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他愣住。“醒了?”
声音从一旁传来。
沈怅雪偏头一看,竟是钟隐月。
钟隐月就坐在断木上,正是他的旁边。
钟隐月眼角带泪地打了个哈欠,瞧着也是刚趁机打了个盹。
沈怅雪怔怔地:“长老,您怎会在此处?”
“找你啊。”钟隐月说,“我交代完事儿,回头一看你没影了,就问了人。他们说你出来了,我就出来找你了。”
钟隐月说着,从断木上下来,站起身道:“我出来一找,看见你已经睡在这里,怕你着凉,就把裘衣给你了。”
“……您不必如此费心。”
“说什么呢,我只对你这么费心。”钟隐月走到他身前,“别人想给我钱让我费心,我都不带看他一眼的。别有负担,我自己就乐意操心你。”
沈怅雪苦笑一声。
他张嘴刚要说话,钟隐月又说:“我马上准备去会会那只兔妖了。你既然提不起劲,身子瞧着也还不大好,就别去了,留在这儿吧。那件毛裘就留给你了,你刚刚睡得浑身发抖,定是此处风大吧,别受了寒。”
沈怅雪腿上还盖着他的毛裘。
沈怅雪忙道:“长老莫要如此,我受不起。”
“都说了,我是自愿的,我乐意。”钟隐月说,“别有负担。”
沈怅雪面露难色:“可我……”
他似乎也不知该如何说才好,话才出口了个头,便立刻低下头去,瞧着蔫极了。
他是真受不起。
钟隐月看明白了。
他轻笑一声:“你啊,就是被人压久了,觉得自己就是什么都不配。”
沈怅雪一怔。
“被人踩在脚底下呆得太久,别人对你好都太难得,你就心里受不住,总觉得别人对你好都得明码标价才行,你必须得回敬给别人些什么才算好。你自己没付出就得到这么多,你就不安,就害怕。”
“可是别人若是真心对你好,本就不会要求你回应什么,我只想让你好而已。”
钟隐月蹲了下去,面对着他道,“从现在我的身份来说,我是你宗门的长老,对你好理所当然;不看这层身份,我是最喜欢你的,看不得你受苦受冷,对你好更理所当然。”
“我什么也不要你的,你在这儿待着就好了,衣服裹紧点儿。”钟隐月拍拍他,“等我解决完事情,我就带你回家去。”
语毕,钟隐月站起身来,笑着跟他挥挥手道了“拜拜”,起身离开。
沈怅雪坐在原地,懵懵地消化了半晌钟隐月刚刚说的话。
他头还痛,一时明白不了多少,但看钟隐月起身越走越远,沈怅雪就赶紧站了起来:“长老!”
钟隐月停在原地,回过头。
“我跟长老一起去。”
沈怅雪说。
钟隐月露出错愕的神情。
“啊?”他愣愣地,“你当真要同去?”
沈怅雪点点头。
不知为何,钟隐月看起来十分担忧。
“不碍事的,你就算不跟着去也无妨。”钟隐月有些慌张,“我会把邱戈和窦娴也带走,到时候回去,我会说你去帮我巡守结界了,不会有人知道你在这里躲着的。”
“我本就不该躲着。”沈怅雪说,“一只兔妖而已,还不至于要我躲起来。长老当真不必如此可怜我,我与长老同去吧。”
沈怅雪态度坚决,表情也同样坚决。
钟隐月看出是说服不了他了,暗暗叹了口气。
“好吧,”他松了口,“但你决不能逞强。”
沈怅雪笑了,点点头:“长老放心。”
看着他笑,钟隐月脸上的担忧更甚了。
青隐在此时很是时候地出来了。
她迈着优雅的步子走过来,在他身后停下,道:“玉鸾,是时候了。”
钟隐月回过身,见是她:“他们回来了吗?”
