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而今日这些荤菜,又大半都佐以各色辣椒炒制出来,单单是闻起来,就已觉得辣劲十足。正当沈秋辞疑惑间,沈夫人端着最后一盘菜姗姗来迟。
她随意用足尖勾上正厅的门,而后迈着碎步,含笑朝沈秋辞走来,
边走边转悠着手中的玉盘,学着店小二的模样吆喝起来,
“来了来了~客官这儿菜齐了。”
沈秋辞先是被母亲的举止逗得发笑,
只待目光落在了母亲手上端着的那盘金灿灿的菜上,她脸上的笑意一瞬凝住。
那是她最惦记的云蟹酥。
刚从油锅里捞出来,表皮酥脆到甚至还能听见‘滋滋’冒油声。
只一眼,沈秋辞整个人便如同灌铅似的,目光痴然愣在了原地。
第347章
从未忘记
沈夫人坐到沈秋辞身旁,将云蟹酥摆在她面前,笑着催促道:
“傻丫头,愣着干嘛?快趁热尝尝。”
她夹起一块云蟹酥,递到了沈秋辞的碗里。
沈秋辞浅尝一口,
当酥脆的饼皮被咬破,裹着鲜美汁水的蟹肉与蟹黄接触到她舌尖的那一刻,她的眼眶瞬间湿润。
云蟹酥仍是她日夜所念的童年味道,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沈秋辞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炸开,
她不敢继续咀嚼,唯有极力隐忍着,不愿让眼泪掉下来。
她看着眼前满桌佳肴,一时有些恍惚。
所以......这就是母亲给她准备的惊喜?
可长姐离世后,母亲不是得了失心症,根本不记得她回到上京这件事吗?
难道说......母亲全都想起来了?
“你看你,还跟小时候一样,吃饭的时候嘴巴跟个漏勺似的。”
蟹黄顺着沈秋辞的嘴角溢出来,
沈夫人贴心地帮她擦去嘴角的油渍,
这一举一动,都与沈秋辞年少时所经历的呵护分毫不差。
深埋在脑海中的记忆愈发清晰,
她将口中的云蟹酥囫囵吞咽下肚,而后看向沈夫人,
“母亲......”
“快吃饭。”
她想要说什么,却被沈夫人拦住了,“这些菜都得趁热吃,凉了就不是这个味道了,倒叫娘今儿个白忙活一场。”
娘......
沈秋辞忽而反应过来,
从前长姐一直都称呼母亲作母亲,唯有她执意要叫母亲阿娘。
出身在高门大户,有时连对亲人的称呼,都有着条条框框的规矩约束着。
沈秋辞不喜欢这些规矩,
她自幼就称呼父亲为阿爹,母亲为阿娘,兄长为哥哥,
她觉得这才是一家人该有的亲近。
回到上京后,为了扮演好长姐的身份,对着沈夫人,沈秋辞也是一直都以母亲相称。
可现在,母亲却是比她先改了称呼。
这一桌子明明都是沈秋辞最喜欢的菜式,
可她却只是机械般重复着将菜送入口中的动作,根本无心细细咀嚼品味,泪水早已决堤。
“阿辞,好孩子,不哭了。”
耳边传来母亲的柔声劝慰,却恰如惊雷炸响于耳畔,激起沈秋辞身上层层鸡皮疙瘩。
阿辞......
阿娘叫她......阿辞!
她猛然抬头,含泪的目光与母亲的眼神撞上。
这才发现母亲全程并未动筷,而是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沈秋辞瞳孔猛烈震颤着,
“阿娘?”
“嗳。”
母亲笑着应下,帮她拭去眼角的泪,
“阿娘在,阿娘一直都在。”
母亲的嘴唇不受控地打着颤,
脸上的笑容也逐渐维持不住,只生硬地弯着唇角,那双沧桑的眸子,也缓缓被泪水浸湿。
她一遍又一遍抚摸着沈秋辞的脸颊,声音哽咽道:
“娘一直都认得你,只是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
“阿辞,这些年来,是娘对不住你,叫你受委屈了。”
“阿辞,是娘糊涂,是娘......把你给搞丢了......”
第348章
互相考虑
母亲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令沈秋辞眼底的惊诧更加深几分。
她自认操棋布局,将一切都掌控在股掌之间。
却不想到头来,连母亲的‘骗局’她竟都不曾识破。
而事情的全貌,也是沈夫人在后来才告诉她的。
沈秋辞回沈府的第一日,沈夫人自然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一直以为命丧他乡的小女儿,在十年后突然安然无恙返回家中,沈夫人如何能不欣喜?
