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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程飞扬突然抓住凌霄的手臂,说:“那时候,他跟我说过,说他的室友神神叨叨的不太正常。可是我没有当回事。。。”

    凌霄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同情和不忍,说:“这也不能怪你,你也是为了管束他。他有段时间确实不像话,你作为哥哥,这么做没任何问题。”

    程飞扬闻言,心里反而更难受了,有些自暴自弃的样子,说:“可能吧,可能这就是报应。你还记得那个男生吗?”

    凌霄闭上眼,没说话。

    程飞扬念念叨叨的说着:“报应,对,就是报应。”

    凌霄陪了他许久,才终于等他平复了心情。

    “殷显他们那个事,前段时间判决下来了,一年六个月。你知道这事吗?”凌霄突然问他。

    这事儿在圈子里不是秘密,更何况当初在网上掀起了轩然大波。也许是因为事件太过抓人眼球,每一次的开庭都会暴露在大众视野下。所有的程序都是在十几亿双眼睛的监督下完成的,似乎没有回旋的余地。

    程飞扬点点头,说:“知道。”

    凌霄捋了捋头发,说:“时间过得真快啊,这事一转眼都快大半年了。当初我带江苜过去的时候,也没想到会有今天。”

    程飞扬感觉自己大脑一片空白,喉咙有点发紧,他抬起头,问凌霄:“你带江苜去了殷显那?”

    凌霄说:“是啊,江苜当时都快吓疯了,回来之后他就崩溃了,把我身上咬的抓的。。。”

    话没说完,程飞扬如一头猎豹冲向他,直接把人扑倒在地。下一秒,拳头就砸向了凌霄的脸。

    凌霄脸偏在那,好一会儿没动。

    过了许久,他转了转头,看向程飞扬,说:“你果然喜欢江苜。”

    程飞扬双目猩红的瞪着他,呼吸粗重。

    顾如风跳楼那天,在他从上空坠落的时候,凌霄第一时间遮住了江苜的眼睛。

    而程飞扬也在第一时间转身挡到江苜面前,想要遮挡他的视线。

    当时江苜被捂着眼睛什么都没看到,没第一时间看到顾如风残破的身体,也没看到凌霄和程飞扬把他夹在中间,两人匆匆对视的一眼。

    程飞扬的感情暴露于电光火石之间的第一反应,暴露于他和凌霄一样,对江苜那条件反射一般的保护欲。

    在那个时间节点,凌霄和程飞扬这对认识了快二十年的好朋友中间,夹了个一无所知的江苜。

    他们在那个短暂的对视中都想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一切在那一刻就乍现端倪。只是因为场面混乱,有一个人惨死在他们面前,使这件事显得细小起来。

    凌霄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脸上瞬间就肿了。他伸手轻轻碰了一下,忍不住嘶了一声。他说:“这一拳我挨得不冤枉,我应得的。”

    程飞扬:“我以为你是真的喜欢他,可你就这么作践他?”

    “没让人碰他。”凌霄坐了下来,说:“我的失误,去之前没搞清楚。不过我没让人碰他。”

    程飞扬听他这么说,身上狂乱的暴虐分子才安静下来。

    凌霄突然问他:“飞扬,你喜欢他到什么程度?”

    程飞扬嗤笑一声,问:“问这种话,你要让给我?”

    凌霄没回答,程飞扬没再说话。

    他们都知道,江苜不是一个可以让来让去的东西。

    凌霄问他,喜欢江苜到什么程度。

    这个问题甚至充满了恶意,是一个没办法回答的问题。

    因为他根本没有机会,去验证自己喜欢江苜的程度。

    因为凌霄是他认识二十年的朋友,他从没有想过去抢。

    第81章

    江苜开始在家休息,凌霄则把公司的事都推给凌少虔,自己也待在家里。

    为此凌少虔表示很不满意,每每在被繁重的事务累到崩溃的时候,就会打一个电话骂他。说自己命苦,都五十岁的人了还要出来卖命,养这个儿子有什么用。

    凌霄由着他骂,挂完电话照样不出去。在家陪着江苜,给他做饭,陪他说话。

    “江苜。”

    “嗯?”

