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我先顾一顾这些修为不高的孩子,还得试炼他们一番。事情颇多,恐怕会拖到很晚。你今日先回宫舍歇着去吧,头上还有伤呢。”钟隐月看了眼他额头上包了两圈的白布,“今日先躺着养伤去吧,我明日再单独给你置办。”沈怅雪顿了顿。
不知是不是钟隐月的错觉,沈怅雪似乎笑容和身形都一并僵了两秒,才向他作揖行礼,乖乖地道了句“一切听师尊的”,回身离开了。
他回身离开,可又在侧过身子时再次顿了顿,一双笑得眯起来的眼微睁开了些,瞥了眼白忍冬。
也只是瞥了一眼而已,沈怅雪没有过多停留,很快就转回过身去了。
沈怅雪离开了。
他刚走出去几步,钟隐月猛地想起什么,叫住了他:“等等。”
沈怅雪立即停下脚步,回过头。
钟隐月往他这边跑来几步,道:“没记错的话,你是否已经有了枚玉镜?”
沈怅雪“啊”了声,点着头,从怀里掏出了枚金玉镜:“师尊说的若是传讯所用的金玉镜的话,乾曜长老的确是已经给过我了。”
“我果真没记错。”钟隐月也从自己腰上取下金玉镜来,道,“既如此,你把这一枚给我,我去给你换一枚。你我再结成信法,日后你若是有事,随时传讯与我便是。”
金玉镜这法器虽然能用来传讯,但前提是双方的玉镜必须有法术结连。若是未曾结连,那便无法传讯。
毕竟若是随随便便就能给这世上随便一个人物传讯,那可就太吓人了。
魔尊和上玄掌门的玉镜会爆炸的。
沈怅雪笑着应声说好,将玉镜递了出来。
钟隐月将他的这一枚拿过来,回身进了山宫,去宫内仓库里拿了枚玉鸾宫的出来,交给了他。
沈怅雪接了过来,又用双手将它恭敬地递出。
钟隐月将自己的玉镜置于这一枚上方,念了一通咒文。
随着咒文念出,又慢慢接近完整,两个玉镜上慢慢涌出金光来。
待最后一个咒字落下,金光已经将两面玉镜完全覆盖。须臾后,又四散在空气之中,化作光尘。
玉镜上以细细的金字显现着双方的名字——钟隐月毕竟是个长老,他的玉镜上的文字并非是名字,而是仙号玉鸾二字。
沈怅雪将玉镜收回,上面显现着单独一个“雪”字。
这便是结连完成了。
沈怅雪双手捧着玉镜,向他躬身:“麻烦师尊了。”
“无事,本就是该做的。”
钟隐月将玉镜收回怀里,对他道,“好了,你快回去歇息着吧,好好养伤。”
沈怅雪应声说是,收好玉镜,再次回身离开了。
钟隐月领着其他的人走进山宫里。
“不过可真没想到,沈师兄居然真的入了我们玉鸾山。”
沈怅雪一走,一群弟子又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乾曜长老可真舍得放手……”
“是呀,无论怎么说,也都是首席弟子呢。”
苏玉萤说:“我倒没那么吃惊。我之前就有点感觉了。感觉沈师兄和乾曜宫那些师兄师弟格格不入的,瞧着就很合不来。”
“这倒是,师兄与他们……”
“行了,别议论了。”钟隐月打断他们,“拜师礼已礼成,此后便是同门了,别在背后议论同门师兄。”
弟子们忙应声说是。
“说起这个,师尊。”温寒说,“沈师兄的辈分要如何算?”