“华药门的,一刻钟前回来了。”青隐说,“一回来就又在哭惨了,早些收拾了吧。”
“好,劳烦师姑了。”
青隐并不回答,转身就立刻幻化成了一个姑娘。
这姑娘穿着华药门的一身玄衣,亭亭玉立,一头乌丝长长垂下,五官小巧而无辜,瞧着十分惹人怜爱。
然而与之相反,青隐的表情透着一股“姑奶奶很强”的凛然英气之感。
“师姑,表情往回收一收。”钟隐月提醒她,“你这不像可怜的灵修,看你这脸就是谁敢踩你你就揍谁的。”
“你少管我,有这张脸便足够了。”青隐说,“行了,你且去那处候着吧。”
青隐回身离开了。
沈怅雪疑惑,问道:“长老,这是何意?”
“那是那只兔妖。”钟隐月回答,“好了,不多说了,我们走吧。”
“去何处?”
“该去的地方。”
此话说完,钟隐月抽出剑来,准备御剑离开。
刚踩上剑身,棚子里就传来那位路清弟子的暴喝声。
“站住!你是何人!!”
“站住!”
“安苏!给老子站住!!”
钟隐月御剑飞天,沈怅雪跟在他身后一同飞起。
两人升至空中,低头一瞧,见青隐于那棚子门口一转身就幻化成了一只兔子,从棚中疯跑出来,往外绝尘而去。
那位路清随之从棚中追出。见她跑得一路尘沙,便一边大叫着一边御剑追上。
其余几个华药门的也纷纷从棚中追出,见此情景,纷纷御剑而追。
沈怅雪眸色一沉。
钟隐月低着头,见到邱戈窦娴也都追了出来。
他们也跟着一骑绝尘出去,没了踪影。而后,棚子侧面的墙布上,有个什么东西探出头,钻了出来。
见到这只伤势好了大半,只是还有些一瘸一拐的小东西,钟隐月露出一笑来。
上钩了。
第044章
肆拾叁
兔子在满是废墟的村子里疯跑着。
后头几个华药门的修者御剑狂追,
却根本追不上。
路清骂了一声,道:“这畜生怎么这么能跑!以前从不见跑一下的!”
“别骂了,快想办法追上!”后头一名女弟子焦急道,
“若是被旁人追上了,我们可就——”
“我知道!”
话音一落,他们身旁两侧立刻飞过两人。
那正是邱戈和窦娴。
两人御着脚下的剑,
速度极快地掠过了他们,朝着那兔子奔了过去。
“天决门的!”路清大惊,
又紧忙喊,“你们快去拦住那只兔子!抓住它!”
两人并未理他,
却也直直朝着那只兔子飞了过去。
“他可真能废话。”
比起华药门那些药修来,这两人御剑飞行的速度快多了,窦娴在风里被吹成了大背头。
她得意洋洋地笑着道:“哪儿用得着他说,我们当然要弄死这只兔子了!”
此话一落,
他们就已经来到了兔子头顶上。
两人一跃而下,抓住踩在脚下的剑,
纷纷在空中一旋身子,
朝着那只兔子就斩了下去。
砰地一声,两人的剑裹着各自的灵气双双一斩落地。
灵气带起剑风,又有法力加持,这两剑在地上都重重击出两个大坑,当即激起大片尘沙。
华药门的人停在了沙烟前。
路清面色扭曲,
怒道:“你们干什么!不是都说了吗,
不要动那只兔子!把她交给我们山门!”
不知沙尘之中出了何事,邱戈和窦娴没回答,
但一只雪白的身影从沙烟之中如箭一般嗖地蹿了出去。
几人定睛一看,那竟然是那只兔子!
兔子安然无恙,
还四腿并用地再次往前奔跑而去。
邱戈窦娴也立刻踩着剑追了上去,俩人脸上各有一道抓痕。
这下窦娴笑不出来了,她脸色发青,焦急不解:“这怎么搞的,为何我们会没击中它!那到底是个什么兔子,竟连我们的剑都能避开!”
“不知道,快追!”邱戈说,“这只兔妖我们必然要拿下!若是叫玉鸾长老抢去了功劳,岂不是给师尊脸上抹泥!?”
“他那废物怎么能杀这兔妖,师兄没瞧玉鸾宫的都没追上来吗!”
