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2章

    她期盼他能接电话,好听听裴子舒半夜来电会说什么。却又不希望他接电话,毕竟周淮律沉默寡言的性子对谁都如此,如果这通电话接了,只能证明,裴子舒对他而言,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可能电话那头的人也明白了那么久没接,就是不想接,识趣的挂断了电话。

    没了电话的嗡嗡声,卧室变得愈发安静。

    江枝眼眸微动,又开了口:“那明天下午,你陪我去试婚纱,好吗——”

    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江枝撑起身体靠近他,仔细端详他的五官和呼吸,这是她结婚后那段时间,每天琢磨出来的,他假寐时,会想事情,所以眉头会皱起。

    但当真的睡过去时,就是像现在这样,呼吸会变深,原本蹙起的眉头也会舒展开来,最主要的是——她偷偷亲他,他不会睁开眼。

    江枝凑上前,越来越前,直到嘴唇轻轻触碰到他的唇瓣,那温柔的碰触,她嘴角微微勾起,浅声道:“,老公。”

    -

    第二天,准时八点,江枝翻身下床,离开卧室时,周淮律还在睡觉,她走下楼梯,去到厨房,穿着白衣黑裤的佣人们正在准备早餐,见了江枝,立刻停下手中的活,忙问:“太太,早上好。”

    “太太,您今天起那么早,是睡眠不好吗?”听见王妈这么问,江枝只是取下围裙,边给自己穿上,嘴角挂着淡淡的笑,边解释道:“不是,淮律回来了,我想给他熬个天麻汤。”

    王妈欲言又止,应该是想说这些事情交给她们就好。但这别墅里上下谁不知道太太爱少爷,是那种放在心尖尖上的爱。相反,少爷对太太的态度,就有些平淡。

    江枝性格好,又不像周家祖宅那边的人那么讲规矩,嫁进来三年和佣人相处都很愉快。王妈帮她打下手,把天麻稍微拍碎,只是炖了天麻汤还不够,江枝又开始揉面,准备包鲜虾馄饨。

    她垂眸认真包着馄饨,肉质肥嫩的虾仁被她塞进了薄薄的馄饨皮里,翘卷的睫毛微颤,侧面看上去,肌肤白皙透亮,五官像是远山芙蓉,美的温柔又安静。

    王妈收回目光,意有所指的感叹道:“太太那么用心做的早餐,又是天麻汤,又是馄饨,少爷肯定能感受到你的一片心意。”

    江枝包馄饨的手顿住,她和周淮律成为夫妻的三年时间里,好像连旁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他对她的不在意,以及他们之间不公平的相处,她只以他为中心,而他呢?

    她甚至都不知道,结婚这么久以来,他心里有没有接纳她。

    江枝笑笑:“一个早餐而已,没什么特别的心意。”

    话音刚落,原本热闹的厨房忽然变得安静,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还没等江枝回头,王妈先声道:“少爷,早上好。”

