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劳烦师姐了。”灵泽长老将手中浇壶放到院中一旁的石台桌上,回身叫住一个弟子,要他去将玉鸾山门的弟子带来。
那弟子得命,转身离开去叫人了。
差遣完人,钟隐月便道:“辛苦师姐这些时日多加照顾,虽说师姐房中不缺,但玉鸾还是为师姐挑了些法宝来。都是些不算太糟的物件,请师姐笑纳吧。”
他拿出紫虚瓶来。
灵泽长老推手婉拒:“不过是帮你看了几日孩子而已……”
“怎会是只帮了我这件事呢?昨日我出关,遇上魔尊来袭,多亏师姐在旁助我;以及这沈怅雪的事,也是多亏师姐在战后帮我与乾曜师兄周旋了几句。”
钟隐月说,“我将几个孩子放在山上扰了师姐,还让师姐多为我操劳了这许多事。再者说,师姐也知道,把他从乾曜宫里拉出来有多不易。就看在他终于脱身苦海的份上,师姐收下吧,就当是我这做新师尊的,替他孝敬师姐。”
灵泽无话可说,垂下眼帘点点头,应了他的话,接过了他的紫虚瓶。
“师弟如今是大乘了,又能与魔尊战上半个时辰而全身得退。此等修为,我受之有愧。”她说,“此后,怕是师弟要成为天决门的门面了,万万不用再与我这般拘礼。只怕日后,我还要向师弟行礼。”
“玉鸾不敢,长幼有序,师姐仍是师姐,万万不必与我行礼。”
灵泽轻笑了笑,道:“对了,说起师弟门中弟子,那白忍冬可真真是不得了。”
一直在后面陪笑的沈怅雪嘴角猛地一抽。
第053章
伍拾贰
“白忍冬?”
钟隐月甫一听到,
竟感觉这名字真是如隔三秋了。
他闭关一月多,又与魔尊打了一架,再是和乾曜周旋抢了沈怅雪来。
经历的事情如此之多,
这会儿连主角的名字听着都感觉遥不可及了。
“啊,白忍冬。”钟隐月笑着,“师姐何出此言?”
“他修为长进飞快极了。”灵泽说,
“师弟是符修,我是阵修,
怕误人子弟,我只能教与他些浅显的。多的东西,
他们都是从玉鸾山处拿来了经法自学。”
“虽是自学,白忍冬却能自悟道法,修为甚是突飞猛进。这一月里,不仅能自如控制灵气,
还已突破炼气,进了筑基期了。”
哦。
很正常,
主角嘛,
还是个半爽文的主角。
他在书里觉醒灵根之后,自己瞎修炼都能修炼出条门道来。记得他在乾曜宫呆了三月就突破炼气期,进了筑基——这次是因着自己没瞎倒腾,前头有钟隐月和灵泽领路,才比书里进度更快了?
应该是了。
主角嘛。
钟隐月心中毫无波澜,
面上却装得震惊:“竟有此事?”
“是啊。”灵泽点点头,
“这孩子的天赋不输师弟。师弟日后,可要好好教导他。我或许是多话了,
但他既然能与师弟同是这般稀有的灵根,也是一种缘分,
师弟不如将他立为首席弟子。”
“师弟如今已是大乘,照你的修为,或许飞升也是不远了。可师弟门下还没有能接长老之位的弟子,倒不如趁这些年好生教养他,也省着日后飞升时,无人能接长老之位。”
钟隐月笑笑:“师姐说笑了,我修道不过百年,怎么会数年后就要飞升了呢?日子且还长着呢。”
“你天赋异禀,虽是前人从未有过百年飞升的例子,可你未必绝无可能。”灵泽长老说,“对了,你请青隐师姑托我去的那兔妖之事,有了结果。”
钟隐月听此,忙问:“那如何?”
