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他目光落在我唇上片刻,松手退开了,沉默不语地在半步外等我回应。“可以,”我回答道,“但你若真是喜欢我,还是尽早将这份感情收拾了罢。我对你并无此意,抱歉。”
南宫静了静,忽而嗤笑了声,冷冷看着我道:“你对辛夷同样‘并无此意’,却可同他牵手调笑,换到我却不行?恕我天资愚钝,倒不知该如何理解此话了。”
我从不知南宫还有这般一面,伶牙俐齿得招人恨,简直同云奚一模一样。
“是,他可以你不行。”我冷漠道,“你如何理解都好,我就是如此,想象破灭了便别再喜欢我。”
撂下这句话我便径直进了屋,来到桌前对上辛夷的视线,同他笑了下,“无事,说清楚了。”
之后南宫再未回来,不知去了何处。第三副碗筷酒盏孤零零摆在一旁,直至夜色深重。
真是可笑,我盯着那空位将酒液饮下,不知自己怎会这般生气,许是他同那可恶鬼物太过相像,也是这般一言不合便消失不见。
这一个两个真厉害,都走啊!
有本事永远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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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神来便已喝多,我头晕眼花地抓着辛夷,“走,我们去平康坊!再不回来了!”
辛夷叹息道:“我扶你去睡觉。”
我捉着他的手把他往外拖,“那也不在这睡!”
辛夷跟着我走去了院中,心平气和道:“雪见,坊门已关。你若非要离开,还须御剑,就在此睡下罢。”
我停住了脚步,磨牙道:“是啊,坊门已关,他还不回来,你说他去了何处?”
辛夷蹙眉看我片时,“谁,南宫?”
我冷“哼”一声,“南宫是谁,我怎么不认识?”再度攥紧了辛夷,我抓起他一缕发丝,“你住何处?带我去。”
辛夷一声长叹,忽而揽住我腰,放缓了声音,哄道:“好,我这便带你去。你可否先放开我头发?”
我摇头,“我放开你就跑了,你们都是这样,一个两个三个都丢下我就走。”说出口的瞬间,我悲从中来,黯然垂泪,“真讨厌,不喜欢你们了。”
辛夷静了静,曲起指节轻轻将我脸上泪水抹去了,少见地柔和道:“我同他们不同,绝不会丢下你一人。”
我摇头,攥得更紧了,“不,我不信,他们比你说得好听多了,都是骗人的。世界上不会骗我之人仅有小师兄一人。”
辛夷陷入了沉默,半晌后揽着我御剑而起,在高空中捧起我的脸,轻轻一吻落在额前,回我话道:“并非如此,雪见。我从不骗人,你可以相信我。以后由我代替杜师弟对你好,好吗?”
眼泪再次脱眶而出,我难以理解道:“为何要代替,我小师兄怎么了?”
辛夷静了静,将我拥入了怀中,轻抚着我的后脑,缓声道:“他无事,正在紫云涧等你。是我失言,抱歉。”
我把脸埋在他怀中,头脑愈发昏沉,“真的吗?你若是骗我,便同他们一样,我不会原谅你。”
辛夷不再开口,将我拥紧了。冷风呼呼吹过,我身上却温暖,被包裹在融融法力之中,很快便睡了过去。
01:34:15
078
夜探皇宫
翌日我在辛夷房内醒来,他在桌上给我留了信,说去寻入口了,让我好生休息,下午回来后再带我去找玄清子。
我花重金请客栈杂役替我向那宅院去了封信,交代了一下我同辛夷去解决天地教一事,事后再归。
杂役回来后同我说宅院内无人,将信从门缝下塞了过去。
我再次感谢了他。
背过身便怒极反笑——
“无人”,真行,我还知道交代一声,可他呢?真是有脾气,谁没有一样。
我就该离云奚以及类似性格的人越远越好,这根本是八字不合,这不是小问题,这是命理、风水问题,同他们相处不仅讨不到好,还得被气个七窍生烟。
好啊好啊……待我事件解决回去了他也别回来,最好是信也别留,就此同我分道扬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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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屋内修炼一会气一会,直至辛夷归来。
他带我去见了玄清子,我同玄清子说了神通一事,他果然清楚,便安排我入夜后去搜寻最有可能之处——皇宫。
我答应下来,请他替我保密去紫云涧走捷径一事,他像是反应不过来,停了会才道了声“好”,又嘱咐我发现后便立刻返回,不要独自探入。
我答应后同屋外的辛夷碰头,同他说今晚我要夜探皇宫。
辛夷当即蹙眉,“你一人前去?”
