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夜色深沉，他起身，到落地窗前将窗户全部打开。寒风呼啸灌入，他再也无法去自欺欺人地回避任何东西。
落入深海的沈言，不是死于抑郁症和情绪过激，不是死于司家和墨泽江的疏忽，是被他傅星寒亲手杀死的。
他用了短短半年的时间，将曾经满眼都是他的沈言，折磨到面目全非，逼入了绝境，直到再不剩下活路。
他喉间干涩，看向黑沉沉的夜幕，痛苦出声：“阿言，我错了，真的错了。”
可错的是他，该死的也是他，不是她啊。
*
司家别墅。
司家几个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白天从清晨到深夜，都在外面四处找人。
一直到临近半夜，甚至凌晨，才回来打个盹。
等天还没亮，几个人又出去了。
司夫人清楚，沈言落海的事情，是她自己心意已决，怪不得那晚离开的张嫂。
但她还是将张嫂辞退了，连带着别墅里不少的佣人，都一起辞退了。
这别墅里冷清得厉害，一家三口人晚上回来，也难得说上一句话了。
司烨自从那天从温知意那里离开后，第二天医院就给他打来了电话，告诉他温知意的胎儿已经流产了。
过程有些危险，但好在是熬过来了。
司烨接了那个电话，之后温知意那边，他再没去过一次，从早到晚在外面找沈言。
司家的人都清楚得很，沈言已经找不回来了，可却谁都不愿意停下来。
一停下来不再找了，就不得不开始面对沈言已经过世的事实，与其这样，谁都更愿意继续这样从早到晚得找。
忙了、累了，就像是一剂催眠药，能让自己晚些再晚一些，去面对痛苦的事实。
一天天日复一日地找，转眼又是将近一周过去了。
司烨回来的时候，照样又到了凌晨两点多。
他刚回来，就接到了一个老同学的电话。
他心情很差，接电话时，招呼也没打，直接开口：“有事？”
那边凌雯含笑的声音传过来：“司大少，实在不好意思哈，这么晚打扰你睡觉了。”
司烨声音不耐烦，整个人筋疲力竭地瘫在了沙发上：“没睡，说吧。”
那边声音再传过来：“是这样，我前些天在路上捡了个女人。
昏迷了好多天了，刚刚半夜可算是醒了，可人不说自己家在哪，也不说自己有什么家人朋友的，就说要自己离开，自己可以照顾自己。
这怎么合适呢，好歹是我救了一下，出了事我得担责的吧？”
司烨伸手去拿茶几上的茶杯，闻言动作僵住。
第256章
求你，我不回去
司烨一颗心突然怦怦直跳，急着开口，却没说得出话来。
那边当是他没兴趣搭理这种事情，又多说了一句：“我承认是我多管闲事了，当初刚捡到她的时候，就该交给医院或者政府机关的。
我这脑子一抽，都带回来好长时间了，你们司家不是最精通法律行业吗，律所也那么厉害，我想拜托你，给支支招，看这怎么处理比较好。”
司烨声音哑了：“多大年纪的女人？”
那边凌雯应声：“估摸着，二十出头，大概二十一二吧？”
正在凌雯身边的白子航，立刻纠正她：“这么瘦小，顶多十六七吧。”
凌雯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白医生，你眼睛是摆设吧。十六七未成年，有这么大的胸？”
白子航难堪得面色一阵白一阵红：“你，你太龌龊了！”
谁还能盯着一个奄奄一息的病人的胸看？
何况给床上的人换过衣服的，也只有凌雯一个。
那边司烨急声打断了他们的话：“把位置发我。”
凌雯觉得有些奇怪，出声解释道：“司大少，你误会了，我不是要你来帮忙。
我只是想你对法律了解一些，你那边也有不少律师，这人一直留在我这边也不大合适，我只是想问问你，我是同意她自己去医院好，还是怎么做比较好？”
司烨沉着脸起身，急匆匆出门时，拿着手机的那只手都发抖了。
他就像是突然抓住了很重要的东西，怕极了一不小心，那东西又会再一次消失不见。
在凌雯开口说她那边捡了一个陌生女人的那一刻，司烨就有很强烈的感觉，那个女人或许会不会，就是沈言。
他清楚凌雯在清元海边有一栋别墅，那别墅距离清元海才几公里。
而凌雯生性大大咧咧，喜欢一些冒险的运动，大冬天冲浪潜水攀岩，对她而言都是常事了。
而且她一个月前才刚回国，会大半夜倒时差去海边闲逛，也不是没可能。
确实也有一种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就是凌雯刚好在海边，救下了奄奄一息的沈言。
司烨拿了车钥匙离开别墅，一边着急回复那边的话：“我现在过来，那人或许我认识，麻烦你一定帮我看严实了。
无论如何，就算是先设法拖住她，也一定别让她现在自己走了。我最快半个小时就到了。”
凌雯有些懵地应了声：“哦，行。”
那边司烨上车开车，直接挂断了电话。
凌雯还坐在床边，看向床上又睡着了的人，怎么想也没想明白：“我也没说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啊，他怎么就那么觉得是他认识的人？”
她仔细回想刚刚自己说过的话，面色错愕：“就因为，我说了她胸大？”
