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谢谢,我不会久留。”我坦言道,“我同你一样,乃是修道者,若是此处仍有未曾解决的害人精怪,我便该多留几日,将它们解决。”他听我说我是修道者也没露出半分惊讶神色,静静看了我片刻,出声邀请道:“我先前乃是寻着一山魅而来,看模样大概已有三百年道行,我修行时日不长,境界尚浅,简公子可愿留下相助?”
我下意识放出感知探了他的修为,他丹田内仅有一团气,甚至还未曾结丹,只怕刚刚筑基,是挺勉强,我便点头答应道:“好,我同你一道。”
“多谢简公子。”他垂眸道谢。
“唤我文若便是。”
“文若,你亦可唤我南宫。”
在他如此唤出口时,我恍了下神,发现自己对“文若”二字已毫无所感,不由得一阵释然,感激地冲他笑了下,“南宫。”
他听闻我唤他便又如之前一般笑了,正欲开口,关闭的宅门便被慌张打开,来人并非先前妇人,而是一仆从,见着我们便着急道:“厨房内有一二尺高的老太,白发稀疏,双眼红若丹砂,指甲奇长,已抓伤好几人了,道长快快随我来!”
我们急忙跟随着仆从去了厨房,见灶台之上正有一身型干瘪的二尺老太,蹲在灶边正拿着饼果大快朵颐。
我和南宫都沉默了,仆人见我们站着不动,便开始催我们出手,我开口道:“此山魅似乎并无害人之心,仅为求食,不如再观察片刻,若她有意动手伤人,我会将其除去。”
那山魅很快吃够,将剩余饼果揣在怀中,一双红眼睛扫过来在我和南宫脸上溜了圈,当即绕过我们冲出门去,我立刻跟随而出,感知中她气息已上了房檐,我便御剑而起,迅速追去。
我本以为南宫会跟不上,可我一直追至城外山野间,他仍紧跟在落后于我几个身位处,似乎并不见吃力,我便不再关注他,一心追着山魅而去。
我们一路来到了一洞窟内,直至深处,漆黑的洞穴忽而亮起。原是洞顶有一大洞,月光穿洞投下,映亮了一方茅草,而茅草之上,竟躺着一衣衫脏乱的书生。
那山魅先前仅顾着逃,来到此处,将饼果塞入那书生手中后,便转过身朝我们露出了獠牙利爪,一副守护之态。
我顿时哑然傻眼,一时也搞不清这是怎么回事,究竟是谁圈养了谁。
那书生听见动静,似是从睡梦中苏醒,见到我和南宫便立刻坐直了,大喊道:“公子救我!”
看来是山魅绑了书生。
我便招出金铜伞,正要出手,忽见那先前正恶狠狠瞪着我们的山魅转过去看向了书生,将他掉在茅草上的饼果捡起又递给他,书生惊恐地向后缩去,再度大喊救命。
山魅跟了过去,冲他亮出獠牙,凶狠地复又强塞给他饼果。
书生怕得浑身发抖,只得接过,双眼却几乎含泪地看着我们,似乎在无声恳求。
“够了,”南宫忽而上前一步,冲那山魅道,“你若强留他在此,不过多久他便会命丧黄泉,即便你带来珍馐美味也无所用。”
山魅扭头冲南宫发出了一声尖厉嘶吼,挡在书生面前不许我们靠近他半步。
南宫手中浮现一寒光凛凛的长剑,朝她走了过去,山魅已摆出了进攻姿势,猛然间跳起,南宫抬剑一挥,山魅便被拍飞撞在了石壁上,发出了一声凄惨呜咽。
我见他手下留情地并未用剑刃而是用的剑面,似乎完全能够对付,便冲那书生道:“你还不快过来。”
书生连忙爬起向我跑来,原本摔在地上不动的山魅再次起身,冲来似要阻止书生,还未靠近便又被南宫拍飞了。
书生终是跑到了我身后,小声连连道谢,我“嗯”了声,冲南宫道:“好了,走罢。”
南宫柔声冲我道:“稍等片刻,文若。”转而对那再次起身、以赤红双眼瞪着书生的山魅便换了口吻,冷然道:“还不放弃?”
