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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可就在裴承韫六岁那年,裴老夫人却突然拿出证据,指证当年绣娘入侯府前就已经怀有身孕,裴承韫并非是老侯爷的亲生子。

    这件事当初被裴老夫人在上京闹得沸沸扬扬,便是我那时年幼也有所耳闻。最后老侯爷和裴承韫滴血验亲,发现血不相融,老侯爷觉得丢了脸面,一怒之下便将妾室和裴承韫都赶出了侯府。”

    宁夫人听罢感慨道:“他那一大家子看着是百年世家,名门清流,没想到背地里竟也是一团污糟。不过按着夫君所言,那裴大人也算是有本事了。被赶出侯府本就不体面,却还能年纪轻轻就被圣上钦点为大理寺卿?”

    宁柏川道:“云州的事,我也有所耳闻。那地界一直被称为启朝的蛮荒之地,官员无能,劫杀凶案频发。裴承韫去了云州,不到十日就将所有凶案破获,还查出了幕后的官匪勾结,替朝廷肃清了贪腐风气。前段日子圣上在早朝时多次对他赞誉,而今他能被越级提拔为大理寺卿,也是意料中事。”

    沈秋辞听他二人议论,心下也大抵知晓了裴承韫是个什么来路,

    这人似乎,是个难缠的家伙。

    大理寺问话的效率很快,

    不过半个时辰,便已将上百号来宾调查了个清楚。

    案发时,众人基本上都在庭院里看戏听曲,

    少数诸如宁夫人这般离席的,也都是在庭院里晃悠着,俱有人证。

    今日来宾几乎都在朝廷身兼要职,也不是个好脾气的。

    在配合完大理寺的调查,眼看仍无结果后,

    见裴承韫折返回来,便忍不住叫嚣道:

    “你该问的也都问清楚了,今日能来尚书府的,都是和陆家交好的朝廷要员及其亲眷,谁能犯下这种恶事?”

    “要我说那凶犯八成就是趁乱混进来行凶,毕竟他身手非凡,早先多次作案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也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我劝着裴大人还是别在我们身上浪费时间了,没准那人这会儿早就逃了!”

    面对众人的发难,裴承韫拱手一揖道:

    “叨扰诸位大人,此刻问询已结束,诸位大人可自行离开。”

    众人骂骂咧咧散去,裴远舟也打算搀扶着沈秋辞回府。

    却才起身,就被裴承韫给拦了下来,

    “兄长且慢。”

    裴远舟没好气道:“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裴承韫冲他扬眉一笑,“在场诸人皆已调查清楚,唯有一人,尚有嫌疑。”

    说着,将掌心落在了沈秋辞的肩头。

    “胡闹!”裴远舟拂开裴承韫的手,“她一个弱质女流又喝醉了酒,难不成你觉得会是她杀了陆彦?”

    裴承韫定声道:“陆彦消失的那段时间,长嫂亦不在席间。方才我问过,府上无人知晓,她当时去了何处。”

    宁夫人帮衬道:“我不是与你说了?裴夫人喝多了酒,醉倒在了假山后头。”

    “哦?”裴承韫眸光锐利看着她,“那宁夫人可能保证,在长嫂离席至你发现她的这段时间里,她没有去过陆彦房中?”

    闻言,宁夫人一阵哑然。

    裴远舟怒道:“你即便要问话,也得等我夫人先清醒了再说。眼下她醉成这个样子,你能问出什么来?”

    “这事就不用兄长操心了。”

    裴承韫目光落在沈秋辞身上,唇角勾起恶劣的笑,

    “我自有法子,能让长嫂在我面前清醒起来。”

    说罢折扇一合,挑开裴远舟护着沈秋辞腰身的手,

    旋而将浑身瘫软的她,强势揽入怀中。

    第50章

    强掳长嫂

    于众目睽睽之下,裴承韫拥着醉意盎然的沈秋辞,转身大步离去。

    这场景落入外人眼中,叫裴远舟的脸往哪儿搁?

    裴远舟醋意横生,怒火烧心,快步绕到裴承韫身前拦住他,

    “你要把人带到哪儿去?”

    裴承韫淡声道:“带回大理寺,给长嫂醒酒。”

    “她醉成这样,如何醒酒?”裴远舟逼上前一步,“我警告你,我夫人身子弱,你若是敢对她动用私刑,我便是告到圣上面前去,也绝不轻饶了你!”

