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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这样的场景并不是第一次,但是于陈知晓,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于陈望向对面的青年,心中五味杂陈,发生如此多的事情,他再唤不出那声‘谢兄’。回望过去,他只觉得那些岁月如梦,泛着不真实的光华。

    青年将一杯热茶递到了他身前:“天冷。”

    天的确是冷的,虽然是夏日,但不知为何从傍晚开始狂风大作,诡异的风降了温度,后面又下起了大雨。于陈接过热茶,轻声道:“多谢谢大人。”

    谢欲晚望向他,他眸中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说道:“日后准备如何。”

    于陈怔了许久,随后苦涩地笑了一笑。他全然没了在太子面前的模样,面上露出些许茫然,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于陈犹豫间,终于有了一副曾经少年的模样:“太子那边的事情应该暂时告一段落,我按照谢大人吩咐的一一同太子说了,太子如今很信赖我。陈离......陈离的尸体我还没有安葬,他应该也不愿意宿到长安,待到过段时间,替陈离参加完科举拿到官位之后我再将陈离的尸体送回去。只是......也进不了族坟。”

    说道陈离,他眉眼间最后一分少年模样也消失了。即便是说到最后,于陈也没有哭,他像是无法再感知到一些情绪了,就像是那部分已经用尽了。

    谢欲晚平静地听着,没有对于陈的决定做任何的表达。

    于陈说完了所有,最后不知为何还是问出了那一句:“谢大人为何要帮我?”于陈望向对面的青年,其实答案昭然若揭,但是他还是问了这么一声。

    那日谢兄寻到他,将他父亲贪污的一系列证据直接摆到了他身前。他依旧不信,谢兄便带着他去见了一些被藏的更深的东西,当他目睹了姜家所做的事情,便明白他的父亲同那些事情脱离不开。

    他的世界崩塌了一瞬,却还是不解,也不能释怀。于是谢兄设计让他入了太子府,一手让他参与了姜家的事情,直到那个杀手被送到他身前,他终于再也不能逃避。

    从始至终,谢兄都没有说是因为什么。明明在江南时,谢兄便说了不会再插手后面的事情。他知晓是因为谁,但是他不明白,江南和长安有何差别。

    想到这,于陈不由望向对面的青年。

    青年正淡淡煮着自己的茶,许久之后,平静道:“这是她想做的事情,她不希望你走上一条歧路,为此她甚至打乱了自己的计划,冒着危险想要救你出苦海。而我不希望她一番努力落空,你和陈离的事情她应该有所误会,如若还能相见的话,记得向她解释。”

    谢欲晚抬眸望向于陈。

    他很嫉妒。在小婳心中,于陈是很好很好的人,也是她欢喜的人,所以小婳愿意为了于陈做很多事情,不惜牺牲自己的谋划,不惜冒着可能的风险,不惜赌上自己的一切。

    他在她的身后,看着她如何爱人。

    他一边酸涩,一边又觉得似乎比他要虔诚。那时他想,果然同她有关的什么都是最好的,给别人的爱也是。

    可后来他也得到了少女那一份勇敢,她也会哭着奔向他的怀抱同他深陷泥沼。后来他也曾想,会不会他也得了少女的一份眷顾,但是当她为了于陈下意识同他说谎的时候,他便知晓可能有,但是没有那么多。

    即便他已经满足,看着看着于陈,他还是会妒忌。那些两世未尝过的滋味,如今在他心中不住翻滚,可无论如何翻滚,既然她想,他便不会让她之所想落空。

    他不想少女赌上了自己的一切想要救的于陈最后还是陷入泥沼,所以他拉了于陈一把,他希望她永远如愿。

    第107章

    在这个雨夜,

    月亮都不曾升起来。

    故事恍若静悄悄地落下帷幕,一身雪衣的谢欲晚起了身,柔软的雪衣因为长时间的坐姿有轻微的褶皱,

    但在他迈开步子的时候,

    那些褶皱又化为虚无。

    他淡着一双眸,

    没有再看身后的于陈,向着门外走去。

    莫怀在旁边拿出一把竹伞,轻声撑开......

    无月无星,室内只留下茶炉上袅袅升起的烟,

    于陈垂下眸,四下无人之际,

    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外面的雨不曾停歇,

    屋内的茶炉也不停地呜咽着,似乎这样就能掩过人的哭声。于陈跪在地上,

    不知跪向何方,

    最后端正地行了一个礼。

    在看见于府满目疮痍之时,他立志要为父亲报仇,

    他不曾有一刻想过原来在这场贪污的名号之中,

    他自小敬爱的父亲真的是那个罪人。

    他想不清,记忆中只有儿时父亲一遍遍教导他的模样,父亲的形象是如此高大伟岸,是如此慈爱威严。可就是这样的父亲,

    犯下了欺君之罪,上贼船,

    做贼事,

    贪污灾银,为虎作伥,

    不仁不义不忠。

    他是不信的,可是所有证据都摆在他眼前,他知晓于府同姜府的关系,知晓父亲同姜奉常的密切,当那些书信、账本以及暗卫一一出现在他面前,他便不得不信。

    于陈端正地行完了最后一个礼,沉默地爬起身。父亲无大仇,若真的要浅薄相算,姜家覆灭,此仇也算得报。即便他心茫然,亦无法再追责他人。

    此次入京,一为父亲之事,二为陈离之事,如今父亲一事已算了结,几日前陈离又突发急病而亡。于陈望着外面瓢泼的雨,一时顿然茫然。若真要论,如今在这长安,他已然孤身一人、无所追求。