他这么一说,其余人如梦初醒地反应过来:“对哦。”
几人正跟着钟隐月走入山宫。
白忍冬走在最后面,跳着跃过宫门门槛,也说:“若论起进门年数,沈师兄可远在我们之上……可若论起拜入师尊门下的先后,沈师兄又是最后一个……”
“这个我知道。”钟隐月说,“从前,他在乾曜宫中便是大师兄。所谓长幼有序,不能乱了套,所以这次他就算是转门过来了,我也打算将他的辈分名分都提到最前来,做你们的大师兄。”
弟子们神色如常,都点了点头,有几人的表情还多了不少赞同之意。
温寒说:“这样也好,若让我现在管沈师兄叫师弟,我也很不习惯啊。”
苏玉萤也说:“是啊,而且沈师兄在门内一直是被许多弟子叫着师兄的。”
钟隐月点头:“说得不错,正是这个道理。不论关系如何,玉鸾山和乾曜山始终都是天决门的山门。虽说宫主长老不同,但归根结底也都是天决门的一家子。”
“打个比方,沈怅雪也不过是从这处院子去了那处院子,怎能因为这个就改了辈分呢。”
钟隐月说着,又抬起脚步往里走,“好了,这话题就到此为止,以后你们将他看作自家同门的大师兄便是。都来,我先给你们分些法宝,再看看你们这些日子长进如何。”
弟子们纷纷应声称是。
钟隐月将最后一个紫虚瓶拿出来,将里面的法宝一股脑扔到了桌案上。
宫外天上,春风习习。
天上的日头渐渐落下山间。
一轮寒钩般的月悬于当空。
入了夜,沈怅雪点起了宫舍里的灯烛。
烛火亮起,他甩灭指尖的离火。虽然他是水灵根,但这种基本的离火之术还是会一些的。
外面的天已彻底黑了,沈怅雪披散着头发,衣服也单薄了些。他披上外袍,掌着灯烛,推开舍门,出去看了圈。
钟隐月给他安排的位置就在其他弟子的宫舍旁。
然而,天色都这般黑了,除了他的宫舍,其余几间皆是一片漆黑。
都还没回来。
沈怅雪皱了皱眉。
都还在钟隐月那里。
宫舍的长廊里,迎面吹来一阵柔和的夜风,将他手中的烛火吹得摇曳,他两鬓的发也一同摇动着。
沈怅雪脑海中浮现起白忍冬的模样。
他对他日渐爱答不理,不屑一顾的模样。
他被乾曜长老拉在身边柔和教导,原本应该给他的法宝都被耿明机亲手让给他时,白忍冬回过头,对他报以一笑的模样。
沈怅雪朝他苦笑。
出了山宫,他又硬咽下满心酸涩,对白忍冬道着恭喜。
白忍冬却不吃他这一套。
他说:【你不必还这般对我笑,师尊已经同我说了,这原本是该给你的。】
【我知道你不甘心。可是没办法,师兄,师尊已经把它给了我了。】
【你若是想要,就只能超过我。】
【师兄,你得认命。你这种灵修,就是得比寻常弟子强上千万倍,才能得到该得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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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实也能理解你,师兄,我们都没投个好胎,我从前和你一样。】
【我们是一丘之貉……所以,别怨我抢了你的东西。】
【我倒不讨厌你,我只是不喜欢畜生。】
咔嚓一声脆响。
沈怅雪回过神来。他抬起灯烛,才发现灯烛的底座刚刚已经被他活活攥碎了一块。
碎片扎在手掌里,掌心中已经全都是血。
沈怅雪面无表情地甩了甩手。将碎片甩干净后,他摸了摸头上包好的伤口。
沉思片刻,他又侧头看向院里。
宫舍院中,有一口水井。
白天不知是谁为了方便同门取用,已经打了三四桶,搁在了井边。
沈怅雪站在廊中观望片刻后,低下头,吹灭了手中的灯烛。
灯烛熄灭,沈怅雪将它放在廊外的栏杆上,出了宫廊,走入院中。
他解开了头上的白布,露出依然血肉模糊的伤口。他的乌发在夜风中飘飘,他抬起手,拉着伤口的边缘,将它硬生生拉得裂开。
血顺着好了一些的伤口边缘淌下,又从脸颊边缘往下滴答下去。
瞧着很痛,沈怅雪却好似全然无感。他走到水井边,拎起一桶水。
他把水桶举到头顶,翻了过来。
一大桶凉水倾盆而下,全浇在了身上。
玉鸾山宫中,钟隐月打了个哈欠。
他有些发愁。
几个弟子在他跟前规规矩矩地站成一排,不敢作声。
“你们这水平还是不太能看……”钟隐月唉声叹气道,“这个水平,进万年秘境有些悬啊……”
几个弟子羞愧地低下头,不敢抬头。
不过也不能怪他们。这一个月里钟隐月在闭关,他们被寄养在灵泽名下。灵泽又不能教正经的符修东西,他们就只能学最基本的……
最基本的,翻来覆去也就那点。
所以原地踏步那可是太正常了。
“也没关系吧,你都是大乘了,还有我在,去秘境也没什么大问题。”青隐说,“足够了。”
“话虽如此……”
钟隐月话刚说到一半,金玉镜突然在怀里散出灵气。
钟隐月感受到了灵气,这是有人传讯的信号。
他的话戛然而止。
钟隐月抬抬手说了句抱歉,从怀里拿出金玉镜一看,见传讯来的竟然是沈怅雪。
钟隐月愣了愣,皱皱眉,站起身来走远了些,接起了传讯。
他张嘴就问:“怎么了?”