那时的沈秋虞病入膏肓,已是到了弥留之际,
沈夫人万念俱灰,本是想着若沈秋虞死了,她也是没了活下去的动力。
恰在此时,沈秋辞回来了。
这对于沈夫人而言,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喜讯。
可还没等她来得及欢喜,另一个噩耗便接踵而来。
沈秋虞或许也是放心不下母亲一人,
她虽瘫痪在床,但脑子清醒,
在看见妹妹‘死而复生’后,心中的记挂也有了所托,
病重的人一旦松了最后一口气,就很难再撑下去。
沈秋辞回府的第二日,沈秋虞便在她和沈夫人的怀中咽了气。
沈秋辞无法接受长姐正值盛年而香消玉殒,她也不相信长姐会平白无故从烟雨楼台跌落,她认定长姐的死与丹阳侯府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沈夫人对此也一直有所怀疑,可她怕了,不敢去讨个真相。
她也不愿让沈秋辞去蹚这趟浑水。
沈家已无男丁,闹出这种事,即便得了真相又能如何?
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所有证据都不复存在,无凭无据,只凭她们两个女眷,哪里能斗得过丹阳侯府?
可沈秋辞却说:“沈家是无男丁,就因为剩下咱们母女,便能叫人随意欺辱了吗?没有证据,我就亲自去丹阳侯府找证据!长姐受尽折磨而死,若此事和丹阳侯府有关,我绝不与他们善罢甘休!”
沈秋辞打小就是个倔脾气,沈夫人哪里劝得住她?
于是沈秋辞顶替了沈秋虞丹阳侯府主母的身份,杀回侯府,誓要将真相调查清楚,还长姐一个公道。
原本一切进行顺利,
可后来一直给沈秋虞医病的郎中找上门来,他发现了沈秋辞顶替沈秋虞身份的事儿,以此来要挟沈夫人。
此事虽被沈秋辞压下,但也让沈夫人明白了一个道理,
沈秋辞顶替长姐身份这件事,倘若露出半分马脚,都会给沈秋辞招惹来灭顶之灾,
而要想让所有人都不对沈秋辞的身份有所怀疑,
作为母亲,沈夫人就必须也将沈秋辞认成沈秋虞,才能确保万全。
于是沈夫人找来了郎中,让他对众人扯谎,说她得了失心症。
这病症单从脉象上看是无法确诊的,只能从患者日常的表现上做出揣测。
换句话说,只要沈夫人演得足够像,就没有人能发现破绽。
她也正是用了这样的法子,连沈秋辞都给隐瞒过去。
她为了女儿的安危选择遗忘,
而女儿也为了她不被勾起痛苦的回忆,选择让她继续遗忘下去。
彼此心系对方,所以都将尖刀的利刃指向了自己,只为护着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人。
“这些年来,娘每天都很惦记你。”
沈夫人抚摸着沈秋辞的脸颊,言语间显得略有几分吃力,
“如今你回来了,还能陪在娘身边,真好......咳咳......”
“阿辞......你别怪娘。”
沈秋辞听她咳嗽了两声,忙轻扫着她的后背,
“阿娘,您别这么说。”
沈夫人今日穿了一身绛紫色的衣裳,衣色偏深,
沈秋辞也是凑近了才发现,母亲胸前似有一滩晕开的水渍。
她伸手想要帮母亲擦干净,
却发现,自己的掌心竟染上了一层刺眼的鲜红。
是血!
第349章
自我了断
“阿娘!?”
