,“没关系,你不必担心,我不会锁你的。”
“锁了也没关系。”沈怅雪说,“只要师尊的心在我身上,即使是将我日夜锁在山宫里,柴房里,山洞里,让我终日不见日光……也都没关系。”
“别乱说话,我怎么会把你锁在那些地方?”
“我也不愿让师尊为难呀。”沈怅雪说,“没关系的,师尊如此偏心我,即使是锁了我,我也心甘情愿的。”
“我不愿。”钟隐月说,“不要乱说这些了,我以后定不会委屈你,更不会锁上你。走了,回家了。”
沈怅雪都已微张开嘴了。闻言,他又讪讪把嘴闭上:“好吧。”
第078章
柒拾柒
钟隐月领着沈怅雪回了山宫。
长老大会上出了秘境之事的结果,
钟隐月便把其他弟子也召了过来。
不多时,五个弟子整整齐齐地跪坐在钟隐月案前。
“妖后?”
玉鸾宫的弟子们都还小,不谙世事得很,
压根不清楚妖后有多恐怖。
听到钟隐月说出来的秘境之事的始作俑者,他们一张张脸上写满了迷茫。
苏玉萤把身子往前倾了倾:“妖后,是那个与魔尊鬼王齐名,
妖修之主的妖后鬼哭辛吗?”
“正是她。”
钟隐月坐在案前,淡然地握着手上的一本书册,
有一行没一行地漫不经心地看着,“百年前,
她便和魔尊鬼王一同,与仙修界有过一场血战。”
“那时,掌门与她一战,费尽浑身修为,
才也将她的修为作废。只不过在封印途中,妖后便消失了,
如今不知所踪,
更不知生死,只是的确消失了近百年。”
“如今,灵泽长老奉掌门之命,回到那处秘境去查探,便找到了妖后之物,
及残留的妖气,
掌门便笃定是她回来了。”钟隐月道,“我看是八九不离十了。能驱使秘境之主走出终焉之地,
袭击乾曜门,除了妖后这等人物,
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弟子们面面相觑。
他们神色各异,有迷茫有难以置信有害怕——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们还理解不了这意味着什么。
温寒小声询问:“那师尊……妖后,是要来攻打我们天决门了吗?我们要迎敌吗?”
钟隐月笑出声来:“想什么呢,臭小子。这么多仙门长老坐镇,她怎会这么快就打上门来?”
温寒松了口气。
他看起来放心了不少,钟隐月却立刻敛了些笑意——会不会突然打上门来,他其实也说不好。
虽然情报不多,但截止到目前,从他收集到手的信息来看,妖后性格癫狂,说会突然打上门来也不是不可能。
说起来,妖后这人物在原作里还没登场。可看她这个把所有人都吓得一愣一愣的架势,估计是隐藏在后期的大boss。
作者虽然还没写出来,但肯定给了她一个很强大的人设背景。
多半不好对付。
“师尊。”
钟隐月回过神,抬起眼皮。
白忍冬坐在最边上,小心翼翼地望着他:“弟子前些日同您说的……”
他说着,又小心翼翼地、眼神闪烁地瞥了几眼坐在另一边的沈怅雪。
不知道他俩是故意的还是只是巧合,两人分别坐在了左右两端,隔得很是遥远。
但白忍冬还是怯怯地频繁看了他好几眼。
这会儿看他,钟隐月心中可是半点儿同情和可怜都起不来了,厌恶倒是多了不少。白忍冬目光害怕,瞧着可怜兮兮的,钟隐月却只觉得他做作。
沈怅雪倒是丝毫不为所动。他规规矩矩地跪坐在那儿,低着头闭目养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早就知道白忍冬会有这一出。
当着玉鸾门同门所有弟子的面,把这件事捅出来的这一出。
他知道,瞧着亦是非常平静,仿佛丝毫不在乎结果。
又或者是早就知道结果。
钟隐月看向沈怅雪,方才因着看了白忍冬几眼而不自禁蹙起的眉眼立刻舒展了开来。
还得是他最养眼。
钟隐月舒心多了,又回过头来看白忍冬:“哦,你说他将你送去乾曜门去的那桩事?不必多说,定然也是妖后所为。”
“哎?可是弟子……”
钟隐月打断了他:“鬼哭辛本身便是一只狐妖,狐妖最擅长的便是幻化与魅惑之术。想必是她化作沈怅雪的模样,骗过了你。此事已了结,你不必再挂心追究。”
白忍冬不依不饶:“可是,此事还没有直接证据,师尊也只是猜测!万一真是师兄所为——”
“行了!”
