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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应对策略,两人早和谋士智囊们商议妥当了,因而贺芳亭从善如流,并没犟着要去,只道,“你也多穿件外袍。”

    邵沉锋答应着出去了。

    贺芳亭没了睡意,也没传青蒿和白苓,躺在温暖的被窝里,看着烛火陷入沉思。

    褚中轩和齐剑隆这对君臣,某些地t?方还挺契合,难怪君臣相得。

    齐剑隆到了梨子江边,要搭桥过江,竟然想不起派斥候到上游侦查,被邵沉锋以火舟破之,吃了一回大亏。

    褚中轩则是另一种蠢法。

    估计刚收到邵沉锋的邀约,便灵机一动,有了毒计,在约定的玉丹河畔上游修筑堤坝,想要蓄水淹镇北军。

    但他不得人心。

    镇北军还在路上,就有附近村民悄悄跑去告知,说是朝廷发来一批囚犯,日夜修河堤,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邵沉锋派了几队斥候跟去查探,确定村民们说的是真话,便让公羊先生带几名谋士去河边有可能波及的村落,稳住村民。

    大军抵达当日,才让村民们背着细软,以及易于搬运的家什,携男挈女偷偷往北撤。

    房屋、田地都不要了,折算成钱财,镇北军三倍补偿。

    等洪水过后再回来。

    其实,不用村民们提醒,镇北军到了玉丹河畔也能发现异常,因为玉丹河水位下降,露出了满是淤泥的河滩,跟干旱导致的缺水大不相同。

    镇北军在河岸边扎营是个假象。

    等天一黑,靠近河边几排军帐里的将士,便陆续往后退。

    军帐就不要了,都选了破旧的,损失得起。

    中军大帐更是撤到了十里之外的小山坡,确保安全无虞。

    第358章

    对于他们而言,褚中轩这计策简直绝妙

    邵沉锋还跟她说,路过江河侦查上下游,路过密林侦查四周山峰,都是行军打仗的基本常识。

    可这常识齐剑隆似乎没有,褚中轩也没有。

    否则也不会做这种蠢事。

    她和邵沉锋不想揭穿,听之任之,是因为对于他们而言,褚中轩这计策简直绝妙,求都求不来。

    只是损失些军帐、钱财,收获却大到难以估量。

    不过,直到临睡前,两人还不确定褚中轩真会决堤放水。

    倒不是认为他会良心发现,而是,一来,下游有许多村落农田,若是淹了,他怎么跟天下人交待?他真敢不在乎民心向背?

    二来,镇北军只要派斥候随意一查,就能轻轻松松看到那突兀矗立的堤坝,自然会心生警惕,他的计策也就没用了。

    谁知他真敢做。

    贺芳亭感觉,他掘的不是堤坝,是他自己的坟墓。

    这一晚邵沉锋没回来,天亮时才眉头深锁,步伐沉重地走进中军大帐后方的内帷。

    实际上他心情好得很,一见贺芳亭就笑了,“水不算很大,但该淹的都淹了,哈哈!”

    玉丹河并非梨子江那样的宽阔河流,水量也远远不及,褚中轩储水数日,也没多少,一个多时辰后,就恢复了正常水量。

    这也是他和芳亭敢将计就计的主要原因。

    贺芳亭:“......王爷,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像个坏蛋!”

    邵沉锋连忙收住笑容,“本王甚为痛心,甚为痛心呐!”

    贺芳亭:“可有人受伤或殒命?”

    邵沉锋:“没有。各村落疏散得及时,咱们的士卒也离得远,只有些军帐被冲走。”

    顿了顿又道,“二弟、三弟,正领着人在农田里救灾呢。”

    贺芳亭沉吟道,“逃灾的村民们,也该回来整顿家园了。”

    邵沉锋极力板住脸,“已经派人去请。”

    笑意几乎要从眼睛里流淌出来。

    在别人面前他很有城府,但不知为何,一到芳亭面前就变得肤浅,喜怒形于色。

    贺芳亭:“......算了,你想笑就笑罢!”