原先一直躲避山魅的书生似乎在我身后找到了安全感,扬声对山魅道:“抱歉,谢谢你救我于山洪,可我已有妻子,她已身怀六甲,而我也需上京赶考,为妻儿寻个前程,不可能留在此地,你不要执着于我了。”
山魅发怒地冲他亮出了獠牙,红眸却落下了血泪,竟再次朝书生扑来,这回南宫并未再以剑面迎击,而是当空斩去,将那山魅劈为了两段。
我怔了下,以为他不愿杀这山魅,没想到这回竟斩杀得如此果决。
南宫回过身便对上了我的视线,迎着我的目光静了片许,解释道:“这山魅已得知他有妻儿,也并无悔过之意,待我们走后,许会前去寻仇,倒时便不可挽回。”他看着我,轻声道,“文若,我并非嗜杀,仅为防患于未然,一时心慈手软许会酿成大错。”
“三回皆是她主动出手,你不必同我解释,我们这便离开罢。”
我口中如此说,心中却隐隐异样——
他那一下的果断不知怎的,令我不是那么舒服,但我亦心知他所言有理......
算了,想不清楚。
许是我处事太少,正如他所言,在无意义的“心慈手软”罢。
不愿再深想,我带着书生快速离开了洞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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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
惊怒
出了洞窟,我便御剑而起,让书生也站在我剑上。他似乎很是不安,抬脚的动作小心谨慎,轻轻求饶地唤我,“仙我便朝他伸出一只手,牵引着他站在了我身后的剑身上。
南宫先前在洞窟中不知怎地便落后了我俩一些,这才垂着眼帘从洞中走出,脸上不见表情。我冲他道:“南宫,我们便就此别过罢,日后有缘再相逢。”
他闻言蓦然抬眼看我,下颌线绷紧了,一双黑眸紧紧凝在我脸上,良晌却没说出半个字,“……”
我便只好自己接自己的话道:“那我先走了。”
我冲书生道:“你抱紧我腰,免得掉下去了。”
不远处忽而传来压抑的咳嗽声,我下意识看过去。南宫已别过脸,以袖掩面,低垂着头。好似刻意闷声克制,可依然咳得几乎要死过去似的。
我这样走似乎有些不近人情,便只好从剑身上下来。连带着将书生也拉了下来,走去南宫身侧,劝他道:“不如现在便将那水喝了罢,万一有用呢。”
南宫一边咳,一边点了下头,我静待他咳完,看着他取出水罐喝了两口后,方才关心道:“感觉如何了?”
南宫耷拉着眼皮,沉默颔首。
大概是好些了?
我便又劝他,“再喝点罢。”
他便复又喝了几口,我又问道:“好了吗,还难受吗?”
南宫这回终于看我,低声道:“好许多了,谢谢。”
我放下心来,轻拍了下他的肩,将如何寻福地开井之法告知了他,“你以后需要便再去寻福地便是。”
他再次垂下眼皮,轻轻“嗯”了声,顿了顿又道:“多谢。”
我笑了下,“那我先带他回去了,你不用急,休息会再走不迟。”
我刚转身走过一步,南宫的声音便在我身后响起,语调比平日快了些,听起来便隐然急急,“文若,你要去往何处?”
我转过身看他,“回客栈,怎么?”
“我并非此意,”他顿了下,放缓了声音,“离开寿州后,你当去往何处?”
