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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他的手停住,垂眸望着怀中的人。

    她的声音很轻,很平静:“所以,我应该一生都没有办法怀孕了。但我又很自私,我不想我的夫君同旁的人有任何的牵扯,不想他纳妾,也不想他同别人有一个孩子。即便这个孩子会放在我身边养,我也不想。我没有那么多爱,我也觉得我的夫君不应该再有更多的爱。”

    她眸停了一瞬,声音却没有止住,像是所有梦都需要一个醒来的契机。她在解开了这一世所有的误会之后,坦陈地望向前一世的种种。

    有的人可以因为爱意包容所有,但很显然她并不是那种人。若是他同旁人有了子嗣,她会失望、会嫉妒、会伤心,那些所有不好的情绪她都会有。

    这些她在前世便知晓了,只是前世,那些愧疚如茫茫的白雾,将她的所有情绪都死死裹在她的身体之中,她一句说不出。

    他曾经教会她的诗文,早已在她的心中长出新的血肉,那些血肉不知不觉已经成为她,她无法因为爱意而忽视。她拥有自己的灵魂,而在这一刻,她没有背负那些通天的愧疚,在这一刻,起码在这一刻,她同他是平等的。

    他听见她说:“所以谢欲晚,选择爱我,你此生不会有自己的子嗣。”

    说出这一句,有些沉甸甸的东西终于从她心中放下,她没有再去看他,而是伸手抱住他,将自己整个人埋在他的怀中。

    即便这个人的手是冰的,但是怀抱还是很温暖。她隔着一身雪衣,听着青年失控的心跳。她容许他选择。

    她感受到青年的手从她身上离开,但不知为何,她心中一点慌乱都没有。或许是她早已将无数结局幻想了无数遍,她曾经在无数个不为人知的角落迷茫和忐忑,真正到了等待选择的这一刻,她反而平复了所有情绪。

    她感受到自己被青年从怀中剥离,她垂下眸的那一刻,她发现青年一双眼已经红了。她怔了一瞬,她预想了千万种结局,但是从未想过是从青年泛红的眼开始。

    她手轻轻地抚摸:“怎么了?”

    谢欲晚抬手摸了摸她的脸,突然还是掐了一下。姜婳一懵,下意识呢喃:“......你上次说舍不得掐我的。”

    青年手温柔地摸了摸,声音很低:“这一次舍得了。”

    少女鼓起脸,手也掐上了他的脸,一下不成,又掐了一下,莫名其妙就变成了一场闹剧。这场闹剧最后以青年用额头抵着少女的额头终结。

    姜婳轻垂着眸,然后就听见他低声说道:“上一世......我以为是你想要一个孩子。我以为你比起我,你更需要一个孩子,你还要因为这个孩子给我纳妾,所以我不太开心。”

    ......

    她怔住了,有些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她低垂着眸,最后轻声道了一句:“谢欲晚,你是不是笨蛋啊......”

    她的声音很软,说话间,眼泪也从眼中流了出来。她有些莫名的郁气,却又不知道从何发泄。因为,她也是笨蛋。是在这个时候,她才想起来,原来关于子嗣的事情,一直是她一次又一次地相问和确认。

    她轻声哽咽起来:“可是谢欲晚,那些送过来的人你都没有拒绝,商阳那边也总是送来一些同龄的女子。我问你的时候,你也没有告诉我你的想法,你还捏我脸。”

    虽然不知道最后一句话是怎么混进去的,但是青年看着手上的泪珠,将人搂在怀中,温声道:“对不起,是我的错。”

    他俯身轻轻亲了亲刚刚捏的地方,随后用帕子将怀中人脸上的泪痕一点一点擦干净。他温柔地将人抱在怀中,轻声说着道歉的话。

    他将所有的错都揽下,但还是轻声解释:“内宅的事情是小婳管束的范围,朝中人送过来的人多是探子。我以为那日同小婳说了之后,小婳都会直接打发出去的。我不知道我会让小婳误会。至于子嗣,我不是不是小婳的孩子。我也不想......不想小婳生孩子。”

    前面的姜婳都听得懂,最后一句,她不由怔了一瞬,抬眸望向谢欲晚。

    她轻声呢喃了一句:“为什么?”

    说到这里,他声音倒是平静了一些,温柔地将人搂在怀中。他的声音一路顺着雪衣到了姜婳的耳中,很轻,很温柔,带着一种鲜少显露的珍视。

    他一只手搂住她的耳朵,像是这些话他都不愿意让她听见:“因为小婳会很疼,会流血,会有危险,世间没有任何东西值得小婳这样。”

    姜婳怔了许久,她安静地趴在青年的怀中,听着一声又一声心跳。她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轻声骂了一句‘笨蛋’。可骂完,不知为何她就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又从眼中流了下来。

    她本来是准备明天带他去见娘亲的,现在她觉得明天应该去不了了,她哭了这么久明天顶着一双红了的眼睛去见娘亲,娘亲还会以为是他欺负了她。

    想着明日先不去见娘亲了,姜婳索性哭得大声了些,她一边说着‘笨蛋’一边说道:“我没有那么聪明,我又猜不到那些。你那么聪明不也猜不到我心中想的东西,你为什么觉得你不说我会知道呢?为什么这么‘笨蛋’啊,明明、明明我们不用这样的。”