    “去旅行吧,反正你都请了假了。”凌霄把江苜整个抱在怀里,在他耳边腻歪。

    江苜被他弄得痒了,偏了偏头,说:“你不是让我休息吗?”

    “旅行也不累啊,我们可以只是换个地方待着,换换心情。”

    江苜不语。

    凌霄又问:“你喜欢什么环境?古城?小镇?沿海?山村?或者你喜欢什么季节?夏季?冬季?我们可以去冰岛,你想看极光吗?”

    “我知道有个海域,那里水母特别多,运气好的话,深潜时还能看到水母群,很壮观的,你想不想去看看?”

    江苜扭头看他,突然笑了,问:“你怎么了?想出去玩吗?”接着他想了想,说:“也是,你这个年龄,正是爱玩爱闹的时候。”

    凌霄纠正他,说:“我是想和你一起玩。而且你别说的跟你七老八十的一样,总共也就比我大四岁。”

    “三岁一代沟。”江苜懒懒道:“我们俩之间的鸿沟,有德雷克海峡那么深。”

    “那你要不要出去玩一段时间?”凌霄绕回来又问他。

    这时,门铃突然响了,凌霄和江苜面面相觑,都猜不到这个深夜访客是谁。

    “你叫外卖了?”凌霄边往门口走边问。

    “没有。”江苜摇头。

    凌霄困惑得走到门口,透过可视门禁看到外面站着的人居然是程飞扬。

    “飞扬?”凌霄打开门让他进来,问:“大晚上怎么突然跑过来了?”

    程飞扬的脸色很阴沉,看了凌霄一眼没说话,脚步不停得走了进来。他默不作声,一进来就朝坐在水族箱前的江苜走去。

    凌霄在他身后皱起眉,急步跟了上去。

    江苜也转着头,一脸疑惑得看着程飞扬。

    程飞扬走到他面前,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顶到江苜的额头。

    他动作太快,江苜甚至没来得及看清他手里是什么。

    而一旁的凌霄却露出了惊恐万分的表情,吓得声调都变了,大喝道:“程飞扬!”

    江苜眼睛往上看了看,发现他拿在手里的是一把乌黑的□□,登时脸也沉了下来。

    冰冷的枪口抵住江苜的额头,稍微用了一点力,让他的头不得不往后微仰。

    程飞扬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珠下睥,脸上神情冰冷。

    江苜一片坦然的和他对视,两人一时间都没开口说话。

    “飞扬,把枪放下!你的枪不是这么用的!”凌霄怒喝道。

    江苜眼睛此时才闪了闪,他眼珠撇了撇凌霄,似在安抚他一样说:“凌霄,冷静。”

    “我怎么冷静!他拿枪指着你呢!”凌霄看着那漆黑冰冷的□□就抵在江苜的额头上,心里不由得急火攻心,整个人站也站不住,又不敢上前,怕走火伤着江苜。

    他只能对程飞扬说:“飞扬!你先把枪放下。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了。”

    程飞扬没说话也不看他,还是冷冷的看着江苜。

    “李钦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程飞扬许久后才开口。

    寂静,死了一般的寂静。

    包括凌霄在内,三人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江苜的表情终于有了波动,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看着程飞扬说:“看来你知道了啊?”

    “那个男生,真的是你弟弟?”

    “那个男生,他叫林茑。”江苜开口声音缥缈,又问:“为什么不知道他的名字?因为心虚吗?”

