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虽然明知自己易了容,但贺兰瓷还有点紧张,下意识低垂着头。那边陆无忧已经靠过来咬耳朵道:“那个弹琵琶的,就是叶娘。”
贺兰瓷这才抬头去看,此地位置好,距离不算太远,能看见抚琵琶的是个容貌清丽的女子,约莫双十年华,蹙着眉峰,是很温婉娴静的长相,着实不像个青楼女子,倒像个大家闺秀。
也难怪那位恪守成规的监察御史会慕恋上她。
没等贺兰瓷开口,酒已端上桌,更有两个美貌少女巧笑着过来奉酒。
“曹公子……”
“见过曹公子……”
声音柔媚得直发颤。
贺兰瓷又一凛,突然感觉到自己放在桌下的手被人握住了,下意识转头,就见披着曹显安皮的陆无忧神色悠然地把两腿往桌上一翘,身体舒展,懒若无骨地斜靠在椅背上,同时示意那俩美貌少女道:“来,给爷按按腿。”
贺兰瓷:“……”
你适应得也太快了吧!
那俩美貌少女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立刻一左一右过来给他按腿。
陆无忧顺势把贺兰瓷又给揽过来,继续咬耳朵道:“待会我把叶娘叫过来弹曲,顺便欺负欺负你,你装柔弱可怜,博取同情,离席后看能不能同她攀谈上,略微试探下她是不是真的毫不知情。”
贺兰瓷半撑着他胸膛,也极小声道:“我尽量试试。”
陆无忧按着她的肩膀道:“你怎么还这么僵硬……尝试想象一下,你是个祸国妖姬,而我是个暴贺兰瓷情不自禁道:“要亡国了吗?”
陆无忧道:“差不多吧,今朝有酒今朝醉。”
贺兰瓷思忖道:“那我不是要想着逃了?”
陆无忧对她这种时刻不安的危机感表示无语,静默了一会道:“不,应该想着抵死缠绵,纵情欢愉直至亡国前最后一刻。”
贺兰瓷不太能理解:“都要亡国了!”
不应该先想想办法!
鸡同鸭讲的教导没能起到什么效果,唯一的功效大概是贺兰瓷对着那张脸也没那么紧张了。
陆无忧顺便招呼老鸨,叫下面弹琵琶那个上来弹曲。
没等叶娘过来,只听一道声音道:“这不是曹兄嘛,我过来敬您一杯啊……这是新到手的小美人吗?怎么瞧着有点眼熟……”
对面来了个同样一看便知是纨绔的男子。
贺兰瓷顿时又开始紧张,虽然陆无忧给她折腾了半天,五官都做了变动,平庸了不少,对镜一看脸确实不像自己的,但万一、万一被人认出……
陆无忧挑眉,口气浪荡道:“别逮谁都觉得眼熟,我还新鲜着呢,你少肖想。”
“哎,那我怎么敢呐,我想起来了!这身形是有几分像那位贺兰夫人……就是模样差得……
不过也不错啦,像贺兰夫人那种出身模样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怕是曹兄你也……”
陆无忧抽出一条腿,踹了他一脚道:“净知道瞎说,马上我这位小美人听了要伤心了,还当自己是替身呢。”
贺兰瓷:“……”
你真的好入戏。
然而下一刻陆无忧就一个眼神飘过来,贺兰瓷会意,抽抽噎噎开始假哭,一副伤心模样。
对面那纨绔意识到惹人不快,忙道:“好好好,算我的过错,来,小美人我来给你陪杯酒……”
说着递了个杯子过来。
陆无忧顺手接过,一饮而尽道:“滚吧。”
“曹兄你这就不对了,我敬美人的,你喝什么?来,小美人,别不给我这个面子啊……”
又递过来一杯。
陆无忧眉峰微不可察地一挑,刚想开口,那边贺兰瓷已经接过酒杯,也仰头喝尽了。
“哈哈哈,还是美人豪气!曹兄你也太怜香惜玉了,这可不像你啊……哈哈哈。”
等人一走,贺兰瓷才吐着舌头,咳了两声。
碍于有别人在,陆无忧只拍了下她的背道:“怎么酒都不会喝的?”
