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江弈被温黛捏住痛脚,看着看过来的谢淮,他扯出一抹笑附和道:“是啊是啊,可多谢温郡主了。”温黛双手交叠撑着下颌,闻言柔柔一笑。
“无妨,顺手的事。”
两个人一个无所顾忌,一个有意庇护,瞧着倒是分外的亲密。
谢淮坐在温黛对面,摩挲着杯盏状似不经意道:“方才好像听见江夫子在找你。”
江弈瞬间被吸引了心神,丝毫没有怀疑,“是吗,那我去看看。”
看着江弈离开,温黛有些奇怪。
“什么时候江夫子喊人了,我怎么没听见?”
她方才一直在这啊,江夫子都没出现过。
谢淮脸色未变,“那大概是我听错了吧。”
温黛不以为然的点点头,想到周玉河要进自己的队伍她就一脑门子的烦闷。
看着她闷闷不乐的模样,谢淮轻啜一口茶。
“其实周公子加入也挺好的,省的咱们另找人了。”
旁人说就算了,这下连谢淮居然都这般说,温黛当即板着脸。
“你是我的人,怎么可以为他说话?”
跟她一队的,可不就是她的人,温黛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谢淮放在唇边的茶盏微停,他抬眼看向温黛。
小郡主眉眼清澈,似乎完全不明白这话有什么不对,只是如小孩子站营般,认为他与自己是一头的,就只能向着她说话。
谢淮敛下眸色,淡声道:“只是夫子改了制度,只怕也不能违背了,毕竟书院中夫子最大。”
温黛听完谢淮这话也有些挫败,只是眨眼间她瞬间想到了什么。
书院中夫子最大,可是谁能大得过陛下呢。
温黛眼前一亮,一把抓住谢淮的手,有些激动。
“对啊,谢淮哥哥,你可真聪明。”
温热的触感骤然圈上手腕,灼热如火焰,让谢淮下意识的扯开手,避开了她。
他的动作极快,像是嫌弃一般。
只是下一瞬他想到温黛这性子,保不准还会怎么闹起来,他破天荒的解释一句。
“有蚊子。”
虽然这个理由十分的蹩脚。
幸而温黛满脑子都是要怎么求到陛下那里说这事,也没怎么管谢淮这茬子事情。
恰逢放学的时辰到了,想着事不宜迟,温黛急匆匆的就离开了。
只剩谢淮独自一人坐在原地,方才被触碰的地方似乎还泛着酥麻感,让他忍不住擦了又擦,直到那处红了才作罢。
他垂眸盯着红肿的手腕,眼底充斥着探究,最终只化为一潭毫无情绪的死水。
要求到陛下那里,大长公主这一关肯定是避免不了的。
温黛本以为凭借自己撒撒娇肯定能搞定这件事,谁知道大长公主却是意外的坚定底线。
理由是旁人都未曾有什么异议,温黛决计不能特殊,免得惹起非议。
温黛不死心的开始死缠烂打,大长公主铁了心不愿,温黛使劲浑身解数也没办法。
倒真是创业未半中道崩卒,关键是她这还没到中道呢。
她叹了一口气趴在桌子上,小脸皱成一团,思索着到底还有什么法子。
又青看见郡主为难的模样,也是着急,她安慰道:“夫人总归是心疼姑娘的,姑娘可莫为此伤了身子让夫人担忧。”
“母亲都不疼我了,哪里会担忧我。”
温黛闷闷不乐的戳着旁边的薄胎青白釉茶盏,戳倒了,又扶起来,又开始戳。
这薄胎青白釉茶盏乃是当年越国送来的国瓷,小巧精致总共就这么几件。
晓她喜爱精致华美之物,连茶盏也不例外,当初因着周玉河那事,她闷闷不乐好几日,大长公主特地拿了来哄她高兴。
温黛嘴上虽这般说着,可也知道母亲是极疼爱她的。
她手中动作一停,脑子里突然蹦出个主意。
她招来又青,同她低声说着,又青越听,眼睛瞪得越发大。
又青有些踌躇道:“郡主,咱们这样不是骗夫人吗。”
温黛抿了抿唇,直勾勾的盯着她,“那你听我的还是听母亲的。”
又青想了想,乖乖的去找人了。
温黛则将冰鉴里头的冰拿了出来,在额头上冰了好一阵子,又用手试探温度,做好后又躺在床上,等着人来。
只是等了好一会都不见人来,温黛正想着出去瞧瞧情况,结果下一刻就听见声响。
温黛立刻闭上眼睛。
大长公主一路着急忙慌的赶过来,进了屋看着床上小脸苍白的温黛,有些担心。
她伸手摸了摸温黛的额头,有些冷。
她看向又青,语气肃冷,“怎么回事,你们怎么照顾的郡主?!”