    她在他怀中哭着,泪水浸湿了他的雪衣,她当然知道自己在这其中问题也不小,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幸好......幸好还有一世。

    娘亲回来了,误会解开了,他们相爱了。似乎在这一刻,她们才是真正的相爱。被裸露在阳光下,同风和叶一起在这世间。

    谢欲晚温柔地将人抱紧,一声又一声地说着‘对不起’。是在这一日,他在心中对自己说,日后便再也不要让她这么哭了。

    他将人拥在怀中,轻轻地垂上了眸。

    外面的夜已经很深很深了,像是被掺入了浓浓的墨,屋内青年将哭睡过去的少女抱到床上,解开衣衫的手犹豫了一瞬,还是止住了。他将被褥为她掖好,随后吹灭了烛火,离开了房间。

    *

    窗外。

    寒蝉捡着地上掉下来的梨子,将那些好的梨子都放进篓子之后,用衣裳擦了擦一个已经摔伤了梨子,随后沉默地咬了一口。

    晨莲不知道从何处出来了,望向寒蝉手中的梨子,笑着问了一句:“甜吗?”

    寒蝉沉默地点了点头:“那边有。”

    晨莲摇了摇头,一把跃到了梨树上,摇头:“我又不是橘糖,我不吃梨子。”说完这一句,她望向树下沉默的少年,声音难得轻了一些:“准备如何?”

    寒蝉又咬了一口梨子:“听不懂。”

    晨莲也没有管顾这个回答,而是顺手拿了身旁的一片叶子。她看着叶子想来想去,最后放在口中轻轻吹了起来。

    ......

    这一次是寒蝉先开了口:“我会离开。”

    还在吹叶子的晨莲不由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翻,她望着寒蝉,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悲伤。或许是她在寒蝉的身上看见了同自己相似的地方吧,也是,从暗卫营那般地方出来的人,身上有些相似的地方可再正常不过了。

    她将手中的叶子顺着叶脉撕掉,随后向后仰了仰身子:“是只有橘糖看不见的那种离开吗?”

    她的声音很淡,很轻,和这夜间的风也没有什么差别。

    寒蝉没有应,也没有否认。他又咬了一口梨子,这一口吃到了摔烂的地方,入口是奇怪的味道,但再奇怪的东西他都吃过,也就面无表情地咽下去了。咽下去后,他像是终于愿意开口:“与你无关。”

    晨莲也不太在意他的态度,歪了歪头,轻声道:“不会遗憾吗?”

    寒蝉垂下眸,这一次倒是直接回答了:“不会。”

    树上的晨莲笑了起来,只是同平常的笑又不太相同。她仰着头,望着天空中的星星,星星看着地上两个撒谎的人。

    她轻声道了一句:“......那我也不会遗憾。”

    树下的寒蝉这一下咬在了梨核上,但卡了一下之后,还是咬了下来,咽了下去。他终于正眼望向树上的人,冷声道:“你同我不同。”

    晨莲又摘了一片叶子,吹了起来。听见之后,也只是清淡笑了一句:“没有什么不用的。”

    她爱慕的青年呀,注定为公子而死。

    *

    隔日。

    姜婳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在谢欲晚的床上。她眨了眨眼,随后回忆起昨天的所有事情,一边小心掀开被褥,一边望向屏风后。一眼看去,没有看见青年的身影。反倒是听见了门外晨莲的声音:“小姐,奴可以进来了吗?”

    姜婳轻声应了一声,看着晨莲端着洗漱的东西。

    晨莲刚准备为她擦拭手和脸,突然被还在床上的小姐抱住了。晨莲一怔,笑着道:“小姐怎么了?”

    姜婳摇了摇头:“只是有些开心。”可能不知一些,她弯着眸,轻轻地同晨莲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左右也不会耽误什么事情,晨莲也轻声地应着,偶尔听见什么时,还会附和一两声。她望着面前的小姐,心中一块格外软。其实她能够明白莫怀的,如若她从年少之时便成为了小姐的暗卫,定然也会做到莫怀对公子那般地步。

    “对了,今日要包饺子。”少女穿好衣裳,望向了对面的晨莲:“晨莲喜欢什么馅的饺子?”

    晨莲弯了弯眸:“黑芝麻馅的。”

    姜婳眸怔了一两声,好奇问道:“还有黑芝麻馅的饺子吗?”