    程飞扬有一瞬间不敢看他的眼睛,江苜真的很敏锐。

    李钦去年强迫欺辱了一个男生,最后导致那个男生从学校的图书馆大楼上跳了下来。

    当初出这个事的时候,他还在部队,后来回来了一趟。当时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他除了把李钦打一顿严加管束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李钦的母亲,也就是他的姑姑,从小待他亲厚。看到年过半百的老人在他面前哭诉哀求,一向自诩正直的他也茫然了。

    有句话说的很对,刀子捅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才知道疼。事后他想过去补偿那个男生的家人,但是听张辰飞说那个男生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哥哥好像还不是亲的。

    当时张辰飞跟他说,他那个哥哥接受了学校的补偿,在南大给他安排了工作。

    事已至此,他便也没有继续过问。甚至没有问那个跳楼的男生的名字,仿佛一旦知道那个人的名字,模糊的概念就有了一个具象的实体。

    没错,他心虚,愧疚,连知道那个男生的名字的勇气都没有。

    昨晚和凌霄喝酒的时候,他又想到了这个男生,他当时说是报应。可是酒醒之后,他又想,到底是报应?还是报复?

    接着他想到一些模糊的片段。

    张辰飞说给那个男生的哥哥在南大安排了工作。

    张辰飞说江苜是被他挖到南大的。

    张辰飞也是那个事件的知情人,甚至是包庇者,而他现在。。。死了。。。

    林祥文说江苜是从燕大跳槽到南大的。

    燕大,燕大!怎么可能会有人从燕大跳槽到南大?

    江苜说是因为南大给的多。这句话简直是个笑话,江苜如果是个爱钱的,何至于之前跟凌霄闹成那样。

    仿佛一切在他心里渐渐有了眉目,却又单丝不成线。

    于是,他今天下午以慰问的理由,去见了张辰飞的妻子,闲谈中问出,江苜果然就是那个跳楼男生的哥哥!

    冰冷的□□又往后抵了几分,江苜被迫仰起头,露出好看的脖颈弧线。

    程飞扬眼睛幽深的看不见底,情绪复杂纷乱,连江苜都理不出一个所以然。

    过了半晌,他开口,声音冰冷没有情绪:“你做的太过了,李钦被那个疯子砍成了五块。”

    江苜淡然道:“你们运气真好,林茑当初碎的拼都拼不起来。”

    程飞扬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不知道该拿眼前的人怎么办,他喉结滚动,强压心中的愧疚,说:“我姑姑今年五十了,就这么一个儿子。你杀李钦杀得痛快了,有没有想过他的家人?他们有什么罪?要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江苜不为所动,说:“养出这样的儿子是他们的原罪,就该断子绝孙。”

    程飞扬气结,手里的枪硬邦邦的戳到江苜的额头,不敢相信这个人到了这会儿还嘴硬至此。

    江苜被枪戳疼了,忍不住皱了皱眉,问:“我说错了吗?什么样的父母能养出这么丧心病狂的儿子?如果不是他们没有分寸的纵容溺爱,不分黑白的包庇维护,不管他做了什么事都给他擦屁股。李钦能是这样吗?”

    “你住嘴!”程飞扬拿枪的手在颤抖。

    江苜丝毫不畏惧,说:“你不认识林茑,我给你介绍介绍他。”

    江苜看着程飞扬的眼睛,提声道:“林茑,南洲大学统计学研三学生。去年6月23日,从南州大学拿云楼跳楼身亡,享年24岁。母早亡,父不详,只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哥哥。他成绩优异,为人温和,本该有大好的前程和光明的未来。”

    林茑聪敏、感性、天真,像一棵新生的植物,枝叶葱翠且柔软。他很喜欢读书,在南大待得最久的地方除了宿舍教室就是图书馆。

    少年心事当拿云,谁念幽寒坐呜呃。

    拿云楼承载了他的求知路,打开了他对新世界的美好想象的大门。而最后他从楼上一跃而下,埋葬了他所有的少年意气和凌云壮志。

    “他出生于苏南,16岁之前都不知道蛋糕是什么味道,我用馒头蘸白糖哄着他,我哄他到他16岁才有钱给他买一块蛋糕!”

    江苜眼睛已经红了,声音哽咽了还在说:“他这辈子都没见过大海,我们本来约好他研究生毕业的时候去海边旅行,再也没机会了。”

    江苜的语气甚至可以称得上平和,那一丝哽咽被他压下去之后,声调依旧四平八稳,他说:“世界上唯一一个能对我说哥生日快乐的人死了,被李钦害死了。可你居然还敢在我面前,和李钦讨论他的毕业礼物。”

    “程飞扬,你真不该请我去你的生日会,不该让我看见你和李钦兄友弟恭的画面。身怀罪孽的人应该像我一样,夜不能寐,你们凭什么还能享受人生?”