    几月之后他入科举,然后夺魁为官......然后呢?于陈思索很久,始终寻不到一个答案。天下苍生之抱负,在他明晓父亲所作所为之后,已然化为云烟。若非用陈离的身份,他此生都是罪臣之子。

    在这世间的道理中,罪臣之子如何堪高位。思及此,于陈倍感茫然。外面的雨似乎这一夜都不会停歇,到了深夜,茶楼逐渐安静了起来,于陈望着窗外的雨,一时不知该用何抒发心中之万千悲苦。

    他想起适才谢欲晚离开时那些话。

    他垂下身,像是君子被压垮了脊梁。不为什么,只为她看他之透彻,若非着急查清真相,他不会罔顾人伦走上顶替陈离之身份之道路。此番陈离同他一起到长安,若非她和谢大人插手,他必定会迈向一个通天的错误。

    如若不是、不是阿婳,于陈垂头,痛哭起来,在这雨声斑驳的夜里,声音不小,也算不得大。若是旁的人听见了,也只会道上一句,世间各有各的伤心事,叹来叹气,也不过一句命运无常。

    *

    雨大,回到小院时,谢欲晚身上的雪衣还是湿了一半。

    小院门前还是挂着一盏灯笼,只是风和雨时而悠悠,时而狂野,灯笼早就被淋得皱巴巴了,里面的灯火也早就灭了。

    橘糖推开小屋的门,轻声道:“公子和莫怀回来了。”

    青年淡声应了一声:“夜深了,睡吧。”

    这便是‘无事’的意思,橘糖便又关上了小屋的门。莫怀将手中的竹伞收起来:“公子先回房间吧,那些事情属下现在去安排。”

    谢欲晚垂了眸:“也不急,明日吧。”

    莫怀手顿了一下,轻声道:“好。”

    到了房间,橘糖早就准备好了沐浴的水,谢欲晚褪下身上半湿的雪衣,望着里面一层淡淡的血,平静地将雪衣放置在架子上。

    温热的水裹着他的身体,不久之后,水变成了淡淡的红色。从始至终,青年眸色都没有任何变化。

    *

    一大早,莫怀便出了门。

    姜家那些人都被他们替换了出来,安置在一处隐蔽的宅子中。与其说是宅子,其实是另一座囚牢,昨日莫怀急着要去的原因其实是怕宅子里面的那些人直接将姜家的人弄死了。

    若非特殊吩咐,从公子手中送过去的人,在这宅子中先要受十二个时辰的刑-罚。那里面的刑-罚,可不比牢狱中的小打小闹,莫怀不太确定姜家那些人能不能受得住。倒不是他觉得没有必要,只是按照公子从前的意思,应当不是一夜就折-磨-至-死。

    *

    青山。

    姜婳收到了橘糖的小信,里面说的不是别的事情,正是姜袅袅的事情。橘糖在信中说,再过几日,公子会将姜袅袅送到远离长安的一座尼姑庵中,让姜袅袅能够实现心愿,终生同青灯古佛相伴。

    橘糖问她,要不要来送姜袅袅最后一程,日后应该就见不到了。

    姜婳自然是不会去的。

    姜府她没有太相熟的人,即便姜袅袅平日没有做过一些过分的事情,她也没有去相送的必要,她同姜袅袅并不相熟。这般想着,她便直接让人拒绝了。

    可等到前来传信的人下了山,姜婳才有些反应过来。

    ......橘糖为何会来问她姜袅袅的事情。

    这一世她同橘糖远没有上一世相熟,姜家的事情橘糖也没有那么了解,这一次为什么会特意写小信派人过来问她是否要去相送。

    下了一夜的雨,风吹过来的一切都很清新。姜婳眸凝了一瞬,随后望向适才送信的人离开的方向,心中不由有了个猜想。

    ......是谢欲晚想见她吗?