又青吓得立马跪在地上,磕磕绊绊半天说不出所以然。
“郡主,郡主她...”
温黛听此,晓得又青应付不了,便缓缓睁开眼睛。
她虚弱的咳了好几声,捂住胸口一副柔弱模样。
“母亲,不关又青的事,是我自己,咳咳。”
大长公主的心神被温黛牵扯,满脸的担心,将人扶了起来。
“那你告诉阿娘,怎么了这是,可叫府医了?”
温黛摇摇头,用沾了番椒水的帕子擦了擦眼角,辣意刺激着眼睛,瞬间通红一片。
她眼泪汪汪的就准备开口,结果抬头就看见一抹熟悉的人影。
郎君长身玉立,玄衣裹身,显得挺拔劲瘦,浓黑眉毛压着凌厉凤眼,却做出一副温润儒雅模样,冲着她笑。
“温郡主。”
不是周玉河又是谁。
温黛瞳孔骤缩,一时间连虚弱的模样都来不及继续装下去。
她诧异道:“周玉河,你怎么会在这。”
看到温黛这般激动的模样,大长公主有些奇怪。
她道:“周公子听闻你病了,好心来替你诊治的,音音,你怎么了?”
她以为温黛是不记得周玉河了,又贴心解释道:“你小时候可是最喜欢跟小周弟弟玩了。”
温黛脸色有些复杂,谁喜欢跟这家伙玩,分明是这家伙缠着她,要是不愿意,他就要去告黑状。
周玉河丝毫没有心虚,反而借着大长公主的话顺坡下驴。
“是啊,想来郡主不记得也没关系,听闻你病了,我略通岐黄之术,还请郡主伸出手。”
周玉河很是顺手的就坐在了下方,一副要替她诊治的贴心模样。
温黛现在可谓是骑虎难下,她又不是真的病了。
看着众人投过来的眼神,温黛心都快跳出胸膛了。
藏在袖中的指尖止不住的泛出冷意,周玉河这家伙若是知道她装病,肯定不会替她说话,说不得还会在母亲面前胡说八道。
瞧见半天未曾有动作的温黛,大长公主有些摸不着头脑,以为是她哪里不舒服,提醒道:“音音?”
温黛试图逃避,偷偷摸摸的就想要缩回去。
“要不算了吧。”
对此小郡主很有一套自己的理解。
“谁知道这家伙学艺精不精,万一给我治死了怎么办。”
“音音!”
大长公主只觉得额头青筋都跳了跳,她径直被温黛气笑了。
现在的温黛简直就像是个熊孩子,死活不肯答应。
可瞧着大长公主真生气了,温黛霎时间就怂了,还不忘可怜巴巴道:“阿娘别凶我,我难受。”
大长公主心头的怒火偃旗息鼓,一片无奈充斥心头。
死就死吧,反正到时候她就说是被周玉河这家伙逼成这样的。
温黛如赴战场的死士一般伸出手,眼神却是一刻不差的盯着周玉河,看他能说出什么鬼话。
目睹了一场好戏的周玉河,见状眉毛微挑,将手搭了上去。
方才温黛那般怪异的举动他就已经怀疑了,眼下这般诊脉更是验证了他的猜测。
温黛根本就是装病。
看着小郡主紧张的模样,周玉河晒笑一声,她还真是如幼时一般一点都藏不住事。
看着周玉河那似笑非笑的样子,温黛就觉得死定了,想着输人不输阵,她瞪了回去。
片刻后他收回手,沉思片刻才对大长公主道:“郡主这是郁气郁结于心,加上夏日酷热,风邪入体,多走动出出汗自然就好了。”
本来大长公主也有些怀疑音音是不是装的。
可听见周玉河这一番正儿八经的说辞,郁气郁结,定然是事情不如意,那如何才能让音音好一些呢。
似乎是看清了大长公主为难的样子。
周玉河主动提出道:“正好今日得闲,不如由我带着郡主出去逛逛走走,有我在,殿下也不需担心郡主会出什么事情。”
不得不说周玉河这一番说辞简直是完美,进退都给温黛想好了。
有这么一个随行的大夫,两家又是世家,大长公主哪有不放心的,当即大手一挥就同意了。
温黛连反对的话都来不及说,就看见她阿娘和周玉河有说有笑的离开。
出去时大长公主还不忘吩咐一旁的又青替温黛好好梳洗。
温黛这次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但没达到目的还被周玉河这家伙摆了一道。
她当即气得锤床,可恶的周玉河!
