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而在四个月前，沈言二十二岁，他们备孕两年，她终于怀孕了。医生说，胎儿很好，要好好养胎，注意身体注意休息。
成家立业，一家三口，前途就像是春暖花开的午后，一眼望去全部都是美好跟期待。
梦境里真实得不像话，唯一的不真实，就是傅星寒的生活里，除了跟他结婚两年的沈言，再没了第三个人。
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梦里除了沈言的脸，再没有另一张脸是清晰的。
梦境在傅星寒带沈言去医院做完孕检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他记得他带沈言去医院里，沈言躺在床上刚做完检查，医生笑着说恭喜他们要当爸爸妈妈了。
沈言躺在床上看着他笑，她眼里都是星光熠熠，笑起来时，眉眼都弯了。
傅星寒靠近过去，将她抱过来，俯身贴近她脖颈说：“阿言，你要当妈妈了。”
他只是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入目只剩下医院里雪白的天花板，和空空荡荡的四周。
傅星寒醒了，他昏迷了五天，醒来的时候还是大半夜。
病房里没有多的人，就白子瑜一身白大褂守在他病床边打盹。
傅老爷子去隔壁房间休息了，白子瑜刚好值晚班刚下班，就帮忙在这守一会。
结果这一守，倒是把昏迷五天多的人给守醒来了。
白子瑜感受到床上的动静，睁开眼看向傅星寒醒了时，都有些难以置信。
他还当是自己睡糊涂了，立刻起身打开了病房里的大灯，试探着开口：“你……醒了？感觉怎么样，睡了五天是不是神清气爽了？”
傅星寒看着他，如同看着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白子瑜是真被他这样的眼神给吓清醒了，这大半夜的，这眼神是真的有点令人毛骨悚然啊。
他傅星寒，什么时候会用这样客气疏离的眼神看他了？
白子瑜想起之前医生的推测，暗道不妙，这醒来虽然是好事，不会真的傻了吧？
傅星寒盯着他看了半晌，直到意识慢慢清醒了起来，才撑着床面起身，环顾了一下病房四处。
随即他有些警惕地开口：“医生，我妻子呢？”
白子瑜面色僵了：“什么？”
他是医生不假，但傅星寒会叫他医生，这岂止是不正常而已。
傅星寒看他一脸莫名其妙，立刻沉了脸起身下床：“我妻子，沈言。她刚刚跟我一起过来做的孕检，她人呢？”
第167章
我的妻子她到底去哪里了？
白子瑜还是很清醒的，傅星寒这模样，绝不会是在跟他开玩笑。
眼前的人，表情严肃而不安。
傅星寒昏迷了五天，现在他醒来了，但心理意识出现了严重的问题，这是摆在眼前显而易见的事实。
白子瑜看他直接要拉开门离开病房，迅速反应过来过去阻拦：“你出了点事，已经昏迷很久了，刚刚才醒来。至少需要医生给你检查下，你才能离开。”
傅星寒顿住步子回身看他，因为醒来突然没看到沈言了，他面色因为着急而显得极为不耐：
“我说了，我是陪我妻子过来做孕检的。我只是在这打了个盹，身体很好，我为什么要做检查？”
白子瑜不是心理医生，不敢贸然说实话，只能先顺着他的话开口：
“你几天前确实陪你妻子来做了孕检，情况一切都很好，但也是几天前，你身体因为过度疲累而昏迷了，你现在刚醒，所以有点事情记错了一点。”
担心这话刺激到他，白子瑜自知已经说得很委婉了，还是多补充了一句：
“只是一点点，你的妻子情况一切都好，你的身体也没有大碍，只是疲累导致的昏迷，再让医生做下复查，就没有问题了。”
傅星寒对他这些话将信将疑，但因为听到沈言一切都好，情绪还是稍微稳定缓和了些。
他声音含着质疑：“那我妻子呢，她怎么没有在这里？”
白子瑜一个头两个大，他不敢乱接话，一个谎话说出来，以后势必要无数个谎话才圆得回来。
但他也不敢现在去叫隔壁的傅老爷子过来，傅老爷子是沉不住气的性子，眼下又厌恶极了沈言，只怕一过来，会直接一股脑就将实情全部说出来，将沈言说得一无是处。
结果毫无疑问，会严重刺激到傅星寒现存的记忆。
他声音有些语无伦次：“她啊，她回去休息了，孕妇嘛，不能熬夜受累的……”
想了想这个说法似乎又不大好，如果是回去休息，等天亮沈言就该过来了。
但眼下的情况，沈言自然不可能过来看他。
白子瑜又不自然地改口：“我也不太清楚，好像你家人说，她是因工作出差了吧。