    邵沉锋抱着她笑了会儿,才出去料理正事。

    傍晚时分,村民们回来了,看着不成样子的房屋农田,泪如雨下,哭声震天。

    先生们说过,哭得越惨,给得越多。

    大家也是真伤心,好好的家,一夜间没了,该死的狗皇帝!

    亏得王爷、王妃宅心仁厚,提前示警,还乐善好施,开仓赈灾,否则他们就成了流民。

    南岸的名士大儒们目瞪口呆。

    因昨日奔走相告,今日来的人更多了,看到这一幕的也就更多。

    南岸地势高,北岸地势低,故而南岸受灾不严重,洪水只冲上约莫一丈,未到村落,人畜无恙,农田、房屋也未损毁。

    昨晚,离得近的名士大儒们也听到了洪水声,还以为是上游落雨,导致河水大涨,没往心里去。

    事实上,也正是因为这奇特的地势,褚中轩才觉得这是冥冥中的天意,镇北军理当葬身于此。

    今早用完饭,大家悠哉悠哉的过来,就见北岸一片狼藉,镇北军四散开来,在岸边忙碌。

    都有些好奇,弄清事情来龙去脉之后,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有人忍不住骂道,“他这是疯了不成?!”

    身旁的同伴喃喃自语,“子民于他如虫蚁,如刍狗,说杀就杀,说淹就淹!”

    他的朋友捶胸顿足,“蠢啊,蠢啊,蠢不可及!”

    新帝这一招,毁的是农田房屋么?不,不是,是大昭江山社稷。

    没救了,这昏君没救了!

    还有名士狂呼,“天弃之,天弃之!”

    人心从来都有所偏向,一边是昏君褚中轩不顾百姓死活,一边是镇北王邵沉锋命大军匆忙救灾,谁好谁坏,一目了然。

    也有人感到奇怪,为何这么大的洪水,无人受伤,无人死亡?北岸各村落的村民们哭归哭,却无一家挂起白幡。

    镇北军中也没听说有伤亡。

    难道,他们早知昏君要水淹下游?!

    很有可能......幸好疏散得快,免了一场人间灾劫。

    虽还有些细节说不通,但那不要紧。

    事实是昏君真的筑了堤坝,真的决堤放水,镇北军也真的奔波于岸边救灾救难。

    在这些铁证如山的事实面前,谁还关注细枝末节。

    北岸又有消息传来,镇北王承诺帮村民重盖房屋、修整田地。

    等各村落安顿好再进京。

    明眼人都知道,邵沉锋这是在笼络民心。

    可这有什么问题?

    村民实实在在地得到了益处。

    愿意笼络民心的君王,就说明肯把民意当回事儿,总好过完全不在意老百姓的昏如果说,在此之前,褚中轩还有一道抵御邵沉锋、贺芳亭的无形防线,那么此时此刻,这道防线已经被他制造的大洪水冲垮了。

    第359章

    这种鬼话你也能面不改色地说出来,不愧是首辅

    “邵沉锋已在向京城进发?!”

    褚中轩高坐龙椅,喝问下方诸臣。

    新上任的京郊大营指挥使刘开良硬着头皮回话,“是。”

    最多半个月,镇北军便会到达京城,但新帝只问来没来,没问什么时候到,他又何必说。

    说出来也只会讨一顿骂。

    这个指挥使,他也不是非当不可。

    上一任指挥使许将军身经百战,忠心耿耿,只因劝新帝赴镇北王之约,便被新帝冠上通敌的罪名,全家下了诏狱,如果不是郑首辅极力劝阻,又说临战杀将乃兵家大忌,可能已经掉脑袋了。

    现在许家还关着呢。

    看新帝那意思,等退了镇北王,还要杀许家满门。

    如果他是许家人,定然默默祈求上天保佑镇北王。

    可以说,这指挥使之职如烫手山芋,他前世不修,今生运气不好,才被新帝看中,全家人跟着愁眉苦脸。

    副将参将们纷纷恭喜他,倒没有幸灾乐祸,但眼里全是“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庆幸。

    ......若知道新帝看中他哪一点,他肯定改。

    褚中轩面色狰狞,咬牙切齿,“你们干什么吃的?”