    但是以谢欲晚的性子,定然不会直接说,所以这寻了姜袅袅,甚至寻了橘糖一同做借口。晚风温柔地吹拂少女的碎发,她坐在小院的秋千上,轻轻地荡着。

    秋千上的少女掰着手指,算着还有几日她会同他一起去酿酒。那日他虽然只是随口提了一句,但是她还是记住了。

    还有五日,五日后再见面的话,似乎是有些遥远了。想到这,她不由从秋千上下来,提着裙摆去了屋内,像是一阵柔和的风,吹开了书桌上的纸墨笔砚。

    少女弯下身,写着一封小信。

    她倒是没有谢欲晚那些心思,也没有借着橘糖的意思,而是直截了当。落下笔的那一刻,她望向一旁的晨莲,轻声道:“让寒蝉送过去吧。”

    寒蝉一直在她身后守着,她是知道的。只是她知晓寒蝉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所以她平日就算有什么事情也一般麻烦晨莲。但是现在在青山这边,虽然谢欲晚未说,但是姨娘身边也一定有保护的人,这般时候让寒蝉离开一段时间就不打紧了。

    晨莲接过小信,姜婳未遮掩,她也就看见了全貌。小信只有短短一行。

    “谢欲晚,不知道远山寺那片竹林如何了,明日我们去看看吧。

    ——姜婳”

    晨莲应下,出去吩咐了。

    姜婳又坐到了秋千上,开始想为娘亲开一间铺子的事情。她从前已经将图纸都画好了,如今垂着眸,心中算着要多少银钱。

    既然已经开了一间铺子,那只要有银钱,再开一件也不是什么难事。姜婳垂着眸,想着再开一间什么样的铺子比较好。

    得能赚钱的......毕竟她觉得娘亲的铺子可能会入不敷出。这般想着,姜婳轻声笑了起来,秋千慢慢的摇晃着,想着明日要同谢欲晚见面了,她抬眸望向了天晴之后的黄昏。

    昨日下了好大好大的雨,今日这般晴朗,明日也应该是个好天气。怀着这样的念头,到了夜间,少女早早地睡了。

    *

    小信最后不是寒蝉送去的,上次的事情之后,若非必要,寒蝉一般不会离开姜婳的身边。晨莲随便从身边寻了一个暗卫,让暗卫送了过去。

    商阳的事情解决之后,暗卫营就彻底到了她手中了。晨莲弯着眸,她当时还在好奇,那些长老都蹬鼻子上眼了,公子为何还要如此‘仁慈’。直到后来看见小姐,她才明白原来公子那时退后的一切都是为了小姐。

    只是公子真的是一个很矛盾的人,如若要骗小姐,便要骗到极致。要么就不要骗,明明骗了小姐,又生生留下如此多的破绽,还一次一次地向小姐展露和引导。她有时都看不懂公子,到底是想让小姐发现呢,还是不想让小姐发现呢?

    晨莲的世界没有这么矛盾的事情,就像那日她手中的寒针入了寒蝉的手臂。意识到她差点杀死他的那一刻,她心中对寒蝉那些本就淡如烟的恨,那一刻就消散得干净了。

    知晓两不相欠,寒蝉于她而言,就只是一个下属。

    晨莲摇着头,她看不懂公子,明明公子也知道,从那日她被他送到小姐身前,她滴血认主之后,这世间她最重之人,此生便只有小姐了。意思是,如若有一日,有个山匪绑了公子和小姐两个人,她牺牲自己也只能救一个,那这个人永远只会是小姐。

    至于公子,如若她未死,她会为公子收个尸。

    想着这些被莫怀知晓了就会被‘打’的事情,晨莲眸中笑意更深了些。她望向不远处的小姐,眸色格外地柔和。

    *

    用早膳时,姜婳第一次破了‘食不言寝不语’的律令,望着对面一身素衣的娘亲,轻声道:“娘亲,我今日要去远山她将自己今日一日的打算乖乖报备,随后小声道了一句:“同谢夫子一起。”

    季窈淳有些惊讶,却又不大惊讶。她倒不是惊讶女儿和谢大人的事情,只是惊讶女儿如今会同她说这些。

    姜婳垂着头,难得生出了些局促。

    面对娘亲,她不想撒谎。更何况,她不觉得谢欲晚有什么见不到娘亲的。这般想着,少女轻轻抬了眸,望向对面的娘亲。

    娘亲正目光柔和地看着她,见她看过来,轻声应了一声:“娘亲知道了。”

    姜婳怔了怔,随后咽下了一口粥,待到用完早膳后,她半卧在季窈淳怀中:“娘亲不多问小婳些什么吗?”

    季窈淳安静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她想了许久,柔声问了一句:“是小婳真心喜欢的人吗?”

    姜婳陡然红了脸,但还是在娘亲怀中,坚定地点了点头。这是一个不需要犹豫的问题。

    少女的声音很轻,很温柔,像是夏日的风:“嗯,是我喜欢的人。他很好。”她没有再多说,只是轻声抱住娘亲,乖乖地在娘亲的怀中。

    季窈淳看着女儿,温柔地笑了笑,她手轻轻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她没有再问别的,她即便不太能识人,也知晓谢大人是好人。

    过了半刻钟,季窈淳轻声道:“去换身衣裳吧。”