钟隐月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白忍冬一哆嗦,不吭声了。
“天天师兄所为彻查师兄的,你沈师兄才来几天?你已状告了多少次了?你非要把他搞得身败名裂才肯罢休不成!”
钟隐月大声斥他,白忍冬缩起脖子,跟个鹌鹑似的,不敢再说话。
“都说了秘境中有妖后,她把这秘境搞得乌烟瘴气乱七八糟,若一早也得知天决门出了你这么个天赋异禀的雷灵根,便特意找上你,让你去乾曜门那边,想将你们一网打尽直接杀绝,很难理解吗?”钟隐月说,“你非得抓着沈怅雪了?你不让他戴个罪你就难受得紧吗!”
白忍冬低下头。
钟隐月语气狠厉,其余几个也纷纷低下头,不敢再多声张。
温寒小声地想开口劝劝:“师尊别生气……”
“把嘴给我闭上!让你说话了吗!”
温寒肩膀一哆嗦,不说话了。
钟隐月一拍桌子,把手上道经往桌边一扔,气得指着他们几个就开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私底下叨叨咕咕都说了什么,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敢到山宫里来逼我别问责你们的宝贝师弟了,还来要求我查同门师兄!?”
“翅膀硬了是吧,敢对着为师指手画脚!再过几日我把你们教得厉害了,是不是要来逼宫弑师了!?”
钟隐月越说越气,那几个人的头越来越低,只有沈怅雪还一直不为所动地闭目养神。
“从前对你们爱答不理,反倒一个个恭敬得很!”钟隐月骂道,“三两天不管就要蹬鼻子上脸上房揭瓦的一帮兔崽子,我真是一腔真心不如喂狗去!”
话一嘴快就说出来了。钟隐月说完,看见沈怅雪脸上的笑意一抽,才意识到自己刚说了什么。
说了兔崽子。
沈怅雪曾经确实是个小兔崽子,另一个更可爱的意义上的,真实的,兔子崽。
钟隐月抽抽嘴角,火气往回收了收。正好嗓子有点不舒服,他便不太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也不好骂得太过了,钟隐月便撑着最后一口怒气,下了最后通牒:“除了沈怅雪,都给我拿上净心经,回别宫去一人抄十遍!后日太阳落山前,都交上来!”
弟子们纷纷伏下身,向他磕了个头,然后灰溜溜的起身,从宫里拿上净心经,出了门去,回了别宫,乖乖去罚抄。
人都走了,钟隐月咳嗽了两声,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这会儿宫里就剩两人了,沈怅雪便起了身来,小步走到钟隐月案边,跪坐下来。
钟隐月喝了杯茶水,润了润嗓子。刚才太大声,他此刻嗓子刺痛不已。
他用力清了好几下嗓子。
“师尊骂得太用力了。”沈怅雪拿过茶壶,又为他满上一杯茶,关切道,“师尊,真生气了吗?”
