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毕竟让她继续活下去的，不只是一颗心脏，而是一条人命。想到这里，司夫人打定决心一定要将真相瞒严实了，等沈言醒来，就设法让她相信，她的心脏并不是江愉辰捐的。
司夫人总觉得不踏实，担心露了什么破绽，下意识往楼上看了一眼，这一眼看过去，她浑身都凉了。
沈言就站在楼梯上面，面色煞白。
刚刚那些对话，她估计是都听到了，也不知道是在那里站了多久了。
司夫人一刹那慌了神，竟一时忘了做出反应来。
还是站在楼下的佣人，看到了楼梯上的沈言，立刻急步走近了过去：“沈……司小姐，您醒了。”
佣人想讨好司夫人，想到现在沈言已经是司家的女儿了，直接改了口。
沈言本来就感觉，自己是睡糊涂了，产生了幻听，或者是产生了幻觉。
她跟司家根本没多少关系，怎么会好端端地睡到司家来，还听到了刚刚那些话？
现在佣人一声“司小姐”，让她更加感觉脑子里疼得厉害。
也可能是在床上昏睡太多天了，突然下床又听到这样的事情，她根本适应不过来，身体踉跄了一下，眼前彻底昏黑了下去。
她整个人往前面栽倒，脑子里是巨大的眩晕感和耳鸣声，她身体前倾沿着楼道倒了下去。
佣人吓得惊呼了一声，着急要上前扶她。
司夫人看沈言开始站立不稳，才猛然回过神来，迅速起身着急冲了过去。
司夫人这些年有司董事长和司烨宠着照顾着，做什么都是比较温吞的性子，不急不慢的。
她这么慌张急切的时候，几乎还是头一次。
她甚至比就站在楼梯旁的佣人，还要快了一步，拦下了身体栽倒下来的沈言。
沈言已经昏迷，司夫人这一拦下她，身体骤然承受了沈言身体的全部重量。
司夫人什么都顾不上，她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跌下去，只记得用双手护紧了沈言的头。
昏迷了这么多天才刚醒的宝贝女儿，这要是再摔着了头，出事了可怎么办。
佣人完全有些吓傻了，急着去扶摔下来的两个人时，到底是慢了半拍。
司夫人让昏迷的沈言靠在自己身上，自己往后倒下去，头重重地在地上砸了一下。
好在别墅里面四处都是铺了地毯的，否则后脑勺这么一狠砸下去，少说也得是个脑震荡了。
司夫人脑子都砸懵了，整个脑袋里都是嗡嗡响，但忘了自己身上的痛，只顾着伸手着急地摸着沈言的头：“没摔着吧，这可怎么是好。”
佣人急着要上前将人扶起来，身后司董事长沉冷的声音：“我来！”
伤到的主要是头，佣人没准毛手毛脚的，可能还得扶出问题来。
佣人面色泛白地退开了一步，司董事长走近了，再扬高了声音指使刚从门口急步进来的司烨：“儿子，赶紧来抱你妹妹，先送人去医院。”
司烨一边急步过来，将沈言抱起来往外面走，一边不忘暗自腹诽，要他当苦力的时候，就又是“儿子”又是“你妹妹”的，这一使唤完了，立马就得让他去门外站着去。
从这一点对待儿子的方式上来说，司董事长跟司夫人，还真是完全地如出一辙。
将人送到医院后，为了方便家属照顾，护士将沈言和司夫人安排到了同一间VIP病房。
刚刚那一摔倒是摔得不重，毕竟楼梯上上下下都是厚地毯。
司夫人被检查了一番，尚且没有大碍，更何况沈言是被司夫人护着摔下去的，几乎没有摔着半点。
她真正昏迷的原因，并不是受伤，而是突然的情绪起伏过大。
司夫人根本顾不上自己的身体，被司董事长好说歹说才勉强做了个脑部CT，之后就一直心急如焚地坐在了沈言的病床边，寸步不离地守着。
跟着一起守在床边的，还有司烨跟司董事长，以及管家陈伯，和两个照看着的医生护士。
六双眼睛齐刷刷盯着床上昏睡的沈言，将床都几乎围了个严实，跟参观大熊猫似的。