    满朝文武尽是酒囊饭袋,白费他许多米粮饷银,事到临头,无一人顶用。

    刘开良率京郊大营一众武将利索跪倒,“末将有罪!”

    褚中轩发了一通火,沉声道,“谁有退敌良策?”

    底下无人应答,他坐在高处往下看,只看到一片黑压压的头顶,他知道众臣这是怕了,缓一缓语气,尽量温和地道,“还望诸爱卿畅所欲言,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若能退敌,朕绝不亏待忠臣,必定酬以国公之位!”

    话说得很好听。

    但没有人信。

    且不提能不能退敌,新帝“畅所欲言”这四个字,就暗藏杀机。

    因畅所欲言而死的文武官员,流出来的血能染红这金銮殿。

    见还是无人献策,褚中轩万分恼怒,“唐太宗曾云,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尔等,尔等,哼!”

    殿中诸臣皆想,你也配提唐太宗,好大的脸。

    褚中轩俯视一圈,点了最前排的郑增华,“老大人有何见解?”

    郑增华早有准备,沉稳地道,“启禀圣上,反军不足挂齿,不必忧虑。微臣若没料错,不到一月便会主动退出中原。”

    离得近的大臣们斜眼觑他,暗想首辅大人抽的什么疯?这不是睁眼说瞎话么?镇北王进京便能当皇帝,有什么理由退走?

    哪怕镇北王愿意效仿先祖邵满江,他麾下的谋臣武将也不会答应。

    褚中轩一振,“哦,老大人有何妙计?”

    郑增华的神情庄严肃穆,“圣天子在朝,自有神明护佑,何惧宵小反贼?”

    众大臣:......这种鬼话你也t?能面不改色地说出来,不愧是首辅。

    褚中轩:“......老大人说笑了。”

    众臣腹诽,你也知道这是说笑?真稀奇。

    郑增华一脸认真,“怎会是说笑呢?圣上乃真龙天子,褚家嫡脉,天地神明岂有不佑之理?”

    褚中轩皱眉,“老大人,朕要的是退敌之策!”

    不是毫无用处的阿谀奉承!

    郑增华绘声绘色地道,“圣上可曾听闻汉光武帝昆阳之战?彼时汉光武帝只有兵力万余,王莽新军却号称百万,最少也有四、五十万,结果两军交战时,天降陨石,暴雨如注,新军伏尸百余里,汉光武帝遂大胜,吓得王莽魂不附体。这,便是神明护佑圣天子!”

    褚中轩:“......老大人是说,邵贼也会遭遇陨石、暴雨?”

    郑增华摇头,“圣上,天机莫测。神明会以何种方式护佑圣天子,凡人如何得知?唯有拭目以待!”

    他可没说圣天子指的是谁,算不得欺君罔上。

    顿了顿,接着分析,“何况,京郊大营还有二十万精锐,各地将领也在进京勤王的途中,兵力相加,不下百万之数。反军如何抵挡?且京城深壁高垒,固若金汤,只要紧闭城门,反军就算兵临城下,咱们也不用慌。坚持数日,待勤王军来到,便可里应外合,大破反军!”

    说完又叹道,“别看反军来势凶猛,实则如空中楼阁,只要有一战失利,便会军心溃散。圣上树大根深,镇北王如何能及!”

    褚中轩面色稍霁,“老大人言之有理!”

    神明、天机太渺茫,他虽寄予厚望,也不敢全信。

    兵力看得见、摸得着,才是他真正的依仗。

    这老滑头有一点说得很对,邵沉锋不如他根深蒂固。

    褚家当了这么多年的天下至尊,怎会毁于区区邵沉锋之手,不可能!

    目视刘开良,殷殷切切道,“爱卿当尽全力,若能挡住邵贼,朕必有重赏!”

    刘开良声音洪亮,“圣上放心,末将肝脑涂地,以报皇恩!”

    心里暗暗叫苦,指望他挡住镇北王?想什么呢?圣上哪来的信心?