啊对，她工作出差了，导致你晚上睡眠不好，缺乏睡眠加上疲累，就昏迷来了医院。”
他越说越觉得这些话太奇怪了，傅星寒的妻子出差，导致傅星寒睡眠不好，这些他一个医生，怎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
傅星寒怎么看，都觉得眼前的这个医生不对劲：“我妻子到底在哪里？我还有别的家人吗，我家人呢？”
白子瑜求救的眼神，看向门外空荡荡的走廊，来不及多想，只能急匆匆拿出手机给江薇打了电话。
这么大半夜了，医院里值夜班的心理医生，也就只有一个江薇了。
何况江薇医术精湛，让她给傅星寒检查一下，至少确定他目前到底是怎么情况，也算是合适。
那边过来得很快，白子瑜已经发短信告诉了她情况，江薇过来时，面色平和：
“傅先生，我是您的心理医生，您既然醒来了，我需要对您做一个心理复查，确保昏迷没有导致您的脑部受损。”
她是很厌恶傅星寒的，但医生的职业素养，还是让她公私分明，不会将私人情绪表露出来。
傅星寒急着离开医院，也没多说，沉着脸跟着她去做检查。
将近一个小时的催眠诊断后，傅星寒回了病房等结果，拿着手机翻看上面沈言的联系方式。
这么多年了，沈言的联系方式一直没有换过，他的手机通讯录跟微信联系人里，她照样好好地在那里。
傅星寒翻了翻，没看到短信记录，也没看到跟她之间的微信聊天记录。
他直接将那个号码拨了出去，白子瑜看过去，差点吓死。
好在那边没有人接听，他第二次拨号过去后，那边直接挂断了。
傅星寒有些失望地将手机放下来，想着她大概也是工作忙，出差一般都是忙不开的。
何况沈言现在既然怀着孩子，不能受刺激，也还是不要让她知道他现在生病住院了的好。
白子瑜暗暗松了口气，看着傅星寒将手机放下了，这才跟着江薇出去沟通情况。
等出了病房，江薇平和的一张脸立刻冷了不少，平心而论，她虽然身为医生应该对患者一视同仁，但还是很不乐意给傅星寒做检查的。
那样心狠手辣的一个男人，很令人反感，尤其他现在被检查出来的情况，更令江薇觉得厌恶。
白子瑜有些等不及地低声开口：“什么情况，江医生检查清楚了吗？也只是电梯里短暂昏迷而已，应该也不至于真的脑部受创，忘掉了什么东西吗？”
江薇冷笑了一声：“只是短暂昏迷而已？白医生你也是专业的医生，可不该说出这样不专业的话来，昏迷窒息几分钟是完全可以死人的。
因为幽闭恐惧症导致窒息死亡的，大有人在，他能醒过来，已经算是逃过一劫了，至于记忆丧失是暂时性还是永久性的，难说。”
白子瑜沉声道：“记忆丧失，所以是真的忘了？什么都忘了，或者说到底忘了些什么？”
江薇将手里的病历记录本递给他：“我对他进行催眠，查了他现在存有的记忆。他的记忆里只有沈言这一个人，记得的事情只有他们结婚那两年。”
她手插到白大褂口袋里，讽刺道：“大脑在遭受重创刺激的时候，会有自我防护机制，避免意识不再受到反复刺激。
说白了，现在在他身上表现的情况就是，他亏心事做太多了，自己想想都可怕。所以昏迷五天里，大脑反复自我洗脑，现在记得的，就是沈言跟他结婚恩恩爱爱过了两年。
四个月前沈言被流掉的那个胎儿，现在还好好地在她的肚子里，胎儿已经六个多月了，他还在等着孩子生下来。”
她一股脑说完，显然很不耐烦了：“该说的我都说完了，这一次的检查，是看在白医生你的面子上，何况现在医院里也没别的心理医生。
至于以后，他再需要心理医生，去找别人吧，我只给正常人医治，不治疗刽子手，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吗，虎毒还不食子呢。”
没等白子瑜再说话，江薇已经回身直接走了。
离开这里，江薇没再回办公室，而是去查了傅星寒出事那天的医院监控。
随即她去了心脏科那边护士站，面色很难看地问值班护士。
“江愉辰医生呢？”
护士还在打盹，抬头看她：“江医生刚刚在病房查完夜，在这里经过。好像是往自己办公室去了。”
江薇道了声“谢谢”，回身往另一边走，推开江愉辰办公室的门，她直接反手关上了身后的门。
江愉辰正在检查被他篡改过的监控视频，看向进来的人，立刻合上了笔记本电脑，起身道：“姐怎么……”
江薇面色紧绷着几步过去，扬手一巴掌甩在了他脸上，压低了声音：“清楚那边现在什么情况了吗，你是不是真的疯了？！”
第168章
你一个大活人给沈言捐心脏，疯了吗
江愉辰这一巴掌挨得突兀，但他面色还算平静，似乎对江薇突然过来动手这件事情，也不算是完全的意料之外。
他按在笔记本电脑上的手移开，坐了回去：“什么事情，还是瞒不过姐。”