青隐瞥了他一眼。
弟子们也望着他的背影。
不知玉镜那头是说了什么,没一会儿的功夫,钟隐月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突然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什么!?”,随后急急忙忙地应了几声,对着那边叽里呱啦地喊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后,收起玉镜,抬腿就往外跑。
跑出去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宫里还有人,又立刻折返了回来。
“今天就到这儿!”钟隐月朝他们喊,“有事明天再说!我先走了!”
钟隐月跑了。
门外一阵噼里啪啦的雷响,是他御剑后又以雷术加速的动静。
弟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好半天,最后一同把迷茫的神情投向青隐。
“莫看我。”青隐趴了下来,淡淡道,“我也没懂。”
“……”
钟隐月急急忙忙地落到弟子们的宫舍长廊中,收了剑,连滚带爬地跑到沈怅雪的宫舍前,推开了门。
沈怅雪屋子里寥寥地点着一盏寂寞的灯烛。门一开,烛火立即狠狠一晃。
屋子里响着一声接着一声的咳嗽。
钟隐月定睛一看,沈怅雪真和玉镜里说的一样,正虚弱地躺在床榻上。
门开了,沈怅雪才竭力抬了抬身子,边惊天动地地咳嗽着,边从被子里晃晃悠悠地探出单薄病弱的上半身来。
那脸上潮红一片。
他声音气若游丝,沙哑极了:“师尊……”
第056章
伍拾伍
“师尊……”
沈怅雪声音沙哑,
委屈巴巴
钟隐月听得心一颤悠,整颗心脏都要碎了。
他急得手足无措,赶紧跳过门槛进了屋子,
回身把门关严后,跑到沈怅雪床前,好声好气地哄着,
把他扶着躺了回去。
“这怎么搞的?”钟隐月问,“今日下午回来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烧了?”
“弟子也不知……”
沈怅雪刚说几个字,
又咳嗽了起来。
钟隐月心疼得滴血,赶紧把被子给他掖好,
隔着被子一下一下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或许是……解了命锁,才会如此。”沈怅雪哑声说,“那命锁在我身上……近百年,
一解开……身子不适应,才会如此突发高烧……”
“师尊……可是正忙着,
师弟师妹的事?”沈怅雪内疚道,
“我可是,又给师尊添麻烦了……”
“什么麻烦,突发高烧这般大的事,又不是你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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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隐月皱紧眉,跪在床边,
一下一下捋着沈怅雪的头发。
刚摸几下,
沈怅雪突然在他手底下“唔”了声,听着像是痛到了。
钟隐月一怔,
手上突然也有些异样感。他翻过手掌一看,见指尖上多了一片血。
他忙去翻开沈怅雪的头发,
就见昨日他包扎好的地方此刻伤口开裂,化脓的地方更甚,伤得更加严重了。
“这又是怎么搞的?!”