“一半一半吧。”钟隐月说,“白忍冬方才的话,我是真的气,也是有点儿气温寒竟敢来劝诫我。至于那两个,听着倒是没做错多少,不过得让他们长长记性。”
沈怅雪笑了笑:“师妹确实是没做错什么,对我是挺好的。不过同门同心,一人犯错全门连坐,也不能说此事与他们完全无关……说起来,其实我也该去领命罚抄的。”
“跟你没什么关系。”钟隐月说。
“只有我抽身事外,只会让师弟师妹们厌烦我。”沈怅雪说,“师尊偏爱我,愿意包庇我,我自然心怀感激,不过待会儿我也必须得去罚抄才是。毕竟白师弟这般怀疑我,若是又说我些是非,可如何是好呢……”
沈怅雪眉眼忧愁,瞧着是真的担心。
“也不能事事都劳师尊费心。”沈怅雪说,“一会儿,我还是去一去吧。也能拦着白师弟又在背后生事,算是为师尊解忧。”
他这样说,钟隐月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点头同意:“劳烦你了。今日这事儿推给了妖后,那些孩子应当对你便不会再有什么怀疑或成见。而且,今日他这么执着地非要把事情推到你身上,也是拿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想来,那几个也能明白点什么了。等再过几日,我再安排一二,便能把他送走了,你再等一等。”
沈怅雪笑着点头:“劳师尊费心了。”
“不碍事。”
钟隐月又咳嗽了声,拿过沈怅雪倒好的茶水喝了口。
手中杯子一抬,钟隐月便看不见沈怅雪了。
他没看到沈怅雪微抬起来的一双眼眸盯着他手中的茶杯,看那茶水入他咽喉,看他喉结滚动几下。
他亦没看到那双眼睛里露出的欲望。
钟隐月放下杯子,沈怅雪立刻眯起眼睛,眉眼弯弯地向他笑起来,十分及时地藏起了方才的欲望。
钟隐月半点儿没瞧见方才他眼睛里盯猎物一般的色彩,反倒瞧见他的笑,又红了红脸。
沈怅雪再次为他倒好茶,将茶杯推到他手边。
沈怅雪唤他:“师尊。”
“嗯?”
“虽说师尊不准我再乱说,可我还是想再说一说。”沈怅雪低敛眼帘,低眉顺眼着道,“师尊……当真不愿锁我吗?”
“当然了。”钟隐月说,“灵修要上命锁此事,本身就是羞辱,我绝不会对你做这事的,你大可放心。”
沈怅雪没有说话,他手撑着地面,往钟隐月身边蹭着坐了过来。
他抬起手,揽住钟隐月,把他抱住,脑袋搁在他肩膀上。
“师尊对我真好。”沈怅雪轻声附在他耳边说,“可是师尊,师尊若是不锁,长老们便能拿着这事为难师尊……我实在不愿让师尊为难。反正师尊不会像长老那般,拿着这把锁折磨虐待我,即使是锁上也是无妨的。”
钟隐月被他突然揽住,本还在脸红慌乱,浑身骨头都绷紧了。可一听这话,他又懊恼起来:“你怎么又说这个。不必忧心,他们即使为难我,我也有办法,你不必感到负担。我不会锁上你的,你在此处,只需自由自在的。”
“那若我说,我不要自由呢?”