    反正他没有。

    他还不知道,正是因为他太会歌功颂德表忠心,而且还跟许将军有私怨,褚中轩才认为这是个可造之材,破格提拔为京郊大营指挥使。

    第360章

    今晚他们做了一个大决定

    因郑增华这一席话,褚中轩不再那么焦躁,心情略为转好。

    临退朝前,笑道,“众爱卿放心,尔等家眷在宫中,都能得到妥善的照料,衣食无缺,养尊处优,诸位不必挂念。”

    众臣感恩戴德,一起拱手道,“多谢圣上!”

    数日前,陈丽妃生辰,各家夫人、小姐按惯例入宫庆贺,然后就被扣押在宫里,其中也包括郑增华的夫人和女儿、孙女们。

    新帝倒没明说扣押,只说反军靠近京城,皇宫是最安全的地方,他愿意借出几个宫殿给夫人、小姐们暂住,以免除众臣后顾之忧。

    众臣心里骂娘,嘴上感激不尽,连呼皇恩浩荡。

    ......派明镜司监视着还不够,还要关进宫里?新帝的疑心病越来越重了!怎么,怕明镜司也背叛你?那就少做点亏心事啊!

    但不得不说,这一招颇为有效,没有哪个大臣再生出叛逃之心。

    这世上,抛妻弃女只顾自己的男子虽然也有,终归不多。

    等褚中轩离开金銮殿,大家才陆续往外走。

    出了皇宫大门,众人忧心忡忡地围上郑增华,“老大人......”

    最积极的是刘开良,因为他会是这群人中第一个直面镇北军的,换言之,如果他败了或降了,他的家眷会是第一批死。

    他的原配发妻、两个儿媳、两个女儿都在宫里,怎忍心她们遭此横祸。

    可他怎么打得赢?

    齐剑隆三十万大军,打不赢十多万镇北军。

    曹越五十万大军,也打不赢三十多万镇北军。

    如今镇北王拥兵七十多万,他只有二十万,拿什么打?

    再有志气的鸡蛋,也碰不过石头。

    况且他没什么志气,并不想为这昏君卖命,瞧瞧他干的那些事儿,哪个好人干得出?

    他也不愿意看到许家满门人头落地,许将军虽然性情严厉,罚过他几次,却忠肝义胆、私德无亏,这样的老将,不该是这种下场。

    有些事情他自己做不到,却钦佩那些能做到的人。

    得让首辅大人拿个主意。

    郑增华微微摇头,暗示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径直上了自家马车。

    众人会意,不再多说,纷纷上马或上车,位贵权重的几名大员,在城里绕了几圈,悄悄汇聚到郑府。

    密议一番,亥时才散。

    已是宵禁,但大员们不惧皇城司,都能从容回家。

    因为皇城司统领也是他们的同伴。

    至于明镜司,因监视官员不力,有几家从僻静处的狗洞里跑了,新帝大发雷霆,斩其统领,派了心腹太监木春福掌管,但木春福没办过这么大的事儿,无德无能,难以服众,眼下明镜司正乱着呢。

    夜深人静,郑增华还在书房里读庄子。

    今晚他们做了一个大决定,心绪难以平静,唯有庄子的逍遥游,能让他感受到一丝久违的安宁。

    长子郑皓永坐在一旁陪着他,忽然喃喃道,“素儿貌美,昏君好色如命,只怕,只怕......”

    素儿是他的长女,定了向侍郎家的长子。

    他真希望镇北军立刻赶到京城。

    郑增华好不容易有了点睡意,又被他惊走了,皱眉道,“生死之外无大事!”

    向家若有二话,退婚就是。

    但向家未必敢退,因为他家女儿也在宫中,也定了亲事,向家敢退素儿,他家女儿也会被退。

    这件事情上,大家谁也别嫌弃谁,都是受害者。

    郑皓永还是担心,“还有宜儿、蔓儿、瑶儿,往后亲事怎么办。”

    宜儿是他小女,另外两个是侄女,年纪小,没定亲。

    郑增华沉声道,“若能寻到好夫家,便让她们出嫁,若寻不到,郑家养她们一辈子。”

    往后郑家会怎样,他也不知,富了富养,穷了穷养。

    心里也知道,京城这些夫人、贵女的名节,都被那小畜生毁了。

    又交待长子,“待你媳妇儿和女孩儿们回来,万不可轻慢。”

    郑皓永如受侮辱,涨红了脸,“爹,您这说的什么话?儿子怎会轻慢她们?她们,她们是替我父子兄弟受过!”

