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晏双落在他怀里,伸手抓了他的衬衣,眼睛轻瞪着,“你干什么?”“下去吃饭。”
“我长脚了,自己会走!”
“是么,”纪遥脚步稳当地抱着他下楼,“我以为你站那不动,是等我抱你下来。”
晏双:“……”对对对,太对了。
别墅里看上去空无一人,两人坐到餐桌上后,却有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佣人端着明显是刚做好的菜品端上桌。
“这到底是哪?”晏双忍不住道,“你把我带到这里,到底要干什么?”
纪遥慢条斯理地拿热毛巾擦手,眼皮抬也不抬,“先吃饭。”
“你不说,我就绝食。”
纪遥抬起眼,目光锐利又寒冷,“你说什么?”
晏双冷笑了一声,“我说我要绝食。”
四周的空气似乎都降了几度。
冒着热气的牛排已经上了桌。
两人的目光较着劲,又是纪遥先避开了,他垂下脸继续擦手,“可以。”
晏双怔了怔,便听他冷淡道:“这里抢救的设施很齐全,除了绝食,你也可以考虑割腕或者跳楼,都值得一试。”
晏双:“……”
这未免准备得也太到位了!
纪遥擦了手,招手又拿了块热毛巾,靠向晏双那一侧,伸手去拉了他的手,细细地又替他擦手,晏双缩了缩手,没扯动,依旧被纪遥牢牢地扣住手掌,温热的毛巾顺着他的掌心慢慢擦拭。
“别用你自己威胁我,”纪遥语气冷淡,“你没你想得那么重要。”
他替晏双擦完了一只手,又去抓晏双的另一只手,晏双起身就走,又是被纪遥拦腰抱住按在了他的腿上。
晏双低头再次咬在他的手腕上。
纪遥却像是浑然不觉般地抓了他的另一只手仔细地擦了一遍,擦完之后便将人抱起,又按回了座位上。
晏双死咬着他的手腕不放。
血丝顺着他的齿间在白皙的手腕上淌下。
纪遥瞄了一眼,伸手揪了下晏双的衣领,“先吃饭,吃完再给你咬。”晏双不听,纪遥又捏了下他的耳垂,语气竟然带了丝温柔的笑意,“……小狗。”
第146章
晏双吃饭的时候,纪遥就坐在一边包扎自己的伤口,姿态很从容,和晏双初见他时相比,他已经变了许多,他仍然高傲,却少了之前飘在云端的不食人间烟火之感,有了一丝经给淬炼后的平稳。
病得也属实是更重了。
晏双看也没看他一眼,自顾自地吃饭。
不知道纪遥是从哪找来的厨师,相当符合他的口味。
绝食?绝个锤子,口嗨一下得了,反正小纪都把话说到那份上了。
一顿饭晏双吃得香喷喷,纪遥坐在他身边,基本没怎么吃,全程都在看着他吃,晏双当他不存在,吃完抹嘴就走,一秒钟都没耽误地上了楼梯。
纪遥没追上来。
晏双慢慢走到二楼,正看到楼梯二楼的转角摆放了一个素静的花瓶。
冰天雪地的地方,花瓶里很难得地还插了几支新鲜馥郁的白玫瑰。
晏双伸手轻抚了一下柔嫩的花瓣,手指慢慢向下描摹着优雅的瓶身,轻声道:“可惜了。”
“嘭——”
清脆的破裂声音在安静的别墅里猛然炸开。
水流沿着碎片的缝隙倾泻而下,晏双站在一堆碎片里,心中默默倒数。
三
二
一
急促的脚步声准时地从楼下传来。
在脚步声靠近时,晏双弯下了腰,从凌乱的水流中捡起了一块碎片。
“你干什么!”
一贯冷淡的声音在看清眼前的场景时变了调。
晏双握着花瓶碎片,悠然自若地回过脸。
纪遥一手撑在楼梯一侧的墙边,面色阴沉得吓人,双眼死死地盯着晏双手里握着的花瓶碎片,“你干什么?”