钟隐月一愣。
他微侧过头,望见沈怅雪一双弯起的眼睛,那里仿佛有两潭似海般深的情爱。
沈怅雪望着他,慢慢重复:“我不要自由,师尊。”
他的手臂贴到钟隐月的手臂上,一步步慢慢靠近贴紧,最终握住了他的手。
他与钟隐月十指相扣。
“师尊,”沈怅雪又把语气放得委屈,可怜兮兮地唤他,“我不要自由,师尊,我要永远、永远……永生永世,被锁在师尊身边。”
钟隐月傻愣愣的。
【宿主。】
一道冰冷的系统机械音把他拉回了神。
钟隐月一偏头,系统面板出现在了他面前。
第079章
柒拾捌
【宿主。】
系统的冰冷机械音在耳边响起,
钟隐月一偏头,那张冷冰冰的系统面板也出现了。
此时此刻,钟隐月正被沈怅雪揽在怀里吹着耳边风——这可是真真实实的耳边风,
沈怅雪就贴在他耳朵边上。
显然,系统来得很不是时候。
它自己心里也很有数,但声音却依然冷冰冰的:【百忙之中,
打扰您了。】
正“百忙”的钟隐月:“……”
他立刻又红了脸,愠怒地默声道:【看见了你还出来!】
【有要紧的事要向您汇报。】系统说,
【鉴于您事务繁忙,这次就长话短说。之前告知您的两位“已重生”角色,
已经查明其中一人的身份。】
系统这么一说,钟隐月才想起,还有重生这么一回事。
他忙问:【是谁?】
系统还没来得及回答,钟隐月身上突然一重。
身后的人故意将他往前按下去,
钟隐月被压得不得不往案上一倒,喉咙里本能地惊出一声“呃”来。
没被沈怅雪握着的手本能地撑住了桌案。
给自己缓了一口气。一偏头,
他就见沈怅雪整个人压在他身上,
紧贴着他,脸就贴在他耳边。
沈怅雪眼神委屈,很不高兴,脸上写着些许对钟隐月的责怪。
“师尊怎么突然移开了眼睛呢?我明明与师尊离得这般近……师尊,这般不愿意看着我吗?”
钟隐月下意识想反驳:“不是……!”
话刚出了个头,
沈怅雪又往下一压。钟隐月压不过他,
身子往下一倒,整个上半身都被迫贴在了书案上。
手边的茶水被打翻,
洒了一小片水渍,蔓延到他被按在书案上的手心里,
洇湿了一片。
钟隐月的胸腔猛地一闷,感到些许窒息,刚说出口的话头当即被闷在了嗓子眼里。
沈怅雪瞧着柔弱,可到底是个剑修。
而且,他的天赋与修为也都不低。他身高体长肩宽腰细的,往钟隐月身上一压,再用些力,要想让他倒在身下不得翻身,那简直是轻而易举。
钟隐月倒在案上,闷得难受。他呼吸困难起来,颤着眼帘转首一看,见沈怅雪那一片仍然黯然神伤的眼眸之中,竟多了几分欣慰的高兴。
能这样压住钟隐月,他好像很高兴。
钟隐月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耳尖都红了起来。
沈怅雪摩挲着与他十指相扣的手,往他脸上凑了凑,呼出的气息打在他脸上。
“师尊,方才是看谁去了?”他问。
“……没看谁。”
钟隐月硬撑着一口气回答。
“师尊骗人。”沈怅雪伤心道,“我都瞧见过好几次了,师尊总会看什么都没有的地方,也会和那处说话……是有什么我看不到的东西,陪着师尊吗?”
“没有……你别乱说。”钟隐月道,“你先起来,好不好?”
沈怅雪说:“我若起来,师尊又看向别人,那可怎么办?”
“不会……我现今与你是道侣,看别人做什么?”钟隐月控制不住地微颤着身说,“听话,好不好?”
被他压成这样,钟隐月还会耐着性子哄他。
沈怅雪被哄得高兴了些,从他身上坐直起来,也把他从案上抱了起来,搂在怀里。
钟隐月终于呼吸顺畅了,他松了口气。
“师尊可不能看别人。”
沈怅雪低下身子。方才压他那般狠,这会儿又几乎要趴到地上去了。
他两手往下,搂住钟隐月的腰,一个劲儿地把脑袋往他怀里挤。
“别人若不得师尊注视,大约也无妨,还能往前走。可我不行,若师尊不瞧着我,我便会心如刀绞,肝肠寸断……若再想不开些,怕是要一剑自刎了。”
他把脑袋挤进钟隐月怀里,紧搂着他的腰。
“这世上,我可只有师尊了。”
钟隐月怎么瞧他怎么可怜,叹了一声,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脑袋。
想来,这系统的事也没什么好瞒的,沈怅雪在他的事上又这般患得患失。若得不到一个答案,大约会真的彻夜难眠。
思及至此,钟隐月便说:“不必多想的,也不是什么值得你担惊受怕的人,只不过是个会说人话的法器罢了。”
沈怅雪抬抬脑袋:“法器?”