无边的恐惧渗透在空气中,由四面八方向沈秋辞碾压而来。
这样无形的稠密,几乎令她窒息。
沈秋辞目光死死盯着母亲胸前被鲜血浸湿的衣衫,
那混在绛紫色中本不明显的血迹,于此刻看来却格外刺眼。
母亲脸上的血色,不知何时也已褪成了灰白。
沈秋辞的心慌成了一团乱麻。
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她唯一所求,唯有母亲下半辈子能平安顺遂。
毕竟母亲的前半生,实在是吃够了苦。
自从沈秋辞被掳走后,母亲每日都活在自责中,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后来,父兄‘战死沙场’尸骨无存,长姐跌落楼台香消玉殒,
这接二连三的打击,已经将母亲磋磨的再没了往日的容光。
亲人的离去,不仅是终结了他们自己的生命,也让活着的人千疮百孔。
也正因如此,沈秋辞心疼母亲,才想余生都陪伴在母亲身边,竭尽全力去弥补她的遗憾。
她需要这个机会。
谁也不能夺走这个机会。
沈秋辞想要脱下母亲的外衣查看伤势,
可母亲却反握住她的手,截停了她的动作,微笑着冲她摇了摇头。
沈秋辞顺势将指腹叩在了母亲的脉搏上。
只一瞬,便如同数九冬雪兜面而下,浇熄了她仅存的希望。
母亲的伤势很重,
胸前的伤多半是遭钝器刺破了血脉,失血过多,又损了心脉,
加上母亲近年来本就多病缠身,体质孱弱。
这样的伤,足以在此刻给她致命一击。
沈秋辞颇通医术,上京多半的郎中甚至都不及她,
所以她比谁都清楚,母亲如今这伤势,即便是鬼医亲自来施救,
人......也是留不住的。
锥心之余,沈秋辞又疑惑不已,
母亲究竟是何时受了这么重的伤?
今日一整日,母亲都在小厨房忙碌着,府上也没有进来过外人,
且母亲本身也是有功夫在身上的,就算有人来行刺,她与人交手时闹出动静,沈秋辞也一定会听见动静。
种种迹象都表明,母亲的伤,不像是外人造成的。
难道说......
沈秋辞不敢再细想下去。
“我房中有止血的灵药,我去拿来!”
“阿辞。”母亲将她的手腕攥得更紧了些,
许是突然用力扯动到了伤口,她忍不住口中轻‘嘶’一声,眉头也浅浅拧起,
可看向沈秋辞的眼神仍旧温柔,唇角甚至还挂着虚弱的笑。
“娘从前也是跟着你爹上过沙场的,知道什么样的伤可以治疗,什么样的伤就算再折腾也是徒劳。”
她摇摇头,笑得洒脱,
“这伤是我自己落下的,从动手的那一刻,我就没有想过要给自己留退路。”
虽然沈秋辞一早就已经猜到了真相,
但当这句残忍至极的话,从母亲口中轻飘飘地说出来时,
她忍了许久的泪终是决堤。
“为什么......我好不容易回到了阿娘身边,为什么你又要狠心丢下我......”
第350章
一生一死
沈秋辞的话,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无意刺入沈夫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这般无形的痛,比之身体上的疼,更要强烈百倍、千倍。
是啊,
十年前,她已经把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弄丢过一次了。
十年后,她却又要‘故技重施’,再度将她狠心丢下。
这么看起来,她倒当真是一个狠心的母亲。
沈夫人轻抚沈秋辞的面颊,缓缓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她的表情并没有很明显的变化,仍旧是笑着,十分平静,
“不哭了阿辞,娘想跟你说会儿话。”
她长出一口气,声音浅弱道:
“昨日你与宁将军所说的话,娘其实都听见了。”
沈秋辞愈发不解,她甚至对沈夫人有些怨气,
“阿娘既然听见了,就更该相信我有能力处理好这件事!我明明什么都已经准备好了,我明明可以保你安稳,为什么......”
“阿辞。”沈夫人轻唤她一声,打断了她激动的情绪,
“你是个极聪明的孩子,却偏是关心则乱。越是对着在乎的人,就越是容易犯了糊涂。
你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实则却经不起推敲。我问你,在你看来,皇帝是一个怎样的人?”
沈秋辞道:“冷血无情,反复无常,草菅人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仿佛这世上所有恶毒的词语用来形容皇帝,都不过分。
可沈夫人却道:“但你不得不承认,他有心计,善谋略,足够心狠手辣。他能稳稳当当在皇帝这个位子上坐了几十年,就定有他的过人之处。
你以为你找来两具和咱们身形相似,年龄相仿的尸身,将她们面部破坏到无法被认出,就能轻易将皇帝给糊弄过去?
倘若糊弄过去了也便罢了,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对此事生疑,他会做什么?”