钟隐月急得像要疯了,怒道,“怕不是姓耿的在那边下咒!?个杀千刀的,我真——”
钟隐月放下他的头发,气势汹汹地起身来,作势就要去乾曜宫讨说法。
走出去没几步,沈怅雪沙哑地喊了他一声师尊,一着急就从床上扑了半个身子出来,抓住了他的手腕。
烧着的人手脚意外地冰凉。
钟隐月腕上一凉。
沈怅雪又一次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一咳嗽,钟隐月就受不了。他立刻撤回要跑出去的念头,回过头把沈怅雪扶回榻上。
“师尊……别去……”沈怅雪抓着他,抬起眼眸,可怜兮兮地哀求,“也不一定是……长老所为。命锁……一旦解开,就是会这般……有所反应……”
“毕竟是身上,挂了数十年的锁链了……就算是镣铐,戴得久了,也会溶于骨血些的……突然断开,自然会这般……”
这种设定钟隐月听都没听过。
原主的记忆里也没有。但是原主又没收过灵修弟子,加之他怕触到乾曜逆鳞,这类事也不怎么了解。
估计是这原文的隐藏设定。
钟隐月的毒唯脑子让他无视了所有不合理,全身心地第一时间相信沈怅雪。
沈怅雪病得说话有气无力的,脸上红了大片,说话都说不全,咳嗽不停。
钟隐月心疼得紧,只好应下说不会去找乾曜。
沈怅雪这才放下心来,松了口气,笑了笑。他笑得如同一片薄冰,随时都会碎去。
“师尊……别担心。”沈怅雪又哑着说,“烧了一场而已……几日便能好,不会耽误秘境之行的。”
“谁怕你耽误那个了,我是心疼你难受。”钟隐月再次把被子给他掖好,“别动了,我去给你找药……我宫里的药更好些,你等我回来。”
沈怅雪点点头,乖乖地在被子里缩起来,闭上眼睛。
多乖啊。
钟隐月心中又忍不住骂了几句耿明机,起身找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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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推开沈怅雪宫舍的门,离开了。一炷香的时间后,他从山宫里拿了个药箱回来了。
他拉了个矮凳来,坐到沈怅雪床榻边。
沈怅雪半睁开眼睛看他。
钟隐月拉开药箱,从里面取出药来,道:“我去做了些小纸人,叫它们去煮药了。等煮好了,你喝下去再睡。”
沈怅雪声音低低:“劳烦师尊了……”
“不劳烦。”钟隐月说,“好了啊,忍一忍,我再给你上药。”
沈怅雪点了点头。
钟隐月扒开他的头发,露出那一片伤口来。他取了一些灵药,均匀涂抹在沈怅雪这处血肉模糊的伤口上。
药膏刚碰到伤时,沈怅雪抖了一下,之后便闭上了眼睛,不再动弹,乖乖由着钟隐月来上药了。
看着这处伤,钟隐月都痛得龇牙咧嘴。
可沈怅雪老实得如同毫无感觉,钟隐月便问:“不疼吗?”
“疼。”沈怅雪闭着眼低声说,“可是是师尊在上药……师尊是心疼我的,我放心。”
钟隐月更心疼他了。
“师尊。”
沈怅雪低声叫他。
“嗯?”
“师尊今日……”沈怅雪顿了顿,说,“为何,只让我一人回宫舍呢?”
他突然问这句,钟隐月愣了愣,才答:“啊,那些孩子都是些修为不高的愣头青。我从前没好好教,今日也是测验他们修为,再发些法器罢了,没什么好看的。你头上又还有伤,我想着让你回来躺着歇息,好过在那处无所事事,只能无聊地在一旁枯坐一下午。”
“师尊都没问……怎么知道我乐不乐意。”
沈怅雪声音闷闷的。
钟隐月才反应过来,他不高兴了。
“你不高兴了?”钟隐月问。
沈怅雪在他手里闷闷地点点头。那双被上药都不皱一下的眉头此刻轻蹙起来,一双眼睛也微睁开来。
不知是委屈得要掉眼泪了,还是发了烧的原因,那双眼里蒙了一层薄薄的水汽。
“师尊……明明昨日还同我说,此后师尊在哪儿,我便在哪儿……可今日,师尊就赶我走了。”
沈怅雪瞧着都快掉眼泪了,钟隐月心中猛咯噔几下。
“师尊也说过……兔子太寂寞,会死的。”沈怅雪缩缩身子,往被子里躲,一双泪眼朦胧的眼睛还盯着他,“师尊,想让我死吗?”