辛辣的感觉过去,倒也没那么难受,贺兰瓷顺了顺气道:“呃,奴家……”她剽窃了周围其他女子的自称,“不是正在学。”
大抵曹显安真是个十足出名的纨绔。
他们在这坐了没一会,就来了好几波人,一边寒暄一边敬酒,觥筹交错间,大部分都下了陆无忧的肚子,贺兰瓷也多少喝了几杯。
叶娘姗姗来迟之际,陆无忧看她已面色酡红,当即推着她的肩膀,轻声道:“不行今晚就算了。”
贺兰瓷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大问题。
最多只是有些晕眩。
叶娘抚着琵琶坐在对面拨弹时,恰又来了一拨人,调笑道:“显安兄,你这小美人怎么光知道趴着,酒都不知道喂给你的。”
刚好……
陆无忧与贺兰瓷迅速交换了个眼神,便捏着她精巧的下巴,轻佻道:“是有些不太听话,我有时候也甚是不满,明明是我花大价钱买的。”
贺兰瓷对着他那张脸扭开头去,不太需要演,就一副十分嫌弃的模样。
众人微惊。
“显安兄,虽说美人越烈越有味道,但完全不听话可不行啊……”
“就算是新欢……你也不能太纵着呀?”
陆无忧道:“说得也是。”
说着,他掐住她的下颌复又拧回来,喝了一口酒,然后便倾身,压了下去。
贺兰瓷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张放大的脸,无声动唇。
些微的抗拒让她就势伸手退拒陆无忧的肩膀,挣扎着仿佛非常不愿。
陆无忧在触到她唇之前,就把酒咽了下去,只是装模作样地压了一会,同时单手扣住她两只手腕,另一手还在挑着她的下颌。
但在旁人眼里,那便是曹公子不顾美人意愿硬要渡酒,美人难以置信,眼中都泛起泪光了,被压得呜咽挣扎,甚至还要捶打他,最后硬是被强行轻薄了。
最后曹公子松开唇时,美人悲愤交加,似乎十分痛苦不堪,身子也委顿在一侧,云鬓乌发沿着光洁的面庞垂下来,遮掩住侧脸,眼泪仿佛都要落下来。
“不就亲你一口,这么心不甘情不愿的。”
你戏还挺多。
贺兰瓷垂着脑袋,余光扫了一眼还在拨弄琵琶的叶娘,对方显然也是见多了,并不以为意。
大约这样的场面也远谈不上惨。
陆无忧应也看到了,凑到她耳边道:“要不来点狠的?你骂我两句。”
“行。”
也因为多少有点不爽,贺兰瓷当即便一副作呕的模样,抬高音调道:“对,我、我就是心不甘情不愿,不想被你这般模样的人、畜生……轻薄。”
陆无忧也口气不善道:“我这般模样怎么了?你敢骂我畜生!”
众人皆惊!
觉得这小美人简直是在找死!
果然,曹公子大怒道:“我看你是当真欠收拾!”
说着,他拽着她的衣袖抱起美人,大踏步朝着烟雨楼两侧的厢房走去,一脚便踹开了最临近的一间,曹公子把人抱了进去。
不一会,房内便传来了衣帛撕裂声,和美人的惨叫与哭声,断断续续,引人遐想。
间或伴随着:“你别碰我!”
“滚开!”
等等的声响。
以及曹公子冷冷的:“我让你看不上我!现在还不是任由我……”
此刻,房间内。
陆无忧一边手脚麻利地撕着贺兰瓷层层叠叠的裙摆,一边用膝盖顶着床榻摇晃,顺便掏出血包,在浅色裙摆之下弄出点血迹来。
贺兰瓷红着脸努力假哭,念着陆无忧提供的词,不当着别人面,稍微没那么羞耻。
陆无忧低声道:“你声音再大点。”
贺兰瓷抬腿,是真的有点想踹他。
她已经很努力了!