    最后一个馄饨恰好包完,她的手还沾着面粉,锅里的热水正在咕咕翻滚着热气,江枝侧眸,看向正往厨房走来的男人。

    周淮律已经换了衣服,黑色衬衫扎进服帖的西裤里,窄腰长腿,单手插在西裤口袋里,低调又简约,头发往后梳成背头,通体的黑色,配上他的浓颜骨相,浑然天成old

    money的优雅气质。

    他简单往前走几步,对佣人的问好只是轻颔首,目光却看向江枝,没有说些什么,就入座在餐厅。

    他看见她沾满面粉的手,也看见她在厨房忙碌,但是他好似看不见她这么做的背后的含义,连句辛苦了都没。

    坐在餐厅拿起今日管家准时放在餐厅主位上的早报。

    这是他的习惯,他不爱看电子产品,除非工作需要,否则他可以整日不拿手机、ipad、不看电脑。就连报纸,他都只看财经方面,除此之外,不看任何关于娱乐的新闻。

    那不是他应该了解的,或许是他也不屑了解这些。

    王妈端上天麻汤,还有煮好的馄饨,也没说什么,转身就离开了。

    只因佣人们深知其中道理,他们面对周淮律和江枝,是两个极端,他们或许能和江枝聊上几句,但是面对周淮律时,却不能。

    只因他是老宅那边守旧派和古板的代表,那边的规矩,主人家的事情,不允许过问,不允许多嘴,更不允许插手主人家的事。

    王妈就算有心告诉周淮律,这是江枝起了大早熬的汤、包的馄饨,这是江枝对他的心意。却也只能管住嘴,否则,就卷铺盖走人。

    佣人们离开后,江枝将手洗干净,等她入座后,几乎是屁股刚坐在软软的凳子上时,周淮律修长的双手便把报纸折起来,随手搁在桌子上。

    “昨晚你的头发还没吹干就睡着了,我怕你今天头痛,给你炖了天麻汤。还有,你这个月都在美国,我怕你吃不好,给你包了鲜馄饨,”江枝把汤和馄饨舀在碗里,端着递给他,“你试试。”

    江枝纤细修长的手端着碗,拖着底,汤的热度隐隐约约隔着碗底传入她的指腹,许久后,她轻轻的嘶了声,随后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大手才接过去。

    坐在主位上的周淮律端着碗,垂眸,看着江枝。四目相对的时候,她莞尔,却听见男人面不改色,不轻不重道:“以后这些事情交给佣人就好。”

    江枝的笑容依旧挂在嘴边,只是笑意不达眼底,他这句话言外之意,她懂。

    规矩多的周家,当然是不允许主人做佣人的事情。

    端茶递水、洗衣做饭、这些都是佣人该做的,而主人,就必须有主人的样子,把手呵护好,别沾上任何污渍,这些地方,不是高贵的人应该踏入的。

    哪怕她只是简单的想要给他做些好吃的,得到的却也不是他的感激或者简单的辛苦了,而是细究下的指责,以及自讨没趣的无用功。

    “我只是想给你做些好吃的。”仅此而已。

    江枝说完,低头给自己也盛了一碗馄饨,吃进去的时候,早已没了虾仁的鲜甜。

    坐在主位的周淮律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右手端着碗,左手拿着调羹,始终优雅的吃着早餐。但江枝知道,他听进去了,只因为她说完的那瞬间,周淮律短暂停下了咀嚼的动作。

    不一会儿后,周淮律吃完,碗放在碟子上,但却没有离开餐桌,这有些奇怪,往常他吃完后都会起身,告诉她:“我吃饱了,你慢慢吃。”

    今天却没有离开,而是又拿起餐前的那份报纸仔细。

    江枝慢吞吞的吃着,她吃东西时,也是慢条斯理,纤细白嫩的手攥着玉脂瓷白的调羹,右手端着碗的底部,裸粉色美甲,衬托着她的手愈发精致白皙。

    吃馄饨的时候,小小的馄饨分为两口吃进去,粉唇轻启又合上,无声地咀嚼,翘卷的睫毛低垂,双眸游神,巴掌大的脸庞上,写满了不开心。

    一碗馄饨终于被她墨迹吃完,下瞬,坐在身侧的男人便把报纸放下。随后起身走到了旁侧的柜子上,他反常的举动,引起了江枝的注意。

    目光随着他的举动望去,之见他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黑色丝绒质地的盒子,随后折返,在他转身的瞬间,江枝立刻低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擦拭嘴角。

    但是余光却忍不住看向周淮律,男人修长的身形往她这里靠近,直到影子彻底将她覆盖住,长身而立在她身侧,随后,黑色丝绒盒被放在她面前的桌上。

    “这是?”江枝先忍不住问。

    他低沉、独居魅力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打开看看。”