    “兄长放心。大理寺不会对无辜之人动刑。更何况......”

    裴承韫笑着,边说,边将沈秋辞鬓边垂落的碎发拨到耳后,

    “长嫂也算我的亲眷,我自当温柔待之。”

    这动作与语气挑衅的意味十足,激的裴远舟面色通红,

    “你这登徒泼皮!你要问话便在这儿问!今日有我在,你休想带走她!”

    “哦?”裴承韫置若罔闻,反倒揽着沈秋辞的薄肩,将她拥得更紧了些。

    他目光戏谑地打量着裴远舟,压低了声音道:

    “这件案子,是圣上旨意让我全权查办。你拦着我,等同于抗旨不尊。今日无论如何,我都是要带长嫂走的。你若不服,大可去御前参我一本,我等着。”

    话落,裴承韫径直朝门外走去,

    在与挡路的裴远舟擦肩而过时,更是用力撞开他的肩膀,令他向后一个踉跄重重摔倒在地。

    裴远舟磕到了尾巴骨,一时吃痛无法起身。

    他怒气盈面,指着裴承韫骂道:

    “你这个野种!你明知道我夫人无辜,为着报复我们裴家,滥用职权强取豪夺!你等着,我定会向圣上言明今日事,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裴承韫充耳不闻。

    他迈着大步,看似无意间,在裴远舟的手背上踩了一脚,

    这才和着他杀猪般的嚎叫声,跨过他扬长而去。

    出了尚书府,没了地龙烘着,长街寒风微拂,吹在人脸上也是刺骨的疼。

    沈秋辞眯着眼看着眼前的场景,

    门外官员的侍从、马车散了大半,只剩下了一小部分,似乎都是裴承韫手底下的人。

    她听裴承韫唤了一声:“追月。”

    立时有一五官凌厉的褐衣男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大人。”

    追月目光落在被裴承韫护在怀中的沈秋辞身上,眼中难掩诧异,

    “这位是......”

    “嫌犯。”

    长街的风骤然大作,

    裴承韫极为自然地侧过身去,立在风口挡住吹向沈秋辞的风,

    “她喝醉了酒,你快一步回去,叫人备下醒酒汤。”

    “哪儿用这么麻烦?”

    追月吹了一声口哨,便见一棕毛烈马乖觉走到他面前。

    他抚摸着马儿的鬃毛,笑道:“醒酒的法子多了去,大人将她交给属下,属下带着她策马吹吹冷风,这一路回了大理寺,她就是醉得再厉害,也得醒了。”

    裴承韫横他一眼,肃声道:“你今日的话,有些密了。”

    追月脸上的笑意立马僵住,

    他捂着嘴后退两步,动作利索纵身上马,甚至不敢再多看裴承韫一眼,忙不迭策马跑了。

    马车缓缓前行,车轮碾压过长街的积雪,发出吱吱微声。

    车厢内暖着火,倒是暖和。

    沈秋辞与裴承韫对面而坐,她偷偷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觑着他。

    窗棂将倾洒而入的阳光打碎成一个个规则的格子,投射出斑驳密集的影,洒落在裴承韫的脸上。

    他眼睑微合,浓密的羽睫微微颤动着,

    手中闲闲把玩着一块墨色的玉佩,愈发显得淡定从容。

    他的存在,恍如一股潜伏在暗处的激流,表面平静,实则汹涌澎湃。

    虽然还未与他说上半句话,

    但沈秋辞几乎已经可以确定,

    面前这人,定是一个极为难缠的麻烦。

    沈秋辞不喜欢麻烦,也不善于解决问题。

    通常情况下,她都会选择直接解决掉出问题的人。

    这般想着,

    忽而,对面坐着的男人蓦然掀起眼皮来,

    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噙着笑意,直勾勾地盯着她,

    沈秋辞仅是将眼睛掀开了一条缝,在察觉到男人目光探过来的一瞬,她便迅速地合紧了眼。

    约莫一刻钟后,马车缓缓停下。

    裴承韫掀开轿帘,声音里似藏了钩子,扬声问道:

    “不知长嫂的酒醒了几分?”