沈言睡得很不安稳，哪怕还没有醒来，她的情绪也糟糕至极。
司夫人半天下来给她换了好几套衣服，她身上还是隔一会就汗湿了，头上更是满头大汗，额头上一直擦也几乎没干过。
她落入了梦魇里，梦里江愉辰的面色白得像是一个死人。
他手上捧着一颗血淋淋的东西，一步步走近沈言，将那东西往她手里塞。
他的声音，跟他的手一样，冰冷得没有半点温度。
他说：“沈言，我把我的命给你，你拿着吧。”
他面色不解：“沈言，你为什么不要，你不是想要活着吗？
你不是满心期待地要我带你来做心脏移植吗，你看，这就是跟你适配的心脏啊，你为什么不要，你嫌弃我的东西吗？”
沈言往后面退，她退得越来越快，呼吸急促满是恐惧。
直到后背突然撞上了身后的墙，她没有办法退了。
江愉辰逼近到了她眼前，将那颗沾满了血的东西，硬塞到了她手里。
那东西在她手里跳动，“砰，砰，砰”。
沈言尖叫了一声，猛然睁开眼睛，惊醒了过来。
她看到的，是头顶的天花板，还有身边很多双正盯着她看的眼睛。
她视线还有些模糊，看着那些眼睛，跟江愉辰的眼睛重叠。
就好像许多个捧着心脏的江愉辰，在不断地逼近着她。
沈言浑身发抖地从床上坐起来，她面色惨白，理智迅速分崩离析。
她胡乱地抓起了身边能抓到的东西，甚至扯下身边正挂着的点滴瓶，一股脑朝床边的几个人砸了过去。
“滚开，滚开！”
“我不要，求求你，别给我，我不要！”
她状态狼狈而疯癫，最慌乱不堪的时候，视线注意到了走进病房门的墨泽江。
第233章
傅星寒下跪
墨泽江在医院昏迷了七天，死里逃生熬了过来，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沈言在哪里。
小李想劝他先多休息一会，但根本拦不住，他直接下床就往沈言病房那边去了。
小李告诉了墨泽江，沈言的心脏移植很顺利，墨泽江一颗心才算是勉强落了地。
可等他走到沈言的病房门口，看到的却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沈言的情绪极其糟糕失控，病房里是东西被摔砸的混乱声响，其他人着急劝阻的声音，和沈言嘶哑恐惧的叫声。
她面色煞白惊惧，蜷缩到床角里的身体，越来越剧烈地瑟瑟发抖。
她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眼前这些人似乎都是江愉辰的脸，她满脑子都是那颗血淋淋的心脏。
在她趁着混乱抓过了床头柜上的水果刀时，墨泽江迅速走了过去，伸手用力抓住了她的手腕。
“沈言，心脏移植已经结束了，一切都很顺利，以后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再也不会有了，你冷静一点。”
沈言抓着水果刀的那只手被扼住，她的手动不了了，满目都是空洞地看着墨泽江：“他死了。”
墨泽江面色怔住，他以为沈言只是糊涂了，问了一声：“谁？”
病房里其他人都沉默了，说不出话来。
小李着急追了进来，听到沈言这句话，面色也很沉重，没有出声。
沈言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她感觉自己现在还活着，但更像是已经死了。
现在这个活着的人，跳动的心脏，是江愉辰，不是她沈言。
她满心的恐惧无处藏匿，颤声开口：“江医生死了，心脏是他的，他骗了我，把他的心脏给我了，他的命也给我了。”
她抖着手去抓墨泽江的手臂，出声哀求他：“我不想要，我求求你，你帮我把心脏还给他，你帮我把这心脏拿出来好不好。”