    江枝抬起手,纤细的手指将丝绒盒打开,盒子内是一条项链,链条是用每颗大钻石拼接而成,中间则是价值4.1亿元的硕大粉钻,肉眼看去在黑色丝绒盒里散发着光。

    没有女人不爱珠宝,更没有女人能抗拒那么大颗的粉钻。

    “你真的帮我买到了?”江枝言语里是克制不住地欣喜,他出差前,她曾偶然在网上看见这条粉色钻石项链,她还记得当时她截图传了简讯给他:【我喜欢这个,听说在M国拍卖。】

    【老公,你可以去一趟拍卖会吗?】

    他当时没有任何的回复,她以为他没有买,更不会因为她想要而抽空去一趟拍卖会。

    没想到他真的买了。

    江枝开心的站起来,膝盖窝撞到了凳子的边沿,她却顾不得疼痛,踮起脚尖在周淮律的下巴上献上了吻,眉眼弯弯,笑意吟吟的道:“谢谢老公。”

    周淮律垂眸,没有因为她的举动做出任何回馈的反应。

    甚至那双眼里依旧是平静,毫无波澜的海面。

    江枝勾住周淮律的脖子,语气软糯糯的撒娇,道:“下午我们去试婚纱,把这条项链带着去,看搭配敬酒服好不好看,怎么样?”

    周淮律将她勾住脖子的手轻拿下来,薄唇轻启,温润道:“明天要回祖宅吃饭,我今天要把工作忙完,你自己去试婚纱,好吗?”

    好吗?

    明明是打着商量的旗号,却又不等她的回答,明明知道她不满,也不安慰。放下她的手后便转身离开。没有抱歉,没有觉得任何的不妥,明明这是两个人的婚礼。

    江枝目光垂落,看着躺在丝绒盒里的珠宝。眼下才明白,无关乎爱,也无关乎任何,或许只是因为她说过想要。他身为丈夫,满足妻子的心愿,就像她说想他,他就会在晚上履行夫妻的义务。

    如此简单。而已。

    -

    “就连试婚纱他都没空吗?”

    好闺蜜兰双坐在沙发上,看着正在选婚纱的江枝,言语里是对周淮律的不满。

    江枝不敢讲话,她知道闺蜜兰双对周淮律是处处不满,对于任何人而言,周淮律是皎皎天上月,不可高攀,不敢肖想,但是独独对兰双而言,周淮律就是这天下,古往今来的第一渣男。

    “没有,他给我买了珠宝——”

    “那破珠宝你要的话我也可以给你买,你缺他那点珠宝吗?你缺的是他周淮律的爱,他的在乎,他对这场婚礼的看重!”兰双气势汹汹的道:“我兰双就从来没见过试婚纱都让妻子一个人试的,他周淮律根本就不像新郎,像参加婚礼的客人。”

    江枝不敢言,在周淮律的事情上,她甚少敢和兰双对峙,或许潜意识里,她也觉得兰双说的是对的,她拿起设计师递来的ipad,挨着兰双坐下,转移话题道:“你觉得我穿哪个好看点?”

    “抹胸的好吗,还是有领的?”

    对于江枝个人的事情,兰双总是比较上心。

    哪怕对周淮律再气愤、再讨厌,她都还是选择认真的帮江枝挑选婚纱。

    选了几款后,设计师拿着ipad离开,去拿婚纱上来给江枝试。

    整个试衣间就只有兰双和江枝,兰双窝在沙发里,依旧在数落周淮律,“我都不知道你看上他哪里,他除了能让你哭,让你伤心,让你失望,还有什么本事?”

    江枝想开口说话。

    兰双举起手,捂住了江枝柔软的嘴唇,自顾自说:“没结婚前他对你就不好,我劝了你多少次,你还是冥顽不顾,就是非他不可,明明香山澳那么多优秀的男人都喜欢你,去江家谈亲的那么多,你非要在他这颗树上吊死。学学孟浔,面对爱情,她永远都是清醒的,但凡你有孟浔一半的脑子,你都不会在婚姻里失去自我,失去人格。”

    江枝被兰双的话刺痛,拿下她的手,轻声道:“双双,我和他现在都结婚了——”

    “好好好,结婚了,我不说了。”

    兰双重新窝回沙发里,似乎想起什么,倏地道:“对了,裴子舒回国了,你知道吗?”

