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呆在这儿没用啊?这话太像赶客,钟隐月便只说了半句。
沈怅雪不傻,话说半句他也心领神会。
沈怅雪垂眸轻笑:“长老放心,师尊叫我来,自然是帮得上长老的。往年,每每轮到师尊置办大典,都是我在旁协助。”
“师尊有时忙不过来,便让我跟着插手一二,帮着分担。听闻长老对大典之事一概不知,若长老愿意,弟子可为长老排忧解难。”
钟隐月立刻转过身去,背对了沈怅雪。
沈怅雪一怔,脸上笑意消失,愣愣地望着他。
钟隐月背着他,深呼吸了几口气。
沈怅雪要给他排忧解难!!
妈妈!!!
沈怅雪要给他排忧解难啊!!!
这里是天堂吗!!!
钟隐月心潮澎湃,在心里呐喊了足足十遍。
等把祖宗十八代连带着没啥关系的CCTV都感谢了一遍,钟隐月才抹了一把脸,佯装很冷静地回过头来。
却根本压不住自己的嘴角。
他的表情抽搐着说:“那、那就有劳你了。”
沈怅雪见到他这张很明显在努力憋笑的扭曲表情,也憋不住失笑了声:“弟子遵命。”
钟隐月回身,朝温寒和苏玉萤一挥手,示意赶紧迎进去。
二人秒懂。
钟隐月转身走了,他俩便迎了上去:“师兄师姐,里面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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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置好乾曜宫来的这群弟子,下午时沈怅雪便跪在钟隐月的矮案前,为他浅显易懂地简单说明了番天决大典往年的流程,以及草案都该如何去写。
钟隐月听懂了。
他在外面本就是个二十五的社畜,策划案这东西早已写过不少。听完大概的流程后,脑子里就立刻拟出来了一份初版。
他会,脑子里也有东西,写自然是写得出来的。
于是他叫弟子拿出了笔墨纸砚,二话不说就要开干。
温寒在一边磨墨,钟隐月铺开宣纸准备开写。
笔落下去半个字儿,沈怅雪眼尾一低,眼眸一瞥,立马发现了不对。
他默默抬起手来,拿过温寒手中的墨块和砚台,声音温和淡然:“我来吧。”
温寒愣住:“这怎么行?沈师兄是乾曜宫的……”
“不必计较那么多。”沈怅雪朝他一笑,“时候不早了,该用膳食了。你去看看吧,我有些饿了。说了这么久,也该给长老拿些果子来了。”
温寒恍然大悟,一想也是,就连忙离开,起身去别院看了。
钟隐月都没听出任何不对来,还捏着毛笔一字一字写着。
沈怅雪也没有多说什么。他沉默地为钟隐月磨墨,两人之间安静地互相做了一会儿自己的事。
沈怅雪的目光淡漠地落在宣纸上,眼神跟着钟隐月的笔画来画去了一会儿后,终于慢腾腾地柔声开口:“长老。”
“嗯?”
“您最好赶紧多练练字。”沈怅雪善意提醒,“画符箓的时候这样鬼画符,会出人命的。”
钟隐月:“……”
钟隐月写字的手一顿。
他挪开毛笔,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刚写出来的这一行字。
张牙舞爪,横七竖八,像老母鸡瞎啄的。
确实……惨不忍睹。
“也不要在弟子面前写字了。”沈怅雪又说,“玉鸾长老写的是一笔好字。”
钟隐月不想说话。
他沉默许久,终于憋出来一句:“是有点……丑。”
沈怅雪从喉咙里滚出一声轻笑来。
钟隐月脸都红炸了:“别笑话我!”