沈夫人盯着沈秋辞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到那时,所有涉事之人都会遭了他的疑心。封公公、宁将军,还有......裴大人。这些帮过你的人,他们都会成为皇帝怀疑的对象。
一旦生了疑心,皇帝必然会在暗中调查他们。娘知道你有意挑拨出三皇子心底对皇帝的恨意,并借助能利用的一切,帮助三皇子杀君弑父,谋朝篡位。
你要做这些事,你就不能一辈子都藏在丹阳侯府,你得走出去,你得和他们互通消息。
若皇帝派人日夜都盯着这些能成为你助力的人,他早晚会发现你诈死的真相。到那时,不单是你我,就连你所有的计划,都会被皇帝给一窝端了去。”
沈夫人跟随沈将军从军多年,从前也在官场上和各个官家女眷有过周旋,
加之她又出生在经商世家,这些年又能将沈家的生意打理的蒸蒸日上,
无论从何处来看,她都是一个精明到了骨子里的女人。
此刻,她有些吃力地握着沈秋辞的手,认真道:
“要想从根源上解决麻烦,就只有一个办法。你我之中,有一人可假死,而另一人......则要真亡。”
第351章
再次抛弃
房中极静。
静到沈秋辞甚至能听见自己慌乱无序的心跳声。
她向来不是一个爱哭的人,也不愿轻易显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而她虽能忍住眼泪,却还是无法控制身体在本能反应的驱使下,止不住打颤。
沈秋辞靠在母亲怀里,将头埋得很低。
她像极了一个遇着难事无法解决,只得找母亲来诉说委屈的孩子一般,低语喃喃:
“阿娘......我不要报仇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带你走好不好?
我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这世上所有的纷纷扰扰都和咱们再无关系,就像小时候一样,我们......”
话至此,她已是泣不成声。
沈夫人见她如此,心疼的厉害。
可还是强撑着笑意,轻抚着沈秋辞的额发,如同儿时哄慰受了委屈的她一样,
“傻孩子。十年前娘没能保护好你。这一次便让娘好好护你一回,好吗?”
她轻轻拍打着沈秋辞发颤的肩膀,
“阿辞,娘这一生自问对得起天地祖宗,唯一对不住的人只有你。
幼时没有护好你,叫你吃了那么多苦。你撑过那么些苦难好容易熬过来了,而今回到家中,却又要背负这么多。
其实娘也曾想过,想要告诉你娘什么都记得,想要劝你放下仇恨,随娘一起离开上京,彻底离开这世间的纷纷扰扰,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那时你或许会遇见钟意之人,你们可以安安稳稳携手共度余生。可娘也知道,你这倔脾气跟你爹属实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要是你认准的事儿,你定会坚持到底,绝不半途而废。
所以阿娘不曾劝过你,你想为父兄、为阿虞讨回一个公道,也想要为这天下间的女子,争出一片本就该属于她们的天。说实话,如你这般抱负,曾几何时娘也有过。”
沈夫人目光恍然看向窗外,
夜色如墨,浓稠到可以吞噬万物。
“我少时就觉得,女子在这世间过得太为艰辛,守着三从四德,守着女则女训,这一辈子忙忙碌碌都是在为旁人而活,为了得到男子肯定。
如此苟活,实在憋屈。所以娘总想着,也该为这天下女子做些什么。
可这天下太大了,凭一己之力,想要扭转这世道千百年来男子对女子的规训,无异于痴人说梦。
后来娘有了你们,有了牵绊,更不敢去做任何冒险的事儿。渐渐地,也就跟这世道的万千女子一样,都走上了一早被人安排好的相夫教子,作一个贤妻良母的路子。”
她无奈浅笑,敛回目光,温柔地看着沈秋辞,
“这段日子以来,你觉得娘得了失心症,所以与人攀谈时候也没有太过避讳,娘大抵也是知道你私下里在筹谋些什么的。娘知道你所愿,也想成全你,咳咳......可娘,终究还是要对不住你......”
沈夫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弱,
她竭力攥紧了沈秋辞的手,含着泪,一字一句道:
“阿辞,原谅娘的自私。在你好不容易回到娘身边后,娘却不得不再一次......狠心丢下你......”
第352章
沈母离世
沈秋辞用力摇头。
她从来都没有责怪过母亲,
命运无常,造化弄人,她是受害者,母亲也是。
所以她并不希望母亲要用自己的性命来成全她。
她更希望母亲能好好活着,能在她身边,给她一个尽孝的机会。
可现在,事已成定局,一切都晚了。
沈秋辞自幼被教导着如何做一个坚强的人,
天玑办要把她们这些女孩培养成棋子,培养成杀人的工具,
一个工具,最好坚强到丢了感情,冷血无情。
沈秋辞坚强久了,周遭所有人都觉得她这样的人,无论遇见任何事都能从容应对,处事不惊。
没有人知道,她也会软弱,也会害怕。
这些情绪她只有在母亲面前才敢宣泄出来,
可从今往后,她的眼泪,或许再换不来旁人的心疼和安慰了。
沈秋辞怕触碰到沈夫人的伤口,只得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在怀中,
她哭得失态,情绪临近崩溃,说出的话也有些囫囵不清,
“娘......我不要报仇了,我不要了......”