我点头道:“这样不易被发现。”
辛夷仍旧蹙眉,“我师父便是如此吩咐于你?”
我再次点头,“我不进去,发现了便归。”
辛夷牵住我手往外走,待出了客栈才道:“我同你一道前往。”
我摇头,“别,你身上剑意太强,一旦动手便跟明灯似的。我本来能跑掉,带着你也跑不掉了。你就相信我罢,我很快便可找到入口。”
辛夷陷入了沉默,我晃了晃他的手,“真的,我障眼法有了长足长进。你若不信我便现在用,你肯定找不见我。”
辛夷放开我手,退后一步,“好,你用罢。”
我当即用出,绕到辛夷身旁挠他手心,他果然毫无所感。
辛夷四处看了看,又闭目感受片刻,终是叹息道:“出来罢,我确实寻你不得。”
我笑了下,现身勾住他手,“走罢,出发前陪我去酒楼吃点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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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夜晚降临、坊市皆关后,我辞别辛夷御剑前往皇宫。
今夜浮云遮月,由高处向下望,九重城阙重重封闭,除却几盏稀疏灯火便是处处昏黑,金瓦朱门被夜色侵染,不似白日辉煌,反而显得鬼气森然。
我出了口气,用起障眼法,悄然向下飞掠而去。在外围飞了一圈却并无所感,我停下来凝神感知,忽而下意识看了眼远处的金銮殿——
紫柱金檐耸立在黑暗之中,似乎没无哪里值得注意。
我放松了些,打算继续感知寻找,可飞了些不由得又看了眼金銮殿。
片刻后我变更了方向,依着直觉朝金銮殿飞去。飞近了方觉不对,越近越是莫名心慌。四处无人亦无声,虽感知不到魔气,背后却已汗湿。
待巡逻的侍卫离开后,我推开了沉重的朱漆菱花窗,悄然翻入其中。殿内金碧辉煌、雕梁画栋,根根半丈宽的金柱在黑暗中阒然兀立,整间大殿奢华无两,可我无意细看,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正中央的金漆雕龙宝座上——那里有着一丝魔气。
于旁人而言许是难以察觉,于我而言却浓重到识海翻腾,头疼得快要炸裂开来。
我心跳得厉害,一步步走上前去,空旷的大殿内仅有放轻的脚步声如影随形。我来到龙椅前时,头痛得已是快要昏过去,细细摸索了一遍,却并未发现任何机关。
脑内灵光一闪,我用起法力,以剑气将龙椅整个扫开到一旁。定睛一看,绛色地毯沿着龙椅先前下沿处有一圈极细的划痕。
我难以置信天地教竟真敢如此大胆,心跳着蹲下身来,轻轻将地毯揭开了,下方乃是一可掀起的活动门。此门乃是金镶玉,正中雕着九条进龙,象征“九五至尊”,我倒吸一口凉气——
何止是借龙气,分明是夺天命!
天地教竟有这般豺狐之心!
我正欲放下地毯离开,那严丝合缝的活动门忽而在我眼前毫无预兆地动了——从掀起到完全打开仅用了一瞬。我惊愕不已,欲要后退,却只来得及松开手中的地毯。
电光石火间,好似识海炸开般的剧痛在我眉心爆发,我眼前顿黑,当即头重脚轻地向着那充斥着血腥气的黑洞中栽去。
坠落感令我惊恐不已,可来不及反应,意识便已彻底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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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被疼醒的,那疼痛是这般熟悉,仿若皮开肉绽,周身皮肉骨缝皆在被肆意啃咬。眼前一片黑暗,我手脚被锁链束缚,胸口以下皆泡在水中——此处是血池,天地教折磨囚徒所用,上回那魔道便是带我去了这样一处血池。我被捉住了。
我恨得咬牙,丹田已被封住,疼得要命却动弹不得,甚至连蜷缩起来都做不到。
脸上忽然一道力量袭来,我被扇得偏过头去。
一冷媚女声道:“醒了?”