    意思是提醒她‘也到了时间下山了’。姜婳眨了眨眼,抱紧了娘亲,她想了许久,却还是觉得确定关系之后,娘亲和谢欲晚再见面的时候第一次应该正式一些。

    *

    马车直接下了山,路过热闹的街道时,姜婳算了算时间,还有两日她便可以去取九连环了。

    待到酿梨酒的那一日,她要不要带上修复好的九连环呢?姜婳想着这个问题,一直到马车停在了远山寺前。

    马夫掀开马车的布帘,她在马车内才起身便看见了谢欲晚。她望着他,眸中含了浅浅的笑意。

    青年一身雪衣走到了她身前,将她从马车上扶了下来。

    少女望了望周围拥挤的人群,轻声道:“我要戴面纱吗?”说话的时候,她有些小心地扯住了他的衣袖。

    姜家的事情才过去不久,虽然大多数人都不认识姜家的三小姐,但是她也参加过几场宴会,若是被别人家的小姐认出来了,她怕给谢欲晚招惹麻烦。

    青年对着她摇了摇头:“不用,以后都不用。”

    从布下那些谋划开始,他所为的便是让她终身自由。既然如此,现在又如何会因为一个姜家,就能让她受众人眸光之裹挟。

    他向来淡漠守礼,但此时却在众人面前牵住了她的手。

    那层柔软的雪衣覆盖住少女的手,青年像是做了一件寻常的事情一般:“走吧。”

    因为昨日下了雨,上山的路有些难。此时已经是日午,泥土还是有些软。姜婳一边爬着阶梯一边看着,想着今日应该是很难下山了。

    她的手被他牵着,她走的并不快,他便一直默默跟着她的脚步。姜婳望向远处,发现什么都看不见。就在这时,山寺的钟响了起来,响声贯彻山上山下。

    姜婳原本想问什么,听见这一生钟声,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

    她望着远处,一旁的青年一直看着她。

    到了山上,带他们的僧人恰好是上次那个小僧,小僧见到是他们,又见他们牵着手,一奇,时下虽然民风开放,但其实在外非夫妻还是会避讳些。小僧不由道:“两位施主是来求姻缘的吗?”

    姜婳摇了摇头:“不求姻缘,我们想去看看后山那片竹林。”

    小僧道了一句‘阿弥陀佛’,轻声道:“两位施主同小僧来。”

    一路都是熟悉的景色,姜婳看见茂密些的梧桐树上许多红布条还是湿的,看着摇摇欲坠。果然,下一刻,他们不远处的一片枝丫就落了下来,上面缠着的三四个红布条,也都滚入泥中。

    小僧像是见惯了这样的场景,轻声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就走过。

    姜婳望着泥里面的红布条,下意识牵紧了身旁人的手。

    谢欲晚平静地看着身旁的少女,许久之后,看向了一旁的莫怀。莫怀心中知晓,待到他们走后,上前去将掉落的红布条清洗干净,再重新系在了高处。一时间,一阵风吹来,树上的红布条全都飘向风吹的方向。

    莫怀眸色深了一瞬,洗干净了手。

    *

    姜婳并不知晓这些,她同谢欲晚一同随着小僧到了后山。再走了约莫半刻钟,一行人终于到了目的地。

    姜婳抬眸,便看见了面前的一片竹林。

    看见竹林的那一瞬,她不由轻松了手,整个人有些呆愣住。她面前那一片竹林,一半郁郁青青,一半枯黄得恍若失去了所有的生机。她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言语这种感觉,只能茫然地望向谢欲晚。

    青年也正看着她,见状,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没有说什么。

    姜婳松开他的手,径直走到了那枯黄的一片,她没有太管顾衣裳,直接蹲了下来看竹子的根。她又用手摸了摸竹子旁边的土,可一番看下来,她寻不到问题。

    她从前只养过些娇贵的花,不太懂如何养树。

    谢欲晚走到了她的身后,见她眉目之间满是担忧,等到做了许久事情之后,抬眸望向他:“谢欲晚,他们是不是病了。”

    他怔了一瞬,随后淡声道:“......可能。”

    姜婳手轻轻地抚摸着,她有些不懂,为何独独病了这一片,那一片却又好好地,明明都生长在一样的地方,一样的土壤一样的阳光一样的雨水。

    现在却一边郁郁青青,一边满目枯黄。从远处一眼看去,只觉得泾渭分明。

    姜婳有些心疼地望着面前的竹子,轻声道:“谢欲晚,我们明日去山下请个大夫吧,给竹子看病的大夫叫什么,花匠,寻个经验丰富些的,如此怪异,一定是患病了。可能是虫,或者......”

