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糖画儿摊。</p>陈玄将写好的纸张叠成小块，递给对面的摊主。</p>
“老板，不白拿你的糖画儿，我用这东西和你换。”</p>
“这是？”</p>
摊主皱着眉，面带不解地看向手中的白纸。</p>
陈玄解释道：“随身带着就行，总归能有点用处的。”</p>
“这，行吧……其实先生是读书人，不换也没事。”</p>
“不一样的。”</p>
陈玄摇了摇头，拿起那串兔子糖画儿，再次迈步走进了人群。</p>
川流不息的行人，很快将他的身影淹没。</p>
摊主回过神，自言自语道：“奇怪的人……”</p>
不过，犹豫再三，他还是没有将手中的白纸扔掉。</p>
……</p>
常沙城里面有几大家族，把持着古董文物的买卖。</p>
除了普通的古董，也包含地下的明器。</p>
这其中，生意做得最大的，莫过于霍家。</p>
霍家生意遍布南方数省，乃是从清代就流传下来的百年豪族。</p>
只是今天的霍家大门前，来了个奇怪的男人。</p>
他穿着一身青色长衫，手里拿着串兔子糖画儿。</p>
就这么定定地站在霍家大门前，驻足欣赏门前的两尊石狮子。</p>
还时不时舔上一口手中的兔子糖画儿。</p>
大户门前，寻常百姓走路都要放慢脚步，生怕惹得主人家不高兴。</p>
像这青衫男子这般，好似来到自家一样，着实让人惊奇。</p>
没过一会儿，霍家门房便出来赶人。</p>
陈玄脸色平淡自若，和声细语道：“劳烦通报一声，故人陈玄，前来拜访霍湘云小姐。”</p>
门房闻声愣住，他见陈玄气度不凡，于是仔细想了想。</p>
可不管他怎么想，都想不起来，霍家有叫湘云的小姐。</p>
门房脸色顿时变得不耐烦起来，呵斥道：“去去去，要捣乱去别家。我们霍家没有什么霍湘云！”</p>
“没有？”</p>
陈玄稍稍一愣，随即想起，时间已经过去一甲子。</p>
昔年的小姑娘，如今也是七八十岁的老太太……如果，她还活着的话。</p>
想到这，陈玄换了种说辞。</p>
“不知如今的霍家家主是哪位？”</p>
“呵，你小子是外地的吧？整个常沙城里面谁不知道，如今霍家是三娘子当家！”</p>
“霍三娘……”</p>
陈玄略一沉吟，再次道。</p>
“那劳烦通报一声，故人陈玄，前来拜访霍家主。”</p>
门房一听，更不耐烦了。</p>
“赶紧走，霍家的大门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p>
说罢，门房没有理会陈玄，只是转身回了霍家。</p>
陈玄望着霍家紧闭的房门，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p>
这栋大宅子，还是当年他选的地方，霍湘云负责建造。</p>
说起来，也算是半个自己家。</p>
谁知道回自己家，也能被挡在门外。</p>
沉默片刻，陈玄想了想，走到霍家大门对面的小巷，从地上捡起六颗小碎石。</p>
他将小石子握在掌心，随后扔下。</p>
陈玄看着石子落下的布局方位，以及呈现的形状，嘴里呢喃道：“六壬排盘，土厚地方！酉末，大利西南！”</p>
只要活得足够久，总归能学会一点手段。</p>
看面相，断风水，乃至阴阳五行八卦，都是陈玄曾经学会的手段。</p>
他抛石子的方式，便是六壬卜卦。</p>
六壬和奇门遁甲，太乙术数，并称为三式，乃是最为正统的测问吉凶祸福的术数。</p>
陈玄抬头望了眼天色，夕阳已经快沉入地平线，天色越发昏暗。</p>
“应该快到酉末了。”</p>
陈玄自语了一句，随即转身朝着西南方向走去。</p>
走了约莫五十余步，一辆黄包车，和陈玄擦肩而过。</p>
黄包车上坐着的，正是当代霍家家主，霍三娘！</p>
霍三娘眼角余光惊鸿一瞥，随即脑中咯噔一声，仿佛回想起什么。</p>
她急忙回头望去，看到那一抹青色的背影，渐渐和她脑海里面，时常看到的画中人重合起来。</p>