    “不知道,没吃过。”说着,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等到外面传来敲门声时,晨莲掩面笑了一声:“应当是公子,那小姐奴先退下了。”

    姜婳轻声应了一声,随后上前为谢欲晚开了门。青年依旧是一身雪衣,头上一顶玉冠,但即便是如此简单的装束,也掩不住青年的如玉的容颜。

    “谢欲晚,晨好。”她笑着道。

    谢欲晚低声笑了一声:“好。”

    然后两个人一同到了院中,姜婳望着旁边那筐梨,发现比昨日又多了不少。今日可以先包饺子,吃饺子,然后酿酒。

    想着想着,姜婳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从荷包中掏出了那片生病的竹叶。她望向对面的谢欲晚,轻声道:“上次我去寻人时,那人恰巧不在,明日我们再去寻一趟吧。”

    那片枯黄的竹叶就那样摆在石桌上,谢欲晚静静望着,轻声道:“好。”说完,他将昨日的‘约法三章’递给了她,姜婳接过来时,发现已经签字画押了。当然,只有谢欲晚一个人的。

    说着,她准备咬破自己的手指,也签字画押,然后就被谢欲晚制止了。姜婳眸一瞬间怔住,他是怎么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

    她看着‘约法三章’上面的指印,轻声道:“你的明明也是血。”

    “嗯。”他没有否认,而是走进了些,坐在她身边,轻声道:“那为了公平,你需要张-开-嘴。”

    姜婳没明白,但是习惯了听谢欲晚的话,乖乖地张开了嘴,然后青年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就探入了她的口腔。

    只轻轻一点,停在她的贝齿处,但姜婳一时没反应过来,往里面吃了些,青年的指尖就碰到了少女湿-润的舌-尖。

    姜婳僵住,下意识咬了一下,耳边是青年清润的声音:“紧-些。”

    她红了脸,明白了他的意思,但还是没有咬下去。她望着他,因为害羞眼尾都有点泛红了,眼神分明在控诉哪有这样的公平。

    青年低声哄着:“小婳,咬-下-去。”

    可能因为隔得太近了,姜婳只觉得空气有些热,让她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下意识顺着青年的话一步步咬下去后,一股甜腥味在口中蔓延开。

    因为只是指尖,所以这味道很浅,很淡,姜婳抬眸时,看见对面的青年眼眸深了一瞬。可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将那被她咬破的手放在她身前,继续轻声哄着:“小婳和我,都用我的血来画押,才公平。”

    姜婳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蘸着他指尖上面的血,她只咬了一个小小的口,压着才能有源源不断的血。他轻声哄着,她便耐心做着,最后终于在雪白的宣纸上映上了第二个血红的指印。

    手从宣纸上离开的那一刻,她被青年从身后抱住,她沉默许久说不出来话,两个鲜红的指印对望着。

    一个是他的,一个是她的。

    宣纸雪白,他的指印黯淡,她的指印却很新鲜。但是随着年岁过去,她的指印也会变得同他一样黯淡。只是现在她没有想这么久远的事情,她脑中只是适才青年将手-指-伸-入她口腔的画面......

    青年从背后搂住她,她也就安静地呆在他的怀中,可想来想去,脑中都是适才的画面。明明只是一滴血,但是那种味道似乎还在她的口腔。她垂下眸,轻声骂了一句‘变态’。

    这似乎被身后的青年听见了,但青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替少女轻轻顺着头发。

    庭院中,两个人静静地相依着,那一片枯黄的叶子放在石桌上,被风吹起,又落下。姜婳望着,看风一点一点地移动叶子,她突然就想起了远山寺后山的那一片竹林。

    她明明从未看过竹林完好的模样,但不知为何,她随着枯黄的叶子望向青年的那一刻,似乎看见了竹林原本的郁郁葱葱。

    像是雪,从未被任何东西沾染的模样。

    干净的,柔软的,松软地堆在一起。偶尔会下坠,但依旧柔软,就像青年身上的雪衣一般。她静静地靠近他,最后将耳朵停在青年的胸膛上,他胸腔之中的心跳声,一声又一声,恍若顺着她的血液涌入她的心脏。

    那一瞬间,她看见了漫山遍野,永远不会消散的雪。

    不冰,不寒,很柔很软。她抱住身前的人,无法言喻心中的感受,夏日的风轻轻吹着,因为尚是清晨,光也不算炎热。

    而姜婳垂下眸。

    第114章

    她牵着他的手,

    望着被自己咬出来的印,轻声道:“不疼吗?”

    青年没有说话,只是将她抱在了怀中,

    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夏日清晨的风带着些许凉爽,

    将少女额间的发丝吹拂到青年的脸上。

    谢欲晚将她搂在怀中,

    轻轻地望着被风吹动的宣纸,低低地笑了一声。

    *

    过了一个时辰,隔壁院子便热闹起来了。一边是孩童的读书声,一边是妇人的絮叨声。姜婳正在洗梨子,

    就听见了隔壁孩童和妇人的声音。即便从前也听了一个月,还是觉得有些新奇。

    隔着一堵墙,

    是她没有体会过的生活。她将梨子洗好,

    随后拿着一盆梨子到了谢欲晚身旁。他们准备酿酒了,她在洗梨子,

    他在准备酿酒的其他东西。

    她做完了自己要做的事情,

    望向一旁的谢欲晚,轻声笑了笑。像是怕被人听见,

    她开口的声音不由轻了些:“没有错字了。”

    刚说完,

    他们就齐齐听见了一个错字,姜婳眨了眨眼,将自己适才说的话收回:“比从前少了些,不过小孩没有去书院,

    能够这样已经很厉害了。”

    “嗯。”谢欲晚应了一声,从她的身旁拿过梨子。

    两个人在院子里酿着酒,

    橘糖在厨房里面剁着馅,

    莫怀揉着面,晨莲和寒蝉不知所踪。也是酿酒到了一半,

    姜婳才发现许久未看见晨莲了。

    她轻轻戳了戳覆在酒坛上面的土,轻声道:“谢欲晚,晨莲呢?”