我冷声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戏耍天道,真不怕——”
又是重重一掴。
我吐了口血,缓缓转回去,冲着声音的方向冷笑道:“敢做不敢让人说?我还以为是怎样枭雄,原来不过是狗胆包天之辈!”
我厉声喊完最后半句后,换成了一男声,“说出社青下落和正道计谋,饶你不死。”
我“呸”道:“我不认识什么社青,正道还无心注意你们这些蝇营狗苟之辈,我更不稀罕苟全性命。”
背后骤然剧痛,好似被鞭子狠狠抽过,疼得人头脑一瞬间空茫发麻。我猛然提气,咬住了牙关,强撑着没发出声音,泪水却应激得落了满脸。
血池前方传来了动静,有人跳了下来,下颌被把住抬起,前方传来了嗤笑声,“社青你不认识?你可是他的‘琼花美人’。他口口声声说你是我们之人,可我怎看不出你有此意?”
我意识到了社青是谁,当即将牙咬得更紧了。
那人放开了我的下颌,在水中解起了我的腰带,不远处女声嗔道:“大人这是做甚?”
那人冷淡道:“我行事需要向你解释?”
随着衣衫被褪开,我呼吸愈发剧烈,不知他要如何折辱于我,心已提在了嗓子眼。
在他手狠狠捏在我乳首时,我屈辱地闭紧了眼。蒙眼的布巾很快被眼泪彻底润湿,我抖声道:“你……莫要如此,我告诉你社青下落。”
他放开了手,不含情绪地吐了一个字,“说。”
我喘息道:“你出去,让我一人在血池内,我便告诉你。”
他又嗤笑了一声,“可爱与可恨便在一线之间。雪见,我希望你是聪明人。”
我抿了抿唇,“你出去我便说。”
面前传来水声,大概是他退开出去了。
我松了口气,开口道:“他先前来找过我,在我屋内躲了些时日,半月后忽道不妙,便离开了,之后我再未曾见过他。”
背后又是连续两下剧痛,我惊叫出声,又疼又麻,似蚂蚁爬了满背,火辣辣的,恨不得直接昏过去。我抽泣道:“我所言句句属实,你打死我也是如此。”
岸上之人无动于衷道:“社青喜欢你,我便再给你一回机会,说出他的下落。”
我重复道:“我已据实相告。”
我话音落下,周围一阵静默,骤然间皮破肉烂之痛变本加厉地袭来。
我浑身抽搐着,听见前方的声音道:“看来你仍是蠢笨,无妨,慢慢便会聪明些了。”
他话音落下前方便再无声响。
我已心知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我若坚持不住昏迷过去,便会被打开识海种下魔种,倒时他便会知晓所有他想知道之事。
我得在救援到来之前咬牙坚持,不能昏厥。
01:34:18
079
转危为安
疼痛久了,并不会习惯,反而愈发难熬,每一刻皆是折磨。
我牙关咬紧了,不受控地发着抖。浑浑噩噩不知过去了多久,几番挣扎在昏沉之间,却仍是艰难保持了清醒。
某刻血池颤动起来,血面左颠右倒。我本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很快这颤动便愈发剧烈,后来甚至似地动山摇,碎石纷纷落下,砸在了血池中。一块落石将束缚着我左手的链条砸断了,我当即将眼前黑布扯下,眼前乃是一黑窟洞穴,周围还有三个类似血池,其中有暗影,似乎是蛇,此刻纷纷受了惊,正剧烈游动着。
又过了些时间,我旁边血池之上忽而巨石落下,竟从上方被破开了洞,一道火光顺着洞口呼啸而来。
我连忙闭了眼想往血池中躲避,还未沉下便听见有人抖着声音在喊,声音沙哑凄厉,出口便破了音,“......雪儿!”