脑子还有点晕晕乎乎的。
陆无忧抓着她的绣鞋,就势在她布袜和小腿上也抹了两道血痕,随口大声且语气狰狞道:“我今天就是要给你点教训,让你知道自己是谁的人……”
都抹完了,才开始弄乱她的发髻,扯扯鬓发,衣襟衣袖也给揉皱了。
贺兰瓷隐约觉得有点不公平,怎么都是她在叫,陆无忧叫得也太少了吧。
她眸光微醺地斜睨了陆无忧一眼。
陆无忧把面具去了,用自己那张好看的脸笑了笑,轻声道:“还差最后一点,我一会把叶娘叫进来。”
“差一点什么……”
没过多久,曹显安便从房内出来了,他整着衣衫,面露冷笑道:“不自量力的东西。”
美人的声息渐止,只隐约可闻啜泣声。
他随手指着旁边拨弹琵琶的女子道:“你,过去帮她收拾一下。”
被点到名的叶娘闻言也一怔,随后便抱着琵琶起身道:“是。”
房间内,刚才还衣着齐整的少女如今已是无比凄惨狼狈的模样。
她瘫在榻上,鬓发凌乱,钗环东倒西歪,衣襟勉强拢着,裙摆被撕裂,隐约可见血迹,脸上颈上都有红痕,身子都立不稳了,一双眸子垂着,了无生气一般。
叶娘放下琵琶,轻声道:“姑娘,你还好吗?”
她先前看她不以为意,这句里倒是带了些许的怜惜。
贺兰瓷努力克服尴尬,以及大脑上一阵阵的晕眩感,毕竟一来不是她的脸,二来这模样被女子看到也没太大关系,方才继续假装悲痛抽泣。
叶娘轻叹了口气道:“我去叫人替你送水来。”
贺兰瓷吸了吸鼻子,摇头道:“不用了,别再叫人进来了……”
叶娘有些为难道:“姑娘,那你……”
贺兰瓷努力思索着,用这些时日提升的寒暄能力,低声道:“我、我能不能在你肩上趴一会……”她小心着道,“我有个姐姐……”点到即止。
叶娘神色微微动了动,道:“好。”
贺兰瓷伏在她的肩头,先沉默了一会,竭力酝酿情绪。
叶娘则在她的背上轻拍。
陆无忧没和她商量到这么细微处,今日本来也大都是临场发挥。
贺兰瓷咬了会唇,又掐了掐自己大腿,强打起精神,等酝酿得差不多,便抬起头,含着泪道:“我好难受,我、我能跟你说会话么?”
叶娘闻言一愣,随后温声道:“想说便说吧。”
这时她总不能倒下。
得到答复,贺兰瓷硬撑着半真半假道:“其实我本是良家女,家道中落,才被辗转卖到曹显安手里,我娘早故,我爹一年到头不沾家,姐姐早被卖掉,只有个不成器的哥哥,年幼时总担心天塌了,没想到有一天……”
情绪也不全然是假的,她吐字逐渐有点模模糊糊,更显得不假思索,“我读过书,识过字,知道何为「廉耻」,我真的没想到自己会落到这样的……”
兜了个很大的圈子,说得唇都有些干了,贺兰瓷才道:“我也曾经遇到过想对我好的人,想买下我,可到头来也抵不过权贵威逼,且他也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
贺兰瓷不由疑惑,难道她真的对沈一光一点感情都没有?
照陆无忧所言,她或许会明哲保身,但总不至于半点旧情都不顾,尤其她看起来也不像是个薄情冷血的女子。
于是贺兰瓷又试探着期期艾艾道:“这位姐姐,不知道你遇到过吗?”
却见叶娘摇了摇头:“不曾。”
贺兰瓷又多演了一会,非但没问出什么来,反而越觉得奇怪。
不过一会,顶着曹显安皮的陆无忧就走了进来,语气仍带着怒气道:“收拾了那么半天都没好,我都要走了!算了……”
他将外袍往贺兰瓷身上一盖,一把抄抱起。
贺兰瓷扑腾着意思意思挣扎了两下,就一副无力的模样被他抱了出去。
等出了烟雨楼,耳畔的娇笑嬉闹声远去,她也用不着再假装,贺兰瓷精神慢慢松懈下来,只是瞬间大脑眩晕感更重,身体也有点不听使唤,她抓紧把刚才所见与自己的疑惑和陆无忧说了。
陆无忧本还同她想调笑两句,听完,也跟着思忖了一会道:“那说不定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贺兰瓷舌头捋不直:“什、什么可能?”