心跳每分每秒都在，她没有任何一个瞬间，有办法让自己遗忘掉那个事实，遗忘掉自己身上的这条人命。
醒的时候，睡的时候，那颗心脏都在跳。
她以前都不知道，人是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的，她耳边一直都有那道声音。
沉重的、有规律的跳动。
墨泽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昏迷了七天，醒来得知沈言的心脏移植很顺利，就以为对她而言一切都好起来了。
什么叫做，心脏是江愉辰的，那样一个安然无恙的大活人的？
他一时没应声，侧目看向站到了他身边来的小李。
小李无声点了点头，肯定了沈言说的这些话，关于这件事，小李也去仔细调查了，错不了。
墨泽江再是冷静，听到这一切也有些冷静不下来了。
怎么他以为沈言终于有了出路，也算是终于有了一次好运，绝处逢生了。
到头来，却会是这样的事实？
怎么无论任何时候，命运都不愿意放过她，总要跟她开这种残酷可怕的玩笑呢？
沈言急切地要将那把刀塞到墨泽江手里，声音绝望无助：“我求求你帮我一次，你帮我把它拿出来吧。
它在我心口一直跳，我觉得我要疯了，墨先生你看看我，我真的要疯了。”
她一张脸狼狈不堪，看墨泽江不说话，用力将那把刀扯出来，要抵到自己心口上去。
“我只是奢望过想保住自己的命，我不是要抢了别人的命。我拿出来，你帮我去还给他吧。”
墨泽江面色骤沉，伸手过去迅速拦住了她的手。
他也开始发抖，这样的结果，是他从未设想过的。
回想起之前，江愉辰告诉他，给沈言找到了适配的心脏时，他还由衷感谢了江愉辰。
现在想起来，才突然明白了江愉辰那句怪异至极的话：“墨泽江，你不如我，你们谁都不如我。”
原来，他说的不如他，根本不是不能像他那样，有办法去找到适配的心脏。
墨泽江抖着手将沈言抱过来，拍着她后背想安抚她：“沈言，不管怎样，那都不是你的错，事已至此谁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更何况有些事情还不一定，这里面或许有什么误会，先再仔细去调查，真相未必是这样的。”
他记得以前这样总能安抚沈言，在她之前心衰竭还没找到适配心脏的时候，她满心绝望的时候，墨泽江这样轻拍她后背，她总能安静下来很多。
但这一次，她完全冷静不下来了，只顾着拼命推搡他：“我不要，我不要这颗心脏。
它这样留在我身体里我真的害怕，求你了，帮我把它弄走吧，让它回到它该回的地方去。”
墨泽江沉声道：“沈言，心脏不是物品，就是你不顾惜你这条命了，拿出来的心脏也不可能回到哪里去。你的命就是丢了，也换不来谁的任何好处。”
沈言面色惨白，衬得一双眼睛更加通红。
“我不要，我不要这个，求求你们了，你们谁能帮帮我，把它拿走吧。”
她越是情绪激动，心跳的声音越是清晰，她已经彻底要趋于崩溃了。
心脏刚移植后的排斥反应，加上巨大的情绪起伏，她的身体终于再也扛不住，又跟当初心脏移植前一样，吐了血出来。
司夫人慌乱不堪地扑近过来，场面迅速失控，再是医生迫于无奈，先给沈言注射了少量的镇定剂，再将人推入了抢救室。
不到半个小时，抢救室里送出来的，是一份病危通知书。
医生沉重告知家属：“对于心衰竭患者，换到了适配的心脏，还只是踏出了第一步，以后真正要健康活下去，路程还远得很。
刚移植后的排异危险期，就是极其难熬的，但沈小姐目前的心结，如果不解开，还是很容易致命的，比如现在出现的情况。”
傅星寒站在不远处听着，他没脸太走近过去，看着抢救室外那么多张沉重的面孔。
终于，他下定了决心，回身离开了医院，开车去了江家老宅。
