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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那颗头骨碌碌滚落我脚边。我大脑已然停止运作,僵硬地看了过去——那是一张陌生的脸。

    我猛地进气,简直难以置信!

    刚才对我做了这些之人,竟并非云奚!

    云奚呢?!

    惶茫瞬间笼罩心神——

    是不是他今日白日现身,因而魂体受损严重,醒不过来了?

    眼前骤然一黑,懵了下才知自己被衣物罩住了。我将衣服扒下,见到了南宫。他下颌线崩得很紧,脸上却不见一丝表情,转眼将我以裘袍裹好,打横抱起,御剑从高台飞落。他飞得太快,吹来的风呼呼刮过,我连眼睛都无法睁开。

    似乎仅过去了几息,他便带着我从一未关严的纸窗处返回了望月楼。

    我被放在了床上。他不看我一眼,也不问先前之事,仅寡淡地说了句,“沐浴后再睡罢。”

    话毕他便起身离开,似是忘记了要帮我上药一事。我也来不及提醒他,他走得太快,我仅支起身子便听见了门合拢的轻响。

    我呆坐了一会,大脑愈发昏沉,想要思考却实在困难。鬼魂之事我毫无头绪,只得明日去寺庙问了。

    我就着这个姿势阖上了眼,很快便意识模糊。

    有人将我从裘袍中翻了出来,我迷茫地睁眼,见到眼前之人的瞬间,悬在半空的心落回了原处。

    先前我并无所感,见到他这刻方觉委屈,心中莫名难受,伸出手便要去抱他。可我还未碰到他一片衣角,这人便从床上起身让开了。

    我茫然地望着他,轻轻唤道:“云奚?”

    他朝一个方向走去,声音很淡,命令道:“过来净身。”

    我循声望去,是一水汽弥漫的浴桶。

    我又困又累,将委屈压回了心底,倒回床上拒绝道:“我不想洗了,明日再说罢。”

    云奚朝我走了过来,向我伸出了手。我一边摇头一边往床里缩,“我不洗。你要不给我拿个湿布巾,擦擦便可以了。”

    云奚沉重地喘了口气,倏然间发了狠,捉住我手腕将我拖去了身上,不顾我的抗拒,抱起我便朝浴桶走去。

    他一声不吭,眉宇下阴影深重。我怔忡地看着他,迟钝的大脑骤然捕捉到了一缕思绪,“云奚,你生气了?”

    云奚缄默不语地将我在浴桶边放下,脱去我散乱的外袍、亵衣。亵裤挂在腿上,半掉不掉,他俯下身,捏着亵裤的边缘道:“抬脚。”

    我扶着他的肩照做了,之后便被他抱起放入了浴桶之中。水温正合适,我坐下后便又有些昏昏欲睡。

    当云奚拿着澡豆往我身上涂时,我又清醒了些,仰头靠着桶边,看着他被水汽晕湿的眉眼,深郁得乱人心神,禁不住抬手去碰。

    他这回并未闪躲,由着我摸过眉峰,滑过眉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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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奚,我今天被人轻薄了。”本想压下不表的事,却还是寻求安慰地开了口。

    云奚并不作声,仅是眼睫垂得更低了,澡豆在我手臂上木然滑过。

    见他这样不在乎,我又开始难过。视线落在水面上,也不知道在对谁说了,低喃道:“我一直在叫你,然后他就来了……我以为他是你。”

    澡豆蓦然间从他手中滑落,“扑通”一声掉进了浴桶中。

    我连忙起身,“我来捡,马上便好。”

    正要往水中栽,腰却被一把扣住了,下颌被卡住抬起,亲吻带着平日没有的力度压了上来。

    他紧缚着我的腰,发狠地咬我的下唇,并未收着力,恨不得要咬下一块肉似的,可很快便又收敛地松了口。齿痕被轻轻舔过,他含糊不清地压着我低语,“雪儿连我都认不出?”

    “我那时正难受呢,便并未回头确认,他始终不开口,我如何认得?”我伸手勾住了他的脖颈,愈发委屈,“你还怪我,我该怪你才是。是你说会在我身旁,我便以为你始终在,这才会认错。你若是魂体不济要消失,总该先知会我一声。”

    云奚陷入了沉默,良晌后亲了亲我,安抚道:“原来如此,是我之过。”

    声音是暖了,可之后的一声叹息却像困着化不开的愁。

    不多时,一只微冷的手顺着我后腰向下,探进了狭缝。手指轻轻插入,顿了下又退了出来,按着那入口,僵持片刻后又探了进去,轻轻抠挖感受着,不知是何意。

    许是热水,许是他的动作,扰得我面颊发热,禁不住贴在了他颈侧,轻缓地磨蹭,致力于将那凉意熏热。

    “云奚……”我闷声唤他。

    他回神似的微微抬首,将手指抽了出来,回到了我腰上。手落在后脑,他轻轻问我,“怎么了,心肝?”