    程飞扬死死的看着他,想到生日会那天,那个酒杯是因为是残次品才碎的吗?

    是被江苜生生捏碎的吧。

    “你知道我生日的时候在干什么吗?”江苜问程飞扬。

    旁边凌霄一颤,好像被人抽了一鞭,眼睛通红,不敢抬头。

    果然,江苜抬手指着凌霄,声音终于有些嘶哑,他对着程飞扬说:“我生日的那时候,我快被这个人逼死了!我觉得我快没有活路了,我差一点就疯了!你知道是什么让我保持清醒吗?”

    是仇恨啊。

    凌霄站在一旁低着头,闭上了眼。心里的悔恨和绝望,像汹涌的海水淹没了他,他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程飞扬拿枪的手都在抖,他不太敢去深想江苜说的这些话。

    扪心自问,他生日那天和李钦那么心无负担的讨论李钦的毕业礼物,真的应该吗?

    他们还记得,有一个男生因为李钦的缘故永远毕不了业吗?

    他当时被亲人和朋友环绕,被幸福包围,那一整天里,他和李钦,有谁花了哪怕一秒钟,用来为林茑而感到愧疚吗?

    没有。

    程飞扬记得,他当时只觉得很幸福,很快乐。

    第82章

    “江苜,李钦真的罪大至死吗?”

    “至少他还有罪,可我弟弟呢?”江苜的眼泪流了下来,被他面无表情的抹掉,接着问:“我弟弟清清白白一个人,他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要被人这么糟蹋?”

    林茑是他唯一的、仅存的一个亲人。他肩负两人的未来,再苦再难都熬过来了,眼看要变好了,可是林茑却坠进了地狱。

    他们两个相依为命二十余载,还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林茑一生没做过一件坏事,却落得如此下场。

    “哥,我拿到奖学金了。”记忆中清秀的少年带着自豪的笑看着他说道。

    “哥,考研好难啊,我要是有你那么聪明能直接保研就好了。”

    “哥,我们学校食堂的拉面可好吃了,我最近一个月顿顿都是吃拉面。”

    “哥。。。”

    林茑性格温和内向,和陌生人说句话都脸红,只有对着自己才有几分活泼的样子。

    但他总是对未来充满希望,和他说话的时候,经常出现的词就“等以后”。

    可是没有以后了,林茑的以后被那几个人断送的干干净净!

    最爱他的林茑,他最爱的林茑,最后一跃而下成了一副残缺不全的尸体。

    他看了林茑跳楼时被围观人用手机录下的模糊映像,看到他的尸检报告,翻烂了他阴差阳错留下的日记。收养他喂过的流浪猫,吃他最喜欢吃的食物。从窗外看他喜欢的风景。

    他只能从一点零星片段中,寻到林茑生命的最后那段时间里,他所不知道的林茑的旧影,尽管这些影子不乏凄惨和血腥。

    那是他的弟弟,世上唯一和他血脉相连的人。生来就吃了很多苦,还没有尝到一点甜,连死都这么凄惨绝望。

    林茑的一生像一场苦修,走到最后,跪下来求饶也看不到头。

    他撕破了无数的艰难阻碍,选了世间最稳妥的一条路。二十多年的求学路,他们走的风雨无阻。

    他想带着林茑向有光的地方去,他们没有走错每一步,也没有敷衍每一步。

    林茑走的跌跌撞撞但也奋力跟着他,终于长成一个清俊的青年模样。

    可最后还是碎了一地,他拼命的想把林茑收拢起来。但在无数次午夜梦回时分,他发现自己手里还是只有一捧灰。

    一个那么期望未来的人,一个总在讲“等以后”的人,要被逼到什么程度才会从高楼一跃而下啊。

    千言万语哽在喉间,化作不成形的混沌碎片。这些碎片日日卡在他的喉咙里,让他呼吸都觉得痛。

    愤怒和仇恨让他成了一个怪物,他呼吸就是血,张嘴就是恨。

    越想越痛,越想越恨!心里噬血的狂兽在哀嚎,痛极了似的想要挣破牢笼。惨烈的叫声如利爪穿透暗夜,在他的心脏上撕挠。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狂兽日日在心里嚎叫。

    林茑。。。。别跳!林茑!!!