    一身雪衣的青年声音很平静:“同寒蝉一起回丞相府了,待到午时应该就回来了。”

    姜婳轻声应了一声,倒也没有继续问去做什么了。晨莲和寒蝉一起做的事情多半牵涉商阳,她不太想知道商阳那边的事情。于是她又安安心心地将手中的土覆盖到酒坛上。

    *

    丞相府。

    寒蝉立于湖边,晨莲坐在临近的一棵树上。她本在是坐在一处低矮的枝丫上,但是左右看了看,似乎觉得不够,飞身上去了更高的枝丫。

    这棵树很高,坐在最高处几乎能够将丞相府的一切尽收眼底。晨莲抬眸望着,只觉视线所及之处,皆是荒芜。

    其实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即使从公子离开开始算,也不过几月,如何一个如此大的府邸就如此荒芜了。不过这也不是晨莲需要考虑的事情,她轻悠悠晃着腿,望着已经被填的差不多的湖。

    这个湖被公子三番两次地‘糟蹋’,按照公子的吩咐,他们填了挖,挖了填,填了挖,如今又要填上了。

    一身黑衣的少年抱着剑站在湖边,扑面而来的灰尘也只是让他垂下了眸。他望向树上的晨莲,眼眸停了一瞬,随后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湖被彻底填上的时候,晨莲从树上飞下来,吩咐着带过来的人。所有人都垂着眸,安静地听着吩咐。等到晨莲挥手时,湖边只剩下晨莲和寒蝉二人。

    晨莲实在觉得没什么好和寒蝉说的,现在对寒蝉,谈不上厌恶,但也就仅仅只是不厌恶罢了。她如往常一般弯起眸:“回去了。”

    抱着剑的少年点头应了一声,随后向着前方走去。

    晨莲抬眸望了望天,天很蓝,云很白,光像那日小姐衣裙的颜色,是个好天气。

    *

    小院内。

    晨莲和寒蝉回来时,姜婳和谢欲晚已经将酒酿好了,大多数如从前一般埋在了土中,还有两坛放在了屋檐下。

    厨房内传来橘糖的声音:“公子,小姐,可以包饺子了。”

    姜婳轻声应了一声:“好。”随后望向了谢欲晚,轻声道:“谢欲晚,你会包饺子吗?”

    谢欲晚望着她,温声道:“嗯,儿时学过。”

    两个人一同到了厨房中,本来便不大的厨房此时站着四个人便显得有些太拥挤了。橘糖不由笑了笑:“公子,小姐,你们先出去,我和莫怀将桌子搬到院子中,那样宽敞些。”

    话音落,姜婳应了一声,牵着谢欲晚的手出去了。莫怀刚准备说自己来搬桌子就行,就看见寒蝉无声从外面走了进来,一句话不说将桌子搬出去了。

    橘糖也没觉得有什么,端着馅料盆就跟着寒蝉出去了,只留下莫怀在原地。莫怀看着寒蝉那张死人脸,又看着橘糖一副浑然不觉的模样。

    莫怀:......

    莫怀到底还是拿着面团跟橘糖一起出去了,撵饺子皮需要技术,最后自然给了橘糖。六个人齐齐围着桌子坐下,桌子不大,其实有些拥挤,但是没人在意。

    姜婳从橘糖那边拿过饺子皮,学着谢欲晚,包了第一个饺子。‘啪叽’一下,馅料直接掉在了桌子上,姜婳一怔,很快从谢欲晚那里也听见了一声‘啪叽’声,谢欲晚饺子里面的馅料也掉在了桌子上。

    她先是一愣,随后低声笑了起来,因为还有橘糖他们在,她还是没说一些‘不太好’的话。谁家的会包饺子是和不会包饺子一个水平啊。

    哦,她家的。

    幸好桌子都是干净的,橘糖将饺子皮重新碾好了之后,重新递给了他们。姜婳望着谢欲晚,笑盈盈地,一副看笑话的模样。

    这一次馅料没有‘啪叽’一声掉在桌子上了,一个很圆的饺子皮在谢欲晚手中,变成了一个很丑的饺子。

    姜婳被逗笑,脸放在青年肩膀上。雪衣很柔软,她轻声嘀咕了一句:“谢欲晚,你包的饺子一定很好认。”

    声音很小,但是一桌子人除了橘糖都听见了。晨莲笑出了声,寒蝉一张死人脸,莫怀面无表情,橘糖不明所以。

    谢欲晚见到她笑得‘前仰后翻’的模样,平静地说:“嗯,等会都给你吃。”