“弟子不敢。”沈怅雪手上还在磨着墨,嘴上轻描淡写地提醒了句,“玉鸾长老写字极好,门内是众人皆知的。若是长老写这么一纸字拿上去,怕是会让旁人察觉不对。”
钟隐月搁下笔,把刚写了字的纸团成一团,在手里捏的咔咔直响:“上午这一遭,都看出来我不对了吧。”
“如今只是看出性情大变而已,尚可搪塞。”沈怅雪淡淡道,“性情大变也无妨,怕只怕被人看出长老已不是长老。若是被人发觉,定会被怀疑是夺舍。若再严重些,指不定还会怀疑长老是魔修或鬼修妖修的人。”
“到那时,只怕长老会有牢狱之灾,拷问刑打。”
钟隐月听得哆嗦了下。
和大部分修真文一样,这个世界里也有魔修鬼修等反派设定。
魔修、鬼修和妖修人人喊打,常年与天决门这等正派对立相杀,沈怅雪说的完全有可能。
“我知长老为人不坏,也相信长老所言。”沈怅雪说,“弟子愿为长老规避风险,还请长老听我一句规劝。”
钟隐月:“什么规劝?”
“不如,长老就说,手受了伤,故而此次草案由弟子代笔。”沈怅雪笑意吟吟,“自然,长老也得早日将字练好才是。”
“……太麻烦你了吧?”
“不麻烦。”沈怅雪说,“如此一来,我还能和长老多待些时间。实不相瞒,怅雪也有些事还想细问长老,反倒是给长老添麻烦。”
他说话彬彬有礼,三两句的功夫就把由头揽到了自己身上。
钟隐月不好再推脱了,只好应声说好。
沈怅雪放下了墨块,将书案上的东西一件件拿过来,在自己面前摆好。
沈怅雪向他笑:“那么,这草案要如何去写,大典打算如何布置,还请长老一一细说。”
他笑起来当真是漂亮极了,钟隐月看得心神一乱,脑子里本想好的东西一时全散了。
他把话头答应下来,又支支吾吾了半刻,才重新整理好思绪,把话说出了口。
第007章
陆
陆
山间的雪,从白日下到了入夜。
夜晚的天间仍然雪云厚重,风雪呼呼地吹着,空中瞧不见半点儿星星。
夜已深。
玉鸾宫内,苏玉萤指尖泛起蓝色光芒。她抬起食指,在半空中利落地写了一字。
指尖划过空气,在空中留下了一抹印迹。
那是玉鸾宫所修的法术。
苏玉萤写成的一字漂浮于空,周身泛着蓝光。
如此写了“离火”二字后,苏玉萤反手轻轻一挥。那二字立刻向前飞出,化作火光后又飞了回来,落于她指尖上。
她捏着指尖上的火光,在宫内来回走了一圈,一连点上了□□盏灯烛。
点上最后一盏,她甩甩手,甩灭了指尖火。
她回头。宫内稍远处的仙鹤屏风后的矮案边上,沈怅雪正襟跪坐,低着头写着东西。
而在他身边的长师——钟隐月却在百无聊赖地抓着苏玉萤刚送来的果子啃着,眼睛还盯着果盘里剩下的其他果子。
苏玉萤转身走过去,向钟隐月行了一礼:“师尊,灯烛都点上了,弟子先行告退。”
钟隐月点点头挥挥手,让她离开了。
苏玉萤出了宫,关上了门。
她走后,沈怅雪又低着头写了会儿,才开口说:“长老,在原先的地方是无需动笔写些什么的吗?”
沈怅雪跪在跟前写了一下午草案了,除了跟他确认和商讨草案就没开口说过话。
他太安静,钟隐月一直在发呆。
他这突然一张嘴,钟隐月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沈怅雪不急不躁,重复了遍:“长老,在原先的地方是无需动笔写些什么的吗?”
钟隐月仔细想了想——还真别说,除了签文件,他确实好久都没亲自拿笔写东西了。
“算是吧,平时靠器具写这些,好久都没亲自动笔写过了。”钟隐月说,“怎么突然问这个?”
沈怅雪嘴角含笑道:“是弟子冒昧。只是长老为人冷静,瞧着不像莽夫,应当是好生读过书的,一时好奇罢了。”
哦,好奇他写字怎么像狗爬。
钟隐月抽了抽嘴角,说:“我从前在学校……学堂,自然也是没少写过东西的,只是那处和此处不同,所用的笔更先进些,用不惯。”
“原来如此。”沈怅雪点着头,“那长老的字,原也是十分漂亮的吗?”