    如果昏君不扣押女眷,被扣押的就会是他们。

    郑增华稍感欣慰,“你明白就好。”

    一挥手,命儿子退下。

    对于褚中轩,他现在只有一句话,“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前段时日,他本来也想劝褚中轩赴玉丹河之约,但他也知道褚中轩不敢去,想找个稳妥的机会再开口。

    谁知还没找到,许将军就跳出来苦劝,当晚许家下诏狱。

    他也就不敢说了。

    修筑堤坝,蓄水淹下游一事,褚中轩瞒着众臣,派了陈丽妃的父亲去办。

    事发后才知,震惊得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半天没回神。

    也对褚中轩彻底死心。

    第361章

    谁会做这种又蠢又坏的事啊?!

    不用亲临现场,郑增华也猜得出玉丹河两岸、附近的百姓会怎么咒骂褚中轩,怎么咒骂朝廷。

    听说还去了很多名士大儒,这些人手中的笔是笔么?不是,是刀。

    凌迟朝廷和褚中轩的刀。

    脸上的也不是嘴,是箭。

    正中朝廷心脏的利箭。

    邵沉锋肯定趁机收买人心,树立威望,展示自己的贤德,这都是应有之义。

    等这事儿传遍天下,褚中轩必然千夫所指。

    他们这些朝中文武也会被骂为奸臣、庸臣,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史书上没啥好名声。

    可天地良心,他们并没有纵着褚中轩,只是拦不住。

    不过他们也不敢自称忠烈之臣。

    忠烈之臣都被杀了,诏狱还关着一个。

    奸臣也被杀了,因为出的主意都没起作用,还自搬石头自砸脚。

    陈丽妃的父亲也未能幸免,褚中轩说是他擅自做主,自己并没有同意,朝中文武装作信以为真,跟他一起痛骂陈父。

    但都劝褚中轩不要废黜陈丽妃,她一个处于深宫的弱质女子,哪管得了父亲做什么?

    褚中轩夸众官明理,却不知大家担心的是自家女眷。

    自李慧妃没了,宫中最受宠的就是陈丽妃,如果她也没了,自家女眷就危险了。

    ......也许早就很危险,只是大家都不愿往那方面想。

    众官现在还能活蹦乱跳,是因为不忠也不奸,占了个庸字,且圆滑婉转,说的都是好听话,尽量不触怒褚中轩。

    总之,那一日郑增华想破了头皮,也想不通褚中轩为什么要水淹玉丹河下游。

    别说没成功,就是成功了,也是杀敌八百、自损三千,永远背负世间骂名。

    谁会做这种又蠢又坏的事啊?!

    他不像邵沉锋的仇敌,像邵沉锋的内应,完全是在替邵沉锋正名!

    此事过后,在t?天下人眼里,邵沉锋就不是造反了,而是如其檄文所言,“吊民伐罪,除暴安良,应天命,正朝纲!”

    褚中轩也不再是继承大统的帝王,而是需要被推翻的昏一位皇帝,可以没有才干,但至少要有品行,没有才干和品行,至少要有点做人的良知,既无才干,也无品行、良知,若还稳坐龙廷,便是天下百姓的苦难。

    周易里有句话说得很对,“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这灾殃不应该伤及百姓,应该让褚中轩一个人承担。

    以前,郑增华还暗自埋怨邵沉锋造反,弄得他安稳致仕成了奢望,如今很庆幸,庆幸在褚中轩卸下伪装之前,就有人看清了他的真面目。

    不敢想,如果没有邵沉锋举起义旗,往后褚中轩会如何祸害天下。

    郑增华左思右想,不认为自己有错,心也逐渐安定下来。

    次日并非大朝会,但褚中轩还是召了郑增华议事。

    君臣会面,郑增华大礼参见,不想在这些小事上被抓把柄。

    褚中轩挥退太监宫女们,让郑增华坐到近前,沉吟道,“老大人曾劝朕南狩,朕想了又想,觉得也有道理。”

    朝中众臣,他目前最信任的就是郑增华。

    虽然是个老滑头,对他也是真的忠心,还很有才干。

    许多事情当时不觉得,过后会发现,这老滑头都说对了,而且真是为了他着想。

    不像其他人,只捡他爱听的说。

    郑增华:“......圣上为何忽然有这样的想法?”