我未加以隐瞒,“我会一路朝西北走,最终要去紫云涧寻我师兄。”
“好巧,我亦然,紫云涧有我所需之物。”他笑了下,却并无多少笑意,乌漆的一双瞳直勾勾地回视着我,温声问道,“不知我可否与你结伴而行,也好相互照料一二。”
我没想到才见过几面之人会向我提出结伴同行的邀请,不由得怔了下,随即沉吟片刻——
南宫虽境界低,但处事果决,并无哪里不好,只是与我并非一路人,相处多了许会有不必要的摩擦。
我拒绝道:“我一人随意惯了,不愿同人结伴。你我终点相同,若是有缘总会再会。”
他眼睫垂得很低,好似郁郁寡欢,声音却依然柔和,轻轻道:“我明白了,便依文若所言。”
我笑着应了声,便回身去抓那悄然看着我俩对话的书生,正带着他踏上剑身,南宫便在我身后发声:“文若,将他交予我罢,你回去早些休息。”
我看向书生,书生立刻捉住了我的袖子,紧张地盯着我,似乎很怕我将他丢给南宫。
我便回绝了南宫,“不必了,既然他愿跟着我,便跟着我罢。”
我再次带着书生御剑而起,将他小心翼翼虚环在我腰间的手臂拉紧了些,这才提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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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书生名唤舒元,所带银钱书籍皆流落于山洪之中,如今身无长物,只怕去不到上京,我便先为他开了间上房,令他住我隔壁,打算隔日为他备些盘缠再打发他走。
待我沐浴后上床坐好,正欲静心修炼时,房门被轻轻敲了几下。
我睁眼道:“谁?”
“仙君,是小生,舒元。”
我坐着没动,“何事?”
他又道:“小生……不知该如何感谢仙君,望仙君告知名讳,将来我若考中功名,便为仙君修建庙宇,日日以香火供奉。”
我下床走去,将门一把打开了,很无奈道:“不必如此,我并非神仙,仅是修真者罢了,你同南宫一般叫我文若便好。”
他仍是唤我仙君,又问我的姓氏。
我只好道:“我姓简,但当真不必。”我从纳虚戒中掏出一袋银钱,就此同他道别道,“你且拿着这钱早日去往京城罢,莫要误了会试。”
他感动不已地接过钱袋,正欲开口,走廊上忽而一阵清风拂过,令我嗅到了一股浅淡的杜若花香。
此处并无杜若花,为何会有此味,难道是杜若?!
我心跳顿时加快,感知放出向着四周探去,下意识快速道:“你有没有闻到一股杜若花香?”
他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眼道:“仙君有所不知,小生家系之中男子皆身怀体香,便是杜若花香,先前沐浴过,洗去了污垢,因而体香便重新出现。”
我有种难言的失望,又觉得惊异,缄默不语地看着他陷入了沉思。
不知过去多久,他轻轻叫了我一声,“仙君?”
我“嗯”了声,状似不经意道:“你先前说想感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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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苍苍,客栈的床上,舒元正僵硬至极地搂着我,面色潮红,紧张到连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胸腔中的那颗心也跳得恼人。
我从他胸口仰起头躺回了枕上,叹息道:“你放松便好,我不会对你如何。”
舒元就枕在我头侧,声音都在抖,“好,仙君放心睡罢。”
他这样我也心烦,干脆翻了个身背对他,可如此一来花香便消失了,我只好又道:“你过来点,从背后抱着我。”
一阵静默后,他终是挨了过来,打着颤从身后抱住了我。
我再次叹息,他抖得这样厉害,叫我如何放心睡。沉吟片刻后,我干脆转过身在他眉心点了下,以法力将他冲击晕了。
如此一来他总算放松了,我将他摆好姿势,抱着他的腰,依赖地将脸贴在了他颈侧,闭上眼便嗅到了那股令人想念的香气,仿佛是杜若正如此伴着我入睡,不多时我便得以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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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梦之中,我好似被人从温暖的衾褥中拖拽而出,又被腾空抱起,不多时好似被换了间屋子,我怕冷地朝那人怀中钻了钻,不知这是梦是真,困意始终深重缠绵。
直到某刻我被人面朝下放在腿上,亵裤被扯下,接着被一掌重重掴在臀部,我方才猛然惊醒,还未反应过来,又是一掌。
我吃痛地吸了口气,暴怒回首欲骂,却怔在了当场——
“……云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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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
夫与妻
他整张脸苍白得不见颜色,仅一双瞳黑漆可怖,幽幽恫恫看过来,仿若燃着鬼火,直叫人心神发慎。
他单手按着我后腰,另一手抬起,空荡荡的掌中出现了一物,是那装有我同他发结的香囊。
他捏着香囊,缓缓问我,“雪儿可认识此物?”