    他夜夜在梦里哭求。一次次梦到那个他不曾亲眼看到的林茑坠楼的画面。

    林茑的那本日记被他翻得卷了边,每次看的时候还是令他战栗不止。他攥着纸张,骨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咬牙咽下惨痛的呜咽,怎么敢!他们怎么敢!怎么敢这样对他的小茑!最后他还是克制不住心中的惨叫,在深夜发出凄厉噬血的哀鸣。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再次睁眼,眼睛已经猩红一片。

    程飞扬尽量让自己无视江苜的眼泪,声音冷硬地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是这算什么?你觉得这就是正义了吗?你到现在都不反思吗?”

    江苜坐回椅子上,淡然地看着他,说:“该反思的人是你们。手刃仇人是公权力的丧失导致的。你们玩弄权利满足私欲的时候,就没想过这一天吗?”

    程飞扬深吸一口气,问:“所以呢?你就自己做了衡量善恶的尺子?你真的觉得你有这个资格?”

    “我没有资格评判善恶,你也没有资格评判我。程飞扬,你知道林茑被逼到崩溃自杀的时候我在干什么吗?”

    程飞扬自然不知道,但是凌霄却是知道的。

    现在凌霄已经彻底知道盛老说的,那件对江苜来说具有毁灭性打击的事是什么了,就是林茑的死。

    江苜当时受盛老的委托和举荐,去临江市以特聘心理顾问的身份,协助办案。正是因为他离开的这半年,没有在南洲,没有在林茑身边,才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其实想想,真的很讽刺。

    果然,江苜说:“我他妈在千里之外抓坏人!”

    “我自己的弟弟都被坏人逼死了,我还在帮警方抓坏人!”

    “我被凌霄关起来那三天,我是打过报警电话的,你知道结果是什么吗?”

    凌霄在一旁听了,闭上眼睛,痛苦得几乎想把自己缩起来。

    江苜微微抬起头,说:“我那时候才知道林茑为什么要死,这个世界,被你们这种人弄得太荒唐了。”

    这话是把凌霄一起恨进去了。

    程飞扬说:“可是说到底,林茑是自杀。”

    “自杀!”江苜突然暴怒,仿佛自杀这个词触及到了他的雷区。被枪指着都能镇定自若的江苜,此时终于被这两个字击溃。

    他无视抵在自己头上的□□,轰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顶着枪口怒视程飞扬:“林茑是自杀!从法医学上说他是自杀!可从心理学上来说,我说他就是他杀!”

    江苜毫无被枪指着头的自觉,目眦欲裂一步一步朝他走去,嘴里怒道:“李钦带林茑去殷显的派对!他怎么敢!他居然敢!”

    江苜说到这里时,眼睛瞬间红得仿佛泣血,声音嘶哑带着浓稠的恨意,咬牙切齿说:“我恨不能啖其肉!喝其血!挫骨扬灰杀他第二回!”

    “程飞扬,林茑如果还活着,今年该跟李钦一样大。你告诉我!为什么人和人的命差这么多?”

    “我们只是想好好的活着!!!有错吗???”

    说剑拔弩张并不合适,分明是江苜步步紧逼,程飞扬节节败退。

    尽管程飞扬只要扣下扳机,江苜的半个脑袋都会被轰碎。可是江苜丝毫没有畏惧,仿佛真的将生死置之度外。

    江苜是真的不怕死,还是知道程飞扬只是虚张声势?