话音一落,两人中间嗖地冲过去了另一柄剑。
二人双双一愣。
两人中间还飘着此人疾行而去后留下的残留法力,琼色的雷光正在空气里滋滋作响。
窦娴往那头一望,就见御着那柄雷剑跑到他俩前面的人,竟然是白忍冬。
他比他俩快多了,直逼那兔子而去。
“白……!?”
窦娴震惊无比。
白忍冬很快追上了兔子。他站在剑上,抬手以指画符,接连放出三个雷术。
地上被雷术炸起数道巨大沙尘,兔子在尘烟里左躲右躲。
三道雷全部落空,白忍冬却不急不忙。他手上又动几下,于是阵阵惊雷轰轰落下。
每一道雷都在地上炸出轰隆响声,炸起满天尘埃,威力巨大无比。
见此,邱戈面色扭曲:“这小子是怪物吗!?他觉醒灵根才几日啊,为何能放出这么多威力如此巨大的雷术!?”
窦娴也惊呆了。
饶是她,这会儿也话都不会说了。哆嗦了半天嘴唇,她才喃喃道:“这就是雷灵根……难怪,难怪师尊会说,雷灵根的都是惊世奇才……”
华药门的也惊呆了,他们站在远处,呆呆地望着白忍冬站在那柄剑上,对着地上的兔子连发雷术。
面前已经如尘暴一般,漫天黄沙。
最终,尘沙里传出一声惨叫。
那声音低低,不似人声,听着像兔子叫。
华药门的人如梦初醒。
他们立刻互看一眼,神色紧张,又回头去看他们的长老。
云渡长老在漫天的尘沙里向他们摇了摇头,示意他们暂且不要打草惊蛇,先静观其变。
邱戈窦娴完全没注意到他们的这番无言的表情交流。
两人御剑四处看:“解决了?”
“听着是这样的。可这漫天的尘沙,完全看不到发生了什么……”
邱戈话都没说完,一阵很是时候的风吹了过来。
风不小,将漫天的尘沙吹动了。
风沙吹来,十分迷眼,且这沙粒打到脸上,令人感到阵阵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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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娴扬起手臂挡脸,邱戈也抬起胳膊,在自己的臂后眯起眼,望向风吹来的方向。
那处似乎有人。但风沙太大,邱戈看不清。
待风沙吹散,所有人都睁开眼,往那处一看,来的竟是钟隐月。
他身后是沈怅雪,还有温寒和陆峻。
钟隐月手上捏着一张青色符纸,那符纸在他手里正发着幽蓝的光——看起来,这阵吹走黄沙的风就是他召来的。
风停了,那张符纸也在钟隐月手上当场化作尘埃,随风而去了。
场面寂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钟隐月。
钟隐月看向白忍冬,瞪了他一眼:“滚下来!”
白忍冬浑身一僵,点了点头,乖乖御剑落到地上,收起剑来,缩着脖子蔫蔫地过去了。
钟隐月抬手捏住他的脸,扯着把他往身边拉:“主意真大啊你,我都没教,你就敢御剑飞了?”
白忍冬被扯得脸都红了,嗷嗷喊疼:“师尊!师尊!弟子是看那兔妖出来了,乾曜宫的师兄师姐们都追上来,弟子想为师尊争脸面才——”
钟隐月脸色并未好转,但将他松开了。
白忍冬捂着自己被拽红的半张脸,哭丧着表情,委屈巴巴地望着他。
“用不着你给我争。”钟隐月皱眉说,“你才修道几天,还正在摸索,不经师长教导,自说自话地一个人就敢尝试没试过的法术,一个搞不好就有可能走火入魔!以后不许这样了,给我小心点。”
白忍冬捂着自己的脸:“是……”
钟隐月看向其余人。
远处的邱戈和窦娴也落到了地上来,华药门的也同样。
钟隐月又看向一旁。
地面上已经被白忍冬轰出了许多大大小小的雷坑。一只兔子脏兮兮地倒在其中一个焦黑的坑里,一动不动。
它的身形比起一般的兔子来巨大很多,身形也瘦削极了。
路清见此,默了许久,紧张的脸上慢慢展现出放松许多的笑意来。
“师尊!”他回过头,难掩欣喜,“师尊,那兔子死了!”