    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目光柔和地又摸了摸。

    这一次他们没有住在竹林后的庭院中,姜婳心中想着明日寻花匠,谢欲晚则转身望了竹林一眼。就这一眼,青年向来平静的眸多了一分波澜,适才小婳抚摸的那一处枯黄,叶子......变绿了。

    小僧也发现了,才想出口,被他用眼神止住。

    他前面的姜婳还是轻声说着去哪里请花匠的事情,他手轻微颤抖地牵住了她的手。

    “谢欲晚,松开,我没有洗手,沾了泥土。”少女笑着轻声道。

    听了这句,他不但不松开,反而将她的手扣紧。姜婳垂下眸没有说什么,唇边却含着笑意。

    两个人漫步在山上,一直到了小溪那里。

    带路的小僧适才便走了,晨莲同莫怀去安排寮房的事情了。此时就只有姜婳和谢欲晚两人。

    可能因为前两日下了雨,今日虽然天气晴朗,但是也不太热。看见小溪,姜婳牵着谢欲晚走了过去要洗手。

    沾着泥土,虽然浅浅一层,甚至看不出来,但是还是不太干净。

    她蹲下身,望向身前的人,洗干净手之后,突然笑着将一捧水洒了过去。他丝毫未躲,水湿了他一部分的雪衣,他温柔地看着她。

    姜婳本来在轻笑,看见他的衣裳真的被他洒湿了,不由笑得大声了些。

    她一边笑,一边打趣:“原来谢夫子也有这么不聪明的时候。”说着,她将他拉了过来,认真地将他的手也放入小溪中。溪水清清凉凉的,很适合夏日。在水中,姜婳的手指轻轻敲着谢欲晚的手。

    青年的手修长、骨节分明,有一种如玉一般的苍白。

    平日里他的手本来就凉,如今浸在溪水之中,更是冰凉了些。姜婳的手指轻轻点着,水流从他们两个人的指缝间穿过。

    姜婳轻声笑着,同青年那双眸对上。

    远山寺来往的人很多,今日不热,所以后山溪流这一处的人并不多。她们的身旁,只有四五个小孩,正玩着捉迷藏的游戏。

    不远处,一个小孩口中正倒出着:“十五、十四、十三......”

    周围还有小朋友的嬉闹声。青年低头,用干净的帕子将少女的手上的水珠擦干净。

    小孩还在蒙着眼睛数着:“十、九、八......”

    溪水边传来清凉的风,吹起了姜婳额边的碎发,一身鹅黄色衣衫的少女俯身捡起了被吹落在地上的帕子。

    数数的小孩有些耍赖,听不见同伴的声音后,便放下了蒙住眼睛的手:“六、五.....”

    不远处,夏日灿烂的阳光下,少女抬起眸望向身侧的青年,轻声数着:“三、二、一......”

    远处突然绽开了烟火,像是放错了一般。

    青年俯身吻住了心爱的少女,像是远处那错落的烟花。他们在嘈杂和吵闹声中,共享有关这世间一切的跃动。

    一声又一声。

    姜婳轻轻地笑了笑,任由青年那还沾着水珠的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的手腕,冰凉的涩意让她身子颤了一瞬,随后她更紧地被青年拥在了怀中。

    ......

    一瞬间,言语消散,恍若雪落。

    两人都未抬起眸,故而也未看见,即便是在白日,远处亦烟花璀璨。

    第108章

    一旁的小孩左望望,

    右望望,寻找同伴,一转身就看见了前面相拥的两人。小孩忙用手捂住脸,

    又露出两只眼睛,

    陡然转了身跑远了。

    树林间响起小孩奔跑踩树叶的‘嘎吱’声,

    在盛大的烟花的爆裂声中,如此渺小,却又是这世间发生的一切的很微小的一部分,就像是不远处轻笑出声的少女一般。

    后来,

    他们牵着手,将整个后山都逛了一遍。

    前些日下了雨,

    空气很好,

    两个人也同那孩童一样,踩在落下的枯黄的叶子上。姜婳望着脚底的叶子,

    看得出再未落下来之前,

    叶子应当是绿色的,只是落下来之后,

    连日被夏日的阳光暴晒着,

    这才有了这踩上去清脆的响声。

    姜婳望向旁边的人,青年有一张比夜空皎月还要好看的脸。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娘亲的事情。可能是因为上一世十年也没有,这一世她想好好地都做一遍。

    两个人一同回了寮房,

    是相邻的两间。其实寺庙之中是不容许男客和女客住在一起的,但是不知道谢欲晚如何同小僧人说的,

    最后僧人还是把他们的房间安排到了一起。

    姜婳望着面前的青年,

    闭上门,带到门彻底关上之后,

    她垂眸轻轻笑了笑。

    她靠着门,缓缓坐到地上,她的正对面是一扇窗户,透着窗户向外望去,是零星几棵梧桐树。可即便是这般偏僻地方的梧桐树,上面亦有数不清的红布条。黄昏的光洒在红布条上,少女靠着门,仰望着被风吹动的万千愿望。

    *

    那日,闭上眼之后,姜婳在心中念了自小抄写的所有佛经。

    她也不太知晓自己在念什么,但是在深夜,在这寮房的昏暗之中,她虔诚地将那些佛文在心中一一诵读。

    偶尔她会想起祖母那张脸,随后想起这半年来她所了解的一切。那些曾经困死她的局,在这半年间,尽数破了。

    一直到天微微亮,她才缓缓睡过去。

    *

    清晨。

    远山寺响起了洪亮悠远的钟声,一众僧人有条不紊地做着今日的早课,他们其中有刚入门的弟子,也有自小在佛寺长大的出家人,在一方并不算华贵的大堂之中,他们一身素衣,虔诚地祈祷。