    褚中轩神色恹恹,“此一时彼一时,邵贼势大,朕想暂时避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昨日大朝会上,他命刘开良挡住邵沉锋。

    但内心也知挡不住,深思一晚,打算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邵沉锋过了玉丹河之后,他真有些慌了。

    郑增华断然道,“不妥!”

    褚中轩不解,“为何?”

    这主意不是他提出来的么?

    郑增华搜肠刮肚,拿出当年殿试时的急智,严肃地道,“京城有龙气,圣上坐镇京中,方能聚集各路勤王军,一举拿下邵沉锋!若是南狩,邵沉锋进京做了皇帝,施以小恩小惠,百姓目光短浅,也就认了他。圣上再想回来,千难万难!”

    这会儿想逃?晚了!

    褚中轩面带狐疑,“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郑增华恨不能捶胸顿足,“您也说了,此一时彼一时。咱们能想到南狩,邵沉锋想不到么?他为何行军缓慢?或许正是想逼圣上离开京城,落入他的陷阱!”

    褚中轩悚然而惊,“你是说,他在京城周围埋伏了人手,等着抓朕?”

    郑增华:“极有可能!京城这般高的城墙,城门又厚重,再骁勇的兵卒,也难以在短时间内攻破。但您若出去,可就不一样了。”

    褚中轩冷汗淋漓,“没错!”

    他差点又中计了!

    幸好有老滑头提醒。

    为了让他打消逃走的念头,郑增华继续苦口婆心地道,“恕微臣直言,陈丽妃之父行事鲁莽,坏了圣上的名声。洗刷污名之前,各地对圣上大约都有些误解,圣驾纵能顺利离开京城,又有谁敢担保,所去之地官民依然忠诚于您?若有人想搏功名富贵,将圣上出卖给邵沉锋,悔之晚矣!”

    褚中轩:“......老大人所言极是!”

    是啊,险些忘了这一条。

    郑增华语重心长,“圣上坐镇京城,据城自守等候勤王军,方是上策!若是自乱阵脚,便如了邵沉锋所愿!”

    褚中轩激动地道,“对,京城易守难攻!邵沉锋知道自己打不下来,才磨磨蹭蹭,想逼朕出逃!”

    他绝不能上当。

    当下赏赐了郑增华,还大开恩德,让李荣贵带他去宁泰宫看望郑家女眷。

    郑增华千恩万谢,进了内宫不敢乱看。

    与李荣贵也没说几句话,但眼神交换间,有些心照不宣的默契。

    第362章

    爱妃是朕的解语花,朕哪日离得了你

    镇北军离京城只剩三日路程时,褚中轩下令关闭内外城门,严禁进出,做好了与邵沉锋长期僵持的准备。

    京郊大营他也不敢派出去拦截,而是命刘开良守住七座外城门。

    内城九座城门,由他的另一位心腹爱将金鑫源把守。

    自从齐剑隆、曹越战死后,他最看重的武将就是刘开良和金鑫源,比较起来,对金鑫源的信任还在刘开良之上,因为金鑫源的女儿,是他新纳的淑妃。

    皇城四门的守卫者,则是他的奶哥哥冯山。

    冯山不是武将,只是御前侍卫,但褚中轩信任他。

    “爱妃莫怕,京城有水有粮,坚守一年绰绰有余。邵贼只顾着扩军,却忽略了士卒是要吃饭的,他没那么多的粮饷。最多一个月,就得退回朔北。”

    褚中轩安排好一切,又到宝华宫安慰陈丽妃。

    也是安慰自己。

    邵沉锋的优势和劣势,郑增华那老滑头都跟他分析得清清楚楚,更别说还有四面八方正赶来的勤王军。

    只要守住京城一个月,他就赢了。

    陈丽妃依在他怀里,媚眼如丝,柔情似水,娇滴滴地道,“臣妾不怕。只要圣上不抛弃臣妾,臣妾便什么都不怕!”