“若要用你能理解的话来说,这的确就是个法器。”钟隐月说,“是个从我那尘世来的,只有我能见着的法器。很是厉害,能插手此世天道,也能预知些未来,并非是个人,只是个有些智慧的法器而已,你不必这般担惊受怕。”
沈怅雪脸上原本可怜又怀疑又害怕的神色立即放松了很多。他弯弯眼睛笑起来,又往钟隐月身上贴了贴。
他是相信钟隐月的,看这样子是没有再怀疑。
钟隐月松了口气。
【宿主。】
系统又冷不丁冒出来。钟隐月刚放下去的一颗心立马又提了起来,看了过去。
【有关于“重生”的角色。】系统说,【其中一名角色的身份,是您设定为“目标角色”的人物——】
【沈怅雪。】
钟隐月一下一下摸着沈怅雪脑袋的手立即一顿。
他眨巴了两下眼,突然感觉自己好像不太认识汉字了。
钟隐月睁大眼,把系统上显示的这个名字来来回回瞪了十几遍。
沈怅雪。
沈、怅、雪。
沈怅雪,是重生的。
钟隐月只觉得这是个笑话,于是笑出了声来。
他手上又开始摸起了沈怅雪的脑袋,默声道:【怎么可能,你搞错了吧?沈怅雪怎么可能是重生的?】
【分析并无错误。】系统说。
【你上次和上上次的测算不都错了吗?】钟隐月说,【耿明机那边出了剧情外的错你也没算到,秘境里妖后跑了出来你照样没算到。算错这么多次,你现在又说沈怅雪是重生的?太扯了,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再说,他要是真是重生的,怎么可能还会在耿明机那边受那么多委屈?哪家重生回来的还会让自己受这么多委屈,有病?】
钟隐月对系统的分析结果嗤之以鼻,半点儿没信。
系统面板上出现了六个省略号,似乎是无言以对。
钟隐月往椅背上一靠,手上仍然一下一下摸着沈怅雪。他的手指穿过他的发丝,那乌发如丝丝有形的墨色之水,从他指间滑落下来,又循环往复。
沈怅雪靠在他身上,闭着眼睛,好似要睡着了。
看着他这副人畜无害的模样,钟隐月心中越发觉得系统刚刚说的都是在扯淡了。
钟隐月不信,系统也没有再辩解。沉默一会儿,它又说:【还是请您记住,我们分析出了这一种可能性。】
【宿主,有关于目标人物的性格,相信您比系统都更加清楚。他重生后是否会选择故意激怒耿明机来伤害自己,您心中应当也有答案。】
钟隐月没说话。
他低了低眼帘,又很快别开了目光,眼中闪烁了几下。
系统只是公事公办,它并未过多停留在这些感情色彩极其浓重的话上。
系统继续:【有关下一篇章:仙门大会的系列任务,三日后将为您发布。】
【在仙门大会之前,经过我方测算,魔尊乌苍将在近日前来与您商谈,请做好相关准备。】
乌苍?
【他来干什么?】钟隐月问。
【暂时无法告知宿主。】系统说,【请您待到魔尊到来,亲自与他会谈。】
系统不说,钟隐月也只好硬着头皮认了:【行吧。】
【感谢您的理解。那么,我方会继续进行剧情分析,若有新的进展,将会及时与您汇报。】
系统说完,便闭了对话框,下线隐身休眠去了。
系统走了,钟隐月往后一靠,长舒了一口气出来。
“师尊。”
沈怅雪忽然又叫他,钟隐月应了一声,问:“怎么了?”
“我方才说的话。”沈怅雪抬了抬身子,睁开眼看他,“我不要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