    木鱼声,佛珠拨动的声音不绝如缕。待到早课的一切都结束,僧人们才有序地去厨房领斋面。

    “住持。”

    “见过住持。”

    被唤作‘住持’的‘老人’早已步履蹒跚,被身旁的弟子搀扶着,踉踉跄跄地坐在了长木凳子上,缓慢地吃着碗里面的素面。

    “咳——”

    “咳————”

    住持吐出一口血,苍老的脸缓缓地失去了最后的生机,在一众人的惊呼声中,在这个寻常的清晨,在一碗简素的斋面前圆寂了。

    *

    谢欲晚是在要下山的时候知晓这个消息的。

    因为他们下山的时候,山顶的钟齐齐整整地被敲响了三次。钟声回荡在山林间,上山下山的人都止住了脚步,像是约定俗成一般,众人齐齐向着远山寺的方向行了个礼。

    “阿弥陀佛。”

    姜婳怔了一瞬,这两日他们都没有见到住持。

    一旁传来人们议论的声音:“住持圆寂了,唉,住持当是算到了,这几日姻缘签都没有算了。要知道从前,即便生病住持也坚持每日算十卦姻缘签,是这一两年才慢慢减少的。之前一段时间没有算,后来恢复了,哪知......”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住持是圣人,只是那姻缘签真的准吗?”

    “准啊,特别准,我从前为我女儿算过一卦,里面说她初遇非良人,果然那人就是个骗子。多亏了住持,否则我的女儿还不知要如何被蹉跎......”

    姜婳望向一旁的谢欲晚,轻声道:“要去看看吗?”

    青年怔了一瞬,随后摸了摸她的头:“好,我去看看,先让莫怀送你下山,连着几日不回去,季夫人应当着急了。”

    姜婳应了声,她的确要回去同娘亲报个平安了。她望向谢欲晚,青年的眸依旧很淡,但是她从中品出了一些不一样的情绪。那个住持......姜婳想起那片竹林,又道:“让莫怀去寻一片竹林那病了的书的竹叶,我下山之后先去寻寻花匠。”

    他们到了一旁供人歇息的凉亭。姜婳垂着眸,轻轻地靠在谢欲晚的肩上。从她们的视线望过去,能够看见高耸的树和浅薄的云,空空荡荡的一切,偶尔有一缕杂着暖意的风。

    青年转身望着她,手有一瞬间抬起,随后又放下。山上又传来了钟声,这一次并不知晓是因为什么,姜婳想着山的很高处看去,用手指了指:“谢欲晚,那是什么?好像是一座高耸的山峰,上面似乎有很多花,只是太远了,只能看见繁复的一片。”

    因为那处太高了,一眼望去,周围都是云,就像是被云蒙了雪白的一层一样。姜婳看了许久,也没看出来是什么。

    “是鸢尾花。”青年的声音很淡。话毕,谢欲晚也向着那一处望去,雾白的一片是被云缠绕着的山,上面零星点缀着些紫色的鸢尾。

    姜婳一怔,轻声道:“鸢尾花?好像在书中看过这个名字,不过好像是一本医书。好远啊你是如何看清的。”说着,她抬起眸,努力地向着那处看了看,发现自己还是看不太清。她又继续靠在谢欲晚的肩上:“鸢尾花是什么模样?”

    这个问题出口的时候,谢欲晚眸停顿了一瞬,随后他抬起她的手,用手指在她嫩白的手心上一笔一笔画着。他用的力道很轻,受力的地方又是手心,姜婳不由轻声笑了起来,她抽出手摇了摇头埋进他怀中:“谢欲晚,好痒,下次......下次用笔墨吧,好痒。”

    夏日本就温热,两个人贴着,额头很快出了一层细细的汗。可很快,姜婳就发现,额头有细汗的人只有她。她的手扣着他的手,依旧是冰凉的一片。她将头靠在他身上,她还未说,他已经拿起帕子替她擦拭了。

    青年的帕子也是雪白的,姜婳的手玩着他的雪衣,很轻易就弄皱了一块,可当她的手松开,那块被弄皱的地方又慢慢平复了。他轻柔地为她擦着汗,她乐此不疲地折叠着雪衣。

    等到青年放下帕子,一把捉住她的手的时候,她丝毫没有被抓包的模样,反而是主动上前了一步:“谢欲晚,关于姜袅袅的小信是谁写的?”