我恍惚地睁眼望去,见云奚跌跌撞撞跑来,转眼间便扑进了血池之中,雪衣染血,额前莹莹挂汗,甚是狼狈。
我不知他身为魂体是否会被咬,但仍是下意识喊了句,“你别下来,有蛇!”
他置若罔闻地来到我面前,捧起我的脸便落了泪,滴滴答答落在我脸上,有些烫人,令我意识愈发清醒了些。他嘴唇毫无血色,微微翕动,似有许多话,却什么也未说,提了口气回身喊道:“勾陈,弄断铁链!”
我顺着他看的方向望去,见到一似龙似马又似鹿的兽类,一爪扫过,利刃便劈断了铁链。
云奚当即将我打横抱起,托出了池面。一旁唤做勾陈的兽类,见状便跳向此处,脚下刹那间浮现五色祥云,竟将它托在了空中,我正看着那祥云愣神,便见他伸出爪子从云奚怀中将我捞了过去。
向下望去,见云奚点了下头,快速游到了池边。待他出来时,我才发现他身上已坠了近十条七八尺长的黑蛇。他一进入池中我身上便不再疼了,原是皆冲他去了。
我知道那有多疼,可他却像是毫无所感,甚至像不知自己身上有蛇似的,便要这般朝我们走来。
我惊叫道:“云奚!蛇!你快点弄掉啊!”
他怔忡地看了我片刻,似是听懂了我的话,垂头看了眼,不知做了什么,身上的蛇便纷纷脱落,坠在血池旁没了动静。
勾陈来到他身旁,冲他叫了一声,松开爪子将我扔向了他。
云奚立刻接住了我,眉头拧起叱了勾陈一句,“轻点,他身上有伤。”
他将我小心地抱在怀中,垂首看向我便又开始掉眼泪,嘴角却扬起,轻柔问我,“心肝、宝贝,身上何处疼?”
疼痛已褪去,仅有些头昏,很想就此睡下。我摇头道:“不疼,就是有些累。我们还不走吗?”
云奚更低地垂首,冰冷的唇贴在我发鬓,停了片晌,哑声道:“好,这便走。”
他的吻又落在我眼皮上,我便阖了眼。忽而感觉腾空,再睁眼时已坐在了他怀中,而他已落座于勾陈背上。
云奚吩咐勾陈道:“先走,之后再说。”
勾陈当即一跃而起,在空中奔跑,却似踩在地面。飞出洞穴之时,听见许多宫人惊呼“神兽显灵了”,勾陈并不理会,越跑越高,不一会那些纷扰的声音便听不真切了。
我无心观察勾陈,伸出手抠住了云奚染了血的衣襟,问他道:“什么‘之后再说’?”
云奚对上我便又弯了唇,眼眶还泛红,这笑便显得勉强。他不回我的话,将我抱紧了,柔柔问我,“冷不冷,宝贝。”
我皱眉道:“什么‘之后再说’?”
云奚垂了下眼,下颌绷紧了又缓缓放松,轻声道:“一点小事,雪儿无需挂心。”
我恨恨盯着他片刻,用力推了他一把。
云奚忙慌张地将我重新抱好,提气道:“小心掉下去。”
头两个字语气还有些重,到第三个字便已软下。他哄人似的垂首要来亲我,我当即偏了头,“你不是投胎去了吗,怎会在此现身?”
云奚耳朵像坏了,听不懂人言,找到我的手包在手中,搓了搓又牵到唇边哈气,“宝贝,你手好冰,可是冷了?”
他手比我还冷,那才是阴间温度。此刻无法力护体,又是寒冬腊月,在空中疾飞,我浑身都冻透了,怎会不冷。只是他将我护得完全,挡了不少风,我便还可忍耐一阵,只希望快些到。
我将手抽出,一会后又被他悄然握住,牵到唇边轻轻吻,吻两下又把着我的手腕,将我手往他衣襟里塞,似乎想让我贴着他的皮肉取暖。
我心烦地把手再次抽回,“你别动我了行吗,我真的累了。”
云奚当即静住,好一会低不可闻地应了声“好”,之后便没了那些层出不穷的小动作。
疲惫袭来,我便阖了眼。
谁知刚阖眼便被抱紧了。他屏息唤我,“心肝。”
我皱眉道:“我只是休息下。”
他怀抱放松了些,可过不了多久便又极轻地唤我一声,“雪儿?”