“杀仙阁去查了,确是那云渡长老虐待了安苏。”灵泽长老说,“他门中弟子对安苏拳打脚踢不说,似乎还动了私刑。那路清自己研制出了新药,不知药效,便强硬灌给安苏。”
“路清是首席大弟子。他这样做,后头便有许多人效仿,都拿安苏做了试药台。”
“她向云渡长老求助,云渡长老却觉得路清点子不错,竟用禁术在她体中炼制灵药,想以此制出上好的丹药。”
钟隐月听得皱眉:“真是畜生不如。”
“是啊,此等禁术,可是在用炉鼎的寿命与修为作为炼制消耗。”灵泽说,“动用禁术,又害灵致死,云渡长老已被杀仙阁领上了断头台,再有半月就要问斩。他门下弟子也被散尽修为,驱赶下山,皆被下了法术,此后再也无法靠近仙山,再无缘修道。”
“如此便好,”钟隐月点点头,“劳烦师姐来回奔走了。”
“都是该做的。”灵泽说,“这世道,灵修极其不易……”
她扼腕长叹。
说话间,山宫门前,已有几人被方才灵泽派出去寻人的弟子领上来了。
瞧见那几人的人影,灵泽说:“他们来了,师弟。”
钟隐月回过头。
那灵泽山的弟子身后跟了几个人,还有一只慢腾腾的狐狸。
那几个人一上来,瞧见钟隐月,立刻个个喜笑颜开,跑了上来,喊着师尊就冲过来抱他。
“师尊!你终于出关了!”
苏玉萤边喊着边冲过来抱住了他的腰。
钟隐月腰上还有伤,这一下子险些把他抱得吐血。
余下两个也纷纷抓住他两边的胳膊。不过好在他露出的手背上已经裹了白布,脸上也还贴着一块,这两人知道他身上有伤,没用多少力气。
白忍冬是跑在最后面的。瞧见钟隐月两只胳膊已被其他两个搂住,他便跑来抱住了他另一边的腰。
“师尊!”他也喊,“师尊,弟子可想您了!您怎么受了这么多的伤?头上是怎么了?”
沈怅雪脑门上当即气得蹦出来几道青筋。
他站在后面,脸上仍然保持着微笑。
“行了行了,都撒开,像什么话!”
钟隐月训斥他们,几个人纷纷松开,脸上还是笑着,挨了骂都开心得不行。
钟隐月见他们这样,真是越发头痛。
他本还想训,但瞧他们几个这幅样子,再训也是不管用的。
他叹了口气,转头道:“让师姐见笑了。”
“不碍事。这是你第一次闭关,他们也是第一次离开你这么久。”灵泽说,“这几个孩子都很听话,没与我添麻烦,你不必如此过意不去。”
“叨扰了师姐这般久,已经是一大麻烦了。”
钟隐月向她赔了几声笑,道,“昨日事情繁多,沈怅雪的离门礼与拜师礼都没来得及在乾曜宫举行。待会儿,我就准备去乾曜宫与师兄打声招呼。若是顺利,午后或许是要请掌门来一同见礼。”
“他毕竟是乾曜宫的首席大弟子,这等转门大事,或许需要诸位师兄师姐一同见证。还要麻烦师姐,再跑一趟了。”
钟隐月这话一出,跟前玉鸾宫的几个弟子纷纷瞪大了眼,往沈怅雪这边看了过来。
沈怅雪依然保持微笑。
灵泽点点头:“不妨事,这等事的确需要长老们一同见证。”
“那便不打扰师姐了。”
钟隐月向她作揖行过一礼,带上玉鸾山几个弟子和沈怅雪以及青隐,一同离开了灵泽山。
从山宫门前下来,走在往山崖边去的长阶上,他几个弟子立即围着他叽叽喳喳起来。
“师尊,你是真将沈师兄抢过来了!?”
“那些原来不是流言吗师尊,你昨日真与魔尊打了一架!?”
“所以师尊,您这些伤便是魔尊留下的!?”
“师尊师尊师尊——”
“……吵死了!!”
四个人一句接着一句,钟隐月受不了了,一甩袖子,把他们全都甩开了。
四人纷纷退后几步。
钟隐月瞪着他们。
他们不敢再动,都神情讪讪。
“师尊,师尊……别生气嘛。”温寒讪讪干笑,“弟子们就是……稀奇。”
“是呀,师尊,灵泽山的师兄师姐们昨日回来,说我们玉鸾山以后可不用看人脸色了,说您可真是厉害了……听着奇奇怪怪的,弟子还以为是在阴阳怪气呢。”
钟隐月:“……”
别说,听着是挺阴阳怪气的。
“师尊别生气,弟子是太高兴了。”白忍冬也说,“师尊,是为何将沈师兄带回来了?”