    江枝坐在沙发,闻言,瞬间看向兰双。

    “裴子舒?”她重复她的名字,随后,忽觉得齿冷,问道:“真的吗?”

    兰双没看见江枝眼里的异样,只自顾自的道:“昨天裴老头带着她来我家拜访,我看她那矫揉造作的样子就不舒服。出国那么多年,越来越做作了。”

    江枝呆坐在沙发,期盼已久的试婚纱现在也全然没了兴致。那双眼里,是轻轻的颤动,就像是坚守已久的东西,好像忽然,闯入了什么,让她乱了心神。

    第3章

    第三章

    “喜欢。”

    从情窦初开开始,江枝就对周淮律陷入了不可自拔的暗恋里。整个高中生涯,她会在背包里放上素描本,里面全是周淮律穿着制服的各种样子。

    她会偷偷描绘他上课专心的模样,是整个身体靠在椅背上的慵懒,却又目视前方的眉眼专注。侧脸似上帝宠儿,赋含了上帝浓厚的心血雕刻出来的艺术作品。

    往往看入迷时,旁边就会响起兰双的防空警报:“枝枝,老师在看你。”

    一回生,二回熟,江枝总是会很泰然自若的收回视线,装作刚才是在思考问题,而每每这个时刻,周淮律的同桌裴子舒就会拿着课本,装模作样的问他题目。

    她会靠近他,并且往她这里扫一眼。嘴角勾起。

    同为情敌,她的暗恋,裴子舒知道。裴子舒的暗恋,江枝也知道。

    素描本里不止有上课时的周淮律。还有站在凤凰木的树下,灰色西裤搭配白色短袖衬衫,单肩背着包,单手插兜,清隽身形的那个周淮律。

    每每他路过,对上视线的时候。

    江枝总是会立刻站直,装作若无其事的打招呼:“周淮律,好巧啊。”

    英俊的脸庞上欲言又止,他应该是想说不巧,因为这已经是他一周内遇见她的第七次。但是也不知道出于什么,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收回视线。

    他的沉默里没有厌恶,让江枝内心欣喜。

    在此之前,她的素描本里都是各种角度完美侧脸正脸的周淮律。

    记载着她的整个暗恋的青春。

    直到那本画本里,白衬衫加灰色西裤的制服搭配一颗硕大的猪头时,是她暗恋结束的开始。

    关于这件事,江枝记得很清楚。

    那是个凤凰木开花的夏天,校园的道路上,鲜红和橙红色的花朵随处可见。

    五点,江枝准时走到风雨连廊。

    她会在这里支起素描本,假装偶遇周淮律,因为这是他每天下午必经的地方。

    但是今天,还没等到周淮律,却看见裴子舒被群男生围剿。她陷入人群里,好像很无助。江枝合上素描本,正准备见义勇为时,周淮律出现了。

    她亲眼看见周淮律进入人群,亲耳听见他和那群人说:“以后不要跟着她。”

    裴子舒站在周淮律的身后,垂长的乌黑头发,搭配着白色的连衣裙,楚楚可怜的摸样,像是躲在爱人怀抱里需要呵护保护的小孩。

    学生时期,总是有那么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出现,在人生里,添些愚蠢的回忆。

    “我们跟我们的,周少爷和裴家小姐是什么关系,这么护着她?”

    他们在笑:“难不成周少爷也喜欢裴大小姐?”

    周淮律看着面前站着的那群男人,像鹤立鸡群。

    浑然天成的优雅气质,说话间,怡然自得。

    风吹过他的短碎发,他轻描淡写的应了句:“喜欢。”