晏双目光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他没作回应,默默地转过脸,自顾自地向地面的那堆碎片伸出了另一只手。
在手指碰到碎片之前,他的手腕便被用力扯了起来,另一只手也被纪遥紧紧扣住,整个人都被纪遥扯离了那堆碎片。
“我问你在干什么。”纪遥语气冰冷,薄怒如冰下的暗流在他的脸上涌动。
而晏双像是对他的愤怒浑然未觉,手指仍捏着那块碎片,轻描淡写道:“没干什么,不小心打碎了花瓶,我收拾一下。”
气氛安静得近乎诡异。
对视的两人都是面无表情,看上去似乎都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晏双:谁难受谁自己知道嗷。
过了很久,纪遥才放开了晏双的一只手,去抽晏双指尖那块花瓶碎片。
晏双作势要和他抢,他指尖微一夹紧,纪遥干脆直接用掌心蜷住了碎片。
空气中立即弥漫开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晏双看向纪遥的脸。
纪遥脸色不变,目光中隐含着怒气,掌心一甩,“当啷”一声,尖锐的碎片沾着血迹顺着楼梯磕磕绊绊地往下滚,鲜红饱满的一滴血顺着他的指尖在空中划开,落在了楼梯的扶手上。
晏双凝视着碎片坠落的方向,片刻之后转过身,抬脚的一瞬间,他整个人被腾空抱了起来。
双手下意识地抓住了纪遥的肩膀,晏双回过脸,“你又干什么?”
纪遥一言不发,抱着他提步,走了一步又顿了顿,踢了自己左脚的拖鞋后才继续往上,赤着脚抱着晏双跨过了碎片满地的拐角。
晏双目光越过他的肩膀,停留在台阶上的那一只拖鞋上。
跑得这么急啊,鞋都掉了一只。
膝盖拱开了卧室门,纪遥将人直接扔到了床上。
晏双人在柔软的床上弹了弹,刚要屈起胳膊起身,肩膀就被按住了。
纪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睫毛遮住了他的眼,藏起了他目光中的情绪,他缓缓道:“你是故意的吗?”
晏双语气轻飘飘道:“我故意什么了?”
按住他肩膀的掌心有些热,黏糊糊的湿意透过衣服快要浸到晏双的肩膀上,晏双扭过脸,神情有些厌恶,“难闻。”
又是诡异的安静。
纪遥一言不发,胸膛缓缓起伏,似乎是在平复自己的心情。
良久,他放开了手,后退半步,“衣柜里有衣服,自己换。”
晏双扭头看向睡衣肩头的血渍,坐起身,毫不顾忌地直接将上衣脱了下来,冲着立在床尾的人身上扔了过去。
衣服盖在了脸上,纪遥伸手将衣服抓下,抬起眼,便看到晏双躺在床上,身姿舒展。
“来吧,”晏双拍了拍床,“别装什么正人君子了,要上就上。”
窗外的日光照进屋内,将晏双的皮肤照得更加白皙,他像是白玉雕成,毫无瑕疵,曲线与身段都是那样优美动人。
纪遥没有感到一丝一毫得偿所愿的快乐。
相反的,胸口那股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开始重新在他的胸膛里翻滚,掌心紧紧地攥着柔软的衣物,刺痛的伤口反而成为了他保持理智的最后一道警戒线。
将晏双脱下的睡衣随手缠住掌心,纪遥拉开衣柜,拿了件睡衣扔到了床上。
“穿上。”
晏双:……妈的,这人是不是不行啊?
晏双抬起脸,“你不干是吗?”
纪遥脸色愈发难看,“穿上。”
“我问你干不干?”
“我让你穿上。”
“我不穿,”晏双边说边去抓裤腰,“我不仅不穿,我还要接着脱。”
纪遥站在床尾,看着晏双将自己身上的衣物都除了个干净。
美丽、干净、纯洁……纪遥愿意用世间一切美好的词语去形容这具身体。
他无遮无掩地坐在床上,就像是落在叶子上的一滴露珠。
脆弱又剔透,令人为他心惊。
“你想要我,不是吗?”那双明亮动人的眼睛里全是无所谓,“那就来吧。”
柔软的布料更深地嵌入了伤口,纪遥冷漠道:“你比我想象得还要更廉价。”
晏双微笑了笑,“是吗?你常常想象我?”