陆无忧把她放下,刚想回答,就见贺兰瓷脚下一软,差点倒下去,他连忙又给人拽住,猛然发觉贺兰瓷不止说话不利索,瞳孔也有些涣散,意识似在摇摇欲坠边缘。
他迟疑道:“你……不会是醉了吧?”
话音未落,只见贺兰瓷一掌拍在马车壁上,大声道:“我才没醉呢!”
作者有话要说:瓷瓷:我没醉!我超努力!
无忧:……
一个预警,阿瓷她,酒品不是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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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六六章
她这一掌拍得惊天动地,马车壁都跟着震。
幸好晚间烟雨楼门外大都是寻欢作乐醉醺醺的人,才没引起注意。
陆无忧一边无语地回忆着她到底喝了几杯,一边按住她的胳膊道:“我们先上马车。”
谁料,贺兰瓷又一掌拍在车壁上道:“别走,先说清楚到底……”
夜色凄迷,灯火招展。
陆无忧目力好,能看见有些来者不善的官兵在门外谨慎巡视。
当下他又用自己的外袍裹紧,抱起这个明显意识不太清醒的姑娘,把人先硬塞进马车里,然后命人驾车,绝尘而去。
但人塞是塞进去了,贺兰瓷显然还没消停。
她很快就一把甩开陆无忧的外袍,然后一手拽着陆无忧的衣襟,一手又开始拍马车内壁,拍得「砰砰」直响道:“什么可能……”
动作很像是威胁质问。
光听声响还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陆无忧道:“你不会也是这个状态还在叶娘面前演……”
话未说完就被打断,贺兰瓷高声道:“叶娘,对,叶娘她好奇怪……”
“行了,你刚才说过一遍了。”
贺兰瓷按了一下自己的额,蹙着眉尖,道:“我刚才才没有这么晕,我有忍着……她应该没有……”她又瞪着他道,“快点跟我说!”
吐字仍是含混不清的。
陆无忧都反应了一会,才听明白她在说什么。
说话时,她还揪着他的衣襟。
换个人陆无忧早给他掀下去了,但这时他确定了后方无人追来,便饶有兴致地研究着眼前面红眼晕的贺兰瓷:“我现在跟你说你也未必听得下去……我算了下你可能也就喝了不到十杯,现在是后劲上来了?”
贺兰瓷又想拍车壁了。
陆无忧眼疾手快抓住她那只腕,就着马车内的烛灯一看,发觉她手掌心都拍红了。
他默了一瞬,还未开口,又是贺兰瓷先道:“放开我!你这个……”她还停下来,思考了一会道,“登徒子。”
陆无忧都忍不住笑了:“你还没回神呢?我怎么登徒子了?”
贺兰瓷挣扎开,动手就要掀他的面具。
陆无忧这倒很配合她。
把面具丢到一旁,贺兰瓷才端详着他的脸,评价道:“顺眼多了。”
上句与下句毫无逻辑,但现在的她明显丢了谨慎,说什么也都不太过脑。
陆无忧便指着自己的脸道:“哪里顺眼?”
贺兰瓷用手掌一把盖住了他的眼睛道:“其他都不错……”
陆无忧任由她遮挡住视线,语带一丝笑意道:“我眼睛怎么让你看不顺眼了,从小到大别人都说我这双眸子生得最好……”
贺兰瓷一板一眼吐字道:“不正经。”
陆无忧继续轻笑道:“在你眼里,恐怕没这双眸子我也没正……”
声音戛然而止。
两片软软的唇瓣贴到了他的唇上。
陆无忧的人和声音一并定住了。
温软触感稍纵即逝。
即便已经亲过不计其数次,但她主动的次数依然很有限,且大都是有前因在,为了安抚他,或者解释什么,证明什么,有所目的,动机不纯。
但现在,她好像只是,单纯地对他的嘴唇产生了一些兴趣。
贺兰瓷撤开身,声音里含着一点点埋怨道:“话好多。”
陆无忧:“……”
“我说一句,你说十句。”她继续埋怨道,“能不能好好听我说?”