他边说边回头去看。
沈怅雪一直负着手走在最后面,满脸的微笑。
他那双眼睛从白忍冬跑到跟前开始就没睁开过,都眯成了一条缝。
沈怅雪在外人面前一直体面,这几个玉鸾山的弟子虽说察觉到了些许,也听过风言风语,可到底是不知道事情真相的。
他们不知道他在乾曜山过的是什么鬼日子。
钟隐月想了想,灵修在这个世道里毕竟不受待见,沈怅雪自己是个灵修的事连钟隐月都不敢告诉,想必也是不想告诉他人的。
钟隐月便没说实话,只说:“乾曜宫那边有两个首席弟子,我便与乾曜长老打了赌。若是我赢了魔尊,他便让给我一个。”
“乾曜长老便将沈师兄让出来了?”温寒咋舌。
“差不多就是这回事。”钟隐月说,“行了,别多嘴了。你们都先回山去,我去见乾曜长老。若是顺利,下午你们也得去乾曜宫,参加他的转门之礼。”
“是。”
弟子们应下,乖乖跟着他来到了灵泽山山门前,御剑回山去。
钟隐月连沈怅雪都不带,说要自己前往。
沈怅雪倒明白他为何如此。
沈怅雪昨日刚被他靠着与魔尊一战强抢过来,乾曜长老不情不愿的,瞧着还大动肝火,又没法发作出来。今日钟隐月要是还带着沈怅雪去见,那就是故意跟乾曜长老找茬。
钟隐月也想少点事,他至少是不想让沈怅雪再闹心了。
跟着其他弟子回到玉鸾山,温寒便问他在别宫是否安定了下来,是否需要他去安排个住处。
沈怅雪告诉他,昨日一回来钟隐月便给他安排了。
“果然还是师尊想得周到。”温寒说,“沈师兄,你头上的伤又是怎么一回事?”
沈怅雪摸了摸自己头上的伤口。这是乾曜长老前些日子把酒壶摔在他脑袋上留下的,昨晚钟隐月刚给它包好。
“没什么。”沈怅雪摸着伤口说,“昨日魔尊来山,我被卷进去了,伤到了一些。不碍事,没伤到要紧的地方。”
温寒听得都哆嗦:“这可真是……沈师兄可好生养着些。我那处还有灵药,沈师兄若是需要,我便送师兄一些。”
沈怅雪笑了笑:“多谢,我也还有些药,暂时不劳师弟费心。”
“那也好,祝师兄早日痊愈。”温寒说,“那……许久没回来了,我们就去收拾一下宫舍了,沈师兄你自便。”
沈怅雪含笑朝他点点头。
几人便纷纷四散离开,只有白忍冬站在原地未动。
青隐也没离开。她跟着这几个弟子来到了别宫,然后就跳上宫院里的一张石桌,趴了下去。
白忍冬没走,还在众人散开后,独自一人朝着沈怅雪走了过来。
沈怅雪面上笑意越发浓了。
浓得近乎已经毫无笑意,这张笑脸好似只是长出来的一张皮肉。
白忍冬走到他跟前,微仰起头,小心翼翼道:“沈师兄……真的是乾曜长老让过来的?”
沈怅雪不答反问:“师弟为何如此问?”