钟隐月想了想自己本来就狗爬一样的字,默默地又咬了一口果子,别开了脸。
沈怅雪又笑了一声。
钟隐月小声警告:“别笑话我!”
“弟子不敢。”沈怅雪说,“长老,草案完成了,请长老过目。”
身侧传来宣纸被抬起来的哗啦哗啦声。
钟隐月放下果子,回过神来。
他接过沈怅雪递来的一张宣纸,将上头所写的内容一字一字看了过来。
沈怅雪的字笔锋凌厉,极其漂亮,一个一个都像是提前被量过大小似的工整。
钟隐月忍不住连连叹了几声,夸赞道:“你这字是真漂亮啊,确实有笑话我的资格。”
“长老言重了,弟子不敢。”
“哪儿有,是真的漂亮。不用跟我自谦了,我就是想夸你,别拦我。”
沈怅雪刚张开嘴,要说的话却全被钟隐月这一句堵回去了。他失笑了声,无可奈何地点头:“是。”
挨句逐字地看完,钟隐月没看出什么问题。
虽说从社畜的角度来说,这草案还是有些略显青涩了,但沈怅雪他好说歹说还只是个孩子,是个弟子,倒也情有可原。
等到时候把草案呈上去,若是被问起来,就和掌门说一说情况,编点儿理由,也不会有什么麻烦。
上玄长老在原文里就是个好说话的佛系人。
钟隐月又夸了他几句,将草案还给了他。
“就放在那儿吧,我改日就将东西交予掌门去。”钟隐月说,“我有些话要问你。”
沈怅雪依言将东西放好,回头便乖巧地低眉顺眼道:“长老请说。”
一提起这个,钟隐月就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他往沈怅雪身边一挪:“你也回去有几日了,这几日里可有留心到什么事?”
沈怅雪怔了怔:“何事?”
“乾曜啊!”钟隐月急得拍了下桌子,“你忘了?我那日特意跑到湖山亭去寻你,同你说的事!”
沈怅雪想了起来:“啊,弟子记得,长老放心。”
钟隐月松了口气,又赶紧追问:“那,如何?”
沈怅雪苦笑着摇摇头。
“师尊待我还是如从前一样好,恕弟子眼拙,这几日时间太短,实在看不出不对来。长老也莫着急,若依长老所言,时间还有的是,也不急这一时。”沈怅雪压低声音道,“我是信长老的,也看得出玉鸾长老已非旧人。”
钟隐月被说得有气也生不出来了,只好蔫蔫坐了回去:“话虽如此……我还是希望你清醒些,看得出那是个火坑,早日跑出来才行。虽说时间还有,可你又不能说走就能走,好歹得有个如何才能走得干净的计谋。”
“这计谋走完,尚且还需要时间呢,其实时间也不宽裕了,我是真担心你。”
沈怅雪没有说话。
钟隐月抬眸瞧了眼他,见沈怅雪低下了头去。
书案边上燃着灯烛,照亮了他的神情。
沈怅雪的脸上忽然笑意尽散,神色难以言说地晦暗着。
钟隐月心中升起异样感来。
沈怅雪的样子似乎不太对,钟隐月心中莫名打鼓,于是再次凑近道:“你怎么了?是确实发现什么了吗?”
沈怅雪没有回答,他依然沉默。
片刻后,他才微抬起头来:“长老,是当真替我忧心?”
沈怅雪的眼睛望穿过来。他在询问,眼神里却有一片死亡一般的灰暗薄凉,绝望至极。似乎答案是什么,对他而言都已经无足轻重。
钟隐月心里猛地一揪,连忙回答:“当然的。”
此话一出,沈怅雪忽的再次弯眼一笑。
他这一又笑了起来,刚刚面上的灰暗薄凉立时烟消云散,好似从未存在。
沈怅雪将苏玉萤刚来点灯时顺便拿来的果盘从桌边拉过来,送到钟隐月手边,面带笑意地柔声说:“先前在湖山亭,长老同我说了许多。弟子回山后想了很久,才将长老说的话都一一想明白。”
“虽说弟子还未发现什么不对,但有许多话想问长老。”
钟隐月挑了个橘子剥:“你说。”
“长老说,我们此处其实不过是一话本中的世界。那既如此,长老便是话本外的人儿。”沈怅雪说,“对于我的事,长老如此愤慨……师尊的事,长老似乎也知道不少。”
“我想问长老,关于我的事,长老知道多少?”