陆无忧抿着唇道:“好,你说。”
眼前这位突然霸道起来的就不好说了。
……说什么来着?
贺兰瓷思索了一会,才捶着脑袋道:“你说叶娘是什么可能来着?”
陆无忧差点又笑出声:“你怎么突然转回来了。”
贺兰瓷恶狠狠道:“快说!”
陆无忧道:“你不是嫌我话多。”
贺兰瓷继续语带威胁道:“该多的时候不多,不该多的时候……特别多。”
陆无忧总觉得她那个「不该多的时候」是意有所指,但他决定姑且不就这个话题纠缠下去,免得她在马车上又恼羞成怒,因而顿了顿他便道:“如果不是你观察得不够仔细……”
“我观察得很仔细!”
“好……那就是说明有问题的不是你,是叶娘。她就算已经看穿你,但你提到时她也不该说「不曾」,太刻意了。”
陆无忧的思路与她相反,“青叶的身份不便太仔细试探,她怎么防备都不为过,但同为弱质女子的你面前,她即便防备,也应该装出几分物伤其类来,不然反而容易令人生疑。所以除非,要么她失忆过。要么……她不是叶娘,至少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
陆无忧又道:“说实在的,要查沈一光的事情,很难不查到叶娘身上,但她既没有逃,也没有被控制,就已经很奇怪了,我一直怀疑她在烟雨楼里本身就是个靶子。
这一趟过来你到现在没见到青叶,是因为他在烟雨楼里接近叶娘没多久,便有人一直在暗中盯着他,我怕这条线断了,就一直让他在益州醉生梦死。
如今借了曹显安的身份去,也是想知道,会不会再引来监视怀疑,那就证明我所料未错。”
贺兰瓷呆呆听着,好一会才道:“你再说一遍。”
马车已经放慢速度快停下。
陆无忧拿下她搭在自己眸上的手道:“就说你现在醉了听不进去,下回再跟你说吧。”
贺兰瓷不满道:“不要下回!这回就说!”
陆无忧啼笑皆非道:“不是才刚跟你说过。你自己听不进去,怎么还无理取闹起来了。”
马车停在曹显安置办的宅子前,他在益州,仗着济王府的势,无人敢惹,堪称地头蛇,宅子也修得颇为气魄。
陆无忧身份都占了,这个自然也不会跟他客气。
贺兰瓷顿时瞪大了眼睛,用劲挣扎。
仿佛比在烟雨楼里演戏时挣扎得还要厉害。
陆无忧死死按着她,用曹显安的声音吩咐曹府下人:“熬一碗醒酒汤来,待会放在门口。里面有什么声音都别进来。”
下人们用复杂眼光看着那个似是被新掳来的美人,道:“是。”
他顿时松了手,低头一看,掌心上有一排小牙印。
陆无忧不由一笑道:“还真是牙尖嘴利,醉鬼。”
贺兰瓷把帷帽和陆无忧的外袍丢开,在榻上撑着身子,就要从上面下来:“我才没醉,我就喝了那么点……”
“醉鬼都这么说。”
“我只是有点晕……”贺兰瓷突然抬头看他,怀疑道,“你是不是偷偷打我的脑袋了?”
陆无忧先给她倒了杯半凉的茶:“你说话摸着点良心,我什么时候打过你了……先喝茶冷静一下,醒酒汤一会送来。你下回还是别喝……”
“不行,我得打回去。”贺兰瓷似乎琢磨着道,“不能老被他欺负。”
陆无忧更是笑道:“我哪欺负你了?”
贺兰瓷眨巴了几下眼睛,道:“在榻上。”
这陆无忧倒没法否认了。
他语塞了一会,刚要再开口,听见贺兰瓷又道:“每回都把我弄哭,欺负人,说停也不停。”
陆无忧心道,她要是醒着,肯定没这么坦荡地说这话。
他靠近贺兰瓷道:“都跟你说了没法停,你总不能……”
然而贺兰瓷好像根本没在听他说话,只一味道:“还有每次都口口声声说要我玩弄他,最后……”她还打了个嗝,然后一拍床柱,似乎很愤怒道,“都是他在玩弄我!”