他语气有些不善,白忍冬忙解释:“师兄别误会,我没有什么不好的意思。只是……我瞧着,乾曜长老不像是会将师兄让出来的长老。虽说,我也看得出师兄在乾曜宫中……大约地位微妙,但我瞧着乾曜长老不像是会将沈师兄随意让人的。”
“怎么说呢……感觉师兄对长老来说,还是重要的。”白忍冬歪歪脑袋,神色忧愁起来,“我怕乾曜长老不会这样善罢甘休,师兄还是小心些。不过也不用太过担心,我们师尊极为可靠,又一向在乎师兄,定会好好护着师兄的。”
“……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自然是关心师兄啊。”白忍冬说,“虽说如今辈分还不明,但我与师兄日后可真是同门了。不瞒师兄,师兄在天决门中可是一等一的剑修,我早已仰慕师兄已久了。”
白忍冬说着说着,朝他一笑,“沈师兄,还请师兄以后多关照了。”
沈怅雪藏在身后的双手猛地攥紧拳头。
他脸上的微笑依然,暗地里却猛地咬紧了牙根,咬得脸都发痛了。
白忍冬丝毫没察觉,朝着沈怅雪一笑后,便说自己也要回去收拾,转身走了。
沈怅雪突然听到一阵咔吧咔吧声。
片刻后,他感到双手被自己攥得发痛。
他这才意识到,那阵咔吧声是他将双拳握得太紧,指骨关节发出的响声。
乾曜山宫中,桌案上一堆法宝被噼里啪啦地摔到地上。
万年秘境里才有的珍稀东西,全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东西就狠狠摔碎在脚边,碎片都溅到了衣裙上,窦娴吓了一跳。
邱戈也在一旁。
两人叫都不敢叫出来,赶忙各自后退一步,跪了下去。
耿明机背对着他们。刚亲手摔了一桌子法宝,他这会儿气喘吁吁起来。
“师尊……”邱戈咽了口口水,声音有些抖,“请师尊……息怒。”
“闭嘴!”
邱戈吓得两肩一抖,不吭声了。
耿明机面容恐怖,两只眼睛怒目而睁,好似要从眼窝里蹦出来了。
他喘着气,满眼通红,血丝遍布。
他喃喃:“息怒……息什么怒,息什么怒!?”
“他怎么能打得过魔尊的……这怎么可能,谁不知道他才修了百年!?活的还没我一半长,我吃过的盐铺成路都够他走上三年了!他怎能赢了魔尊!?”
“退一万步……他赢便赢了,还非开条件,要把那畜生带走是什么意思!?”
“那是我养出来的!是我留着自己用的!!”耿明机怒骂,“掌门又不是不知,凭什么这山门里所有人都要我把人给他!?”
他正歇斯底里,山宫门外突然弱弱传来一声:“师尊……”
“干什么!?”
耿明机转头又吼。
刚来到门口准备禀报的乾曜宫弟子浑身一抖。
耿明机发怒,他吓得要死,立刻扑通一声跪伏到地上,头贴着地面,声音发抖:“玉鸾长老来了,说……要见您。”
耿明机心中的怒火一顿。
他两只眼睛低眸一转,瞥了眼跪在地上的两个弟子。
没人敢抬头看他。
第054章
伍拾叁
钟隐月走进来的时候,
就见到邱戈在扫东西。
乾曜宫内的地上有一堆金光闪闪的碎片,邱戈就是在扫这些。
钟隐月一瞧就瞧了出来,那应是万年法宝的碎片。
碎片不少,
瞧着耿明机定然是摔了许多法宝。
瞧给他气的。
钟隐月有些想笑。转头一看,他又见乾曜长老坐在上位案后,正捧着杯茶喝着。
耿明机坐得端正,
面上仍然一派威严,举手投足间又十分悠然,
好似昨日之事对他毫无影响,乾曜长老仍然是天下第一剑的位高权重的仙放下茶杯,
耿明机才懒懒抬起眼皮来瞥他:“寻我何事?”
“想问师兄何时得闲。”钟隐月笑着道,“沈怅雪的离门礼还未行办,这可得师兄亲自操持才行。”
一提沈怅雪,钟隐月就瞧见耿明机脸上一黑,
眼皮也一跳。
耿明机冷笑:“何须什么离门礼,我都已经将人给你了,
这还不够吗?”