“停一下！”</p>
霍三娘急忙喊停，随后下车，喊住不远处的青衫人影。</p>
陈玄停下脚步，回头和霍三娘四目相接。</p>
“你……在叫我？”</p>
霍三娘看着对方，内心不由涌出一股难言的激动。</p>
曾几何时，她幻想过自己见到负心汉会怎么替姨奶奶报复回去。</p>
可真的见到了负心汉的后人，她却有些意兴阑珊。</p>
沉默良久，霍三娘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来。</p>
“你姓陈？”</p>
“不错。”</p>
“找霍家？”</p>
“对。”</p>
“为了遗言？”</p>
“什么遗言？”</p>
陈玄有些惊讶。</p>
他的确在霍湘云那儿寄存过一些东西，也曾坦然告知过对方，自己六十年后会来取走。</p>
而遗言这两个字……</p>
霍三娘冷哼一声，幽幽道：“不必假惺惺的了。你祖辈辜负了我霍家姨奶奶，让她终生未嫁，抱憾逝世，你敢说一点也不知？”</p>
陈玄听到逝世二字，一时间怔在原地。</p>
记忆中，霍湘云是个敢爱敢恨的奇女子。</p>
她曾纠缠自己三个月，只为了拜师学艺。</p>
也曾在北里巷的大槐树下，说此生非君不嫁……</p>
可是。</p>
对陈玄来说，一切都是过眼云烟，一切都将成为回忆。</p>
他留不住儿女情长，正如他留不住苏醒的时间。</p>
尽管已经经历了无数次这种离别，但陈玄依然觉得有些酸涩。</p>
许久后，他艰难开口：“可以让我去看看她么？”</p>
“你不说我都要带你去。我要让姨奶奶好好看看，她喜欢的人究竟有多无情！姨奶奶相思成疾，十几年前就撒手人寰，那个负心汉倒是快活，在别处娶妻生子。你应该是他的孙辈吧？”</p>
陈玄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沉默以对。</p>
斯人已逝，真相并不重要。</p>
很快！</p>
陈玄和霍三娘进了霍府大门。</p>
门房吃惊的望着陈玄，不过此时陈玄心中满是哀伤，根本没有注意到门房。</p>
后花园有一间庵堂，里面供奉着霍湘云的遗像，也就是霍三娘口中终生未嫁的姨奶奶。</p>
陈玄走进庵堂，一眼就看到了香案上方，穿着湖绿色裙子的娇俏少女照片。</p>
黑白色的老照片，并不能显示颜色，但陈玄的脑海里面，依然清晰浮现了霍湘云的一颦一笑。</p>
“姨奶奶生前的照片都烧了，只留下这么一张年轻时拍的照片。她临终前说，不想让负心汉看到她衰老的模样。”</p>
霍三娘冷着脸，走到香案前，从最里面取出一幅画，和一方紫檀锦盒。</p>
“还有，这幅画是姨奶奶画的，她这一辈子，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望着画像发呆。”</p>
陈玄接过画卷，打开一看，发现画中人正是自己。</p>
那一抹青衫，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孤寂。</p>
“她……你姨奶奶还留下什么话？”</p>
霍三娘之所以如此气愤，是因为她就是霍湘云一手带大。</p>
彼此间的关系，不是亲祖孙，却胜似祖孙。</p>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发布追杀令，满世界追杀辜负姨奶奶的负心汉。</p>
但可惜，霍湘云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便是让她要敬重负心汉的后人。</p>
只要画中人出现，她必须无条件将紫檀锦盒交给对方。并且，若是对方有所求，更要倾尽一切相助。</p>
想到这，霍三娘将手中紫檀锦盒推给陈玄，咬牙道：“没有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