“哎?”钟隐月有些意外,“你不打听乾曜的事,打听自己的?”
沈怅雪噙笑:“弟子也想先听听长老究竟知道多少。”
钟隐月懂了,沈怅雪是想用自己来先试试钟隐月知道多少,知道的又对不对。
钟隐月便开门见山:“你的事我还算较为了解,我知道你是被乾曜长老带回山门的。你本是凡世里一山村内的小孩,有一日村子不幸遭遇魔修屠戮。那时你年纪尚小,昏死在死人堆里,才幸而逃过一劫。”
“那时,乾曜长老与广寒长老一同得命去围剿那伙魔修,去了那村子里,这才将你从死人堆里拉出来,带回了山门。”
“你资质不错,便被乾曜留在了自己门内,学了剑法修了道行,有了今日。”
沈怅雪脸上的笑意未变,点了点头。
与之相反,他藏在果盘后面的手握紧起了拳头。
沈怅雪继续问了句:“还有其他的吗?”
“啊?我漏说了吗?”
他说着说着就自己仰起头,仔细回想了一番,疑惑道,“没有吧……”
沈怅雪笑了笑:“那便是话本子没写了。长老有所不知,在我进门后,虽资质不错,却因为遭魔修屠戮一事,身体有些不好了,在唤醒灵根之事上让师尊多费了些心。倒也不是大事,没被提及也算正常。”
“还有这事儿啊……”钟隐月眼神心疼起来,“没少遭罪吧?”
“都是前尘往事了,早已无碍。”沈怅雪说,“看来,长老所言之事确是真的。还请长老见谅,我虽相信长老所言,但还是想为自己寻个心安,才问这些,并非疑心长老说了谎话。”
钟隐月摆摆手:“无碍,我都能理解。”
“如此便好。”沈怅雪笑着,“那……”
他正要再说,突然,宫门外响起猛烈的敲门声。
钟隐月吓了一跳,刚送到嘴边的一瓣橘子都掉了。
“师尊!不好了!”温寒在门外大喊,“后山的结界被破了,有妖兽进来了!”
“啊!?”
钟隐月惊叫一声,赶紧爬了起来,拉开了门。
门外是身上积了一层薄雪的温寒。
见到钟隐月,他都快哭了:“师尊!有妖兽跑进来了,师尊快去看看吧!”
钟隐月无法理解:“怎么还能有那玩意儿跑进来的,结界不是很结实吗!?”
“弟、弟子也不知道……或许是那妖兽妖力太强?师尊快看看去吧,都在后山嚎起来了!乾曜宫的师兄师姐还都在别宫里住着呢,被妖兽闯了这事儿若是传出去,师尊你……”
会被责问。
说不准还得被罚跪去。
丢大脸。
钟隐月脸上青了又紫,赶紧回身去拿上瑞雪裘,匆匆忙忙出门去了。
临行前,他看到沈怅雪还跪坐在案前等他,于是很不好意思地向对方双手合十举过头顶,连连道歉了几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明天我再跟你聊!我一定对你知无不言,你放心!”
