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陈玄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霍湘云的遗像。</p>

    他并不是没有感情，只是这些年见惯了生离死别。</p>

    甚至，也不是没有想过改变这一切，让那些曾经的好友、红颜，延续寿命。</p>

    可是，他每次苏醒，都只有短短三年。</p>

    三年时间，能做的事情太少。</p>

    陈玄捧着紫檀锦盒，朝霍三娘拱了拱手。</p>

    “多谢三娘子，在下告辞。”</p>

    “等等！”</p>

    霍三娘闻声，头也没有抬起，只是自顾自拿出三根香，引燃后插在香炉里面。</p>

    烟雾渺渺，庵堂也安静下来。</p>

    片刻后，霍三娘转过身子，语气无比认真地问道：“你爷爷他……还活在世么？”</p>

    陈玄脸色一怔，随后道。</p>

    “大概，可能，是死了吧。”</p>

    听到这个回答，霍三娘倒是没有太过惊讶。</p>

    哪怕对方活在世上，也是八九十岁的高龄，也没几年好活了。</p>

    唯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能让对方亲自来姨奶奶遗像前面赔罪。</p>

    霍三娘摆摆手，转身看向霍湘云的画像。</p>

    或许是这么多年来对所谓负心汉的不忿，连带着对陈玄的态度也不算好。</p>

    好在，陈玄并不在意。</p>

    只是拱了拱手，抱着紫檀锦盒，缓步走出了庵堂。</p>

    就像之前说过的那样，人情债最是难还。</p>

    陈玄从来不肯欠人情，更不会去做什么负心汉。</p>

    六十年前，霍家曾经面临大难，是陈玄出手化解，让霍家重新焕发生机。</p>

    甚至，哪怕霍湘云在北里巷的大槐树下面表明心意，说出此生非君不嫁的时候。</p>

    陈玄也只是据实相告，将自己只能活三年的事实说出来，并拒绝了少女的心意。</p>

    不过……</p>

    陈玄能测风水，问阴阳，却无法掌控人心。</p>

    他的确没想到，霍湘云会终生不嫁，只为等他回来。</p>

    ……</p>

    离开霍家，陈玄朝着北里巷方向缓步而行。</p>

    北里巷在城北，六十年前还只是一片荒地。</p>

    是陈玄第一个在那里建造了一栋洋楼，紧接着才逐渐有了人气。</p>

    他还记得，那时候自己坐在巷口的大槐树下看书，霍湘云那丫头，就会调皮地从树冠中捉弄自己。</p>

    往事如烟，带走了曾经的霍家小丫头，也带走了陈玄记忆中的北里巷。</p>

    到了北里巷口，陈玄这才发现，昔年还显得破落荒凉的巷子，此刻却多了不少公馆、洋楼。</p>

    唯一不变的，还是巷口的大槐树。</p>

    这棵大槐树，是少有的三百年老槐。</p>

    三五个成年人都怀抱不过来，树冠如云，遮天蔽日。</p>

    这会儿，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周围十分安静，唯有巷子里面的人家，还亮着灯。</p>