又青在旁边试探性问道:“郡主,穿什么衣裳啊。”
她现在哪有心情打扮啊,温黛正想说随便。
可转眼间想起什么,她改口道:“把那件水红掐金的找出来。”
她记得周玉河最讨厌的就是这种颜色,她偏偏要穿着恶心他。
18
?
仇人
周玉河候在马车旁,等待着小郡主出来。
他双手环胸靠在马车边,目光放空,不知在想什么。
一抹红倏尔闯入散漫视线,剥夺他全部的心神,锁定那道身影。
他放下环着胸的手,站直在旁边看着她走过来。
浓烈的红,占据所有心神,他瞳孔微颤,似乎想到了什么。
可很快,他便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晦暗不明的眸神。
小郡主还未及笄,眉眼藏着几分稚气,明眸皓齿。
瞧见他,小巧玉白的下颌微抬,不可抑制的哼了一声,表示着对他的不满。
若一株将开未开的芍药花,此时便足以窥见日后风光,却不知周身有凶猛野兽环伺,天真的以为不愿便能击退他。
周玉河看着临近的人,眸色幽深,犹如随时准备捕猎的野兽,饥肠辘辘的盯着毫不自知的猎物。
看着周玉河微拧着眉头像是不耐烦的模样,温黛眼眸弯弯,心中的不耐烦纾解几分,她笑得温柔冲着他伸出手。
“走吧,小周弟弟。”
温黛特意加重了后面的几个字,看到周玉河像是被噎住的模样,眉眼笑得更加放肆了。
小郡主一副使坏的模样连藏都不藏,将他当作马夫。
旁边的马夫吓得跪在地上看都不敢看。
看着周玉河沉默不语的模样,温黛原就没想着他会照做。
见着人半晌不动,她自觉没意思就准备让一旁的马夫扶她上去。
忽而。
一直未动的周玉河,动了。
他半道截走温黛的手,马夫见状立刻退了下去。
周玉河扶着人上着马凳,干涩的喉咙微咽,他唇角放肆的笑容逐渐蔓延开。
死死地瞧着温黛错愕的神色。
“温姐姐,那就上走。”
他一字一句,喊着人的称呼,字句在齿间研磨,缱绻缠绵。
温黛看着他的笑,心头突突跳了两下,猛然抽回手,头也不回的一溜烟上了马车。
温热触感消失,周玉河看着人逃跑般的动作,轻笑一声,转身利落上了马车。
看着他还要坐过来,温黛立刻出声制止道:“诶诶,你干嘛呢,不许过来。”
此话一出,周玉河果真乖乖的待在原地没有动弹。
温黛本以为他在耍什么花招,看着人半天没什么动作,她这才放下了警惕心。
只是,片刻之后,周玉河忽而开口道:“郡主何以如此不喜我?”