    沈秋辞不答。

    他笑,“既然如此,那么,冒犯了。”

    沈秋辞闭着眼,只能感受到隐约的光源闪动着,似乎是有人影在向她逼近。

    她感受到自己的腰肢,被男人宽阔的手掌勾住,

    下一刻,

    她的身体霎时腾空,裴承韫单手拥着她,十分轻松地将她抱下了马车。

    落地的一瞬,沈秋辞侧身一个踉跄,

    不过很快,裴承韫便将她的头扶正,强迫她靠在他的肩头,搀扶着她往里走。

    房中,

    醒酒汤已提前备好。

    裴承韫将沈秋辞扶到桌案前坐下,有女官上前来,扶稳沈秋辞后,盛起温度适宜的醒酒汤送入她口中。

    不过这法子似乎不大奏效。

    “裴大人,这女子坐着难以吞咽,不如扶她先去暖座上躺着,方便喂送汤药些?”

    “不用。”裴承韫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沈秋辞,抬手随意一指内室,道:“扶她去我床上躺着。”

    “这......”

    女官一时讶异,但也不好多过问,只得照做。

    待将沈秋辞安置在裴承韫的床榻上后,她回眸,发现醒酒汤已然被裴承韫端在了手中。

    裴承韫冲她摆摆手,“这没你事了,去外头候着。”

    女官:“......是。”

    房门被轻轻合上。

    裴承韫落座床沿,用汤匙搅拌着浓郁的汤药,发出叮铃脆响声。

    他目光落在沈秋辞的脸上070709,看着她眼皮微微颤动着,

    打量少顷后,冷笑着调侃道:

    “长嫂若是再装醉,那我只能亲口将这醒酒汤,给你喂下去。”

    说罢,他动作利索举起碗盏,将醒酒汤送入自己口中。

    第51章

    难缠的人

    房中静得出奇。

    沈秋辞能清楚地感受到有一片阴翳覆在她身上,

    与此同时,裴承韫沉稳有序的呼吸声,也在逐渐靠近。

    裴承韫摆明已经看穿了她,这会儿不过是在玩一场恶趣味的猫鼠游戏罢了。

    沈秋辞胸口翻涌起一阵不适,

    她蓦地睁开眼,将反手压在她身上的裴承韫用力推开,

    “大人自重。”

    裴承韫将口中含着的醒酒汤吞咽下肚,冲沈秋辞顽劣一笑,

    “长嫂舍得醒来了?”

    他回身坐到一旁,身姿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手指有规律地叩击着桌案,

    “说说看,为何要装醉?”

    沈秋辞淡淡道:“我不想在席间坐着,所以借故离席。”

    “因着何事?”

    “因为陆彦他骚扰我。”沈秋辞冷冷地看着他,“就跟你方才一样。手段下流。”

    “原是如此?”裴承韫微微挑眉,“可我入尚书府时,陆彦已死。为何长嫂还要继续装醉,以此来逃过录事的问询?”

    沈秋辞道:“我并不知他离席,也不知道他死了。我装醉,是想快些与世子离开那个是非之地。我有何错?”

    她回答的坦然,看不出丝毫的心虚。

    裴承韫以折扇抵住下巴,思虑半晌后,故作为难地摇了摇头,

    “长嫂自然没错。只是如此一来,陆彦遇害的那段时间,整个尚书府便只有你没有不在场的证据。这事......难办。”

    “那又能说明什么?”沈秋辞神情自若,冷笑着调侃道:

    “陆彦人高马大,大人当真觉得我一介弱质女流,可以无声无息了结了他?”

    裴承韫目不转睛地盯着沈秋辞,一双幽暗眼眸似要将人看穿,

    “他虽高壮又为男子,但终归不是习武之人,不比长嫂乃是将门之后。”

    闻言,沈秋辞并不慌乱,反倒像是听见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似的,嗤笑道:

    “裴大人是圣上钦点的大理寺卿,按说办起差事来,理应调查详尽再下定论。”

    她抬眸,用同样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裴承韫,

    “我是将门之后不假,可整个上京无人不知,两年前我曾意外于烟雨楼台跌落,瘫痪在床多年。那段时间,我浑身上下能活动的地方只有这双眼。而那时,上京就已经闹出那个叫高门贵胄闻风丧胆的凶犯了。”

    “裴大人怀疑我会武,难不成觉得我受伤瘫痪在床这事,也是装出来的?”

    裴承韫看着沈秋辞坚定的眸光,莫名一笑,徐徐颔首道:

    “也是。看来此事,是我多虑。”

    沈秋辞起身,冷着声音说:“若裴大人没什么别的事,我先告辞。”

    她径直朝门口走去,却在越过裴承韫身边时,被他叫住,

    “长嫂且慢。”

    她不耐地回头,

    却看见裴承韫的手中,正把玩着一根银簪。

    沈秋辞下意识摸向发髻,这才发现她佩戴的银簪不见了。

    什么时候的事?