    他的声音很平静:“橘糖写的。”听到这句话,姜婳不由弯了眸:“那是我猜错了,我还以为是你写的,以为是你想见我,原来不是。”少女的语气听不出失不失落,她只是轻轻地抱紧了青年的手。

    半晌之后,青年的声音比适才小了些:“......是我让橘糖写的。”

    姜婳并不惊讶,只是抬眸望着山顶那一处被云缠绕着的地方。这些年远山寺在长安城中很出名,甚至有别的地方的人千里迢迢赶来就是为了求一方姻缘签。只是在长安城中数年,她还未听说过山峰上那一处。

    想着应该是不对外人开放的,姜婳也就没有再纠结。她最后看了一眼,恰好余光看见了莫怀。她向着旁边的人靠紧,莫怀来了,她便该下山了。

    青年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

    莫怀手中提着一包竹叶,向着两人走去,他没有走近,只是在他们能够看见的地方。一旁的晨莲从他的手中接过包裹,打开包裹,从里面拿出了一片枯黄的叶子。

    姜婳走过来的时候,晨莲还在认真看着手中的叶子。姜婳也没有打扰,便让晨莲看着。见到晨莲抬起眸,姜婳歪歪头:“看出什么了吗?”

    晨莲手指轻轻划过竹叶,摇头:“没学过这些。”一句话让一旁的莫怀也不由褪去了些许冷漠,他望向晨莲,随后从她手中接过包裹。

    一行人就这样下了山。

    在他们的背后,青年眸色很淡,向着竹林的方向走。走到半路时,一个老和尚开始与他同行,同行了一段路后,老和尚开口道:“施主可是要去看住持?”

    “是。”

    “随老僧来吧。”

    “施主可知为何住持会早逝?”老和尚一身素色的袈裟,手中拨着一串斑驳的木珠,他的脸和手上满是褶皱,步履蹒跚之间能看见其年岁。问出这句话后,老和尚望向了一旁的青年。

    谢欲晚应得很自然:“上次见住持时他身体尚好,这些日未曾再见过住持。”意思便是他并不知晓。

    老和尚缓慢地笑了一声:“不知晓,也是常事,世间事务哪里事事知晓的道理。但是住持的事情,老衲知晓几分。这远山寺是为信男信女求姻缘的,虽然也会有人来求旁的东西,但是大多数人求的还是姻缘。这姻缘啊,无非合适情爱,只是就这短短四个字困得世人格外深。”

    “梧桐树其实并不算稀奇,只是种在这远山寺中,便稀奇了三分。人们将红布条绑在梧桐树上,绑得高高得想让神佛能够看见自己的心愿。这本也无事,可远山寺还有一样东西,是旁的寺没有的。”

    停顿了一下,老和尚叹声道:“那就是姻缘签,施主这般的人应该不会来求姻缘签,但每日都有很多人来求姻缘签。所谓签,便是算,所谓算,便是命。所谓命,便是一命抵一命,阿弥陀佛。”

    谢欲晚大概明白了。一命抵一命,前面的命的前来求姻缘签的人的命运,后面的命是住持的性命。住持泄露了那些人还未发生的命运,便会损害自己的性命。

    ......是在警醒他。

    青年沉默片刻,望向一旁的老和尚,止住了脚步:“既如此,为何还要算?”

    看着青年淡然却坚定的脸,老和尚一时间脑中闪过许多人的身影,他的师父,他的师兄,他的师弟,如今的住持。老和尚一时茫然,却还是在回复过意识后说道:“这是道,是他们的道。”

    似乎又想了许久,老和尚觉得自己不适合同谢欲晚这般聪明的人绕关子,否则绕来绕去,最后晕的还是自己。老和尚望向他,适才他也算了一卦。

    老和尚斟酌不出言语,最后只能说了一句:“施主,因果有序......若是有时间,去鹤山上面坐坐吧,那里面有一方亭子,里面的茶是用雪水煮的,雪水煮雪。”

    谢欲晚没有听过‘鹤山’这个名字,但是在老和尚出口的那一刹那,他似乎就知晓了鹤山就是适才小婳指的那座山,那座满是紫色鸢尾花的山峰。

    无论如何,他到底还是道了一声:“多谢。”

    老和尚摇摇头,随后也不带路了,转身向着山林中走去。走到半路的时候,老和尚望向被树木掩住的天空,看着它由亮转昏,最后挂满月亮和星星。

    他席地而坐,拨着自己手中的佛珠。

    这一声他悬清只算过两卦,一卦为死,一卦为生。月光彻底被云掩住,老和尚慢悠悠倒了下去,身旁的树枝掉落了两三根,老和尚就这样死在这寻常的夜中,在之后的数年中同每一年的落下的树叶一同腐烂。

    胆小怯弱了一辈子的老和尚,送走了自己的师父,送走了自己的师兄,随后是师弟,最后是师弟收的徒弟,也就是刚刚圆寂的住持。

    他看着他们用性命算出一张又一张姻缘签,仿佛用钝刀子一刀又一刀地割着,皮囊逐渐苍老,灵魂鲜血淋漓。他不曾明白他们所谓的道,可当他们一一圆寂,他开始茫然,终于有一日他也忍不住算了一卦,是为自己算的,十二卦,卦卦死。

    不知为何,知晓结局之后,他反而心放开了些。于是他又抬手算了一卦,为那个曾经他有一面之缘的青年......只见卦象诡谲却是生。

    *

    谢欲晚在寺庙中又住了两日,他独自走遍了远山寺的每一处,除了那日老和尚口中的鹤山。下山的时候,那个曾经接待他和姜婳的人已经成了新一任的住持,似乎一夜之间也苍老了许多。