    这一句话橘糖倒是听见了,她看了一眼公子手中的饺子,沉默了一声,她还是不明白公子怎么能够将一个饺子包得这么丑。

    谢欲晚话音落下,姜婳就将一个包的很好看的饺子放到他面前,轻声道:“好,我的也都给你吃。”

    圆滚滚的饺子在他眼前,他跟着将手中的饺子包圆了些,然后一个更丑的饺子就诞生了。他也学着她将饺子放到了她面前,然后很快姜婳面前就多了一排奇形怪状的饺子。

    从开始的沉默讶异,到最后的波澜不惊,橘糖已经习惯了。看着小姐,又看着公子,她轻轻地弯了眸,小姐和公子都很开心,就是她最开心的事情。这一世公子已经早就将暗卫营那边的事情解决了,她就可以一直呆在小姐身边了。

    一个圆滚滚的饺子皮被递到了寒蝉面前,寒蝉安静地包着饺子。若是细看,一桌的饺子,只有寒蝉是包得最好的。甚至每一个饺子,肉眼看上去都一模一样。

    晨莲没有包过饺子,胡乱地包着,一排饺子包得乱七八糟,自己看着都不由笑了起来。莫怀照例中规中矩,便是饺子也让人看不出错处。

    橘糖环视一周,压着唇轻轻笑了笑。

    半个时辰过去,一桌饺子就包好了。姜婳看着自己要吃的那一堆,还是没忍住轻声笑了起来。她好奇地伸出手,想捏一捏其中最奇怪的一个,因为别的饺子都只有两个角,这个饺子不知为何有六个角。

    她的手还没有伸过去,已经被谢欲晚拦住了。他望着她沾着面粉的手,轻声道:“去洗手。”

    姜婳抬起眸,同谢欲晚对视一瞬后,起身起洗手了。此时橘糖和寒蝉已经进去烧水,晨莲拿过来干净的帕子,莫怀静静地站在一旁。

    谢欲晚牵着姜婳的手,到了水盆旁,用手勺着水向她的手上淋,面粉一点一点被淋下去,姜婳安静乖巧地坐在木凳上,任由青年为她洗着手。

    等到手被干净的帕子擦干,她才望向身前的青年,轻轻地抱住了他。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包了个饺子,但是她就是这么做了。

    厨房内是橘糖同寒蝉说话的声音,姜婳轻轻眨着眼:“谢欲晚,明日我们去远山寺吧。”她还是想去看一看那片竹林。

    “好。”青年低声应了,摸了摸她的头。

    少女轻声笑了一声:“然后明日的明日我应该要回青山了,我只同娘亲说了下山三日,若是不回去她会担心。”

    谢欲晚轻声应了:“好。”

    姜婳垂上眸,到了正午,光已经有些炎热了。但是因为谢欲晚体温比寻常人要低一些,她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甚至此时青年牵住她的手,像是山间冷冽的清泉,触碰着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只是到了冬日便不舒服了,姜婳一抬眸,发现自己已经在想许久之后的事情。她正要说什么,就听见青年温声说道:“那我明日的明日的明日可以去见小婳吗?”

    姜婳一怔,同他对视。

    谢欲晚去青山见她,便不是去见她的,而是去见娘亲的。虽然的确早就到了见娘亲的情况,但是被他这般说出来,她不知为何还是脸红了。

    他温柔地望着她,最后被她躲入怀中:“那我回去之后问问娘亲。”

    按照礼数,是应该问一问娘亲的。只是她也没有走过这些礼数,如今怎么都有些害羞。她缩在他怀中,双手环抱住他,低声说道:“不出意外娘亲会同意的。”

    青年摸了摸她的头:“好。”

    *

    饺子很快出锅了,姜婳望向端在自己面前的这一碗,发现除了一个六个角的饺子外,其他的饺子形状都很端正。端正到一看就不是谢欲晚包的。她向着谢欲晚的碗中的饺子看去,一眼奇形怪状,那应该才是谢欲晚包的饺子。

    她轻声笑了一声,也没说什么,吃起了碗中的饺子。她留着那个六个角的饺子,细嚼慢咽着其他的饺子。

    一旁的莫怀停顿了一下,随后躬着身,用帕子包住了一个东西。

    姜婳好奇地望过去,以为是他吃到了谢欲晚包的铜钱。还未等她问出声,橘糖看着莫怀碗中一个破了馅的饺子,疑惑道:“怎么还有内馅是黑色的饺子?”

    莫怀沉默道:“黑芝麻的。”

    听见这一句‘黑芝麻’,橘糖顿时笑了起来,随后姜婳也未忍住,如何想黑字母馅料的饺子都很......可怕。是谁包的,她应该也知道了。这般想着,她弯着眸又吃了一个饺子。

    晨莲无辜地眨了眨眼:“不好吃吗?”

    橘糖摇摇头:“不知道,我碗中没有。”她的意思昭然若揭,甚至偷偷看了一眼莫怀。虽然她觉得莫怀应该不知道,但还是很好奇为什么莫怀可以这么迟钝。

    只是不等莫怀出声,晨莲就笑着将自己的碗递了过去,望着橘糖笑:“要尝一个吗?”