    我以气音邀请,“咱们……要不要再试试?”

    云奚的手顺着我头发滑落,声音仍是柔和的,“宝贝,夜色已深,改日再说罢。”

    一阵难以言喻的沮丧袭上心头,这事前后他已拒绝过我好几回了,可我却几乎从未拒绝过他。

    我默然推开了他,“那别做了,以后都别做了。我真是不知你在想什么,随便你罢。我也不想做,疼都疼死了。”

    云奚眉心微蹙,静视着我不言不语。

    我背过身,“你走罢,我自己洗。”

    我从浴桶中摸出了澡豆,正要往身上涂,一只手便覆了上来,像是在示弱求和。我用另一手将其扯开了,不带情绪道:“说了我自己洗,你别烦我。”

    我这么一说他便静住了,片刻后悄然退开了。

    -

    净身后,我披着一件长衫朝床边走去,对静候在浴桶旁的鬼物视而不见。

    他默然跟着我到了床边,在我上床后便要挨着我躺下。我抬眼看他,拒绝道:“你回去罢,不必陪我睡了。”

    云奚眼睫垂得很低,捻紧了丝衾一角,定着不动。

    我把丝衾从他手中扯了回来,背过身躺下了,“你爱在哪都行。别上床,别碰我。”

    我撂下这话便不再管他,头晕死了,很快便昏沉睡去。

    01:33:38

    065

    抵达京城

    翌日一出房门我便见着了南宫,他正候在我门前,垂着眼帘不知所想。

    我见到他脑中便浮现出昨夜之事,不禁一阵尴尬。我清了清嗓子,颇不自然地说起正事,“我先前同元舒说了,今日出发,你可方便?”

    南宫静默片刻,轻声答应道:“好,我收拾一下,马上便可出发。”

    我点头道:“好,我去叫元舒。”

    南宫却唤了我一声,“文若……”

    我默然垂眼,心中乞求他别问我昨夜之事。

    不知他是否觉察到了我的逃避,最后并未问出口,只道:“你先下楼罢,元舒同流云在一处,我去唤他俩便好。”

    我心下感激,垂首快速离去。

    将车马低价卖给望月楼后,一回首便见南宫几人正朝我走来。元舒一双眼欲语还休地望着我,似是有话要说。我便迎了上去,问他道:“怎么了,元舒?”

    他捉着我一片袖口,将我带去了一旁,凝视着我问道:“南宫说……我们要御剑前往京城?”

    我迎着他的视线,轻轻点头,“正是如此,早些抵达京城不好么?”

    他怔怔望着我,眼中好似有火在烧,第一回冒失、唐突地一把捉住了我的手,“文若……你——”

    “书生。”一只小手忽然扯住了他袖口,沉静地唤了声。

    握在我手上的力道蓦地松了,脱力似的。他垂着眼,苍白着一张脸,轻声道:“无事……无事。”

    -

    本打算先出城再寻一无人之处御剑飞离,可离开望月楼便见捕快在街上疾行,城内一副紧张事态。问了人方知,因昨夜沾雨台发生命案,城门已被封锁。死的那人并非普通人家,而是刺史家二公子。刺史震怒,连夜封锁了贾宅和兰香班,正在搜捕昨夜赴宴之人。

    南宫一字不提昨夜之事,淡淡道:“那便直接走罢。”

    我们来到一无人深巷,我唤出仙剑,招呼元舒道:“上来罢。”

    元舒正要走来,却被流云捉住了袖子,“书生,你站我身上,我载你去,不必担心。”

    此去路途远,两人站一柄剑一时还好,时间长了实在有些挤。我便点头道:“如此甚好。元舒,你以为如何?”