陆无忧:“……”
更加无法否认。
“虽然……”她又琢磨着道,“还是挺舒服的,但是太舒服了,就……不太好,而且,每次都是他……把我弄得乱七八糟的,控制不了……不好。”
陆无忧不由一笑,捏着她的手腕道:“别乱拍了……行吧,那你换你来,你想怎么玩弄我?”
贺兰瓷还想挣扎,陆无忧这边就势往榻上一倒,仿佛是被她推倒了一样。
“你想做什么,我都不动手也不反抗,行么?”
贺兰瓷怔怔看着他,似乎在理解他在说什么。
但很快,她就又迷迷瞪瞪道:“陆无忧,怪怪的。”
陆无忧微微起身,顺着她的话问:“怎么怪了?”
“整个人都很怪,明明是个山贼……”贺兰瓷嘀咕着,陆无忧得很仔细分辨她在说什么,“还总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把我也带得奇奇怪怪的,我以前不像现在这样的,我很规矩的,很循规蹈矩的,是个大家闺秀,虽然我也不是很喜欢那样,但不惹麻烦,就能过得很好……
结果现在,一定是因为他跟我胡言乱语说多了,我居然一个人跑到益州来了……
还去试着交际,去陪他逛青楼,我肯定是疯了……这才不是大家闺秀该做的……”
她越说声音越低,陆无忧离得更近了些,几乎能闻到她唇齿间散发出的淡淡酒气。
不浓烈,但浅浅氤氲着。
陆无忧心头微动。
他拔下她的发簪,长指理了理贺兰瓷那头被刻意弄凌乱的乌发,道:“所以你不喜欢么?”
贺兰瓷拨开他的手,徐徐摇头道:“也不是……就是,这样的状态好像更不安全了,我也太放任自己了……像是过一天少一天似的,我还、还摔了二皇子……
就算暂且蒙混过去,他也一定会记仇的……就算益州没有危险,我们迟早还是要回京的,更何况益州也很危险……陆无忧都差点出事。”
陆无忧知道她很没有安全感,但这些她从未跟他说过。
他总觉得自己准备得足够多,表现得足够胸有成竹,贺兰瓷便不会害怕。
甚至,到了益州之后,她也没有表现出来过。
她始终很镇定。
“但是不来益州也很担心,我老是梦见他死了,给我托话……”
贺兰瓷肩膀微微抖着,“很怕万一再等下去,回来的是一具尸体……”
我有提前帮你准备好形貌相仿的女尸,大不了一把火烧了府里,再送你死遁出去,不会让你落到萧南洵手里的。”
也不知贺兰瓷听没听进去。
她按着自己眩晕的额头,语调悲戚:“可是他都死了,都死了啊……”
陆无忧道:“你清醒下,还没死呢……”
贺兰瓷猛然道:“你怎么老打我的岔!我还没说完呢!”
陆无忧不由失笑道:“那你继续。”
贺兰瓷似想了一会自己刚才在说什么,才道:“就是,我怪怪的,也不知道是好是坏,怎么办啊?这样真的会有好下场吗?会抄家吗?陆无忧这么以身犯险,也迟早会出事吧……总感觉自己像是在陪着他发疯,但又……还……”她口齿不清地斟酌道,“挺开心的。我一定是出什么问题了吧。”
陆无忧却微微松下一口气来。
这时才觉得自己当初把那个选择摆在她面前,是真的过于简单粗暴,在揠苗助长。
这种不安,不是一朝一夕形成,自然也不可能瞬间拔除。
但至少,她其实不排斥。
他又捉起她的手,在白皙细腻的手背上落下轻吻道:“要不,我现在连夜回上京,把萧南洵给刺杀了,你能不能稍微安心点?”
贺兰瓷:“……”
她瞪大了眼眸看他。
陆无忧道:“虽然我没试过,但并非不能一试。”
贺兰瓷下意识道:“杀人要偿命的!”
陆无忧理所当然道:“杀畜生应该不用吧?”