纪遥轻皱起了眉,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晏双从床上站起,赤着脚踩在柔软的床上,一步一步向站在床尾的纪遥靠近,他走得很自然,目光始终如钩子一般挂在纪遥的脸上,他走到纪遥面前,放肆地贴近。
“你总是亲我的嘴唇,”晏双抬起一只脚,脚掌搁在了纪遥的肩上,淡淡道:“难道不想试试亲亲其他地方吗?”
皮肤里透出来的香气若有似无地往纪遥的鼻腔里钻。
他伸手揽住了晏双的腰。
没有衣服的阻隔,触感柔软又光滑,掌心贴上后就像被吸住一般,是一种妙不可言的亲密感。
下一秒,晏双被推倒了。
然后,他就被迎面而来的衣服罩上了脸。
“穿上,”纪遥的声音冷若冰霜,“睡觉。”
晏双:“……”
行,纪下惠,你够狠,这笔账,他记住了!
第二天开始,纪遥人就干脆失踪了。
晏双本来想再次施展勾引大法都没地方用劲,只能委屈地在小别墅里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没事看看电视打打游戏的悲惨日子。
顺带每晚烧香拜佛祈求离家出走的“好朋友”能早日归来。
大约半个月后的某个下午,晏双正在卧室外的温泉内美美泡澡,夕阳西下,远处雪山雪景正好,他趴在温泉池里望向楼下。
不远处的树林里,一辆纯黑的越野车疾驰而来,从驾驶位上下来的赫然就是失踪人口纪小遥。
消失了半个月的纪遥穿了一身墨绿色的猎装,腰间束了一根皮带,更显得肩宽腰细,他停在车旁同人说话,脸色很严肃,说着说着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仰起了脸。
晏双与他对视了。
纪遥看了他一眼后,便收回了目光,转身进了别墅。
没一会儿,纪遥上来了。
他推开浴室的门,短靴落在地面,“泡温泉?”
晏双没给他好脸色看,也没问他这半个月去哪了,冷淡道:“废话。”
纪遥也并不生气,他摘了手套随手扔在一边,蹲下身,将手浸在了水中,片刻后将手拔出,弹了弹手指,道:“别泡太久。”
“你管我。”
纪遥沉默片刻,捡了手套坐在了温泉边的椅子上。
晏双矜持地将脖子以下都埋入了温泉,“你能别坐在这儿盯着我吗?”
纪遥将手套在掌心拍了拍,淡淡道:“秦羽白在找你。”
晏双:儿子找爹有问题吗?!
“魏易尘也在找你。”
晏双:狗找主人有问题吗?!
纪遥抬起眼,神情淡淡,“找你的人倒还真不少。”
晏双一脸无辜,“那我老公呢?”
纪遥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晏双,片刻后扭过脸看向了不远处的雪山。
夕阳落得很快,天色每一秒都比上一秒更阴沉,天空的云是压抑又浓重的灰,像是在酝酿一场风暴。
当天夜里,晏双正躺在床上要睡的时候,卧室的门被推开了。
晏双只扫了纪遥一眼,就继续拉着被子睡觉了,这哥们每次都跟闹着玩似的,他不奉陪了。
纪遥沉默地走到窗前,伸手将窗帘拉开,兀自伫立在落地窗前。
卧室里有种别样的安宁。
纪遥静立着,看向漆黑一片的窗外,夜色中,远处雪峰轮廓变得有些模糊。
听说今晚会下雪。
黑暗中,被窝里隆起了一团。
纪遥在床边坐下,视线已经逐渐适应了黑暗,他清晰地看到了晏双柔和的轮廓。
双眼定定地看着那张脸,纪遥的大脑里跳跃出了无数喜悦的火花。
手指在靠近熟睡的脸颊时又停顿在了空中。
他喜欢秦卿。
对他的喜欢是欣赏、向往与不打扰。
对晏双呢?
他憎恶他的欺骗。
他怨恨他忘记一切的若无其事。
……却在每一个见不到他的时刻焦躁难安。
看不见的时候,不断不断地想起他。
看见的时候,莫名其妙便觉得高兴,而有时,他又会很生气,气得简直快要发疯,不得不暂时远离晏双,却又在他这样主动的分离中日思夜想。
这样矛盾的情感到底又该怎么定义?