江老爷子已经从国外回来了，老宅里气氛黑沉凝重，在低调地打理江愉辰的丧事。
临近年关，江城的雪下得一天比一天大。
守门的佣人进去说了好几次，江老爷子都绝不愿意见傅星寒一面。
傅星寒站在外面，他等到了将近半夜，直接在铁艺门外跪了下来。
“麻烦你去转告江老，我就在这里等他出来。”
第234章
沈小姐这一关，怕是难熬过来了
江家的佣人怎么也没料到，一向高高在上的傅星寒，会突然在她眼前、在这样的大雪地里下跪。
这样一个平时连软话都不会愿意说一句的男人，要不是佣人亲眼看到，怎么也不可能相信他会下跪。
佣人一时手足无措了起来，面色很是无奈：“傅先生，真不是我没帮您好好转告。
您也知道，江老先生这样突然白发人送黑发人，心情实在沉痛，他不是不见您，是任何外人都完全不愿意见。”
傅星寒跪在地上，他语气放得很低：“麻烦你，再去转告一声吧。医院给沈言下了病危通知书，我虽然知道没脸来这里，但也实在是没办法了，想求江老一件事情。”
昏暗凄冷的夜色里，门内一道疲惫而讽刺的声音响起：“求什么，求我亲自去告诉沈言，她那颗心脏不是我孙子捐的？
我孙子给她捐了心脏还不够，还必须得让她心安理得地去接受，没有半点内疚和感激之心？”
傅星寒看过去，里面不远处，江老爷子杵着拐杖走了过来。
老人家一身黑衣，面色冷寂，被小徐搀扶着走到了铁艺门口来。
江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老先生遣走了老宅里大部分的佣人，只留了不多的几个，帮忙做些必要的事情。
所以很多事情都疏于打理了，包括铁艺门外刚积起来的白雪，也还没有被清扫。
此刻傅星寒这么跪着，就跪在了厚厚的积雪地里。
江老爷子走近了，冷声开口：“你走吧，我不可能答应。她沈言拿了我孙子的命，能受得住她就受着，要是受不住，那就当是把命还我孙子了。
我江家没有追究你们的责任，但我也绝没有那么好心，会继续做什么退让。”
他回身要直接离开，傅星寒急声叫住他：“我欠江家的，老先生想要我怎么偿还都可以。
但沈言当初确实是不知情，她现在没有办法承受这样一个结果，医生说这样下去，她是很难熬过去的。
只要江老先生愿意帮忙，能隐瞒沈言真相，让她先熬过这一段时间，无论您提出任何要求，我都可以尽量满足。”
江老爷子回身，灼灼的目光看着他，随即冷笑了一声：“我不感兴趣，你也别痴心妄想了。”
傅星寒掌心收紧，按在雪地里：“无论任何条件，您要是觉得沈言欠您孙子一条命，这条命我可以还。”
江老爷子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他大声笑了，笑得眸色泛红。
许久之后，他才继续开口，声音冰冷至极：“你的命？傅先生，我很清楚的告诉你，除非你的命能换回我孙子的命，否则在我孙子的生死面前，你这条命对我而言，一文不值。”
他冷眼盯着傅星寒：“你高估自己了，你算什么，你就是死在这里，又关我、关我江家什么事？”
傅星寒面色颤动，他清楚江老先生心意已决，终于说不出话来了。
也是，江愉辰已经死了，江老唯一的一个孙子死了，甚至可以说，江家绝后了。
在这些事实面前，他傅星寒的命，又能算什么？
江老爷子往里面走，冷声吩咐一旁的佣人：“送客。”
等回了房间，客厅里是简单布置过的灵堂，白天过来拜祭的几位江家长辈，现在都已经先回去了。
江薇还一直没有回来，她还在警局里哀求警察，让她去见见黑市的那几个人，想问到江愉辰尸体的下落。
但求了一天，也没有任何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