沈怅雪笑着应声说无碍。
钟隐月披上毛裘,匆匆离去了。
他走得急,也没见到玉鸾宫前已经来了两个好事的弟子——当然都是乾曜宫的。
邱戈和另一人一前一后地往宫前的屋檐下走了几步进去,在正门前停了下来。
他拍干净肩头上的雪,和身侧的另一人闲聊道:“这玉鸾长老还是不行,结界被破这种事儿,八百年都没出过一次了。”
“听闻他做长老没多少年头,犯些错也还好吧。”另一人说,“但估计又要被师尊拿出来说了。”
“师尊说他也是为他好。咱们师尊虽是严厉了些,但不也都是为了别人好才说这些的吗。若是无所谓,他才懒得批评他人。”
说话间,宫内又响起了脚步声。
两人回头一看,是沈怅雪从宫里负着双手迈着门槛出来了。
两人纷纷一拱手:“大师兄。”
沈怅雪神色淡然地嗯了声,面无表情地走出来几步,也停在了屋檐下。
“大师兄,都和玉鸾长老说了什么?”一人问着,又嗤笑起来,“还需弟子来教他些什么,这长老做得也真是天下仅此一人了。”
“没说什么。”沈怅雪神色无波无澜,“玉鸾长老已是宗门长老,用不着我说什么,只是在一旁磨墨相陪了会儿罢了。莫对尊长不敬,他人很好。”
那弟子嬉笑着的神色顿了顿,很不服地撇了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低头:“是师弟失言了。”
沈怅雪不置可否。他抬头看向天空,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夜里的寒风忽的大了。乘着听不清话的大风声,沈怅雪轻声说:“他果然不知道。”
也是……若是知道,自然不会待我这般好了。
沈怅雪心中想着,自言自语的话旁人也未听清。
另一人听见他好似蚊虫嗡嗡般的话语声,询问:“大师兄,你方才说什么?”
“没什么。”沈怅雪抬脚往雪中去,边走边道,“回去睡吧。玉鸾宫自己的事,乾曜宫的别在背后碎嘴子了,传出去败坏师尊名声。”
他身后二人表情不服,不过还是对他的背影行了一礼,表面恭敬地回话道:“是。”
第008章
柒
柒
夜深寒风,如鬼泣哀号。
哀号声中,还混杂着妖兽的嚎叫声,连带着回声阵阵都在整个后山中盘旋着。
钟隐月在雪地里艰难地往前行进。他手上拎着把剑,往后山一步一步走着,身侧尽是妖兽的嚎声。
他身后,是玉鸾宫的几个弟子。
“夜半时,弟子们正要入寝了,就听见后山有东西叫了起来,听着是妖兽的动静。弟子记得师尊教导过,这东西一向好打,弟子们便也无意打扰师尊,觉得自身修为大约能够帮师尊解决。”
“弟子们又想着,或许是结界哪处出了纰漏,这才让这妖兽钻了进来,温大师兄便去亲自看了看。”
“可这一看,就看见结界是被不知什么破坏开了一个大洞,破口又新得很,且后山里处处透着雷术的气息,威力不容小觑。弟子们也不敢妄为了,这才斗胆叫了师尊……”
苏玉萤举着一把火把,把事情说完了。
风吹着,火把上的火却丝毫不为所动。若仔细看,能看到那火把上并非是缠的白布,而是浮着一纸符咒,那上面燃着熊熊的火。
既是法术,自然也不会被风轻易吹灭。
“是雷术,那便是雷兽了。”
钟隐月手拎着剑,在寒风里说着话,“天决门贵为天下第一仙门,七山之地天杰地灵,修仙之人众多,平日里积下来的灵气便会吸引这些妖兽前来吃食……”
“这事儿是众人皆知的,所以掌门早有命令,要每个长老在每座山上布结界防范着……我这修符箓的修者,弄起法术来本就比那些剑修体修的更灵光,眼下居然放了只妖兽闯进来,结界还被破坏了。这若是传出去,叫掌门知道了,没死也要掉两层皮了。”
“说起这个,师尊不觉得奇怪?”温寒高声说,“师尊可是符修,最看中的便是这等法术。师尊的结界之法,便是广寒白榆长老们来了,都要低声几分的,怎么会被一个区区雷兽给破坏?”
钟隐月又不傻,这事儿他琢磨琢磨也能明白。
玉鸾人再谄媚,能年纪轻轻就做上这天下第一仙门的天决门的长老,也是有实力的。
原作设定里,这些妖兽都没修炼出智慧来。虽然威力各不相同,但只是一些凭本能行动的小怪。
这种东西,根本就不可能能够单独撼动一个符修长老的结界。
绝对是乾曜!
那个混账,长老大会上被玉鸾当众下了面子,就抓了只雷兽,过来捅坏他的结界,想往上栽赃他管束不周!
他到底想干什么啊他,大典这么一大桩子事儿都已经安到他头上来了,他钟隐月接下来都该忙成无头苍蝇了,还非要来给他再添乱!