    陈玄走上前，将手贴在槐树上，感受着树干上斑驳的痕迹，轻声呢喃道：“老朋友，我来看你了。”</p>

    话音未落，只听树冠摇曳，发出哗啦啦的响动，好似在回答他的话。</p>

    陈玄一怔，不是因为大槐树给的回应。</p>

    而是因为，他在这棵槐树上面，感应到了一缕残魂。</p>

    陈玄沉默了下来，嘴唇微微抿了抿。</p>

    犹豫良久，陈玄还是将手掌放开，抱着紫檀锦盒，幽幽朝着不远处的北里别苑走去。</p>

    这栋北里别苑，始建于六十二年前。</p>

    北里巷的年轻人对其很陌生，只知道是霍家的产业，常年挂着铜锁，偶有会有人进来打扫。</p>

    但只有上了年纪的老人才知道，曾经这里面住着一位先生。</p>

    一位能让整个常沙城的权贵，都心颤不已的先生。</p>

    “小伙子，你看着面生，来找人的吗？”</p>

    不算宽阔的巷道里面，一名正在纳凉的老人，看到停留在北里别苑门前的陈玄，忍不住开口询问了一句。</p>

    陈玄转过身子，看到老人的面容，微微一愣。</p>

    他认识这老人，记得对方小名叫做虎娃，家里是开面馆的。</p>

    祖传的手艺，传到他父亲那一代，都已经是第五代了。</p>

    陈玄以前经常去他家面馆，和他父亲算是熟人。</p>

    只不过，上次见虎娃，他还是个不满十岁的孩子，一晃眼都已经行将就木了。</p>

    陈玄想了想，摇头道：“不是找人，我家在这地方。”</p>

    “啊？”</p>

    老人闻声一愣，下意识眯起眼睛，仔细看向陈玄。</p>

    昏暗的路灯下，勉强能看清半张脸。</p>

    过了好几个呼吸，老人忽然惊叫一声道：“陈先生？！”</p>

    没等陈玄回答，他又摇了摇头。</p>

    “不对不对，陈先生年纪比我大多了，他要是活着，不可能这么年轻！”</p>

    说着，老人连忙走到陈玄身前，好奇询问。</p>

    “你是……陈先生的孙子？”</p>

    陈玄笑了笑，没有回答。</p>

    倒是老人打量了几眼，颇为肯定地道：“肯定是，你和陈先生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得，长得太像了。”</p>

    说罢，老人抬眼看向北里别苑。</p>

    “这处别苑虽然是陈先生建的，不过这些年已经归了霍家。”</p>

    “我已经去霍家把地契拿来了。”</p>

    陈玄摇了摇头，从打开了紫檀木盒，从里面取出一叠泛黄的契书。</p>

    “那就没问题了！小伙子，你是陈先生的后人，陈先生当年最喜欢吃我家面馆的面食，有时间不妨来我家面馆坐坐。”</p>

    “好，有空一定叨扰。”</p>

    老人听完，这才满意背着手，摇头晃脑回了家。</p>

    他家就在北里巷，距离陈玄的北里别苑并不远。</p>

    看到对方走远，陈玄淡淡一笑，重新将注意力放到了眼前这栋带院子的小洋楼上面。</p>

    北里别苑，上一个轮回他居住过的地方。</p>

    就像老人说的那样，这六十年间，霍家将这套别苑保护的很不错。</p>

    一切都像是他离开前的模样，包括院落里面的两颗梨树，左侧角落的葡萄藤架。</p>

    除了洋楼外墙斑驳了许多，能看到不少岁月的痕迹外，其余都和六十年前差不多。</p>

    “真好。”</p>

    陈玄轻轻感叹一声，从紫檀木盒里面取出了别苑的铜钥匙。</p>

    用钥匙打开挂锁，推开厚重的铁门。</p>

    一股清风随之拂面而来，眼下正是深秋，温度适中。</p>

    陈玄迈步进去，很快来到了小洋楼前。</p>

    这栋小洋楼，在咸丰朝的时候还是新鲜玩意儿。</p>

    但随着八国联军战役，国门被打开，越来越多的洋行进入国内。</p>

    诸如此类的小洋楼，屡见不鲜，倒也没有当初那么惹眼了。</p>

    别的不说，就说北里巷新建的几座公馆，还有几家洋行总部。</p>

    不仅比陈玄的北里北苑更高，占地面积更大，就说霍家大宅内部，也起了两栋更好的洋楼。</p>

    洋楼内部，都是用白布罩起来的家具。</p>

    啪嗒！</p>

    陈玄按下开关，白炽灯的暖色光，瞬间让整座洋楼都亮堂起来。</p>

    “是啊，过了六十年，已经进入电气时代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