我回不过神地望着他,喉咙干涩不已,好半天才找回自己声音,“你……你是鬼吗?”
他充耳不闻,仍拿着那香囊,又问我,“你我已是夫妻,可有错?”
我心中阵阵发寒,几乎忍不住打抖——
他按在我后腰的手冰得骇人,哪里是阳间温度。
我亲手埋的他,亲手将这香囊放在了棺材之中,他带着此物从棺材之中出来,不是鬼是什么?
我当即一个哆嗦,烫到似的惶然回首,不敢再多看他哪怕片刻。
我想速速逃离却又怕刺激到他,只能小声道:“你放开我罢,我同你人鬼殊途,幽显异路,虽是夫妻也无法在一起了,你快去投胎罢,莫要纠缠不休了。”
他好似只能听进去自己想听的内容,幽暗森寒地问我,“既是夫妻,便该忠贞不渝,雪儿为何同旁人交颈相拥、同榻而眠?”
我脑中浑茫,还未想出如何作答,他便不知为何又发了狠,竟二话不说又是恨恨几下,疼得我几乎哭叫出来,什么怕不怕的全丢到了脑后,当即挣扎着向前爬去。
他变成鬼后力气竟大得惊人,禁锢住我手腕我便再无法抽出,被他牢牢反束在身后,不过片时便终结了我的出逃。
我胳膊被如此反箍着,关节疼得发酸,臀肉也火辣辣的。
我从未不重视过同他定下的那个承诺,就是因为重诺,我才无法好生睡觉,不得不找元舒凑合,他居然还打我,简直没天理。
我越想越委屈,气得愤然垂泪——
这鬼真是讨厌,讨厌死了!
我咬紧牙关,消极抵抗起来,再也不想同他说哪怕一个字。
脸埋在床褥中闷声哽噎,我渐渐上气不接下气,趴在他腿上哭得直抽。
不知何时,他束缚着我手腕的力量变得松软,亵裤也被轻缓拉上了,我意识到后立刻从他身上爬下,翻过身便使劲踹了他一脚。
他并不还手,我见状便又狠狠几脚,只为报复发泄,完全没收着力。
他眼睫低垂,静坐不动,一声不吭地由着我踢他,待我踢累了低喘时,他静静转过身捉着我腿,不顾我反抗地将我抱回了腿上,按在怀中,垂首便来亲我。
我躲来躲去还是被他亲到好几下,有一回湿滑的舌头都伸了进来,脏死了!
被鬼亲了令我难受不已,脑子一热便忘了先前的决心,推他的肩,骂道:“你有病!疯子!谁许你亲我了!”
他仍抱着我,冷冷的,“我为何不能亲你。”
我怒道:“你是鬼!”
他回道:“我是你夫君。”
我怒气一滞,竟不知该如何回嘴。
他单手搂着我,手指攀上我脸,如冰块般的寒冷,不容拒绝地捏起我下巴,黑洞洞地盯视着我,又说回之前那事,“你床上那人,相貌、才华、胆识,皆不过尔尔,雪儿可否告与我知,一介布衣书生如何能得你倾心?”