    程飞扬愣住了,他真的不知道李钦居然还把林茑带去了殷显那里,他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尸表检头皮广泛性撕裂。颅骨粉体性骨折,脑组织碎裂、大部分缺失,躯干及四肢多处见挫伤及擦挫伤,脊椎、助骨、右肱骨可触及骨折。”

    江苜怒吼道:“林茑的尸检报告,我读了一万遍!一万遍啊!我只觉得李钦死的还不够惨!”

    江苜越说越怒,他使用的手法让他不能跟那几个人来一场酣畅淋漓的质问,于是这种情绪全在此时泄给了程飞扬。

    他知道,是迁怒。可是控制不住,怎么办呢?

    仿佛心里那头凄声厉叫的恶鬼被揭了法符,噬血狂叫着要毁天灭地,他伸手抓了桌上的烟灰缸狠狠砸向程飞扬,咬牙道:“你就应该跪下来,谢我给了他一个痛快!”

    “我已经够仁慈了!”江苜几乎是在尖叫,怒道:“我有上万种方法让他们生不如死!如果不是为了不暴露,你以为他们能死得这么舒服吗?”

    江苜好像疯了一样,满身都是滔天的怒火,狰狞得已经不像个人。

    连程飞扬都一时被他的神情骇住了,烟灰缸朝他飞过来都忘了躲。

    一个人怎么可能有那样的表情,好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那不是人,那是一个借尸还魂的鬼。

    程飞扬被烟灰缸砸到了头,一股蜿蜒的血丝从头上细细的流了下来。

    “他带林茑去殷显的派对?”程飞扬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问:“你怎么知道的?”

    江苜发泄完怒火似乎平复了下来,他冷笑着坐回去,还顺手点了支烟,说:“那要谢谢你的好兄弟凌霄,他让我有机会坐在那,亲耳听别人说,他们当时是怎么折磨林茑的。”

    “我?”凌霄一脸茫然,问:“什么时候?”

    江苜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提醒他:“那天在殷显那,他们说的那个有蝴蝶胎记的男孩儿,还记得吗?”

    凌霄回忆了一下,突然脸色惨白,猝然吐了一口气。他看着江苜,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一样。

    江苜夹烟的手点了点额头,做出回忆的表情,突然笑了,疯狂又克制得说:“我想想,他们当时是怎么说的?对,他们说胆子小的比较好玩,李家小子带来的男孩儿,后背有蝴蝶胎记,全程都在哭。光着身子满别墅跑,哭着要逃走。所有人都去抓他,故意放他躲起来,再一起去找他。他们还说,他每次被人们找到的时候,都吓得要疯了一样。”

    江苜说到最后发出的已经完全是颤音,夹烟的手也在颤抖。最后好像压制不住过于汹涌的剧痛,突然滑着跪下来,滚到地上,抱着头开始哀嚎大叫。

    烟头还夹在他的手里,他攥着拳头抱头的时候,嘶拉一声烫到了他的鬓角。

    凌霄冲过去抱住他,掰开他的手,把他的头摁在胸口,颤抖着说:“别想了,江苜我求你,你别想了。”

    然而来不及了,江苜已经崩溃了,他哭着怒叫,声音让人听着心里发怵,完全不像人发出来的:“他们怎么敢这样?怎么敢这样对我的小茑!”

    凌霄看他这样,几乎吓破了胆,无从安慰只能拍着他说:“别想了别想了,江苜,求你别想了。”

    程飞扬怔愣的站在一旁,被江苜过于强烈的愤怒震慑住,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这时江苜突然开始呕吐,刚喝的牛奶哗啦啦的吐了一地。凌霄不禁觉得骇然,他想起上次在那个别墅江苜也是这样吐的。

    “我,我。。。”程飞扬想上前,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但还是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

    凌霄抬起头说:“飞扬!你先回去吧。他现在受不了刺激,有什么事以后说,算我求你。”

    程飞扬恍惚着,突然问凌霄:“你知道是不是?”