    橘糖犹豫了下,还真的尝了一个,一股甜腻的滋味在口腔中蔓延开,她勺了两口饺子汤,才将这股甜腻化开。她看着对面一口一个黑芝麻饺子的晨莲,一时间什么都想不到了,只觉得佩服。

    姜婳垂着眸,眨了眨眼,然后突然咬到了什么。她侧过身轻轻吐出来,发现是一块......糖。

    是那个谢欲晚做的六个角的饺子。

    糖是铜钱的形状,上面的花纹都和铜钱一模一样,姜婳一怔,轻轻咬了一口,黄色的糖碎掉了,就是普通的糖的味道。她又咬了一口,轻声道:“谢欲晚,好甜。”

    谢欲晚轻声应了一声:“嗯,吃到‘铜钱’的人可以许一个愿望,我只包了一枚,看来是小婳吃到了。”

    这明目张胆的‘作弊’让姜婳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轻声道:“什么愿望都可以许吗?”片刻后,她听见身旁的青年道了一声:“嗯。”

    对面的晨莲假装自己听不见,吃完了自己碗中最后一个黑芝麻馅料的饺子,转身离开了。橘糖侧身看了一眼,望向了一旁的莫怀,莫怀最后也没动那个黑芝麻馅料的饺子。

    橘糖咬了一口碗中的饺子,想着上一世的事情。

    *

    到了晚上,隔壁又传来孩童读书的声音。姜婳躺在藤椅上,轻轻地望着头顶的星空。有月亮,有星星,有云。

    适才谢欲晚有事出门了,她没有问他去哪,只是问了一声‘什么时候回来’。谢欲晚说两个时辰后,她算了算时间,觉得自己可以等一等。

    望着望着天空,她就有些想睡觉了。院门上面挂着灯,轻轻地晃着,姜婳看着看着,就更想睡觉了。

    她轻轻侧了脸,就这样睡着了。

    *

    茶楼中。

    徐宴时瘸着一双腿,恭敬地将手中的东西奉上去:“老师。”

    谢欲晚眼眸在他的腿上停了一瞬,平静道:“无需如此,坐下吧。”一时间,包间中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过了半晌,徐宴时开始说起最近的事情,包括天子和太子同三皇子的一些举措。一月未见,徐宴时变了不少,若是姜婳在,便会觉得此时的徐宴时越来越像上一世她在囚|车之中看见的安王了。

    那个曾经跟在她身后一声一声唤着‘神女’的少年,如今已经有了一双冷漠孤傲的眼。只是在面对谢欲晚时,那些冷漠孤傲会稍稍褪去,化作恭敬。

    谢欲晚批改完了手中的册子,望向对面的徐宴时:“他如何言?”

    徐宴时垂下眸,轻声道:“父皇问我,淮南,引安,楚易,选一处封地,要哪一处。我按照老师吩咐的,说自己哪一处都不想要,只想留在父皇身旁。事后三哥寻到了我,说淮南和引安有大乱子,如若要选让我选楚易。”

    “嗯,下次如若他再问,你便说你要谷椿那一处。若是他问缘由,你只说你没有缘由。”

    徐宴时抬起眸,犹豫了一瞬,轻声道:“那老师能够告诉我缘由吗?”

    这一句话,让谢欲晚望向了他。一身雪衣的青年声音很淡,同他的眸一般:“天子同皇后年少之时曾暗中去到谷椿游玩,这件事情世间鲜少有人知晓,天子不会将我同你联系在一起,剩下的事情你当知晓该如何做。”

    徐宴时垂下眸:“父皇若多次追问,我便说是托梦。”

    谢欲晚淡淡应了一声,也没有赞赏,只是将手中的册子递了过去:“第一页,第三页,第十七页,我批注了,回去再看。”

    徐宴时看向批注,手一紧,批注用的是他的字迹。若不是他知晓自己没有写过这些,一眼看去,也只会觉得是自己写的。

    他低声应了一声:“多谢老师。”

    谢欲晚平淡地应了一声,在徐宴时转身要走之际,他平静道:“宴时,沉心。”

    徐宴时垂着头应了一声,那一双狐狸眼淡淡垂下,有了三分谢欲晚的模样。他垂着头,对着身后的青年道:“老师......”他踌躇许久,却又说不出来。从他踏上这条路,他早就没了询问一些事物的权利。

    他不想用母后的事情,却又知道,如若要引起父皇同皇兄之间的矛盾,母后便是最好的筏子。

    谢欲晚冷着一双眼,他自然知晓徐宴时的想法。摆在他们面前的也从来不止有谷椿一条路,但是他不容许一位帝王如此优柔寡断。

    徐宴时拒绝,他会应。徐宴时提出别的合适的法子,他也会应。但等了许久,徐宴时也只是说了一句:“老师,学生走了。”