“这如何够,
门内还有弟子不知呢。”钟隐月说,“天决门是天下第一门,礼数之事上可得办足。办了他的离门礼和拜师礼,再请掌门将仙谱拿出,把沈怅雪的名字正式归到玉鸾山,
将此事告知全山门,
才算是足了礼数。”
“师兄可是天下第一剑,缺了这般规矩的礼数,
也不好吧?”钟隐月说,“再说了,
沈怅雪这般惊才风逸之人,若是不正式做全礼数,我是真怕师兄哪日将人要回去啊。”
耿明机盯着他,沉默不语。
他不说话,但脸上的不悦已经极其明显了。
*
午后申时,乾曜山宫。
玉鸾宫的弟子们得命前来了。
山宫外,诸山的主宫弟子们都已极其规矩地列队站好。
温寒领着其余三个站到最边的地方。
沈怅雪掠过他们,走入了山宫之中。
青隐跟在他身侧。
两人入宫,就见宫门后已如上玄山宫中一般,有两排摆得规整的椅座排列着。
座上都已有长老落座,掌门就坐在最前方。
而直直面对着他的,是摆在两排椅座最前方的两把椅子。那两椅之间有一紫禅木桌,椅后是一金丝竹影屏风。
屏风前,钟隐月和耿明机正各自坐在那两把椅子上。
耿明机看起来不是很好,他脸色难看极了,还面无血色的。大约一半是被今日前来请他行这场离门礼的钟隐月气的,另一半是钩月剑被毁而导致的。
青隐往前跑了几步,跑到钟隐月身边,跃到他身上,又在他肩膀上趴了下去。
沈怅雪迈过门槛后,便朝着座上所有长老作揖,深深行了一礼。
“既来了,那便开始吧。”
上玄掌门说着,挥了挥手。
沈怅雪要离开乾曜宫的门,那离门礼自然是在乾曜宫中办。
而在这个地方,自然主礼者也是乾曜宫的弟子。
就算掌门挥了手,邱戈也没敢立刻动,他忐忑地向乾曜长老投去眼神。
直到耿明机也抬了抬手,邱戈才忙向他一躬身,一转身出了宫门,站到宫前,清了清嗓子。
“乾曜山首席大弟子沈怅雪,今离本门,断缘此山!”
邱戈对着天决山门诸山主宫弟子,在宫门前朗声诵道,“宫主师恩,万言难谢;今日离门,拜离生师!”
沈怅雪在他的朗朗诵声里走进山宫。
他走到耿明机跟前,跪了下去,又将双手作揖于身前,深深弯身拜下,跪伏于地,脑袋低低贴到地面上。
跪伏之礼,如此行了三次。
最后抬起头时,他听见了邱戈的最后一句话——
“师生情谊此断,沈怅雪与乾曜山宫再无干系!”
“此后,无论遇何灾,即使堕魔入妖难清明,皆与乾曜山无关!”
沈怅雪还跪在地上。
他抬起眼皮,在这降下天命审判一般的告声中,看向耿明机。
耿明机同样在盯着他,只是眼神晦暗。
两人一跪一坐,沉默地对视了很久。
谁都看不清谁眼里的东西。
山宫广大,山外有天外之天。
邱戈的声音传到宫内,空旷无比,似有回音。
邱戈说完了话,宫外陷入了一片安静。离门这般大的事,此刻却激不起一点儿涟漪,如同扔出去的一颗石子就那样毫无声息地缓缓沉入水底。
正在此时,钟隐月坐在椅子上语气随意地提了一嘴:“行拜师礼。”
沈怅雪瞧向他。
钟隐月靠在椅背上,翘着一条腿,正闭目养神地听着。他一手扣在另一手的手腕上,左手食指在右手手腕上一下下点着。
他声音很轻,但山宫里安静得跟死了一样,掉根针在地上都听得到。
他这一句话,自然也到了邱戈耳朵里。
邱戈身形一僵,抽了抽嘴角,回头瞥了钟隐月一眼,又不情不愿地回过头,继续朗声道:“行拜师礼——”
“天决门乾曜山前首席弟子沈怅雪,即刻起,拜玉鸾山宫宫主长老钟隐月为师!”