除了这一点，她还泄露了其他任何比较特别的信息吗？
白子航嫌恶地瞪了她一眼，再一次斥责了一句：“龌龊！”
随即他给沈言挂好点滴，一副多一秒都不想跟凌雯继续待下去的表情，直接先离开这卧室，去了旁边的客卧休息。
司烨说最快半个小时到，本来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他真就半个小时就赶了过来。
凌雯家里的一个保姆过来开的门，大晚上也没看清楚来的人是司烨，本还想说先进去跟凌雯说一声，再让他进去。
结果司烨直接上手将她推到了一边，莽莽撞撞直接往里面冲进去了。
本来面色还很客气的保姆，看这么个大男人直接往里面闯，立刻变了脸色大喊：“进贼了进贼了，快来人啊！”
白子航在楼下卧室休息，这个时候还在客厅里喝茶，闻言立刻起身往外面走，正看到“盗贼”司烨已经冲到门口来了。
白子航看司烨虽然不像是盗贼，但这么一副来势汹汹一句话都不说的模样，想着可能是凌雯的仇家之类的，这是上门找麻烦来了。
白子航好说歹说拦不住司烨，无论问什么，眼前人也都不回答，眼看着男人进来了，还要往楼上走。
现在还待在楼上的，除了凌雯，就是一个躺在床上几乎毫无自理能力的病号。
白子航一时着急，大概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动手，直接从后面拽住司烨的肩膀，就跟人打了起来。
等打架到一半，白子航鼻青脸肿狼狈不堪，司烨脸上也挂了彩，凌雯才听到动静从楼上下来。
看向楼下这场面，凌雯吓了一大跳：“你们这是干什么？”
白子航嘴里直喘气，满脸敌意地瞪着司烨：“你问他！你在外面欠了什么债，招惹了些什么人？！”
凌雯打着哈哈下楼：“白医生，司大少，误会误会，都是自己人。”
白子航看司烨一百个不顺眼，这男人简直太没礼貌了：“自己人，谁跟他自己人！”
司烨完全不搭理他的话，好像刚刚那场打架，跟他毫无关系似的。
他摆脱了白子航，立刻抬脚往楼上走：“人呢？楼上？”
凌雯点头跟了上去：“嗯，在我卧室里，刚刚半夜的时候醒来了一次，现在又睡着一会了。应该不是你认识的人，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
她话音没落，看向司烨急步进了卧室，司烨的面色明显大变，凌雯甚至都能听到他转粗的呼吸声。
凌雯打住了后面的话，算是第一次见识了这么大的巧合。
凌雯试探着问了一声：“你……女朋友？”
自从那温知意走了之后，司烨在外面暧昧不清的女人就多了去了，莫非这个，是其中之一？
司烨走到床边，再蹲身下去，浑身抖如筛糠，掌心小心翼翼抓住了床上沈言的手腕。
四十多天，整整一个多月了，他已经想都不敢设想，此刻眼前的这一幕。
床上的人面部严重受伤，纱布刚被拆下不久，因为严重挨冻和受伤，脸上伤疤遍布，面容都有些模糊了。
可司烨清清楚楚认得出来，她是沈言。
被他抓住的手颤了一下，床上的人感觉到触碰和声音，皱着眉头，慢慢醒了过来。
司烨一颗心如同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眼睛干涩得厉害，一片通红。
“哥哥来了，哥哥接你回去。”
沈言极迟钝地睁开眼睛，她看着他，沉默而无神，许久后才吃力开口：“我不回去，别告诉别人，我还活着。”
司烨面容颤动，摇头道：“不行，爸妈都快要急死了，哥必须带你回去……”
“求你，我不回去。”床上的人轻声打断了他的话。
第257章
傅星寒找了过来
司烨好不容易才这样惊喜地找到了沈言，又怎么忍心让司夫人跟司董事长，还在家里干着急。
何况司夫人因为当年弄丢了女儿，忧虑过度，这些年的身体，本来就不大好，现在这样的打击，对她而言是几乎无法承受的。
但司烨也不想逼沈言回去，有些急切地从西服口袋里拿出一张单页。
关于江愉辰还活着的那张单页，以及找沈言的寻人启事，这些天他都是随身带着的。
他将那张单页摊开来，伸到沈言的面前：“你是因为江医生是不是？我们都弄错了，江医生还好好活着的，你没有占用别人的生命，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你的心脏不是江愉辰的，是一位癌症晚期患者的，心脏移植手术，也是在那位患者离世后才进行的。”
他怕沈言不相信，将那张单页伸到她面前近了些，又从手机里输入那个链接，打开了江愉辰走进废弃仓库的视频。
“你看，他现在好好的，完好无损，他现在已经回到江家，回到江城医院里工作了。你要是不信，哥现在就带你过去看看。”
沈言轻声开口：“我已经都知道了。”
一旁凌雯才从震惊里回过神来，现在算是弄明白了一个事实，眼前床上的这个人，就是传说中司家丢了二十来年的宝贝女儿。
也是司烨唯一的亲妹妹。
凌雯出声解释：“我之前在别墅门口捡到了一张这单页，感觉单页上的名字有些耳熟，就带回来了。
刚刚半夜，这位小姐含含糊糊又念起了那个名字，说是对不起这人，我才想起来是在她嘴里听到过几次。