“我哪有倾心于他,只是他身上有杜若花香,同我小师兄一般。你死后我一直做噩梦,没有一晚能睡安稳。“本想好好解释一下,可刚说了两句我便离了题,忿声埋怨道,”都是你不好,害我许久未曾睡过觉了……”
云奚手从我下巴落下了,偏过头极轻地亲了亲我脸颊,顺着我的话缓声道:“是我不对。”
我心下诧异,不知他为何态度忽然变好。
欲加之罪他却依言退让,我虽不虞却也不好再爆发,只得闷闷不乐地继续道:“我每回做噩梦都是小师兄陪我睡觉,我便忍不住请他陪我睡一夜,希望能借此睡一安稳觉罢了。”
“原来如此,”云奚浅啄两下我的唇,低语道,“此后雪儿无需去求旁人,我会陪你。”
我不敢看他,耷拉着眼皮瘪嘴道:“你是鬼,要我怎么睡,吓都吓死了。”
“此症既是因我而起,便该同样因我而解。”他将我抱起轻放在床上,褪去鞋履外袍,躺在了我身侧,将我完整拥入了怀中,轻抚着我的背脊,柔声哄道,“闭眼,心肝。是否可行,一试便知。”
他身上这样冷,阴气这样重,我怎么睡得着。
我一边心中抱怨不休,一边将脸埋进了他颈侧,他动作一顿,紧接着抬手轻摸了下我后脑,将我更轻柔地抱好了。
虽不愿承认,但他身上独一份的冰雪味道确实令人怀恋,我调整好姿势不再动作,本以为自己会失眠,可没过多久意识便陷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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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梦,我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醒来时久违地舒爽极了。
阳光穿过未合拢的窗户透入室内,明晃晃的,直叫人恍神,床铺之上仅有我自己,我兀自懵坐了一会方才回想起昨夜发生过什么。
睡着时还隐隐作痛的臀肉此刻已没了任何痛感,若不是这并非我先前房间,我都要以为那仅是一场梦境。
我又呆坐了好一会,方才勉强接受了自己被鬼缠上的现实。
不知白天鬼是否能出来,我惧怕地小声试探道:“云奚,你在吗?”
良晌过去,阳光如旧,一室静好。
我松了口气,起身下床,休整好下楼却意料之外地见到了元舒,他正在大堂好似坐立不安,见到我的瞬间眼睛亮起,大声道:“仙君!”
楼下吃堂食者众,闻言皆看了过来,我当即板脸,“莫要如此唤我。”
元舒连连点头,我还未下去楼梯他便迎了上来,小声问我,“昨夜小生不知怎的,忽然晕了过去,今早醒来已不见……”他顿了下,极小声地弱化了我的称谓,“文若你踪迹,不敢擅自离开,便在此等候。”
我无奈道:“昨夜多谢你陪我,我已无事,你自行离去罢。”
元舒却仍不走,唯诺道:“文若……你若是往西北走,稍稍绕路便可路过京城,如今世道不平,小生一人许是走不到京城盘缠便会被劫掠一空,不知……你可否带小生同路?”
我默然看他,“你可会骑马?”
他摇头,自惭形秽地把脸埋得很低。
我深深叹息,“好罢,我便带你同路,只是如此一来还需买个马车。”
元舒结巴道:“其,其实……昨晚那般飞,也无妨。”
我摇头道:“我并非顾及于你,是我家长辈不许我如此,命我如常人一般舟车辗转。”
元舒便不再言语,片刻后又积极说他去买车,我便答应道:“去罢,再买张地图,备些够你吃的干粮,我们明日一早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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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床异梦
我当日去了城中一间寺庙,露了一手术法后便被引去同住持相见,我将自己被鬼缠上一事加以说明,又道他不愿下地府投胎,亦无鬼差来勾魂,我问住持此事该如何解。
住持说可以在鬼出现时来我身旁诵经将他渡化,我听着渡化二字便有些不安,便又问他渡化后他会去哪里,住持告知我西天极乐。
我很是纠结,云奚修道并不修佛,我同他既已无冤仇,将他送去西天极乐多少有些杀人诛心、不怎么厚道。
于是我又问可还有他法,住持说鬼缠身必是恩怨未消,满足了他的执念,他便会自行离去,下阴曹地府投胎转世。
我思忖着我当时便是一种解脱的姿态死去,并无执念,因而直接下了地府,并没有勾魂使现身,这便同住持所言对上了。
我心中有了计较,来到前庭上香,取出大半银钱作为供奉献出,以示我之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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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仍早,我便又去市集,试图寻一车夫。此去上京路途遥远,有家者只怕都不愿前往,我并未报太大希望,只道是碰碰运气。
在集市中打听了一圈,果然未曾寻着合适人选,我便做好了自己驾车的准备,待要离开时,忽闻有人背后道:“这位公子请留步!”