    裴承韫伸手将银簪递给她,温声笑道:

    “长嫂的发簪掉了。”

    沈秋辞强定心神,颔首示意,“多谢大人。”

    她伸手要将银簪拿回来,

    可就在即将接触到银簪的那一刻,裴承韫忽而将手收了回来。

    他拿起银簪,迎着斜落入房中的日光打量起来,

    “长嫂身为侯府主母,这样素净的簪子,实在不合长嫂的身份。”

    沈秋辞抬眸。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由簪尾至簪头,细细抚摸着银簪的每一寸。

    倏然,他指腹停在了簪身的一处微凹处,旋而将银簪挪近眼底,仔细端详起来。

    他看见了簪身上,那个用漂亮的簪花小楷刻出来的字,

    “娣......”

    裴承韫道:“这是长嫂的闺字?”

    沈秋辞语气平淡道:“家中首饰繁多,今日主家做寿,不宜装扮艳丽喧宾夺主,也是瞧它素净,才随手拿来。至于那上面刻了什么字,我并不知。兴许买回来的时候便是如此。”

    “哦?这样啊。”

    裴承韫脸上仍旧噙着笑意,叫人看不穿他内心的想法。

    他指腹继续上移,最终停在了银簪的簪头上,将指腹对着簪头,轻轻按了下去。

    锋利的簪头瞬间将他的皮肤刺破,一滴鲜血绽在簪头,格外惹眼。

    “嘶......”

    他倒吸一口气,蹙眉道:“这簪头何以打磨的如此锋利?”

    裴承韫抬手搓了搓手指,又将银簪抵在自己的喉头上比划着,口吻打趣道:

    “不知长嫂觉得,它能否轻易在人的脖颈上,划出一道血口子来?”

    沈秋辞心念微沉,这人果真是个难缠的主。

    他说每一句话的语气都轻缓平稳,且夹带着没有恶意的笑,

    但不知怎地,他越是如此,却越是让沈秋辞觉得莫名的危险。

    “簪子打磨成什么样,不是我该关心的事。裴大人若是对此有兴趣,可去首饰铺面找兜售的伙计详细问问,而不是把这难题抛给我。”

    沈秋辞定下心神来,神情自若地看着裴承韫,

    “你我初次谋面,你明知我没条件、也没有动机犯案,却仍刻意为难。可见你是对裴家有所不满,今日当着那么多官员的面将我扣走,也是冲着要伤了裴家的脸面去的。”

    她缓一缓,语气变得冷硬起来,字句掷地有声道:

    “你与我裴家有什么隔阂,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我不希望你将这些私下的恩怨,牵扯到我身上。”

    “我们沈家是启朝的功臣,裴大人若要因着私怨,非给我扣上一个谋害朝廷官员的帽子。到时倘若污了我沈家满门清誉,我自会请旨入宫,以忠臣烈士遗孤之名,问圣上讨回一个公道!”

    裴承韫微有怔忡,向沈秋辞浅施一礼后,道:

    “长嫂教训的是,是裴某冒犯。”

    他把玩着银簪,缓步走到沈秋辞身后,

    “这银簪锋利,不如由我亲手为长嫂簪上,算作赔罪。”

    没等沈秋辞回话,他的手已经扶稳了沈秋辞的肩膀,将银簪簪入了她乌黑柔顺的发丝中。

    裴承韫绕回沈秋辞身前,仔细打量着她头上的发簪,对自己簪发手艺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不错。”

    而后目光回落在沈秋辞身上,轻笑着问:

    “说来还有一事,裴某略感困惑,还请长嫂能为我解惑。”

    沈秋辞语气不变,“什么?”

    裴承韫脸上的笑意霎时凝住,目光死死地锁定住沈秋辞的双眼,低声道:

    “方才长嫂的那一句‘初次谋面’,倒要裴某听糊涂了。”

    说着凑近她,几乎是贴着她的耳畔问了一句,

    “难道长嫂忘记了,三年前,你我曾有过一面之缘?”