    凌霄身子一顿,过了一会儿才说:“是,我知道。”

    程飞扬终于明白。

    为什么一直知道他对江苜的感情,却始终没有戳破的凌霄,会突然在前几天试探。

    为什么他一直执着的问,他喜欢江苜到什么程度,原来他早想过有一天事情败露。

    他想知道自己对江苜的喜欢,足不足够保住江苜。

    程飞扬浑浑噩噩的出了门,脑子里还全部是江苜刚才崩溃时的惨状,耳边是他凄厉的质问。

    作者有话要说:

    好心疼江苜,我是个后妈。

    第83章

    而凌霄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其实从顾如风自杀时,他心里就起了怀疑。

    江苜也许能瞒过所有人,但是他怎么可能瞒得过目光永远追随他的凌霄。

    他的每一丝变化,每一个波动,都被凌霄看在眼里。

    然而也仅仅是怀疑,因为即使凌霄天天和他在一起,也无法知道江苜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顾如风是自杀,江苜在他跳楼之前跟他聊了十分钟。

    张辰飞是意外,江苜在他出车祸前不久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秦谌是发疯,江苜在他杀李钦前几个小时,和他吃了一顿饭。

    可是,所以呢?然后呢?江苜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所以他仅仅只是怀疑,直到前两天,江苜去了墓园。

    江苜离开之后,跟着他的人进了墓园,看到他祭拜的那个墓碑上,林茑的名字。

    然后凌霄就让人去查林茑的身份,接着,他就知道了。。。

    他只要想到,自己曾经因为江苜无亲无友、孤身一人而觉得这样好对付,而感到过庆幸,就恨不得杀了自己。

    江苜很久之后才冷静下来,这段时间他的精神一直处于极度压抑的状态。今天突如其来的爆发耗尽了他的体力,让他直接睡了过去。

    凌霄守了他一夜,早上出门给他买早餐,一开门就看到程飞扬。

    他看起来好像一直没离开,盘腿坐在门口,靠着墙,背依旧挺得笔直。

    两人视线对上,都没有说话。凌霄把门关上,沉声问:“你在这坐了一晚上?”

    程飞扬站起身,脚有点麻,他微微靠着墙说:“嗯。”

    凌霄嘴唇紧抿,问:“怕他跑了?”

    程飞扬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问:“他现在怎么样?”

    凌霄回头看了一眼房门,叹了口气说:“还在睡。”接着他问:“我去买早餐,你跟我一块儿去?”

    程飞扬垂了垂眼皮,他知道凌霄把他一起带走,而不是让他进去等,是怕他对江苜做什么。

    “我在门口等你。”他这么说,为了让凌霄放心。

    凌霄却连这样都不放心,看了眼他的口袋,那里放着一把枪,想破门还是可以的。于是他说:“我还是叫外卖送来吧。”

    他转身重新把门打开,让程飞扬进来。两人到客厅沙发上坐下,一时无话。

    凌霄拿出手机,在软件上点餐。他并不掩饰对程飞扬的戒备,眼睛时不时的看向程飞扬,怕他有什么动作。

    早餐还没送到江苜就醒了,他从卧室出来,看到沙发上的两个人愣了一下。

    程飞扬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眼皮有点浮肿。

    凌霄在江苜出来的第一时间就站起身,站在他和程飞扬中间,十分警惕得护着江苜坐下,问:“有什么事等吃完早餐再说行吗?”

    程飞扬没说什么,算是同意。

    凌霄得寸进尺道:“你把你的枪先放远一点行吗?”

    程飞扬冷笑一声,拿出枪。凌霄霎时像炸毛的狼一样,闪身挡住了江苜。

    程飞扬瞟了他一眼,当着他的面,利落的把弹夹卸出来,把子弹全部取了出来放在桌上,问:“可以了吗?”

    凌霄警惕得走了过去,把那几颗子弹收了起来,小心放进自己的口袋里,丝毫不惭愧得说:“可以了。”

    程飞扬:“。。。。。。”

    此时江苜开口了,对凌霄说:“你何必呢?就算没有枪,我们俩加起来也打不过他。”

    凌霄当着程飞扬的面说:“不用打得过,他要是动手,我就上去锁住他的身,你就趁机赶紧跑知道吗?”