纪遥垂些脸沉思了一会儿,视线不经意地望向窗外,呼吸忽然一滞。
下雪了。
大片大片的雪花在风中飘散,在黑夜中依然雪白、耀眼。
纪遥静静看了一会儿,他回过脸,却对上了晏双不知什么时候睁开的眼睛,晏双也正看着窗外的雪。
“下雪了……”
晏双声音轻软。
“嗯。”
“好美。”
纪遥又看向窗外。
雪又疾又利,铺天盖地地压下,像是要淹没整个世界一般,纪遥回过身,目光在晏双的脸上流连了片刻,他伸出手,冰冷的手指挑起了晏双的下巴,嘴唇轻贴在晏双的唇上,没有任何其他的意味,他低声道:“是,很美。”
第147章
窗外大雪纷飞。
窗内,气氛冰冷的两人之间却因这场雪有了一丝温度,纪遥坐在床边,手指轻轻摩挲着晏双的脸。
晏双语气平静地问道:“这半个月你去哪了?”
“处理点事情。”
“你打算关我多久?”
纪遥抚摸他脸颊的动作顿住,在黑暗中俯视着晏双侧脸柔和的轮廓,沉默一会儿后才道:“一辈子。”
晏双笑了笑,“一辈子那么长,你未免把话说得太满了。”
“我说了一辈子,就是一辈子。”
“为什么?”
纪遥也在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抓着这个人不放?
答案若隐若现,像是隔了一层雾,浓烈又漆黑的雾,也许伸手就能揭开,也许永远也走不出去。
“不知道。”
房间里的气氛因为这三个字似乎又变冷了。
晏双扭过脸,避开了纪遥的手指,脑袋往被窝里缩,把自己整个人都埋了进去。
纪遥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见晏双一直裹在被子里一动不动,伸手拉了拉被子,想让他出来透透气,晏双却是拽着被子不肯放手,纪遥越是拉他的被子,他就较劲似的裹得越紧。
掌心里最后一点被子也被扯走后,纪遥看了一眼自己空空的掌心,掌收成拳,在膝盖轻捶了一下后起身,他刚一起身,躲在被子里的晏双就闷闷道:“你又要走了吗?”
纪遥站在床边,一言不发。
他不是故意不回答晏双,他只是在考虑。
在他沉思时,晏双掀开了被子,刚才的“拔河”让他的头发有些乱糟糟的,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依旧亮得惊人,“你想折磨死我,是不是?”
纪遥被他扣了这么大一个帽子,眉头微锁,“胡说什么。”
“这么大的房子,整栋楼就我一个活人,你别跟我提那些佣人,全他妈跟幽灵似的,神出鬼没的,就算碰了面也全都是哑巴,见到我就像见了鬼似的,能躲多远就躲多远,这半个月,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晏双越说越激动,从床上直接站了起来,俯身揪住纪遥的领子,他的眼睛像饿狼一般死死地盯着纪遥,傍晚在温泉游泳池里那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终于在黑夜中消散得无影无踪,“我懂,你想让我只能跟你说话,只能看到你一个人,你这个变态!神经病!纪遥!我操你八辈祖宗!”
他骂完之后,却是低下头狠狠地吻住了纪遥的嘴唇。
说是吻,更像是一种野兽般的啃噬。
他用力咬破了纪遥的嘴唇,像吸血鬼一样吸食着纪遥唇上的血渍与气味。
纪遥背着手,电光火石之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对晏双做了什么。
一个人在一栋楼里关久了,是会疯的。
脑海里闪现过几个重叠的画面,药片、刀锋、混乱与歇斯底里的哭喊声。
神经末梢刺痛地闪烁了一下,同时他的另一根神经却兴奋地活跃起来。
纪遥轻皱了皱眉,随即恢复了如常的模样。
纪遥伸手搂住晏双,轻柔地抚摸他的背脊,呼吸温暖地喷洒在晏双的脸上,他安静地站着,任由晏双撕扯他的嘴唇,直到晏双发泄够了,他才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单薄的躯体半跪着靠在他身上。
纪遥感觉到颈侧有一点热意顺着他的脖子流进了衬衣。
“别走……”晏双的声音变得有些孱弱,“抱我……”
纪遥已经很久没见到晏双这样无助,他垂下眼睫,望向靠在他肩膀上的人,晏双正抓着他的衣领,仰头看向他,目光与神情都是可怜巴巴的样子,见纪遥看他,他将嘴唇凑近了,轻啄吻了一下纪遥血迹斑斑的唇,小声道:“疼吗?”