    喜欢——

    江枝的画笔掉落在地上,那天,她暗恋画本里的周淮律,变成一头穿着制服的猪。

    此后,那本画本里,再无他。

    从那天开始,裴子舒和周淮律基本上下学都在一起。

    他有了喜欢的人,在这场暗恋战争里,她江枝成了输家。

    直到毕业,江枝也没能从单向失恋中走出来。

    再次得到消息时,是裴子舒出国,而送她出国的人,是周淮律。

    大一的时候,江枝留在A大。

    当看见裴子舒的朋友圈有和外国男友的亲吻照时,她忽然意识到,周淮律失恋了——

    那是人生中,她做过为数不多但却很疯狂的一件事。

    她凌晨坐飞往美国的飞机,出现在周淮律面前时,她正挂断被爷爷骂的电话。

    那是个秋天,他身穿西服,白色衬衫扎进西裤里,那碎盖已经变成了稍显成熟的上扬碎发,长身而立在别墅门口,长腿影子覆盖住蹲地的江枝身上。

    她仰起头,巴掌大的脸庞被路灯映照,很勇敢的说:“我喜欢你。”

    他单手插兜,居高临下的,道:“江爷爷给我打了电话,你这样做,很危险。”

    江枝站起来,发丝被风吹散,她伸出手,尽管风大也很冷,却还是保持淑女样子,将秀发挽在耳后,轻声道:“周淮律,我喜欢你。”

    周淮律沉默几秒,那几秒里,是属于江枝的惊天动地,终于他在这场暗恋里给了回应。

    是面无表情,是无甚所谓,简单的一个字:“哦。”

    后来,在江爷爷异国他乡不安全的请求下,周淮律收留了江枝。

    此后,在周淮律的留学期间,她经常去美国。

    她不敢在他面前提起裴子舒,就像这人从未出现过。她记得亲他的那晚,是她终于把齐肩短发留长至腰间,穿着白色连衣裙,喝了酒,踮起脚尖的那一刻。

    她清楚看见他眼底那抹,看不清,道不明的神情。

    他没有拒绝,片刻后,伸出手摸她留的垂直长发。

    那是裴子舒整个高中时期爱留的长发。

    就连白裙,都是裴子舒高中生涯爱穿的。

    在他眼里,她是谁,他又把她,当做谁呢?

    江枝不想问、不敢问。

    因为她认为是她乘虚而入,这是她偷走的,属于裴子舒的温柔时光。

    -

    “她回来了?”

    江枝抱着腿蜷缩在沙发上,柔软垂长的头发耷拉在腰间,她整个人脑子里只有一道声音,那就是反复地、不断地、问自己:“为什么她要回来?”

    “为什么她要在婚礼前回来?”

    裴子舒就像是她心里的一道疤,它无声无息,钉在那里。

    在她出国的这段时间里,她偶尔会忽略掉这道疤痕,但疤痕始终是疤痕,消不去,散不去。

    她心中清楚,裴子舒回来是她的自由,但是她真的难以接受她忽然回来的消息。

    她可以在婚礼结束后回来。为什么、为什么明明要在举办婚礼前回来?

    江枝捂着脸,任由炙热呼吸喷洒在手心里。她阻止自己往深处想,她不知道这么多年了,周淮律是不是还没忘记裴子舒,又或者说,他有没有打从心底里接纳她。

    毕竟这场婚事,是周老爷子做主的,让他选择,他大抵不会选她。

    虽然江远修那天对周家守孝的事情颇有微词,她觉得不礼貌。

    但如今她冷不丁的想,如果婚礼早举办完了,她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一样,胡思乱想。

    毕竟要举办婚礼的时候,周老爷子去世了,她规规矩矩守孝三年,终于等到要举办婚礼,可以光明正大成为周淮律的妻子,昭告天下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合法夫妻时,裴子舒出现了。

    是不是代表着,又会出什么差错?

    客厅倏地亮了起来,亮到晃人眼。

    窝在沙发角落的江枝从膝盖处抬起头来,看向开灯的始作俑者。

    深夜归家的周淮律,带着明显酒气。

    黑色衬衫搭配黑色高定西服,长身而立在玄关处,深邃眸光看向客厅的女人。他应该是应酬去了,旁人不懂,但妻子江枝了解他不甚酒力,喝了少许酒就会眼眶通红。

    他捏了捏疲倦的眉心,没有等佣人给他换鞋。

    而是长腿稍后撤,踩住鞋跟,动作流畅穿上拖鞋。

    灯光下,清晰可见江枝脸庞上有眼泪的痕迹。也能清楚看见她的样子很颓废,头顶的发丝被手拨弄地有些乱,可他却没有询问,没有关心,没有问她,为什么哭了。

    是十年如一日的淡然和无所谓。

    是那种明知你心情不好,却依旧选择忽视的夫妻生活。

    也是她自己执拗的选择。

    但此刻她很想站起来,问他:“周淮律,你看不见我脸上的泪吗?”