我答应了两回便不想理他了,一声不答应他便又唤一声,再不答应便慌了似的,伸手便来探我脉搏。
我当即将手腕抽出,烦躁道:“我没事!”
云奚安静了片晌,手落下重新将我抱好了,又静了一阵,忽然开始低声回答我先前的问题,“‘之后再说’便是之后再将天地教毁去屠尽。我从未离开过。那晚仅是寻了个僻静角落待着,想了些事情,清晨便回去了。次日亦然。后来每日皆在雪儿身侧,直至辛夷出现。心里难受,便离得远了些,再回来便发现你已消失不见。跟随卦象找至入夜,回去方见你留给南宫之信,再次卜卦得知你在皇宫,便急急赶来寻你。搜遍皇宫却寻不着,便又请来勾陈,这才找到你。”
平时甜言蜜语好似不要钱,到了真正该诉苦、邀功的时候,他又不愿多说了。
事到如今,我还是不懂他。
我默默盯着他看了一会,把手塞进了他衣襟中。贴着湿冷的里衣,手下那颗心跳得很快、也很重,“咚咚”如擂鼓,几乎要将薄薄一层皮肉撞破跳出。
他喉结动了下,告饶一般轻轻唤我,“宝贝。”
我把手收了回来,“一会再说。”
勾陈已开始向下跳跃,估计是到了。
01:34:21
080
秋后算账
我们在宣平坊的宅院中落下,云奚抱着我从勾陈身上轻巧跃下便急急朝屋内走去,用丝衾将我裹住,转身又朝外走。
我急忙唤他,“云奚!”
他便停下回首,柔声道:“我去烧水,有勾陈帮忙只需一会,雪儿稍等片刻。”
我点了下头,又想到一事,“南宫可在?”
“他不在。”云奚轻声回了话便出了房门,回身将门关严了。
我兀自躺了会,掀开丝衾将湿重的血衣褪去。床上已湿了,不好再躺,我便取了件貂裘裹着自己,安静地等云奚回来。
并未等很久他便又进来,见我裹着貂裘坐在床角便心疼了似的柔柔亲我脸颊、唇瓣,沉默不语地将我连貂裘一块抱去了浴堂。
他解开貂裘,又将我抱起,轻轻于浴水上放下,令我脚尖沾到水面便停住了,问我道:“可会烫?”
我摇头道:“你放下我罢,慢一些。”
他便缓缓将我放入热水中,接触到水的皮肤瞬间又痛又麻。我捉紧他手臂,又道:“你直接放我下来罢,这样更难受。”
云奚垂着眼皮沉默不语,勾着我腿弯的手收紧了些,片刻后又顺着我的意思松开,将我放下了。我当即闭眼,咬牙挨过了那一阵,方才放松下来。
目光落在云奚身上,我吩咐道:“你也进来。”
云奚静了片时,嘴唇轻轻翕动,似是想找借口回绝,我便先一步冷冷反问,“不愿意?”
他便不再试图开口,垂着眼睫开始宽衣。层层衣袍坠落在地,将无暇躯体暴露而出。待他进入浴桶后,我起身将位置让给他坐,再坐在他一侧腿上,抬手勾住了眼前的修项皓颈。
云奚顺从地搂着我不动,眼皮仍垂着,好似在试图置身事外。
他身体仍有些冷,过了会才开始变热。
我手指顺着他胸口轻佻地向下滑,抚过线条分明的腹部,来到那已硬起的部位。我看了他一眼,他面皮玉白,不见任何赤色,也几乎没有表情,若是完全闭目便同入定一般无两,可下半身的反应却大相径庭。
手覆在其上戏弄地攥了下,忽被一把捉住了手腕,动作虽轻,却不容拒绝,将其一点点抬起拉开了。
沾了水汽的眼睫颤了颤,他低哑告饶,“心肝,你背上有伤,洗好我为你上药,今夜便早些睡下罢。”
“有什么可睡?”我哂笑了声,“我好久没睡过了,你不是也看见了。”
云奚闻言阖上了眼,难以面对似的,片时后低语道:“是我之过。雪儿想要我如何弥补?”