    江苜:“。。。。。。”

    程飞扬:“。。。。。。”

    早餐到了,凌霄示意程飞扬去开门,自己不敢离开江苜一步。

    程飞扬瞪了他一眼,起身去拿早餐。

    三人在诡异的气氛里吃完一顿早饭,全程贯彻食不言的规定。

    “你想怎么样?”江苜坐在椅子上,双腿交叠,双手手指交叉,看起来斯文沉静,依然镇定得一批。鸟鸟蹲在他脚边,目光幽远,深不可测。

    他背后是那个巨大的游弋着水母的水族箱,水族箱上方的射灯投下,如审判席上的追光。

    他坐在那里,不像一个被问罪的人,而像是一个审判者。身上不是破釜沉舟的勇气,而是气定神闲的松弛。

    “顾如风、张辰飞的死也是你干的?”程飞扬问他。

    “我现在否认还来得及吗?”江苜讥笑,接着坦然承认:“对,都是我做的。”

    程飞扬抿唇不语,定定得看着他。

    程飞扬问他:“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

    江苜将视线转向他,说:“不好奇,没兴趣。”

    程飞扬一哽。

    江苜又说:“我和林茑是兄弟这件事,瞒不了多久。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程飞扬抿唇,然后问:“为了一个林茑,你杀了三个人,弄疯了一个人。要这么多人为他抵命吗?”

    江苜笑了,说:“我觉得还不够呢。”

    程飞扬看着眼前这个人,心里无比复杂。

    “你有很多家人吧,我记得你生日会那天拍全家福,人多的照片几乎都挤不下。可我只有一个。”江苜说:“所以看得格外宝贵。”

    程飞扬不语,也许让江苜参加他的生日会,真的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你怎么会想到顾如风的事也是我做的?”江苜问他。

    程飞扬抬起头,看着他冷嗤一声,说:“不是不好奇吗?不是没兴趣吗?”

    江苜没有理会他的话,自顾自接着说:“你想到张辰飞是我做的我不意外,但是顾如风你是怎么想到的?”

    程飞扬哼了一声没说话。

    他之所以能这么快把怀疑的目光转向江苜,除了他那些隐约的蛛丝马迹。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顾如风。

    凌霄说,顾如风死前和江苜谈话的地方是监控死角,除了他没人看见他们两个说话。

    其实这话不对,因为程飞扬也看到了。

    一直在各个场合不由自主追随着江苜的目光,除了凌霄的,还有程飞扬的。

    “你是怎么做到的?”程飞扬嗓子干涩。

    江苜眼神漠然,问:“我有什么义务满足你的好奇心?”

    “好奇心?”程飞扬冷笑,似乎被这句话激怒,他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怒道:“你他妈觉得这是好奇心?谁稀罕满足这种好奇心?好奇自己的弟弟是怎么死的?”

    程飞扬心里爆发出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像一只被激怒的猎豹。几乎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就冲上去扼住江苜的咽喉,力气大到几乎把他从椅子上提起来。他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发出来的:“你到底都干了什么?”

    江苜心里非常清楚程飞扬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还是生出本能的战栗。他努力剧喘,眼睫被泪水打湿更显浓密。

    嘴里也发出断断续续的喘息声,可他的目光仍是冰冷且森然的,死死的看着程飞扬。

    凌霄几乎没耽误一点时间,上前就把程飞扬撞开了,两人霎时扭打在一起。

    程飞扬尚未被愤怒冲昏头脑,可是对凌霄也难免生出怨气,他怒道:“你早就知道!就眼睁睁看着。”

    凌霄哪里顾得上解释,光是躲避程飞扬的攻击就已经来不及了。他战斗力不弱,但是面对程飞扬这样有特种兵经历的人还是败下阵来。

    程飞扬把他摁到地上,挥拳就要往凌霄脸上砸。

    江苜再难保持镇定,急着扑上前想拦,却被程飞扬挥起来的手误伤,脸颊上遭了一拳。

    他痛呼出声,扭作一团的两人闻声都僵住了。

    凌霄趁机掀翻程飞扬,去检查江苜的伤势。嘴里急道:“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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