    谢欲晚看着徐宴时一瘸一拐的影子,沉默半晌之后垂下了眸。他推开窗,望着外面的天。天昏昏暗暗的,却还是有月亮和星星。

    他关上窗,将自己的衣袖掀起来,雪衣里面干干净净的,一丝血迹也没有。他转着手中的茶杯,明白了一些什么。

    对于这天道而言,人命是小,皇脉是大。故而他救下季夫人、救下于陈,杀了司礼,这般只同人命有关的东西,对于天道而言,只如蝼蚁般渺小。但因为他在天道之中也是蝼蚁,所以对于他撬动蝼蚁的因果,施加在他这只蝼蚁身上的因果,便会让他流血、高烧、昏倒,但是不致死。

    没有一次,他觉得自己在被攫取性命。但是皇脉不同,在他还只是布置计划之时,天道便降下了惩罚。

    这一次,他对于皇脉而言,如蝼蚁,故而施加在他身上的一切如酷刑,他每一刻都在死亡的边缘徘徊。可是,青年抬起了眸,昏暗的烛火轻轻晃着,他望向外面昏暗的天。

    即便如此,濒临生死,他没有死。

    是因为他的计划没有实施完还是天道根本无法让他死——在今日之前,谢欲晚一直对这个问题有所疑惑,他试探了几次,他改变旁人的轨迹依旧会受到惩罚,有时轻,有时重。但是今日,他用着徐宴时去改变轨迹时,天道什么都没有做。

    是因为徐宴时也是皇脉,皇脉可以更迭。谢欲晚垂着眸,明白自己若是想确定结论,还是得再试一试。

    ‘世间万物有其固有的轨迹。’

    最开始,谢欲晚以为这是一句警告,后来,他以为这是一句提醒。现在,谢欲晚觉得这可能是一句‘欺骗’。

    如果他当时在牢狱中已经将事情做到他不出手就无法挽回的地步,天道仍在处罚,而非处死。那是不是说明天道根本没有斩-杀他的能力。

    他知晓自己失去了一些记忆,那应该是同他和小婳重生有关的记忆。只是他觉得,既然失去了,便有其道理。从他重生之后,这世间的一切都在讲究因果,这应该也是其中的一份因果。

    他也知晓那把回忆的钥匙在橘糖身上,但是他并不准备去问橘糖。世间万物尤其固有的轨迹,这可能是一句‘欺骗’,但世间万物有其固有的代价,这一定是一句事实。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如若将前世那些东西说出来橘糖会付出什么代价,自橘糖想起前世的记忆后,橘糖身体就变差了这件事情,他是知晓的。

    他披着月色,走出了茶楼,走近了小院。

    推开门,就看见姜婳已经在躺椅上睡着了。原本神色冷淡的青年,在推开门看见躺椅上的少女的那一瞬,神情便温柔了起来。

    他走过去,将人轻轻唤醒:“小婳,起床了。”

    姜婳本来也没有睡很熟,闻言,直接搂住了躬身唤她的青年,她有些未睡醒,轻轻地撒了个娇,声音很软:“谢欲晚,好晚了。”

    青年温柔地将人抱起来,低声道:“以后不会了。”

    “你从前也这么说。”姜婳低低笑了一声,整个人趴在他的怀中:“好晚了,你看月亮星星都睡觉了,不过蝉还没有睡觉嘿嘿,若是蝉都睡觉了,你还没有回来的话......”

    青年温柔地将人放下:“小婳该如何?”

    姜婳转身轻咬了一口青年的手,抬眸望向他。眼神好像在说,就这样。

    第115章

    她咬得松松软软的,

    实在没有用什么力道。青年一只手任由她咬着,另一只手将人搂入怀中,一下一下顺着她散下的长发。

    姜婳本来就有些困倦,

    被他温柔地安抚着,

    很快就又闭上了眼。闭上眼的那一刻,

    她的嘴也轻轻松开了。但她其实只是闭上了眼,并没有睡过去。她的手还是拉着青年的衣袖,整个人像个兔子一般蜷缩在青年怀中。

    “谢欲晚,明天我们会看见郁郁葱葱的竹林吗,

    不要上次那种,要全部郁郁葱葱的......”说到这,

    姜婳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在说胡话,

    将谢欲晚搂得更紧了些,她瓷白的脸贴着青年的脖颈。

    少女说话时有轻微的呼吸声,

    谢欲晚等着她将话说完,

    没有直接应下。他揉了揉她的头,听见她继续说道:“好像不能,

    人病了得喝药,

    竹子病了也得喝药。没有喝药,竹子也好不起来,明日竹子就能喝药了。”

    姜婳也说不清自己为何那么关心一片竹子,但她的确在此刻无比希望那片竹林一生都好好的。她的脸贴在青年的脖颈上,

    不由侧身用唇贴了一下。

    应该不能算吻,于是她又用唇贴了一下。

    青年一怔,

    将怀中的人抱住,

    不让她再乱动。他低声哄着:“夜深了,该睡觉了。”

    平日这一套应该很管用,

    但是今日姜婳垂着头蜷缩在他怀中,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睡。”

    “不困吗?”