云渡长老虽然面目依然平静,眼睛里却也有和路清一样压不下去的光芒。
他搓了搓手,朝着钟隐月走来。
他向钟隐月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
钟隐月向他弯了弯身。
“多谢玉鸾长老相助!”
云渡长老竭力压着心中喜悦,平静的声音中却仍压不住话尾的颤抖。
他抬起身,说:“玉鸾长老果真是天决门中人,门下弟子竟有如此实力,果真不可小觑!”
钟隐月淡淡:“云渡长老过奖。”
“玉鸾长老不必如此自谦。听闻您方才所言,这位弟子修道不过数日,竟然就能为民除害,除妖卫道,初次下山便能立下如此功劳,日后必定是人中龙凤!”云渡长老说,“那么……玉鸾长老,云渡之前所说的不情之请,还请长老成全。”
云渡长老向他行一大礼,深深躬身下去。
华药门的余下几人也都向钟隐月深深行礼。
所有人都看向钟隐月。
钟隐月笑了笑,上前将云渡长老扶了起来。
他笑意吟吟地对云渡长老说:“长老这是什么话,这兔子害死长老门中那么多弟子,哪儿是什么不情之请?只是我门下弟子太过不近人情……我瞧着,是将这兔子直接杀死了。若是尸骨也尚可的话,长老想带走便带走吧。”
云渡长老大喜过望,当即朝着钟隐月跪了下来。
“多谢玉鸾长老成全!”
云渡伏地,竟然向他跪拜起来。
-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空中仍然盘旋着散不去的黑气,钟隐月举着一张燃着火光的雷火符,走在前面,要带着天决门的弟子回到棚子那边去。
邱戈和窦娴顶着一脑门子官司,脸色发黑,都对这次除妖卫道的事很不满意。
两人都很不甘。
可那兔子眼下已死,再不甘心都没有什么办法了。
不过窦娴心里不舒服,开口就阴阳怪气起来:“玉鸾长老好大的威风。除了妖,不赶紧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反倒将妖怪的尸骨留给他人,真是会做好人。”
钟隐月没理她。
被钟隐月无视,窦娴更气了。
可她又不能当面跟钟隐月叫板,便猛一转头,怒火中烧地瞪向沈怅雪:“沈师兄更是好威风啊!不与乾曜宫的一同,反倒与玉鸾宫的相谈甚欢!你是不敢杀这兔妖吧!师尊说得没错,你果真会与这妖怪——”
“师妹!”
邱戈厉声喝住她。
窦娴喉头一哽,撇了撇嘴。
邱戈临开口前,沈怅雪也瞪了她一眼,眼中杀气腾腾。
不过窦娴压根不把他这威胁警告的眼神当回事。邱戈喝完一句,她还回瞪了回去。
“行了,你也不用这般咄咄逼人。”
钟隐月突然灭掉手中的雷火符,回过头,慢悠悠道,“那兔子还没死呢。”
身后众人皆是一怔,只有沈怅雪面不改色,不动如山。
“还未死?师尊是什么意思?”温寒懵懵道,“师尊是看出了白师弟并未将那兔妖置于死地,还将它交给了那些华药门的药修们?”
邱戈一听,立马急了:“玉鸾长老,你这是做什么,你这岂不是把除了兔妖的功劳拱手让人了吗!”
窦娴也说:“天决门可是天下第一,这次明明有我们在场,除妖的却是那群手无缚鸡之力的药修!此事一旦被天下人知道,天决门还有什么脸面!?”
她急得在黑暗里甩着袖子跺脚怒骂,“我就说不该把事情交给你们玉鸾宫,真是一群废物!一只兔子都处理不好!邱师兄,我们快些回去!这个废物不要脸面,师尊可要的!”