我回过身去,见着一青年,虽长相秀气,却腰间挎一大刀,平白添了许多匪气。
我不明所以地问道:“你可是在唤我?”
他道:“听闻公子想寻一车夫前往京城,我虽并非车夫,但常与车马打交道,不知公子看我可好?”
“你要多少银钱?”
他笑道:“三两便好。”
我不由得有些奇怪,“你仅要三两?其他车夫六两都不愿去。”
他又道:“公子有所不知,我并无亲眷,早想前往京城,却又不敢一人上路,如今有机会与人搭伙,我自是不愿错过,至于银钱,公子看着给便是。”
我虽心中存疑,但又不想在外风吹日晒地驾车,便应了他道:“明日辰时来万福客栈,我便给你三两,待到达京城,再给你三两。”
他舔了舔嘴唇,看着我咧嘴道:“公子当真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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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舒直到天色暗下方才回到客栈,告知我一切都已购置妥当,我从他那里拿走了地图,回去研究了一番,若要去京城,便要先行前往淄州。
待夜色逐渐深沉,我沐浴后上了床,兀自躺了一会,身后床褥忽然微微沉下,我翻了个身便滚进了一个冰凉怀抱,抱我之人垂首亲了亲我发顶,柔声问我道:“雪儿今日做了什么?”
我仍是不太敢看他,将脸埋紧在他身上,回答道:“舒元,就是那书生,要同我一道上路,我便叫他去买车,而我则去寻了个车夫。”
云奚手指在我背上轻滑,又语调平静地问我,“他要同你一道上路,你不答应便是,何必平添麻烦?”
“他柔柔弱弱,看着便是个好欺负的,一人只怕真走不到上京。我已救了他,若他死在半路,那我不是白救了?”
云奚静默片时,将我的脸从他怀中挖了出来,我不得不硬着头皮看向他,“干什么。”
他望着我眼睛,缓声道:“雪儿,你对普通人如此不设防备,来日许会受伤,还是多加注意为好。”
明明陌桐、文心尊者,乃至辛夷、杜若都爱说教于我,甚至辛夷还说了同他类似的话,我却都能听得耐心,可他不过轻描淡写地说我一句,我便很是不快,也并不想忍,语气很差地反驳道:“你都说了他们是普通人了,如何能伤害于我?”
云奚静静看我,似乎不想同我争执,顺着我说道:“嗯,许是不会,是我多虑了。”
他这样我却愈发不虞,干脆推开他手坐了起来,沉声道:“你要说便说清楚,不干不脆做什么。”
云奚低不可闻地出了口气,坐起身看着我一会,这才开口道:“九州众众同修真之人一样,有品性高洁之人,亦有鸡鸣狗盗之辈,你对修真之人多加防备,对普通人却心肠极软,听之任之。九州地大物博,许多事物超乎想象,普通人手中也可能有于修真之人致命之物。即便没有,人非草木,别离、背叛难免伤心。”他顿了顿,低语道,“你要带他便带罢,莫要投入许多感情便是。”
他说得也在理,我怒气缓下,却不愿示弱,冷声道:“我本来便要带,何需你同意?”
云奚淡淡垂下眼皮,不再开口。
我冷嗤了声,心下又不太爽,负气地背对着他躺下。
身后传来窸窣动静,他似乎也重新躺下,细细整理好丝被,静了半晌,便又不声不响地挨过来,从背后拥住我,带着阴气的吐息压得极轻,扑在我后颈有一点凉,也有点痒,我忍着没动,就当他不存在。
他像是试探地用唇碰了碰我后颈裸露的皮肤,见我没有抗拒方才继续柔柔亲吻,一点点向前亲到耳根,轻柔道:“心肝,我并无干涉你决定之意,先前说错了话,你莫要生我气。”
我冷淡道:“你先前那是什么表情?”
他静了静,“何时?”
“就刚才,耷拉着眼皮,好似我蛮不讲理,不愿搭理我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