沈怅雪忍不住扬起嘴角笑了笑,站了起来。
最后向耿明机作揖行了一礼后,他往旁两步,来到钟隐月跟前。
这一次,他笑吟吟地跪了下去。就好似拜神拜真仙一般,他虔诚又心甘情愿地低下了头,向钟隐月跪伏下去,脑袋沉沉贴到地面上。
动作与方才没什么不同,可就是瞧着心甘情愿得多。就是会让旁人一瞧便能知,他是打心底里乐意跪玉鸾的。
耿明机脸色又黑了,不知为何。
拜师礼行完,窦娴在一旁拿来了茶。
沈怅雪端起茶来,规规矩矩地按照礼数流程为他奉上。钟隐月喝下后,又按着流程例行公事地随口训了些规矩。
最终,掌门将仙谱拿了上来,叫人拿给了钟隐月看。
确认过这天决门的仙谱上,沈怅雪的确被移到了玉鸾山名下,还如他所愿地排在了首位后,钟隐月便将它还给了掌门。
至此,离门礼与拜师礼皆成。
外头是诸山主宫弟子,宫内是天决门诸长老。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已知道,沈怅雪不再是乾曜宫的弟子。
所有人都知道,他归了玉鸾山了。
乾曜山中再也没有他的地方,也终于没有他的地方了。
礼已成,诸位长老便各自起身,朝钟隐月道过恭喜后,便带着主宫弟子们离开了。
钟隐月一个个笑着回应过来。刚应到第二个,正和灵泽长老说着话,他转头一看,就见到一个脑袋包得跟木乃伊一般的长老正灰溜溜地要出门去。
钟隐月叫住他:“云序师兄,这么着急去哪儿啊?”
木乃伊浑身一顿。
他没回头。僵了片刻后,他又匆匆出了门去,气得两只袖子甩得飞飞。
钟隐月笑出了两声。
“行了,别挖苦他了。”灵泽长老说,“云序师兄那日被魔尊打飞,受了重伤,疼都疼得不行了。师弟如今是大乘了,那也别太得意忘形,莫为自己树敌。”
钟隐月点着头,应声说好。
诸长老在打过招呼之后都纷纷离开。钟隐月和耿明机随口打了声招呼后,也走了。
他拉着沈怅雪走的,沈怅雪由着他拉着自己,没有回头。
耿明机死死盯着他们两个离开的身影,可沈怅雪一次头都没有回。
待他彻底消失在视线里,耿明机目光一暗,啧了声。
“就是个不知感恩的畜生。”
他低声骂。
邱戈窦娴在一旁低头听着,又一同往门外看了看,始终不敢出声回应。
钟隐月没听见这句话。
他出了宫门,又带上自己几个弟子,回了自己的山头。
第055章
伍拾肆(已改)
沈怅雪终于正式离开了乾曜山,
全天决山都见证并承认了的那种。
钟隐月拉着他下山的路上高兴得不行,内心都在嚎叫。
可因为身边还有弟子,他又不能表现出来太多。
他拉着沈怅雪,
眼睛放光地把他全身上下打量了好几遍。
“下午我要把他们的法宝分一分,明日就给你换身衣服去。”钟隐月跟他说,“现在离门了,
你若不喜欢,这身乾曜宫给你的衣服,
也不要了,我给你再找几身。那些法宝也是,
你若嫌脏,我一同给你换了。”
沈怅雪笑着点头:“都听师尊的。”
他这话就是钟隐月说对了,他的确不想再要乾曜宫的东西。
钟隐月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跟他说好明日就给他换衣服和法宝,
带他回了山——天晓得他第一次回山回得这么高高兴兴,感觉自己真是风光无限,
开心得想高歌一曲。
不过他唱歌难听,
所以忍住了。
回山的路上,钟隐月又掐指算了算日子。
没几天就要进秘境了。
日子迫在眉睫,该办的事情都得办了——毕竟秘境里的剧情不容易。书里,这时因为主角还在玉鸾门下,他在秘境里吸引过来的万年妖兽都是冲着原主来的。
原主都在这篇章里伤得不轻,
连带着温寒这几个孩子也跟着受了难。
系统又说这次还会有节外生枝之事,
只怕是更不好应付。
刚因为沈怅雪转门而高兴起来的心绪立刻降了。
回到玉鸾山,钟隐月便将他们带到了山宫这边来。
对着众位玉鸾弟子,
钟隐月面色凝重。
“你们师兄的礼成了,我知道你们肯定还都很兴奋,
但是为师不得不泼你们一桶凉水。”
钟隐月说,“离进秘境的日子没几天了,我也得看看你们在我闭关这些日子里,都有了多少长进。天决门要进的可是万年秘境,危险重重……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待会儿我也分给你们每人一些法宝剑器,带着进去。你们现在两手空空的,进去跟送死没区别。”
几个弟子听了大喜,忙说:“谢谢师尊!”
钟隐月看向沈怅雪:“你……我倒不担心你,你本身在天决门就名列前茅了,跟他们不一样。”
沈怅雪朝他笑笑:“师尊谬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