听见这话,温黛真是想当场就冷笑一声,可是想到什么,她只是敷衍的扯了扯嘴角。
“周公子多虑了。”
“那郡主为何不愿意让我同你一起。”
周玉河一针见血,直击要害。
温黛身子僵硬一瞬,她别开眼神嘴硬道:“不熟。”
她不肯直面他,别过脑袋只留个侧脸给人,放在膝上的双手微微握紧,他看见她不停颤动着睫毛,明显是心虚的模样。
心中忽而冒出一个猜测。
他唇角轻勾,不紧不慢道:“不熟吗,郡主难道不记得幼时落水还是我救的你。”
他缓缓道:“那个时候郡主对我可是十分感激,还说要以身相许呢。”
听着周玉河这黑白颠倒的说辞,温黛气得要命,这人还要不要脸了。
心中忿忿让她猛地扭过头驳斥,“你胡说,明明是你害人自己心虚罢了……”
原地陡然陷入寂静。
周玉河唇角笑意漾开,眸色黝黑,“是啊,可郡主不是失了记忆吗,竟记得这般清楚,想来谢安知道会开心的吧。”
糟了!
温黛心里倏尔一沉,她说漏嘴了。
一时间温黛心中又急又慌。
她启唇,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如何解释。
索性马车及时停了下来,听见外头车夫的声音,周玉河冲着她微微挑眉一笑,紧接着先她一步下了马车。
温黛咬牙,周玉河这个坏家伙,肯定要借此威胁她了。
她想着要怎么应付接下来的事情,甚至想着要不干脆直接打道回府算了。
可偏偏周玉河催命似的声音在外边响起。
“温郡主,温郡主。”
俊美清秀的郎君在马车外懒散的叫着人的名字。
姓温又是郡主的,在汴京也只有温黛了。
霎时间,不少百姓的目光看了过来。
听着外头的议论声,温黛气得咬牙切齿,最终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出了马车。
看着周玉河伸出的手,顶着众人的目光,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搭了上去。
本想着虚虚碰一下就算了,谁知道周玉河这家伙竟直接握住她的手,捏得死紧,叫她挣都挣不开。
温黛恨不能直接将他甩开,趁着下去的空档,温黛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贴近他。
“周玉河你是不是疯了,你这个混蛋。”
周玉河闻言轻笑,眉目含情,瞧着温情脉脉。
可说出的话却气的人牙痒痒。
“对,所以温郡主要不要答应我,或者我直接去谢世子那队也可以,只是我这人藏不住事啊。”
明晃晃的威胁。
温黛恨不得咬死这个家伙,情绪骤然激动,她眼尾不自觉的泛红,可偏偏命脉又被人抓在了掌心。
温黛握紧手,想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那勾践还能卧薪尝胆呢。
她忍!
等她报复完谢安,下一个就是这个家伙,她一定要让他知道知道她的厉害。
看着温黛不情不愿的点头,周玉河心中某处不可抑制的松了一口气,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无懈可击的模样。
两人瞧着,郎情妾意,倒像是一对璧人。
茶楼之上,看着这一幕的严戚饶有兴致的看着对面的人。
“这周玉河听闻很是得大长公主欢心,说不得你这未婚夫的位子很快就要不保了。”
“胡说什么呢,她若是找到真心疼她的,我自会取消这婚约。”
谢安反驳了一句,面上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可坐在旁边的谢淮却清楚的瞧见他握住茶杯的手捏紧了几分,这是谢安说谎的一贯动作。
他并不是他表面上这般的风轻云淡。
恰逢严戚出声喊住温黛和周玉河。
谢淮垂眸,同下面抬眸看过来的温黛撞了个正着。
身姿窈窕的女郎水红掐金曳地长裙束身,领口乃至肩头用的都是时下最新的薄纱,隐约透露出莹白肌肤。
纤细白皙的脖颈上戴着一只宝石璎珞,赤红色的却不显得老气,倒是格外衬她。
与那日初见她时装扮极为相似。
只是那次是为谢安,这次,是为了周玉河吗。
女郎乌黑水润的眸子闪着好奇,望了过来,见着是他,瞳孔微缩,像是受到了惊吓。
谢淮轻嗤一声,目光落在她身旁的周玉河身上,眸色晦暗。
厢房在二楼,谢淮居高临下,眉眼疏离冷傲,眼底流转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周遭尘世喧嚣,可他眼中唯倒映一抹身影,叫人挪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