    褚中轩这人向来心冷,别人爱慕他、崇敬他、忠诚他,他都觉得是应当的,身为太子、皇帝,芸芸众生天然就该匍匐在他的脚下,供他驱使差遣。

    因而,对于妃嫔的爱意一直没多大感觉,更不会认为有多珍贵。

    当年贺芳亭不愿意侍奉他,也不愿意把女儿给他,才会让他感觉奇怪,记到如今。

    但这会儿毕竟是特殊时刻,见陈丽妃把自己当成坚实的依靠,也有些动容,抚着她的脸,柔声道,“怎会抛弃?爱妃是朕的解语花,朕哪日离得了你!”

    陈丽妃眼波一转,撒娇撒痴,“圣上又哄臣妾。昨晚,圣上还去陪金淑妃,让臣妾独守空房。哼,自从她进宫,圣上的心就飞到她那儿去了!”

    说着坐直身子,看也不看褚中轩。

    褚中轩挺享受她吃醋,笑道,“小没良心的,朕在你这儿歇了多少回,你就不记?只记着昨晚朕不在!”

    陈丽妃飞他一记眼风,“圣上有了新人,哪还管臣妾这旧人呢。”

    褚中轩放下皇帝的身段,哄道,“淑妃容貌不如你,性情也没有你讨喜,朕临幸她,为的是平衡前朝,爱妃莫要胡搅蛮缠,应以大局为重!”

    陈丽妃不敢拿乔,借梯下楼,依回他怀里,揽着他的脖颈深情地道,“臣妾不敢奢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求能与圣上同生共死!”

    褚中轩捏捏她的鼻子,含笑应道,“好,朕准了!”

    当晚宿在宝华宫,柔情蜜意,你侬我侬。

    临睡前,褚中轩还喝了一大碗补身汤。

    这汤并不是宝华宫小厨房做的,而是御膳房送来的,褚中轩跟他爹一样,很少用妃嫔们进献的吃食。

    美美睡了一觉,醒来时,褚中轩只觉头晕目眩,全身虚弱无力。

    一时搞不清状况,以为自己生病了,沙哑着声音道,“来人!”

    陈丽妃应声而至,笑容明媚,“圣上醒了?”

    边说边示意两名宫女上前搀扶褚中轩。

    褚中轩就着宫女的力道坐起来,皱眉道,“朕这是怎么了?”

    陈丽妃笑道,“无妨,许是睡多了,肚子饿,精力不济。”

    她不提肚子饿,褚中轩还没感觉,一提起,顿时饿得发慌,虽察觉她话中有话,也顾不上管,太饿了,此生从没这般饥饿过。

    急道,“快传御膳!”

    陈丽妃双手一摊,“传不来,御厨们都跑了。”

    褚中轩:“......御厨还能跑了?跑去哪儿?”

    陈丽妃叹口气,“圣上问错话了。您该问的不是御厨的去向,是您睡了多久。”

    褚中轩感觉很不对,哪哪儿都不对,沉下脸道,“朕睡了多久?”

    陈丽妃笑道,“两日两夜。”

    褚中轩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怒道,“贱婢,你做了什么?!”

    陈丽妃眼神无辜,“也没什么,只是在您的补身汤里,加了上好的蒙汗药而已。本来只想让您昏睡一日一夜,不小心加多了,导致您此时才醒。”

    褚中轩又慌又怒,“贱婢,贱婢!”

    奋力起身,踉跄着往外跑,被两名宫女拖回床榻。

    这两名宫女大约做惯了粗活,力气很大,他虽是成年男子,蒙汗药的药劲却还没过,身上没有力气,无法从她们手中挣脱。

    只得向外大声呼喊,“来人,护驾,护驾!”

    陈丽妃并不堵他的嘴,漫不经心地道,“圣上省省罢。您叫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您的。”

    第363章

    圣上该谢臣妾,让你免了一场惊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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