纪遥静静地看着他,眼中闪烁着晦暗莫名的光。
晏双见他无动于衷,眼眶里盈出一点水雾,小动物一般,甚至带了些讨好意味的亲了下他的下巴,“今晚别走,好吗?”
喉结上下滚了滚,纪遥单臂搂住他,将他放平在床上,晏双胳膊紧紧缠着他的手臂不放,哀求道:“别走,留下来陪我。”
“我不走。”
肯定的答复让晏双的脸色稍稍放松了一点。
接下来,纪遥果然按照他说的躺在了晏双的身边,他将人搂入怀中,轻柔地抚摸晏双的乌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留你一个人的。”
晏双缩在他怀里,身体微微有些颤抖。
“你明天还走吗?”
“不走。”
“后天呢?”
“也不走。”
“……”
纪遥信守承诺,接下来的几天,他和晏双几乎形影不离,无论做什么事,他都会保持在晏双的视线内,晏双也适时地表现出“有你在真好,没你我可怎么活啊”的样子。
直到第七天,纪遥又消失了。
晏双:渣攻走了,他摊牌了他不装了,美好的独居生活他来了!
晏双在小别墅里继续每天吃吃喝喝,看电视打游戏,顺便装自闭,偶尔也摔点东西发发神经病。
他猜测这小别墅的摄像头比特么魏易尘的心眼还多。
不过他基本都是本色出演,压力不大。
四舍五入,这不就相当于退休了么?
晏双再次为自己把纪遥安排在最后这个决定点了个赞。
他真是太英明了!
“退休”生活又过了十多天,纪遥终于在傍晚再次出现。
这次晏双连云淡风轻都不“装”了,直接冲下楼,在纪遥打开车门的那一瞬间就扑了上去。
温暖的人体冲入怀中,纪遥单手搂住了人,轻声道:“怎么穿这么少就跑出来了。”
晏双不言,只是双手更用力地抱紧了他,他缠得很紧,如一株菟丝花缠上了寄生的植物。
纪遥将人拦腰抱起,迎着片片雪花进入了小别墅。
这次晏双的反应比第一次更厉害。
他缠着纪遥,一句话也不说,一刻也不肯离开他,脸颊贴在纪遥的衬衣上,鼻尖贪婪地嗅着他的味道。
纪遥抱着他在壁炉旁坐下,温柔地抚摸他的背,“怎么了?”
晏双不说话,整个人死死地贴在他身上。
壁炉中火光跳跃,将两人的影子拉扯得悠长诡异,纪遥白皙的脸在火光中半明半昧,他也不说话了,只是手掌不断抚摸着晏双,从他的头发、后颈、背脊……像安抚一个迷了路的孩子。
过了很久,晏双才似乎终于在他的怀抱中冷静下来,他抓着纪遥的衬衣,仰头,又是可怜巴巴的神情,“你骗我,你说你不会走的。”
“事出突然,”纪遥淡淡道,“我需要亲自去处理打点。”
“……那你放我离开吧……”
纪遥轻抚下了他的头发,作势要推开他起身,晏双立刻抱紧了,他抱得很用力,像是要将自己嵌入他的血肉,“别走,别走……”
纪遥没走。
晏双离不开他。
视线范围内也不够。
他连洗澡都要拉着他的手,用一种生怕他逃跑的眼神谨慎又小心地盯着他,仿佛他对他而言极其珍贵。
为那个眼神,纪遥控制不住地吻了晏双。
晏双缩在浴缸里,浑身雪白,头发乌黑,纪遥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睛,心想:他真像条被迫上岸的小美人鱼。
纪遥又陪了晏双一周,在某个夜晚,喂晏双喝下助眠的牛奶后,他故技重施,又消失了。
其实他只是在树林里的另一间备用屋,离别墅不过三十分钟的车程。
不过对于晏双来说,他只要想踏出别墅,立刻就会有保镖牵着猎犬将他劝退。
纪遥坐在备用屋里喝酒。
墙上挂着两柄猎枪,交错着组成了一个X型。
他边喝酒,边看着那两柄猎枪。
酒精令他的身体变热,也令他深埋的思绪更多地被挖掘了出来。
“你真不像我。”
很奇异的是,这句话,他的父母都对他说过。
他的母亲在自杀前邀请他一起去死,被他拒绝后,很失望地说了那句话。
他的父亲在他成长的每一刻都在重复着这句话。
那么……他到底像谁呢?