我将那单页上的内容念给她听了，念了几遍，昏迷了这么多天的人，居然就醒来了。”
凌雯回想起来，还觉得有些心有余悸：“她这些天情况越来越糟糕。
我要不是担心她落海是被仇家陷害之类的，担心将她送出去，会让仇家再次找上她的话，我也不敢将她继续留在这里了。
那电影里不就是这么演的吗，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招惹了凶神恶煞的亡命之徒……”
白子航已经也跟了上来，闻言打断了她的话：“凌小姐，一些不切实际的悬疑片跟警匪片，你应该少看一点。”
凌雯呵呵笑着：“总之情况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了，既然是司大少你的亲妹妹，你这可真是欠我个大人情啊。
人你带走吧，我这些天还有发布会跟其他很多事情，为了照看她，可耽搁了不少行程。”
司烨松了口气，安抚沈言：“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就好，以后不要觉得亏欠了任何人，爸妈都在家里等你，我们先回去吧。”
他起身寻思着该怎么将沈言带走，她现在伤得这么重，抱出去也不知道行不行。
他伸手要去查看下沈言的伤势时，沈言身体躲避了一下。
她声音空洞：“我不回去了，我现在的情况，大概活不了多久了。我现在再回去，只会让他们再多伤心绝望一次。”
好不容易将女儿失而复得找回来，却在没多久之后，再一次面对女儿的死亡。
与其这样，还不如就当她沈言死在那海里了。
司烨难以置信：“不可能，哥带你回去，给你找最好的医生。只要你现在还有一口气，哥跟你保证，一定让你完全好起来，不可能再出现任何的意外。”
沈言看向一旁的白子航，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白子航，这才严肃地沉声开口：“这位沈小姐的情况，目前确实不大乐观。
肺部严重积水，呼吸道重度感染，胃部和多处内脏，都有很深的创伤，颅内也有伤。
很多地方的问题，随便一处都是接近致命的程度，先生你和你的家人，可能要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司烨再一次如同从云端跌入谷底，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不会，总能治好的，到不了这么严重的程度。”
凌雯淡声道：“司烨，白医生不会说耸人听闻的话。我认为你妹妹说的也不无道理，考虑让她静养一段时间，等情况好转一些再回去，或许也是更合适的。”
司烨坐回床边，没吭声了。
许久后，他到底是尊重了沈言的意思：“好，你现在还不想回去的话，哥给你找好地方和医生，让你好好疗养。
你要记住，你不欠那江医生的命了，你自己这条命，是可以心安理得拿着的。好好熬过来，就什么都会好起来了。”
沈言点头，嘴角扯出来一丝笑意：“好，我知道的。”
江愉辰还活着，对她而言就是巨大的惊喜了。
如果能熬过现在身上这些伤病，好好活下来，当然是她最求之不得的了。
她现在已经摆脱了最想摆脱的人，有了家人、亲人，有了新的生命，也没有欠下什么无法偿还的东西了，又怎么可能不想好好活下去呢？
凌雯看司烨犹豫，继续开口：“你要是放心的话，将人继续留在我这里也行。我这里房间多，你也可以留下来一起。”
她说着，身边白子航有些不悦地看了她一眼。
就这么将一个大男人留宿在这里，她倒是心大。
司烨不至于还继续麻烦她：“不用，我带她离开。这些天真的太谢谢你了，凌小姐。”
凌雯笑着：“说谢谢多见外啊，不如来点小心意，之前我看中那单子，不如给我接了算了吧？”
那单子之前她找司烨说了好几次了，司烨小气得很，说什么也不给她。
说别的单子都行，那单子重要，他得再多考虑考虑。
但现在司烨直接应了下来：“好没问题，回头我让助理将合同给你送来。有什么别的要求，你直接往合同上加就行了。”
凌雯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啊。啊对了，顺便问你一声，那位傅总跟墨总，也有没有喜欢没事跳跳海的妹妹啊？
我回头多去海边走走，合同不合同的不重要，主要是我喜欢去海边救人。”
司烨面色警惕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凌雯，我妹妹的事情很感谢你，但我妹妹既然想要静养，这事儿你别跟别人说。”
凌雯连连点头，笑呵呵地看着司烨将沈言带走：“这是当然，你放心，我凌雯这点义气还是有的。”
司烨带沈言离开，叫了小周过来帮忙。
这个点还是凌晨，一时也不好多找地方，司烨决定先带沈言去郊外别墅住两天。
回头再找隐蔽的疗养院之类的，让她换过去。
车开到那边别墅的时候，铁艺门还没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