    可话到嘴边,却又想起这段婚姻的前提,是她的心愿,并非他。

    于是那句质问,到了嘴边,却变成了:“老公,你喝酒了?”

    他嗯了声,往里走,踩着步伐上楼梯。

    见他离去,她立刻从沙发上起身,追着他的步伐,纤细笔直的长腿靠在楼梯的木制栏杆处,头往上扬起,红彤彤的双眸里是他寡淡的背影。

    -

    她就站在原地,十分钟后,江枝踩上楼梯去了卧室。

    推门而入,果不其然,他喝了酒后的反应就是胃痛。

    西服还没换,修长长腿踩地,上半身在床上,背部靠在床头软包处,双眸紧闭眉头蹙起,手指不轻不重的按压着胃部,这是他常年来胃不舒服后的习惯。

    生意场上,酒是用来促和交谈的,不卖张三面子,也要卖李四面子。

    尽管没人灌酒,他总不能先拿乔。意思喝两杯,是给大家面子,也是给大家行个方便。

    江枝纤细修长的双手端着樱桃木色的托盘,她走上前,轻声道:“我给你熬了醒酒汤,还有胃药。”她说完,便将托盘放在床头柜,然后拿起胃药,轻轻的放进周淮律的嘴里。

    随后坐在床边,将周淮律的头靠在自己肩膀处,倒了些温水给他送服药物,夫妻三年,她早就私下学了不少按摩手法,在他喝酒后,帮他揉捏腹部和胃部缓解酒后的不适。

    周淮律就待在她的怀里,此刻,他们像极了恩爱的夫妻。

    待按摩了十分钟后,她轻声道:“我给你喂醒酒汤。”

    说完她端起醒酒药,想要喂给他喝。

    却被周淮律接过,伴随着他那句低沉的嗓音响起:“我自己来。”

    他端起碗,一饮而尽,然后把碗放在托盘处,拿起枕头靠在背部,没有继续依赖在她的肩膀处,江枝看着空荡荡的手,眼眸微颤,轻轻的抿了抿唇。

    她的指甲嵌入掌心里留下了月牙弯发红的痕迹。

    挣扎好久后,她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他面前,主动提起那个人的名字:“我今天听兰双说,裴子舒回来了,你知道吗?”

    昏暗的卧室内,只有他的呼吸声。

    开关就在她抬手处,她却不敢打开,怕看见他闪烁的目光,也怕看见他眼神里那不为人知的神情。在这场等待回答的倒计时里,她的心思是热血沸腾的,说不上是心还是胃,一阵又一阵的热浪翻涌而过,怕听到那句肯定的回答。

    可他没有任何的回应,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但是江枝想,他应该是知道的。

    毕竟那天晚上,裴子舒的电话,或许就是通知他,她回来了。尽管他没接,但是裴子舒会想尽办法告诉他。

    因为这才是裴子舒,让别人难受,是她的为人守则之一。

    这不是她对裴子舒的偏见,而是周淮律和她结婚的事情,裴子舒知道,却又在半夜给已婚人夫打来电话,江枝不敢去细想其中的用意。

    又像在那场暗恋里,当听到周淮律亲口承认喜欢后的第二天,裴子舒就特意把这个事情告诉她。

    她记得那天,裴子舒带着几个姐妹,将她团团围住,居高临下,高高在上道:“江枝,你拿什么和我争?又拿什么和我比?”

    是耀武扬威、是炫耀、是胜利者在呐喊百年好合的口号。

    而她则只能勉强维持体面不掉眼泪、不再画他,是她最后的骄傲。

    如今,裴子舒忽然回国了。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