邱戈也是连话都不想和钟隐月说了,拔出腰间的剑便回身就走。
窦娴跟着他回过身,两人刚走出去两步,钟隐月慢悠悠出口:“站住。”
“谁要听你的话啊!”
窦娴回头按住下眼皮往下一拉,朝他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脚上一步没停。
钟隐月一抬手,一道符咒突然飞至二人身前,轰的炸开一片雷火。
邱戈窦娴惊叫一声,往后退了半步。
窦娴气恼回头:“你做什么!”
“让你们站住。”钟隐月道,“你们两个不懂尊敬师长,没被教规矩,我也不想教,反正日后有个相当恐怖的人会替乾曜教你们。但是今晚,你们不能坏了我的事。”
“哈?”窦娴莫名其妙,“说什么呢你,明明是你将那兔妖——”
“你非要说自己是天下第一剑山的山头弟子的话,就睁大你的眼睛看看你的头顶。”钟隐月道,“这黑气散了吗?”
窦娴怔了怔。
邱戈也露出如梦初醒的神色,仰头懵懵看向头顶。
玉鸾宫几个弟子跟着仰起头来,看向上空。
“这么一说,这黑气怎么丁点儿没散?”温寒心中犯嘀咕,“就算那兔妖真没死,可既然被师弟再次重伤濒死,那这儿的黑气多少该散去一些才是。可这会儿不但没散,反倒越发浓郁了。”
邱戈和窦娴立刻都迷茫了。
俩人看看头顶,又在黑暗里互相看看彼此。
显然,他二人的脑子转不过这个弯来了。
也是到了这会儿,他俩才终于想起了沈怅雪。
两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他,问:“沈师兄,怎么回事?”
“你一定知道的!”窦娴说,“快说啊,怎么回事,师尊的功劳都要没了!”
沈怅雪一直抱着双臂闭目养神,听到终于被叫了一声师兄,他才回过头来,凉薄地瞥了他俩一眼。
“不知道。”他声音淡淡。
“你!”
窦娴气极,拔出手里的剑就朝他怒气冲冲地走过去,“你故意的是不——”
“嘘!”
窦娴刚走到半路,钟隐月就将她一把抓住,还抬手嘘声示意她安静。
窦娴正在气头上,刚要嚷嚷几句,突然听到后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是脚步声。
还夹杂着一些说话声。
“快些,搬到那边去!”
“那边掩人耳目些……快快,做事都迅速些!”
是华药门的云渡长老的声音。
天决门众人纷纷脸色一变。顾不上双方正在争执,所有人迅速四散躲好。
钟隐月躲到一片废墟后方,玉鸾宫的一群弟子跟着他钻了过来。
所有人屏息凝神,悄悄将脑袋探出一些来,偷偷瞧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黑气遮天,空中无星无月,什么也看不到。
不过没光的话这群华药门的也不好办事,所以那位叫路清的弟子举着一个火把,领着人走了过来。
云渡长老走在他身侧。
两人后方,一个弟子手里正揪着那兔子的耳朵,把它拎麻袋一样拎在手里,着急忙慌地跟在两人后面。
云渡长老环顾四周,停了下来。
路清举着火把,将四周打量一圈,又试探着小声呼喊几声,确认四下无人后,便回头对云渡长老点了下头。
云渡长老点点头,对其他弟子说:“就这里,快把它放下!”
那弟子把兔子扔到地上,蹲下去扒开它脖子上的皮毛。
他脸色一变。
他又往下扒了几下,脸色越来越难看。
“师尊!”他抬起头,满脸惊惶道,“没有啊,这只兔子身上没有!”
云渡比他还大惊失色:“怎么可能!?”
“这怎么会没有,你一边儿去!”