    下山的时候,莫怀已经在下山处等待了。谢欲晚没有问什么,只是听着莫怀讲着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偶尔听到一处,他会出声问上一句,大多数时候,他只是沉默不语地听着。

    到了小院,看着近黄昏的天,谢欲晚怔了许久......只有两日了。两日后他便要坦白,虽然并不算一切结局的宣判,但这些日的一切却再不能复现了。

    他静静思量了许久,最后起身入了厨房。菜稍稍好吃一些,她能不能少生气一些。他会告诉她,他不是故意的......他的确最开始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后来,他在贪恋。

    厨房内燃起烟火,青年低垂着头,安静地切着手中的菜。一旁的炉子呜呜地响,青年将片好的肉放到一旁,将炉子上的水提下来倒到一旁的盆子中,一时间雾气缭绕。

    淡如雪的烟中,青年垂着眸,手有些控制不住地收紧。即便是他自己也看出来了,他在紧张。向来矜贵淡漠的公子,如今低垂着头在一方小小的厨房中,任由热雾迷了全身。

    橘糖进来时,看见的便是这幅模样。她一边上前从谢欲晚手中接过东西,一边轻声道:“够了公子,这道膳食只需要这么多水,再多便不好了。”

    “这样吗?”青年的声音很淡,一时间让橘糖哑了声音。她望着面前的公子,手怔了一瞬,脑海中那些画面又划过。屋内满是浓郁的鸡汤味,她原本已经能够克制的呕吐的欲望又开始泛滥,不由直接跑了出去,吐了出来。

    厨房内,谢欲晚有些回过神,他望着面前的一盅鸡汤,眸中闪过一丝茫然。应该......也没到闻了便要呕吐的程度吧?这一份茫然让他从有些心思重回转出来,不由望向门外的橘糖,随后又看了看手中的鸡汤。

    ......

    外面,橘糖呕吐完了,这时一杯水从旁边递过来。

    她转身望向莫怀,先漱口,随后道:“多谢。”

    莫怀沉默地望着她:“为何吐,不止这一次,也不止鸡汤。上次,上上次,上上上次,只要是肉,你便吐了。”

    橘糖一时哑言,捏紧了木杯,垂下了眸。

    莫怀见她这幅模样,不由将人拉了起来,手直接把在橘糖手腕处。橘糖一怔,看见这般模样,才知晓莫怀误会了什么。她忙摇头,却一句话说不出。

    ......

    沉默片刻后,她轻声道:“我就是一次吃多了肉,然后就这样了。不想让你们担心,我就没有说......”

    莫怀的手指从她的手腕上移开,对于这个说辞,没有说信或者不信,而是直接让人出门去请了大夫。大夫很快回来了,对着莫怀和橘糖摇摇头:“这位姑娘身体没有不好,不用担心,日常注意饮食就好。”

    听见如此说,莫怀心安了些。可很快,他又蹙起了眉。这个说辞他在公子身上听见过无数次,可就连公子最近的雪衣上面也沾着淡淡的血迹。莫怀将大夫送出去,回来就看见橘糖在发呆。

    橘糖望向厨房中忙活的公子,左手抠着右手。许久之后,她垂下了眸,算了,也不急这两日。公子准备了这么长时间,就是想为小姐做一顿膳食,无论如何,她等到那之后再考虑要不要将一切告诉公子吧。

    她觉得无论如何,那些事情公子都是应该知道的。

    *

    距离同谢欲晚的‘约会’还有两日。

    在这两日间,姜婳购置了许多东西,嗯,都是些‘身外之物’。姜婳看着面前的两套衣裳,犹豫地用手点了点,嗯......她拿不准。

    一个人为什么只能穿一身衣裙呢?这个问题的答案,姜婳觉得自己有再多智慧都想不出来,最后她干脆拿了两身衣裳去寻娘亲。

    她敲着门,里面传来娘亲的声音:“小婳吗?进来吧。”

    姜婳抱着两身衣裙到了娘亲榻边,半跪下来亲昵地靠着娘亲。随后,她将手中的两件衣裳放到榻旁,对着娘亲眨了眨眼:“娘亲,有两身衣裳,小婳拿不准......”

    季窈淳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随后看向两件衣裳。一件是温柔的月白色,上面坠了许多珍珠,用刺绣当做雀鸟的眼睛,整件衣服温柔又华美。另外一件是苕荣色,像是春日娇妍的花,又带着三分的灿烂与暖光,上面用金丝勾勒了羲和的轮廓。

    “嗯......小婳都穿给娘亲看看?”这般说着,季窈淳起身,将姜婳带到铜镜前,为姜婳梳好了头发。铜镜前,姜婳看见娘亲低垂的头,心怔了一瞬,随后被填满了欢喜。夏日的光从外面照进来,少女温柔地看着镜中的娘亲和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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