    “困。”

    谢欲晚温柔一笑,轻轻将人撑起来:“困也不睡吗,若是我告诉你明日所看到的竹子一定都是郁郁葱葱的,可以睡了吗?”

    少女摇了摇头,甚至没有抬起眸:“不要,若是我应了,你当会直接派人上山连夜将枯黄的竹子都砍了,不要,不许,不可以。”

    他倒是也没有辩驳,只是温柔道了一句:“小婳真聪明。”

    姜婳红了脸,轻声嘀咕道:“没有。”只是好像终于有些了解你了,这般了解,不同于从前那些了解。

    后面一句话她没有说,她抬起眸,望向窗外的夜色,只见夜色昏昏沉沉的,倒是真的连蝉鸣声都听不见了。她直起身,顺着他的手起来,伏在他肩膀上柔声说道:“好了,这下蝉也睡了......”

    说完,她不由轻轻笑了起来。谢欲晚将怀中的人抱住,怕她不小心摔下去。他侧身亲了亲她的鼻尖,温柔道:“好了,睡觉了。”

    点到即止,如同适才少女贴在他脖颈的唇。姜婳睁着一双眼,渐渐地弯了起来,荡漾出些许笑意。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说了一句:“谢欲晚,我想要一个秋千。”

    “好。”不知为什么突然要,也不知在哪里要,但是青年就是这样直接应了。

    得了这一声应,本就困倦的人终于乖乖地闭上了眼,缓缓地进入了梦乡。谢欲晚将人放在床上,轻柔地将她脸上的头发拨开,随后替她盖上了一层薄被。他看着她,唇中又应了一声‘好’。

    睡梦中,姜婳真的梦见了秋千。

    那是很小的时候的事情了,她躲在墙角,看着姜玉郎为姜玉莹推着秋千。那其实就是一个很普通的秋千,一个木板,两根吊绳,但是姜玉郎和姜玉莹都笑得很开心。

    她原本想等姜玉莹走后自己也去坐一坐秋千,就算没有人给她推也没有关系。但是姜玉莹走了之后,秋千也被仆人一并拆散了,她看着空荡荡的两个架子,看了许久。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拆秋千是姜玉郎的意思,因为他怕姜玉莹一个人坐的时候摔下来,于是干脆让人拆了。

    她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羡慕,不是从祖母身上,也不是从姜禹身上,而是从姜玉郎身上。或许这样说有些不合适,但是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从姜玉郎身上看见了爱一个人是什么模样。

    故而她上一世才会一次又一次觉得,谢欲晚不爱她。因为她见过的爱太少了,隐晦一些她可能就感受不到了。姜婳曾以为是那片雪困住了自己,可后来才发现,困住自己的是她对雪的成见。

    她站在不曾拥有雪的国度里,望着不远处的大雪纷飞,她固执地认为雪冰寒,冷漠、轻蔑,后来,即便她走入了那片纷飞的大雪,即便她最初没有感受到冰寒、冷漠和轻蔑,她也依旧认为雪就是她曾经所想的这般模样。

    可原来不是。

    她的雪,是柔和松软的一片。睡梦中,少女抱着身旁的雪,像是在雪中迎来了春日。

    *

    隔日。

    姜婳起床后,先是掀开被子穿好衣服,然后走到窗前打开了窗。她望着院子中的那颗梨树,发现树上的梨子果真都没有了。

    昨日晚间,晨莲同她说树上的梨子都熟了,再放应该要坏了,所以今日早晨要都摘下来。她本来是准备同晨莲一同摘梨子的,但是昨日等谢欲晚等到了太晚,今日没起来。

    姜婳眨了眨眼,望向了屋子边的几筐梨子。梨子一共有四筐,她掰着手指算着,给娘亲送去半筐,给隔壁家夫人半框,还剩三筐。

    她一边想着,一边洗漱,打开门时发现莫怀正从外面领了一个人进来。莫怀低声行礼:“小姐,这是花匠。”

    姜婳轻声应了一声,看见莫怀将花匠往院子里面引了。她看了一眼,是莫怀的房间。一旁的晨莲弯着眸过来:“小姐,晨好。”

    “晨好。”她走到梨子旁边,轻声道:“都是晨莲一个人摘的吗?”

    晨莲摇摇头:“不是,都是寒蝉一个人摘的。之前我同寒蝉打了一个赌,然后他输了,这是惩罚。”

    看着晨莲脸上狡黠的笑意,姜婳不由也笑出了声:“这么多梨子,辛苦寒蝉了。”

    晨莲点了点头,看着不远处走来的橘糖,弯着眸道:“是很辛苦,他的手臂被树枝划伤了一大片呢,我让他上药,他也不听。不过寒蝉皮糙肉厚,不上药的话,过个十天半个月伤口应该就好了吧。”

    待到橘糖走过去后,姜婳低声轻笑了一声:“太明显了些。”

    晨莲从厨房中端出早膳,笑着道:“应该还好。”在她们说完话的下一刻,她们就看见橘糖拿着纱布出了房间,向着寒蝉所在的......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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