“怎么可能!”钟隐月连忙急道,“我……我,我没想那么多!我,你……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我真的是想着让你回来养养伤,我没想着赶你走!我以为那么无聊,没人会愿意在旁边看……我就,我就是这种的嘛,太无聊的场面的话,我连坐都不想在旁边坐着的!我下次一定问问你乐不乐意,好不好?”
沈怅雪看着他眨巴眨巴眼,又低下了眼睛去。
他脸上多了几分绯红,似乎并不是因为发烧。
“弟子也不喜欢无聊。”他闷声说,“可是……弟子喜欢师尊。”
钟隐月一怔。
“师弟师妹们都能和师尊在一起……唯有我一人被赶了回来。”沈怅雪说,“我还以为……师尊也和长老一样,其实不喜欢灵修……”
“怎么会!你不要乱想,今日是我做错了!”钟隐月忙道,“是我错了……这眼下听着我白天只让你一人回来,的确做得不妥……这还是刚礼成之后的事,是我不妥!以后不会了,以后我定日日夜夜将你带在身边!”
“我怎么会赶你走,这世上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了!我,我有时候就是脑子转不过来的,你别跟我这个破脑子计较。你要心中郁结,骂我几句也行的!”
“那也太大不敬了。”沈怅雪嘟囔。
“我有什么可敬的,你是没见过我天天嚷嚷着要给你当狗的时候……”
“?”
沈怅雪突然从被子里抬起脑袋,两只眼睛蓦然瞪大,蒙着的那层水汽都清亮了。
鱤興走取の钶鉯伽羣讠寸轮~伍9⑧⑦④9陆贰三
钟隐月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他捂了捂嘴,眼神飘离开:“没事。”
他模样心虚,沈怅雪笑了两声出来。
沈怅雪笑了,瞧着没多在意他的失言。
钟隐月松了口气,放下手:“秘境的日子快到了,我心里紧张,今日竟然忽视了你……是我不好。你刚转门过来,这会儿心里正没底,我竟将你赶了回来……是我失职了。”
“我并不是怪师尊……”沈怅雪说,“我只是……想一直和师尊在一起。”
钟隐月又一愣,脸上红了些。
“师尊,这世上……师尊大约是唯一一个见过我真身,还愿意靠近我的师尊了。”沈怅雪轻声说,“弟子向来不受人待见……外人愿意敬我,给我体面,那也必须有一个前提,便是认为我是‘人’……师尊,弟子当真害怕失去师尊。”
“师尊一走,弟子便做了噩梦。梦中……那位白师弟天赋异禀,越发得师尊喜爱……连原本要给我的法器,师尊都给了他。弟子心中难过,师尊却教育我要识大体……”
“师尊,我……我知道,白师弟是这书中主役,理所应当被众人喜爱,可我……”
沈怅雪欲言又止。
他偏偏头,叹了一声,又把半张脸缩进了被子里。
钟隐月无可奈何,在被子外面拍了他两下。
“好啦,别难过了。”钟隐月说,“他是主角又怎么样,我又不会高看他一眼。”
沈怅雪怔了怔,从被子里抬出一双眼睛来。
“世界上的主角多了去了,千千万万个呢。”钟隐月笑了笑,“我也没喜欢任何一个啊。再说那个白忍冬,你让我教他我才教的,傻瓜。”
“你若有朝一日不乐意了,不愿让我教了,跟我说一声,我马上就不理他。”
“对我来说,这儿的主角就是你,这宫里所有最好的东西都是你的,谁都别想抢了你的东西去。”
沈怅雪眼睛里慢慢亮起了些什么东西。
他的眼睛里慢慢涌出光亮来,随后两眼一酸,眼泪又无声地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他又哭了。钟隐月哭笑不得,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给他擦掉了眼泪。
“好了好了,不哭了。”钟隐月说,“我们这可怜的小兔子哟……不哭了啊,好好躺着,我以后肯定不丢下你一个人了,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沈怅雪努力止住眼泪,两眼通红地问他:“师尊……真的不会觉得我,麻烦吗?”