    元舒垂着眼,一路都极为沉默,闻言也仅低低应了声,跟着流云去了一旁。

    南宫已然御剑而起,回首看着我们道:“出发罢。”

    -

    南宫在前领路,一路不停。临近正午时,我飞近他身侧,商量道:“南宫,休息会罢,元舒同我们不一样。”

    南宫偏头看了我一眼,颔首应下,转而向下飞去。

    我们落于一树林内,元舒大抵明白我们停下是为了他,当即默不作声地进了林中。

    我便同南宫说起话,“我们在京城留些时日罢,我还未曾去过京城,仅在书卷上读过那里的荣华。”

    南宫“嗯”了声,“九州繁华皆看京城,你若愿意,住些时日也无妨。”

    我起了兴趣,“好啊,那里想必厨子、酒家甚多。斩妖除魔之暇,吃吃美食,品品美酒,岂不快哉。”

    南宫静了好一会,忽而低低道:“你还打算喝酒?”

    我心中一凛,到底是避不过昨夜之事。也是,我跟他还要同路许久,总该同他解释一下。

    视线定在地面枯草上,我故作平静地温声开口,“昨夜之事并非你看到那般,原是我认错了人。我已成亲了,还以为是我枕边人前来相会,因而方会有……那般忘情之态,我本性并非如此,同酒液也并无多少关系,你不必担心。”

    南宫又是沉默许久,问我道:“你道侣是怎样之人?”

    百感涌上心头,我低低出了口气,“他……有着倾城之姿。并非是因他同我关系特别我才如此说,真的有许多人倾慕于他。他很强大、遇事果决,是值得信赖与托付之人。”我静默了片刻,“但他也并非毫无缺陷。我常觉得他太过理智,好似无心无情,但他又……”痴情到纵是化作鬼也要同我厮守。

    我忽然觉得这问题很难,不欲再多言,简单道:“其实我也没那般了解他,时常搞不懂他的心思。”我看向南宫,“说实话你同他应该能成为好友,你们为人处事有不少相像之处,也许你更能明白他之所想。”

    南宫并不接我的话,而是轻声问我,“他既然能前来同你相会,为何不伴你一道前往紫云涧?”

    我抿了抿唇,低低道:“他去不了。”

    南宫静默片刻,“你——”

    身后忽然传来了枯枝断裂声,我蓦然回首望去,是元舒,距离我们仅有几步远。

    他脸上没有半分血色,好似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似的,我连忙迎了上去,“你怎么了,树林中遇到野兽了?”

    元舒摇头,“没有,无事。”说话间侧过身绕开了我。

    我跟着他出去,见南宫神色也莫名浅淡,有些像云奚平时会有的表情。

    “休息差不多了便出发罢。”南宫这样说道,率先御剑而起。

    元舒也跟着踏上流云。

    两道背影一前一后,已速速远去。

    我赶忙御剑追去,茫然不解——这一个二个是怎么了?

    -

    临近夜里,天空飘起了细雪。待至京城时,雪已初积。

    于半空之中向下望去,京城之宏伟令人惊叹,大道通着狭巷,层重工整,千门套万户,不见尽头。然而入了夜便不如我想象之中那般繁盛,几盏残灯映着白雪,实乃一派寂冷。

    我们避让着巡逻官兵,于城中一坊内落下。此坊同别处不同,隐隐可闻人声喧呼,街道之上灯火不绝,好似很是热闹。

    南宫道:“此乃崇仁坊,邸舍云集,先寻一处住下罢。”

    绕过几条狭街,寻到了一间客栈。今日赶了一天路,已甚感疲惫,来到房间、待南宫为我上药离去后我便想躺下。正坐在床边褪去鞋履之时,一道素影静悄浮现而出,曲膝而跪,将我抬起的脚跟轻轻把住了。

    他的手向下来到我脚心,隔着罗袜将其托握于掌中,柔声道:“我来。”

    01:33:41

    066

    购置宅院

    系带被缓缓拉开,从腿肚中向下褪至脚跟,他微冷的手掌移到了脚跟,将罗袜整个脱去了。

    我见状便要抽脚,却被他捏住了脚跟。我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不知他这是何意。他轻轻抬眸看了我一眼,接着垂下眼靠近了我的脚尖,在脚趾上轻软地落下一吻。

    此情此景冲击得我大脑都空白了一瞬。醒过神便猛地抽了脚,将两只脚都缩在衾中,瞪他道:“你这是做甚,脏不脏!”