钟隐月想得咬牙切齿,下定决心有朝一日一定要弄死他。
但眼下解决自己山头上的不速之客这事儿才最着急。钟隐月脑子里还有原主的修为和法术,解决一只妖兽应该不成问题。
那只是个妖兽而已,他可是玉鸾宫的长老。
思索间,妖兽一声长号。
声音就在附近,钟隐月下意识地抬手一拦,拦住了身后的三个弟子。
弟子们立刻站住。
钟隐月抬着的手未敢放下,他警惕地望向四周。
四周寂静下来,无人再敢出声说话。所有人都紧张起来,望向身周。
不多时,周围果然出现了雷电噼里啪啦的火花,妖兽的嚎叫声也更大了。
“师尊!”苏玉萤惊慌喊他。
“退后!”
三个弟子赶紧依言后退。
一旁覆满白雪的草丛里传来风吹草动,钟隐月立刻手一扬,利落地在空中写成一道符咒。
雷电从他手中更大威力地冲出,直逼有了动静的那片草丛。
一声巨响,那草丛被炸得灰飞烟灭。只听一声哀嚎,一只形体如野猪般的黑色怪物从里面倒了出来。
一击毙命,周围的雷电也烟消云散,弟子们在后面松了口气。
钟隐月甩甩手,心道还好,就算他写字像狗爬,这符箓也是能用出来的。
钟隐月走上前,低头一看,被他一道雷咒劈成黑炭的雷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身后的弟子也都跟了上来。
苏玉萤低下身,稀奇道:“这便是雷兽?”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雷灵根的妖兽……”
设定中,妖兽也和修道之人一样,会有灵根属性的不同。
在这个世界里,灵根分为一般性的和变异性的——一般性的灵根,无非就是金木水火土。
而变异性的,便是雷、光、冰。
这三种变异的灵根被称作异灵根,万里出一,极其罕见。
一旦出现,必定是天赋异禀之人,实力必然上上乘。
就比如现在天决门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唯一一个异灵根就只有钟隐月一个人。
只可惜,天赋异禀的玉鸾长老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比起好好修炼,更喜欢专心做一个阿谀奉承他人的舔狗。
就连那个神经病原作者都亲口说,如果玉鸾没这么脑子有病,专心修炼的话,这山门根本就没有乾曜说话的事儿了。
但可惜玉鸾长老脑子就是有病。
异灵根的妖兽比普通灵根的难对付的多,这东西根本不受普通灵根的相生相克之理束缚,天生就比他们高出一截去。
所以,玉鸾宫的这几个弟子一看结界被破,这妖兽还是个异灵根,便一下子就怂了。他们打进门起虽然有些年头了,但原主只顾着去拍别人马屁,没教他们什么东西,搞得这几个孩子除了自己家师尊就再没见过别的异灵根。
玉鸾山平日里妖兽进都进不来,这还是他们头一次看见雷兽,一时间稀奇极了,围着它团团转,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行了,一个野猪化成的妖兽,有什么好看的。”钟隐月开口道,“就地埋了,都回去睡吧。结界被破的地方在哪儿?我去瞧瞧。”
温寒忙应声,为他指了方向。
钟隐月循着他指的方向去了,又嘱咐他们赶紧回去睡。
踏雪走到山边,钟隐月抬头一瞧结界,果真就看出是被人破坏了。
他眯了眯眼,伸手按在结界上,感受了一番后,便感受到雷的结界之中有一股火灵根的力量。
巧了吗不是,耿明机就是火土双灵根。
没安好心的老登。
钟隐月嘟嘟囔囔地骂着,抬手修复了结界,又猛猛加固了番。
做完这一切,他回了玉鸾宫。
进了宫,他脱了毛裘,四周一看,沈怅雪已经没了身影。
应当是回去了。
钟隐月唉声叹气,想到明日或许会被掌门叫过去挨罚就头大。
出了把妖兽放进来这种幺蛾子烂事,说不定还得被关到天牢去几天……
钟隐月有些想死。
第二天一早,不出意外,果然信鹰浮日又一个猛子撞到玉鸾宫的宫窗上,咚地一声巨响,把钟隐月从梦里叫醒了。
钟隐月无语至极。他从床上爬起来,开了窗把浮日捞起来,打开信纸一瞧,果然是掌门请他前往上玄宫一叙。
穿好里三层外三层的仙衣,钟隐月出门一看外面的日晷,才早上五点。
他他妈的自打高中毕业以后就没这个点起过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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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天决门……”
上玄掌门坐在书案前,手中拿着一本经书。他的眼睛落在书上,嘴上也慢腾腾地动着,说着话。
“我天决门,乃是这天下……第一仙门。”
“此处天杰地灵,灵气充沛。妖兽、鬼怪,甚至于,那些人人喊打的魔修、鬼修、妖修……谁人不是,虎视眈眈?”