路清抬手就把火把塞给旁边的弟子,蹲下去把他往外一推,自己上手将兔子胸前的毛猛揪一通,露出了胸口灰白的皮肉来。
见到那一片只有血迹没有任何纹印的皮肤,路清的脸色都跟着灰白了。
“怎么会没有?”他声音颤抖,“师尊,怎么会……”
云渡长老这会儿也已经面无血色了。他愣愣地盯着这只兔子的尸骨,嘴唇哆嗦半晌。
他也喃喃:“这怎么会……怎么会……”
正当此时,一阵莫大的风卷着黑气呼地吹来,呼啸如号泣。
这风十分邪门,风大如能排山倒海,将众人吹得倒的倒歪的歪。
一华药门弟子手上的火把一歪,竟生生被这风吹灭了。
一阵笑声从风中响起。
四周归于黑暗,华药门的众人的心纷纷提到了嗓子眼。
空气一片死寂,无人敢开口询问是何人在笑。
这片黑暗之中,一阵黑气涌到云渡长老身边,竟然渐渐地化作一个半人半妖的怪异之姿。
“长老,”她凑到云渡耳边,轻轻耳语,“长老……是在找什么?”
云渡长老一声惊叫。
她尖声笑起来,伸手就去掏云渡的心口。
远处飞来一符咒,在二人身间炸开惊雷。
有一瞬间,此处废墟亮如白昼。云渡长老反应不及,被惊雷炸出去了数米远。
那妖人也被炸退数米。
“好了,可以了,暂停。”
雷火符再次从手中亮起,钟隐月从废墟的残垣断壁后走了出来。
他伸手一挥,这道符也飞至华药门那群人之间,照亮了一切。
云渡长老撞到一棵断木上,目光惊惧,不停发抖。
而另一边,那怪异的妖人站在那处,端着一只被雷击得焦黑的手臂,手臂前端是一只可怖的利爪。
她佝偻着身子,歪着脑袋,一双眼睛里看不到眼白,只有漆黑的瞳孔在死死盯着钟隐月。
虽然她化作半人半妖之姿,脸上亦是半面人面半面兔脸,但能从那些有着人的形的五官中看出,那是青隐今日化作的玄衣少女。
她皮肤灰白,浑身是血,身上往外散发着阵阵黑气。
华药门的人几乎都失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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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瞳孔颤抖,缩着脖子,不敢出声。
兔妖死死地瞪着钟隐月。
“别这么瞪我,我也是奉命行事。”钟隐月淡淡道,“在我们开始动手之前,聊聊天怎么样?华药门问渡山的安苏女弟子。”
兔妖浑圆漆黑的瞳孔一缩。
华药门的众人难以置信地望着钟隐月,也个个惊得瞪圆了眼。
兔妖声音嘶哑:“你……认识我?”
“本来不认识,”钟隐月答,“但你的师兄师弟师姐们实在不会演戏。”
华药门的弟子们好似突然被打了一拳似的,纷纷低下头,不敢再抬头看钟隐月。
“我说的是吧,云渡长老。”
钟隐月又笑了笑,看向不远处坐在地上吓得哆嗦的云渡。
云渡长老哪里还能应声。他已在那儿抖成了筛子。被钟隐月点名,他张张嘴吭哧吭哧半天,也没说出半个字儿来。
兔妖见此,又笑了出来。
这次的笑幸灾乐祸又无可奈何。
她看向钟隐月:“你……既然知道我是谁,为何还要,阻止我?”
“你知道的。”她喃喃地说,“你知道……他们刚刚是要干什么。”
“我知道。”钟隐月说,“你刚开始屠戮那会儿,他们之所以听闻了兔妖的杀戮之事就立刻派山门弟子出来搜寻,不是为了除妖卫道,只是怕兔妖会死在别人手上。”
“他们知道,那个兔妖就是你。”
“我不知道在云渡山发生了什么,但你身上的命锁一定还没被解除,便走火入魔成了妖物,行害于世间。”钟隐月说,“一旦你死在他人手中,在为你处理尸骨时,你身上的命锁便会被人发现。”
“命锁之法特殊,每位长老为灵修弟子定下的命锁,只要将其细查,便能立刻查到长老头上。”
“云渡长老是怕事情败露,才将兔妖之事追得如此紧。”钟隐月说,“他来这里,便是想用尽一切手段为你收尸。不过他可不是好意……他是想活撕了你带有命锁纹印的那层皮,以销毁罪证,自保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