    “不脏。”他居然还认真回我,“雪儿浑身上下无一不洁净清香。”

    我怒道:“住嘴!你昨夜还嫌我脏,如今摆出这幅作态又是何意?“

    他站起身,手朝我捉着丝衾的手靠近。在即将碰到我的前一刻,我把手抽走了。落在半空中的手停了下,静静收了回去。

    “雪儿误会了,我从未嫌过你。”他在我床前亭亭而立,平静地同我理论,“反而因过于喜爱,常须收敛于心,以免令你生厌。”

    “随便你罢。喜欢也好,嫌弃也罢,那是你的事,不必同我说。”我不想同他多言,背对着他躺下了,打发道,“我睡了,你回去罢。”

    一阵安静后,身后传来很轻、很淡的声音,听不出多少情绪,“可否容我上床?不碰到你,仅离你近一些。”

    “不行。”

    撂下这句我便不再理会,兀自酝酿起睡意。

    后来他似乎仍守在床边,不曾离开。一道收敛的、轻飘的目光始终落在我身上,静然伴着我入眠。

    -

    这一觉我睡得很好,次日天还未亮透便醒了。不多时听闻鼓声阵阵,激昂且浑厚,由远及近地传开,一会又闻古钟晨声悠远深沉,同鼓声交织在一处,之后便逐渐有了人声、车马声——朝阳映亮了纸窗,伴随着这响彻云霄的钟鼓之声,将整座沉寂的大城唤醒了。

    既然决计在京城住些时日,便无需着急出门。我在房中一直打坐,听闻鼓声断续响过好几回,至门被敲响,方才结束修炼,下床去开了门。

    南宫一身灰银色貂裘,发顶玉冠雅贵,一副官宦人家的公子哥打扮。他手中抱着一件狐白裘,见到我便递了过来。

    狐白裘乃是集狐腋下之白色皮毛制成,其资千金,乃是裘衣中上上之品。

    我没有接,摇头道:“太贵重了,你不必如此。我们都是修道之人,也不必在衣物上如此讲究,保暖的狐裘、貂裘我自己也有。”

    南宫却仍是要我穿上,“修道之人不重钱财,何来贵重一说?只是图这狐白裘轻软保暖、穿着舒适罢了。”

    我叹了口气,“南宫,你不必这般讨好于我,我大概率是会引荐你的,你且安心罢。”

    南宫静默地看着我,一双黑眸定在我脸上,片晌后,轻轻道:“我并非刻意讨好于你……”

    他说了这么一句,未加以解释,展开狐白裘为我披上了。将领口系紧后,他近距离垂眸看着我,补整了先前那半句话——

    “仅是情不自禁。”

    心头重重一跳,我懵然望着他,“此言何意?”

    他已放下手退开了,并未解释,换了话头道:“走罢,芝麻胡饼铺子已开张了,刚做出时最为好吃,待凉软了滋味便不及当初了。”

    芝麻胡饼金黄酥亮,好吃是好吃的,可我却无法安心享受美食,总在留意走在我身旁的南宫,心中惴惴不安——

    他那话是何意,难不成是倾慕于我?

    一个元舒也就罢了,他也如此,我何时有了这般魅力?

    我思忖了片刻,忽然福至心灵——并非倾慕,而是仰慕。

    我比他高出这许多境界,又师从他心念不已的文心尊者,他仰慕于我也不奇怪。

    “……”我还未曾被人这般对待过,实在不知该如何对待这份心意。

    又苦恼了一阵,我总算有了主意——改日教他几个术法罢,权当回馈了。

    -

    穿过各坊坊墙,我跟着南宫进入了一僻静坊内。路过几间深宅大院后,南宫停下脚步,问我道:“此坊如何?”

    我疑惑道:“什么如何?”

    南宫回首看我,“你不是想在京城住些时日。在此坊购置一宅院如何?”

    我愣道:“住客栈不就好了,购宅做甚?”

    南宫道:“客栈多集中在崇仁坊,坊内多是外地来选官考评之人及前来等候会试的举人文客,除了吃酒便是招倌,昼夜喧闹不休,如何住得?”

    我对京城并不了解,他如此一说我便哑然无言,沉默片许后回了前一句话,“此处不错,一起挑一间罢。”

    此坊内清净无人,我们便悄然跃过一扇扇宅门,在叨扰主人家之间先将坊内空宅看了个便。有一宅院陈设看着较新,院落内有一冻住的小池塘,还有一株尚未开花的梅花。在此住至开春,便可见梅花绽放,想必别有一番诗情画意。

    我便叫住了南宫,“这间不错,有些风雅。你以为如何?”