猎枪下是一面巨大的屏幕,屏幕上是一个身材单薄的人正坐在电视机前呆呆地看着屏幕,手掌攥着遥控器,他已经一动不动地看了快一个小时,神情与其说是专注,不如说是呆滞。
纪遥的心在一种异样的疼痛中又感觉到了一种异样的快感。
他企图控制一个人。
这很罪恶。
……但他不会停止。
晏双足足看了两个小时的“母猪的产后护理”。
很有心得。
他有信心能当好一位合格的农场主!
纪遥这次消失都超过半个月了,再不回来,他就该看农作物杂交系列的节目了。
农牧双修,无敌了他。
纪遥在备用屋里待了足足一个月,他每天也是一样,除了工作上的事,几乎不与人交谈,只是面对着屏幕,静静地看着晏双。
有时他也会想,到底是他在控制晏双,还是晏双在控制他。
他回想了与晏双认识的那些日子,很客观地得出了结论——晏双早就尝试去控制他了。
他还是醒悟得太晚了。
从山上的第一场雪开始,雪就没停过,纪遥顶着傍晚的大雪,开着越野车在林间疾驰,离别墅越近,他的心就跳得越快。
有一种他一直厌恶的东西正在他的血液里觉醒。
他穷尽自己所有的意志去反抗,却依然被诱惑到了他所想要的反面。
洁白的雪花包围着他的车,将他送到了目的地。
小巧的别墅出现在视线里时,门已经被推开了。
晏双赤着脚从别墅里跑了出来。
保镖们牵着猎犬阻拦,于是他像个可怜的猎物一般,被数条猎犬包围着,环抱着自己的肩膀,流着眼泪无助地向纪遥车辆的方向伸出手。
看,控制一个人多简单,耳畔似乎传来了轻蔑又得意的声音。
很像他父亲的声音。
纪遥下了车,走向正蹲着哭泣的晏双。
真可怜,不过他这样才最可爱,不是吗?
纪遥走过去,向晏双伸出了他的手臂,纪遥将人抱入怀中,深深地闭上了眼睛。
——原来……是他自己的声音。
第148章
晏双赤着脚跑出来,脚底沾了不少石土灰尘,还被划伤了,他受了伤也不喊疼,只是紧紧地抱着纪遥,像是要从他身上汲取某种力量。
两个月了。
纪遥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
晏双一个人被扔在雪山上的这栋别墅里,就像是迷失在孤岛上的旅人。
别墅里分明应该有佣人,别墅外也有大量的保镖,可他们对待他就像是对待一个透明人,别说交流了,就连眼神都吝啬给予,他们甚至更像是晏双臆想出来的人物。
苍茫的雪山下,这栋小小的别墅安静得像座坟墓。
唯一能发出声音的就是几台电视。
山间的电视信号差得出奇,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提前录制好的节目,放到底了就只能重播。
一样的电视节目。
寂静的雪山密林。
似活人又似幽灵的佣人与保镖。
晏双是被困在坟墓里的活死人,唯有他此刻紧紧抓住的纪遥才是他感到他还活着的证据。
晏双变得“更乖”了。
纪遥抱着他进屋,他安静地环着他的脖子,不哭不闹,鼻尖靠在纪遥的颈侧,有些试探地轻碰他脖子上起伏跳动的脉络。
壁炉里火烧得很旺,纪遥抱着他在沙发上坐下,他摸了他的脚心,低声道:“疼吗?”
晏双的神情有些怔忪,眼睛里溢出一点水雾,“……纪遥。”
他的嗓子有点异样。
沙哑得似乎有些笨拙。
一个月都没人和他说话了,他尝试着自言自语,却害怕自己真的成为一个疯子。
于是缄默,他强迫自己不再说话。
直到纪遥回到他的世界。
晏双哭了,他屈起膝盖,将整个人都团在纪遥的怀里,“纪遥……”
他一直重复着纪遥的名字。
如他之前所说的那样。
他现在只叫他的名字。
反复地像是在念某个咒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