贺兰瓷好像一下酒醒了,声音都利索了不少:“你不要轻举妄动!他可是皇子,你疯了?而且他还和东厂有勾连,上京又都是锦衣卫巡逻,到时候不论什么地方漏出一点蛛丝马迹,被发现,都……都要诛九族的吧!除非、除非你真的打算造反……”
陆无忧忙拍拍她的脑袋,笑道:“随口说说,别太害怕。”
贺兰瓷闻言,总算安下心来,但又没有彻底安心。
“你要去刺杀,一定要跟我说,不要偷偷摸摸自己去,我会担心……”贺兰瓷歪着脑袋思忖道,“我得提前准备亡命天涯。而且陆无忧、陆无忧这个人……太山贼了……”
“你怎么老造谣我是山贼?我明明是个正经读书人。”
陆无忧伸手去碰她的脸,顺便帮她把脸上的易容膏给弄掉。
贺兰瓷被他弄得不舒服,很快按住他躁动的手道:“说好不动手也不反抗的!”
陆无忧:“……”
你到底听见哪句,没听见哪句啊?
陆无忧还未腹诽完,只见贺兰瓷往前一倒,便趴在他身上了。
好像刚才那一清醒,让她把气力用了大半似的。
他还未回神,就听见贺兰瓷愤愤道:“什么正经读书人,一点也不正经,全天下没有更不正经的了……”说话间,她动手扯着他的衣带道,“回回就知道欺负我,真要玩弄我就……”
她怎么话题还能绕回来的。
然而……
陆无忧迅速从善如流,抬起手方便她扯衣带,道:“就怎么?”
贺兰瓷把那根长长的衣带扯下来,然后拽着一头,缠在陆无忧手腕上。
陆无忧怕她缠得不满意,还主动把两只手腕递到了一起,方便她一圈圈绕上。
贺兰瓷绕完,勉强打了个结。
陆无忧不乏期待道:“然后呢?”
“然后什么……”
贺兰瓷迷迷糊糊说完,又打了个酒嗝,然后脑袋蹭了蹭,在他肩膀上寻了个舒服的位置,便一歪头,靠了上去。
陆无忧:“……”
他本来外袍就脱给她了,里面这件风流浪荡的丝袍扯散开之后,就只剩件贴身穿的轻薄里衣。
像是贺兰瓷径直靠在了他的肉?体上。
“你手都绑了,就不想做点什么?”
贺兰瓷眼眸轻合,正在意识迷离间,闻声,似乎被打搅到一般,含糊又不耐道:“下回吧,下回再玩,太累了……”
说着,还在他胸口又蹭了一下。
她撕裂的裙摆下,隐约露出沾了血的裤腿,衣裙全都凌乱发皱,模样仍旧狼狈不堪,一头青丝还这么垂坠下来,有些许漏到了陆无忧的胸口,发梢搔得微微发痒,醉酒的身子柔软,一股浅淡的香气从肌肤间透来。
陆无忧低垂视线,还能看见她光洁的额头,浓密眼睫静谧覆盖眼瞳,脸庞微微泛着诱人的粉色,随着呼吸,颇为可观的胸口也在一下下起伏。
他情不自禁道:“贺兰小姐,你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贺兰瓷闭着眼眸,还呢喃了一句:“玩弄你……”酒气熏熏的。
行。真行……
陆无忧气急反笑道:“你确定你睡得着?”
他又不是死的,也不是没有反应。
谁知道,刚才还口口声声诉说着自己如何没有安全感的人,很快便倒在他怀里呼吸均匀地睡去。
陆无忧气了一会,用内力把火气压下去,慢慢平复下来。
还无奈地调整了姿势,让她睡得更舒服些。
夜倒是更深了,醒酒汤也没法去拿了。
陆无忧仰头平静了一会,又忍不住低头看她。
虽然有那么多的不安,可她好像不知不觉,也多少有些依赖他了吧,不然她也不会胆敢到益州来,不会打算和他亡命天涯,更不会靠在他怀里睡得这么香甜……
还真是条极为漫长且艰难的道路,他自己都未必有十足把握。
干脆带她离开上京,到江湖上更简单,但只怕她又会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