    第52章

    好看就成

    房中静得骇人。

    裴承韫漂亮的眉眼间隐去了锐利,深邃且和煦地看着沈秋辞。

    他在从容的等沈秋辞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

    沈秋辞心中一沉。

    偏是这样不动声色的敏锐,才更令人觉得棘手。

    沈秋辞并不躲避他的目光,脑海中快速思索着对策。

    入上京前,她曾让天玑办详尽调查过丹阳侯府,

    在天玑办给她的那份调查文书里,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过裴承韫这个人。

    还有夏裳,她从前一直都伺候在长姐身边,同样也不知道裴承韫的存在。

    他说他曾与长姐有过一面之缘?

    ......

    这话无论真假,沈秋辞都不能应。

    “是吗?只可惜我从楼台跌落后,对于从前的许多事记忆都已模糊,已是记不得大人了。”

    “这样啊。”裴承韫耸肩,叹息道:“那真是遗憾。”

    他伸手向沈秋辞,故作郑重地说:

    “既然长嫂忘了,不妨重新认识一下。在下裴承韫,是启朝新任的大理寺卿,是丹阳侯的次子,亦是......”

    他顿一顿,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来,

    “你的小叔子。”

    沈秋辞侧身避开他探向前的手,冷冷撂下一句,

    “我夫君说你是野种,你这样的野叔子亲戚,我不敢攀。”

    说罢微微屈膝福一礼,转身快步去了。

    裴承韫微愣,旋而冲她离去的背影挥手高呼道:

    “那么......野嫂子,一路慢走~”

    他看着沈秋辞因着他轻浮的话语,迈出的步伐越来越大,脸上浮着的笑意也更浓些。

    直到追月捧着一沓厚厚的卷宗入内,挡住了他的视线。

    追月回头望了望已经走远的沈秋辞,心里不免有些担忧。

    早先不知道裴承韫抓回来了个什么人,他还能开上几句玩笑。可当他知道了,今日被抓回来的那‘嫌犯’是沈大将军家的嫡女后,他便再也笑不出了。

    启朝谁人不知沈家父子对皇帝有救命之恩,皇帝对沈家也是颇有照拂。

    今日自家大人无缘无故将沈秋辞押回大理寺问话,这事儿若是传到了皇帝耳边,总归不好。

    他道:“大人,世子夫人出去的时候,脸色看起来似乎不大好看。”

    怎料裴承韫竟是玩味一笑,调侃起来,

    “脸色好不好看不重要,长得好看就成。”

    追月:“......”

    裴承韫瞥一眼他怀中捧着的卷宗,问道:“我要的东西都找齐全了?”

    追月道:“这一摞是官府记录方员外和张侍郎长子遇害一案的卷宗,这一摞,是大人叫咱们去走访的他们的生平轶事。”

    他将卷宗如山般堆积在裴承韫面前,揉了揉腰道:

    “这些卷宗记载资料繁多,若要逐一查看,只怕三日都看不完,大人可要受累了。”

    “不会。”裴承韫亮了一盏油灯,而后一脚将足边的座椅踢到了追月面前,“坐下,你来看,说给我听。”

    “哈?”追月错愕地指着自己,“我?大人别拿我开玩笑了,您知道我最看不得这些,我瞧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字,我就一个头两个大!”

    裴承韫淡声道:“不愿看就自己扒了衣服,去领五十军棍。”

    追月屁股一紧,“别别别,我最爱看了!我天生就爱看这些卷宗!一日不看,我、我就浑身难受!”

    说罢忙不迭坐在了椅子上,笑得比哭还难看地翻阅起了卷宗。

    第53章

    一个公道

    裴承韫卧在暖座上,一边看着窗外雪景品着茶,一边听追月逐句向他详述案件内容。

    追月嘴皮子利索,没半个时辰,就将方员外和张侍郎家中的那两起案子阐述清楚,

    “这两起案子与今日陆彦被杀唯一的共同点,唯有死者的死因和凶手作案的手法。死者都是割喉放血毙命,死后在面门上刻下了‘天玑’二字,身边皆摆放了一朵被鲜血染红的白山茶花。”

    追月抓了抓头皮,皱着眉头说:

    “这三个遇难者里头,方员外是商贾,张侍郎的长子从前在岭县当过县丞,而陆彦不过就是上京高门中最常见的那种纨绔子弟,他们之间完全没有交集,并不相识。”

    他将卷宗合上,伸了个懒腰道:

    “这事儿还真是奇怪了。他们也没得罪什么共同的人,凶手犯案也并不图财,仿佛就像是有人杀人成瘾,随机作案,只为图个痛快......”