上玄宫宫殿广大,钟隐月立于掌门的案前,沉默不语。
“此事,门内何人不知?若人人,都如你一般,结界之法漏洞百出……一只小小的妖兽,都能随意出入的话……这天决门,岂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遭人侵入?”
钟隐月躬身行礼:“掌门教训的是。”
“你也莫嫌我,说话难听。”掌门叹声道,“也不是我说话危言耸听……你已是宗门长老,这些事,平日里我便在说,就是想叫你们,一定放在心上。”
“如今这修仙界,虽表面上和和气气,四海升平,可背地里,怎么不是暗流涌动?”
“那魔尊乌苍,表面上和正派和解,愿意和仙修求同存异……可他们那帮魔修,毕竟,是靠吸食人精气,夺人性命来修道的,自然不会这么一直和气下去……他又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不定什么时候,就打到了这天决门来……”
“鬼王白忏,也闭关好些时日了……妖后鬼哭辛,近些年也没了踪影。”
“这些魔修、鬼修、妖修的头目,都如此不知所踪,不知背地里都打着什么算盘,万不可掉以轻心……你怎会让结界失守呢?”
掌门痛心疾首。
“是玉鸾管束不周。”钟隐月再次作揖,“掌门放心,玉鸾保证再不会有下次。此后每日,定当日日巡守结界,若再有此等失误,结界出一处错,便在玉鸾身上同样开一个洞。”
“倒不用发如此毒誓。”掌门放下手中的经书,“你这态度倒是不错……若换做从前,此刻,必定又嬉皮笑脸的……胡乱吹捧我,求我当没看见。今日,倒是勇于承认,十分认真……自己心中,也有了如何改正的,方案。”
“昨日长老大会,虽说,乾曜对你相当不满,但我见你不再谄媚了,心中倒是相当,宽慰。”
“他为难你,你万万不要害怕。”掌门语重心长,“人,一定要知道,如何规正自己。你既然上了正道,便万万不能,回头看。”
“玉鸾谨遵掌门教诲。”
掌门欣慰地点点头。
“去吧。”掌门说,“记住自己的话,要日日巡视。这次,我就不多过问了,若有下次,必然严惩。”
就这么放过他了?
钟隐月心中意外,表面上将头埋得更低:“是。”
出了上玄山宫,钟隐月松了口气。
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也正常,掌门又不是傻子。这结界被一个妖兽破了,他想想就知道怎么回事。
就算钟隐月人再不着调,能坐上长老之位的符修,也不可能被一个妖兽坏了阵法。
他知道这里面有人故意搞鬼,所以才叫来训训话就算了。毕竟疏忽到没注意到有人对自己的结界动手,也确实是钟隐月自己布法不周。
一般来说,有人对结界动手或接近结界,宫主都能感受到的。想来,肯定是原主自视甚高,认为没人动得了他的结界,才没布得那么细致入微。
想着,钟隐月低头看了看空空的双手。
他刚刚把昨日沈怅雪写的草案交给掌门瞧了,掌门让他待黄昏时再来问,自己要好好看一看。
就先等黄昏吧。
钟隐月揉了揉脖颈,打了个哈欠。
他动身回了玉鸾宫。刚御剑落地,他就瞧见自己的宫门前站了个人。
天上还在下雪,薄薄的一层雪落了那人满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