“我巴不得你给我添麻烦呢。”钟隐月说,“你多可怜呐,在这里左摇右晃的,日日被人依赖陷害又受伤,没一个人能让你靠一靠。我从前做梦都是跑到这里来,被你靠一会儿。”
沈怅雪眼神愣愣地望着他,又呆呆地哭了。
他没哭出声,只是眼泪不停地从眼眶里滚落出来。
钟隐月又低手去给他擦眼泪。刚伸手过去,沈怅雪就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拉着钟隐月的手掌,贴住自己的脸颊。泪痕还残留着,他的脸上一片湿润,又因着发烧一片滚烫。
他在钟隐月手里闭上眼,长睫划过钟隐月的手掌。
钟隐月手都僵住了,不敢动弹。
他听到自己的心脏跳得跟要活蹦出胸腔来一般。
“师尊,”沈怅雪叫他,“师尊……别走。”
钟隐月回答了他什么?
他记不得,隆隆的心跳声让他大脑一片空白。总之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脱下外袍,只穿着里衣,躺到了床榻上,还进了沈怅雪的被窝。
病兔子抱着他的腰,脑袋埋在他胸口上。
他烧得很烫,牢牢挂在钟隐月身上,将他死死抱着,闭着眼睛呼吸沉稳地睡着。
钟隐月脑子还是一片空白。
他突然发现,他的脑子里面已经组不成一句完整的话了。
沈怅雪已经把他的语言中枢系统干暴毙了。
第057章
伍拾陆
沈怅雪脑袋埋在他胸口上,
整个人都紧紧贴着他。
他发着烧,睡得很熟,一呼一吸都带起着胸口起伏。
他抱钟隐月抱得太紧了,
皮肤贴着皮肤,骨头挨着骨头,钟隐月能十分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气息起伏。
发着烧的人真烫,
钟隐月都跟着烫起来了。
他僵着身子,几乎不知道该用什么姿势躺着好。他生怕扰了沈怅雪的清梦,
又完全不敢动弹。
他就那么很难受地一动不动地和自己僵持在了那里,空有心跳又轰鸣起来。
他感到沈怅雪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呼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真烫啊,
他心口都要烧起来了。
钟隐月脸上急速升温,呼吸跟着变得有些不畅,脑子也更白了。
迷迷糊糊的,他想起自己从前在评论区为了沈怅雪拼荆斩棘的时候,
有许多人在他的评论下面或对他开嘲讽或纯好奇地问他同一个问题。
那个问题是:【你梦男吗?】
毕竟那网站实名认证,性别和IP地址都造不了假,
都在ID后面明晃晃地挂着,
倒不会有人把他误认成女孩。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钟隐月莫名其妙——毕竟他们问他是不是“梦男”的意思就是“你是幻想自己能和这角色互动还有真实恋爱关系了吗”。
钟隐月当时觉得他们这个结论莫名其妙。
他虽然是个毒唯单推,但没到那么痴狂的地步。虽说如果要论起为了沈怅雪癫狂的程度,钟隐月是绝对不会输给隔壁梦男梦女的,但他有很强的自知之明。
虽然他毒唯,
他沉迷修真文,
但他还是个很现实的人。
他知道自己这辈子见不着沈怅雪,知道中间有一层比万里长城都厚的次元壁。
所以他没想过什么“梦男”。
但是现在不太对了。
穿书数月,
钟隐月终于慢吞吞地反应过来——事情好像不太对了。
他现在碰得着沈怅雪了。
而且人家粘他粘得跟块牛皮糖似的。
钟隐月早已被毒唯思想荼毒且侵占的脑子在此刻终于恢复了一些运转能力。
说起来……沈怅雪刚刚还醒着的时候说什么来着?
是不是说喜欢他?
哎?喜欢?
哪种喜欢?
不会的吧怎么会是他想的那种……他是个什么东西啊,沈怅雪会喜欢他?
不可能不可能。
钟隐月刻意忽视掉已经要了老命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