    裴承韫道:“若只为图个痛快,又何必回回作案的手法都一致?增加作案难度不说,也叫人有迹可循。那凶犯如此做,摆明了就是想让人调查清楚他作案的动机是什么。”

    他指了指桌案上堆放的另一摞更厚的卷宗,

    “这些轶事,你接着念。”

    “啊?还念啊?”追月嗓音嘶哑,一脸的生无可恋。

    可看见裴承韫不动声色地将目光落在了他的屁股上,他便立马精神抖擞起来,一刻不敢怠慢地拿起卷宗,硬着头皮继续往下念。

    这些死者的生平轶事,早在裴承韫得知要接手这起案子时,就已经命人前往上京调查。

    死者都是在上京有头有脸的人,想要把他们调查清楚,不算什么难事。

    此刻,追月先念的是方员外的轶事录。

    他将方员外祖上几口人,如何发家在上京定居,又和妻妾生了多少个孩子,一应琐事都向裴承韫汇报了个清楚,

    这当中有一件事,引起了裴承韫的注意。

    “方员外好女色,家中多豢养女眷,将她们的名讳做成牌子,每日用翻牌子的法子随机宠幸。”

    “这当中,若有女眷怀上身孕,方员外便会将她纳为妾室。”

    “若还没等怀上身孕就已经被方员外玩腻了,又或是染上了什么不干净的疾病,便会被方员外赶出府去,由着她们自生自灭。”

    追月念至此,不免有些愤懑,

    “虽说这种事听来缺了大德,但其实在上京有钱商的贾家中,这样‘开枝散叶’法子由来已久,并不算稀罕。这些女子大多是外乡人,被商贾花钱银买回来,和府上签了卖身契,便是官府也管不得此事。”

    “不过好在方员外死后,他那正妻通情达理,将余下女眷都遣送回乡去了。”

    追月说罢正打算翻页,却被裴承韫拦下,

    “先把方员外的事放一放。那张侍郎的长子,从前不是在岭县当过县丞吗?他去年好像犯了错事被贬回上京,你找找看是何原因。”

    追月取过卷宗来仔细翻阅,不多时摊开一份卷宗,清了清嗓道:

    “他被贬回京,是因为他在岭县当县丞的时候,在当地推行了一条法案。”

    “女子若未出嫁而失贞,则被视为不守妇道,要被罚以浸猪笼。岭县地处偏远,将失贞女子浸猪笼惩罚,从前也是当地不成文的规矩。”

    “但如今有了法案,立马就闹出了乱子。有一良女被喝醉了酒的恶霸玷污,女子本为受害者,却只因恶霸说了一句是为女子勾引,恶霸只被打了五十大棍,而那女子却被浸了猪笼溺毙而亡。”

    “这件事闹到上京,皇上听闻后立刻将他革职查办,连他爹的仕途也跟着受了影响。”

    裴承韫眸光一沉,唏嘘道:

    “一条人命,只换他革职查办,影响仕途?当真可笑。”

    他抬眸看着追月,“若受害之人是男子,你觉得朝廷对他的处置,可还会这般轻?”

    在启朝,女子地位远不如男,

    十六年前启朝曾经三年大旱,闹过一场罕见的饥荒,

    那时百姓们易子而食,交换的也都是女婴、女童,甚少听闻有人会将自家男丁当做粮食一般给变卖出去。

    所以裴承韫这句问话,追月不用回答,彼此也是心照不宣。

    裴承韫取过卷宗来,略略翻阅了两页,忽而道:

    “我大抵明白了,那凶犯是要做什么。”

    “什么?”

    裴承韫目光探向庭院内,正殿门匾之上高悬的‘执法持平’四个大字,沉声道:

    “有人想要为这天下间的女子,讨回一个公道。”

    追月哑然少顷,倏然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

    “难怪官府查了这么久都毫无头绪!女子被轻贱这种事,于启朝越是在达官贵胄间,越是屡见不鲜,没人会把这些事联系到一起去。”

    他感慨半晌,复又犯了难,

    “可是......即便咱们知道了凶犯的动机,可这茫茫人海,咱们又如何能找到那个凶手?皇上只给了咱们两个月的时间,要求咱们务必要侦破此案......”

    “两个月,足够了。”

    裴承韫端起茶盏,用杯盖撇去其上浮沫,眼底闪过一抹狡黠的星芒,冷笑道:

    “去盯着丹阳侯府。相信长嫂,会给我一个我想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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