    南宫不看院子,反而看我,目光停留在我脸上片时后,回道:“甚好,我很是喜欢。”他取出一钱袋递给我,“购置宅院仍需几日时间。你可先在东、西二市看看陈设摆件,合心意便买下来,无须在意价钱。”

    “……”我心如止水地接过了沉甸甸的钱袋,打开袋口看了看,里面金光闪闪。我默然合拢钱袋收进了纳虚戒中,“好罢,那我去看摆件了,你去购宅罢。”

    南宫道:“正午方才开市,还未到时间。”

    “那先去购宅罢,我同你一道。”

    他站着不动,温声道:“不必急于一时。”

    我不解地看着他,“你想如何?”

    南宫轻轻出了口气,走近了些,看着我道:“文若,你可否陪我在坊内走走,我有些话想问你。”

    01:33:44

    067

    许他一世

    我同南宫肩并肩走在坊内,前后道上不见旁人,左手边坊墙高筑,右手边庙宇重楼耸立。四周皆静寂,我们二人交叠的脚步声便成了此处唯一声响。

    南宫说是有话想问我,可走了这许久他又不开口。

    又走过一个拐角,我无意再继续这漫无目的的乱走了,便主动问道:“究竟何事,你直言不讳可好?”

    他闻言停住了脚步,转过身看我,黑眸直勾勾望进了我眼中,轻声道:“你那枕边人,可是鬼物?”

    我怔了一瞬,当即警戒起来,“为何如此说,你看到了什么?”

    我想要表现得平静,开了口却发现嗓子眼都在发干,话说出口便显得干涩又紧绷,听着便令人生疑。

    我心下懊恼,却只能努力硬撑,强装若无其事。

    他垂下眼道:“那夜我想起忘记为你上药,便去而复返。那时已至丑时,我想着你已睡下,便并未敲门,只打算进去上了药便走,不料见着了他。他看了我一眼便消失了,但我见过一张画像,他是——”

    我厉声打断了他,“不是!你住嘴!”

    眼泪脱眶而出,滴滴答答落下。我蓦地背过身,以手抹脸,缓声道:“不是他,夜里暗,你许是看错了。”

    一只手覆在了我肩上,手指缓缓收紧了。他声音很低,缓慢道:“抱歉,我并无他意。”

    “……是,他确是鬼。”我阖上了眼,尽力平复着心跳,“他最终会去投胎的,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不必担心。”

    寺庙中响起浑朴的钟声,一声声、一重重,仿佛震在心头。

    待钟声彻底消匿后,南宫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曾同鬼物打过些交道,因而对其有些了解。不知你究竟如何打算,只是他身形已淡,如若再不下黄泉,只怕不久便会消散于世间。”

    “以你的判断,他大概还能坚持多久?”我回身问他。

    南宫以一种我难以理解的目光注视着我,眼中隐然盛着水光——那是何意,在怜悯我吗?

    一口气断住,指甲嵌入了掌心,却感觉不到疼。在意识到之前,我已经捉住了他的衣襟,厉叱道:“说话!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他默然垂眼,不再看我,淡淡低语,“许是半月,许是月余,最多能撑过几月罢了。”

    手脱力落下。我垂着头,脑中浑茫,竟觉得痛极了。

    我是不是疯了?

    都怪那可恶鬼物,夜夜那般作态,把厮守挂在嘴边,令我生出了不该有的希望。

    厮守一事根本是异想天开。

    待他投胎转世,便已是经年。即便我还活着,亦不知该去何处寻他。

    倒时他还会不会喜欢我都得且看。

    “……”

    咬肌酸涩难忍,我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紧咬着牙关。

    我放松了些,出了口气。

    没必要如此,没必要。

    我早就不再想要同他在一起了。送他去投胎,之后一了百了。很简单的。

    “东、西二市已开,你可知该如何走?”南宫的声音传入耳中,听得并不真切。

    我花了些时间思考他在说什么,应声得便有些迟缓,“好,我走了。”

    刚走出一步,手便被握住了。我抬首看去,他眉心微蹙,正凝视着我。对上了我的视线,他静声道:“出坊该走反方向。”

    我应了声,便要回身。他却仍牵着我的手不放,“我与你同去,走罢。”

    走出了几步,在我抽手前,他已先一步放开了手。

    我定了定神,提振精神道:“我们去东市还是西市?”

    “西市近,去西市罢。”他应了声,语气不似平时那般温和,反而有些冷淡,好似云奚不加掩饰时说话的口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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