我把手从他无力的禁锢中抽出,再次贴在了他左胸口,感受着那乱掉的心跳,平静道:“好,弥补也简单。我问你个问题。你对我说实话,我便原谅你。”
云奚喉结动了下,“雪儿但说无妨。”
绵绵的吻落在他优美的下颌线,一点点亲去了耳根,贴于单薄的耳骨上,我以气音问他,“夫君,你能否告于我知——鬼为何有温度、有心跳、连位列仙班的神兽都可请来?”
勾陈脚踩五色祥云,便是身怀天命。实乃上古神兽,位列仙班。云奚竟可驱使于它,那他又是什么?
手下的那颗心跳得极快,剧烈地撞击在掌心,他搂着我的动作却既轻且稳。
我轻轻亲他耳骨,“做了鬼不仅同活人无甚区别,甚至愈发神通广大,夫君果真非同凡响,令雪儿钦佩不已。”
浴堂内烛光柔柔,铜质暖炉中炭火正旺,整间屋子本该温馨暖融,令人放松,可我心中却绷得紧极了。
一阵安静后,他轻轻开口,“雪儿可想看我真容?”
他发了问,却不等我作答。随着话音落下,手下激烈的心跳声登时消弭于无形。我心中一悚,退开了些看他,便见他肤色逐渐青灰、面皮逐渐干瘪,好似花瓣在眼前加速败落。
我像烫到似的收回了手,在他腿上再坐不住,软着腿起身退到了浴桶另一侧,惊疑不定地盯着他看。
云奚并不阻止我的离开,平静、甚至温柔地同我对视。几息之间,烛火式微,炭火也似熄去,只余冷烟轻腾。暖堂迅速冷下,而白雾袅袅的浴池水也愈发变冷,靠近他那侧的水面甚至已开始结冰。寒气沿着水面侵来,我瑟缩向后,贴到了桶边。
浴堂不知何时已变得鬼气森然,面前腐败丑陋的鬼物端方起身,朝我伸出了一只手,手心朝上,似在邀请。我目光发直地盯着那只手,干瘪的手指细长,掌心皮肉已烂开,却不见鲜红血肉,只有白蛆虫在腐肉中翻动。
我几欲作呕,死死贴着浴桶木条的边缘,按紧了胸口,朝他不住地摇头,一个字都说不出。
他张了张嘴,活动了下颞下颌关节,似是久未讲话,相关部位已粘连难用。果然一张口声音嘶哑干裂,话语含糊不清,叫人难以分辨。青紫干瘪的嘴唇反复重复着两个字,我看了好一会才看懂,他在说——“过来。”
我头摇得更剧烈了,心快要从嗓子眼跳出,身上汗毛怵然竖起,甚至想跳桶而逃,半分也不想靠近这恶鬼。
他见我抗拒,竟伸着手朝我走近了半步。浴桶内空间狭窄,他这么一靠近,手尖便距离我不到一尺。
我目光不受控地定在那手掌上,将其上动静看得分明——一只白胖的蛆虫正从他小指展肌上拱出,爬了两下,从他掌边掉落,砸进了浴桶中,轻微的“扑通”一声,水花溅起又落下。
我的心理防线便是在那一刻奔溃的——心跳如雷,惊声大叫。
01:34:24
081
迷局重重
感受到被抱住的刹那,我剧烈挣扎,连打带推,厉声叱道:“走开!别碰我!”眼泪应激溢出,我带着哭腔道,“求你……离我远点……”
他却不放手,抱得更紧了,我沉浸在恐惧中,声音好一会才断断续续传入我耳,“……睁眼……无事……宝贝,看我。”
“雪儿。”有些重的语气响在我耳畔,如惊魂钟击在心头,我浑身战栗,惶然睁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