“你别丢下我一个人......我好累,我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阿辞。”沈夫人用尽余力拍了拍沈秋辞的肩膀,沉声道:“我们沈家的女人,生来就能撑起头顶上的天。
娘相信你可以做到。娘也很想陪着你走下去,亲眼看见你能帮你父兄长姐报仇雪恨,为这世间女子讨回公道的那一天。
可娘......也不单单只是你的娘亲......”
沈夫人顿一顿,语气中添了几分愧疚,
“娘也是你父亲的妻子,是你兄长和长姐的母亲。娘也想为了给他们报仇,而出一份力。
只要逃过这一劫,你就能再无阻碍达成你的目的。
所以这一劫......娘一定要替你挡下来!”
沈夫人的呼吸越来越弱,眼前的视线也愈发模糊。
渐渐地,她已经有些听不清沈秋辞在她耳边说的话了。
她多舍不得啊。
可只有这一条路,才能让她护住自己的孩子。
她已经失去了两个孩子,她不能再看见她最疼爱的小女儿,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身上的痛感一寸寸减轻,原本疲累不堪的躯体开始变得轻盈,
她靠在椅子上,已没了偏头看向沈秋辞的力气。
只能是目光落在哪里,就死死地盯着那一处。
沈夫人看着窗外雾茫茫的黑夜,
忽而,见庭院里骤起了如白昼的光。
她看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正在梧桐树下与夫君耍枪。
彼此打得有来有回,有说有笑,
不知多少回合后,觉着累了,两人就坐在石头上歇息。
夕阳洒落在他们的背影上,两人紧紧地依偎在一处。
听夫君对她说:
“今日皇上问我,此番攻下烛阴是为大功,有何心愿所求,他皆答允。夫人猜猜看我说了什么?”
她笑着摇头。
夫君便道:“我还有什么所求?我想要的而今都得了,儿女双全,又得卿这良配,此生余愿足矣。
若非要问我所愿,那大抵是祈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咱们一家人能无病无灾,长长久久相伴相守。便极好。”
而她,
亦如是说。
第353章
亲自上轿
沈夫人死了。
她遗容含笑,似无牵挂,走得安详。
而沈秋辞却连大哭一场的资格都没有。
外头有那么多下人,倘若她此刻情绪失控,引人入内查看情况,
那么母亲的牺牲就全然没了意义。
沈夫人咽气后,沈秋辞的情绪反倒格外平静。
她打来水替沈夫人擦拭身体,为沈夫人宽衣解带后,才第一次看见她胸前的伤痕。
这道伤触目惊心,
并非是用匕首一类的尖锐之物刺入身体,
伤口边缘并不规则,更像是用钝头的石块,生生砸出来的。
非得是这样,事后验尸才能让人看不出破绽。只以为是从高处坠落,被山石或是粗硬的树枝所伤,自然落下的致命伤。
沈夫人为沈秋辞谋算好了所有,
却独独没有替自己想过半分。
这日夜深些,若星按照和沈秋辞约定好的时间,入府来与她商议明日替换尸身上轿一事。
她来时轻叩门三声,
良久,才听房间内传来了沈秋辞疲累的声音,
“进来。”
若星推门而入,见沈秋辞守在床榻前,而沈夫人则安然躺在床上,似乎是睡着了。
等下晚些时候,就是该将沈老夫人提前送去丹阳侯府的时候了。
之前沈秋辞就与若星提及过,她会借着母亲将裴承韫认成裴远舟这个契机,顺势说要带母亲回夫家住几日,待今日夜深些,就会将她送去丹阳侯府。
这会儿若星立在沈秋辞身前一丈远的地方,拱手一揖,道:
“阁主,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沈秋辞目光唯落在沈夫人身上,
她动作很轻地将沈夫人鬓边散开的发丝捋顺到耳后,似是没有听见若星的话一般,并无回应。
若星轻声道:“夫人这是睡着了?等下要瞒过府上的人,将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丹阳侯府去,可要费些功夫。不如属下等下帮阁主一起......”
“若星。”
沈秋辞轻唤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你准备的那两具尸身,其中形似母亲的那一具,让人葬了吧。”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