这些年江薇太了解他了，几乎无论他暗里做了什么事情，别人甚至包括江老爷子，都可以完全一无所知。
但唯有这个姐姐，江愉辰瞒不住。
江薇冷着脸，将他面前的电脑夺了过去，移动鼠标，迅速将里面已经被删除掉的几份监控视频恢复了出来。
医院里查到的，只有在地下车库里，一身黑衣的江愉辰，戴着口罩进入电源操作室的画面。
但那样的画面，并不足以让人认出就是江愉辰本人。
何况江愉辰在医院里的形象一直是温和低调的，这样的事情，太难让人联想到他的身上去。
而其他监控画面里，江愉辰都已经将自己去掉，至于他当时的去向，监控只拍到他进了办公室，之后就没有他出来的画面了。
江薇抓着鼠标的手直发抖，良久后，她到底是忍住了怒不可遏的情绪，将电脑“砰”地一声合上。
她抬头看向眼前坐着的江愉辰，他们相对而坐，谁都没说话。
直到江愉辰先开了口：“姐，我既然做了，就考虑过后果，别说查不出来，就是真查出来了，我也没什么无法面对的。
可惜了他命大，那么严重的幽闭恐惧症，还能从电梯里活着出来。”
沈言都快要死了，如果那个男人也能死，他江愉辰就是到时候去自首，不也挺好，谁都痛快了皆大欢喜。
江薇手心用力抓紧在桌子边缘，沉默许久才将手里一份单子放到桌子上：“我从王主任那边拿过来的，他说你去做跟沈言的心脏配对检查了。
他让我找你好好谈谈，说健康的大活人会做心脏配对，有捐献心脏的打算，你还真是开了医疗界历史长河的先例。”
江愉辰面色终于有了浮动，有些不悦地打断了她这样讽刺的话：“姐很清楚，这样配对的成功概率几乎为零。”
“那你这样做是想要干什么，以为不可能配对上，还检查干什么？”江薇努力控制着情绪，但声音还是止不住带上了一丝颤音。
她抓紧的手松开，再抓紧再松开，终于长长地深呼吸了一口气。
她开口：“愉辰，我只有你一个弟弟，爷爷只有你一个孙子。
你现在的情况很不正常，听姐姐的话，公司跟医院这边你先辞职，姐带你去国外治病，离开这里，有些事情你慢慢就忘记了。”
江愉辰声音冷了：“我很正常，不需要治病，傅星寒的事情，姐如果觉得脏了你的眼，就去告发我吧，我不怨你。”
江薇手心死死抓紧，指甲掐得手心生疼，她半点都感觉不到了。
她一双眼睛里都是红血丝，这些年她这样冷静的一个人，还是头一次有这么大的情绪起伏。
她声音里的怒意终于倾泻而出：“我告诉你，有些事情你想都不要想，你要是敢动捐心脏的念头，我立马会去告诉沈言，我看她到底会不会要。
妈十月怀胎生下你，当初爸妈在那帮混蛋手里，拼了命将你藏进衣柜里，保住你一条命，绝不是为了让你有朝一日、愚蠢至极地去给另一个女人送命！”
她抓紧的手，手背上青筋毕现，起身冷声道：“我告诉你，你这不是喜欢，不是爱，你只是脑子有问题心理有问题。
心脏的事情你别妄想，其他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你也最好到此收手，否则要么你有本事杀了我这个姐姐，要不我一定会把你所有事情都抖出去。
我看到时候沈言会有多恶心你、这个外表所谓温文儒雅的好医生。”
她走到了门口，又顿住步子回身：“傅星寒现在丧失了很多记忆，心理处于极度脆弱最容易出事的时候。
你最好别动什么歪心思，拿什么真相去刺激他。否则出了事情，我立刻将你做过的全部送到沈言眼前去。”
她面色黑沉：“江愉辰我告诉你，到此为止吧，你不要命，江家要命。”
她整理好了面色跟情绪，拉开门出去后，恢复了平和的模样，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江愉辰面上的笑意散尽，手边的电脑被扫到了地上，发出“砰”地一道声响。
*
沈言这几天都待在医院里，她先是在法院受了刺激，再是被傅老爷子那一折腾，身体好好养了这五六天，才算是勉强恢复了点。
医院待了五六天，她整个人都闲得要发霉了，在病床上支了小桌子，给《星辰与你》的电视剧画宣传海报的草图。
宣传海报分为几部分，一部分是几位主演的真人照片，另一部分，则是以漫画的形式画出来的。
墨泽江本来打算另找画家作画，看沈言找点事情做，精神还能好点，就由着她的意思，让她自己慢慢画。
她画到傍晚的时候，墨泽江从公司里忙完过来，亲手给她熬了粥拿过来。
墨氏那边的公司，自从选了墨学义做临时总裁后，墨泽江就直接没过去了。
墨董事长动怒来了好几次电话，他也照样没再去。
但没了墨氏，不代表他就能闲下来。
他之前很多年都是待在国外的，除了管理墨氏国外的一些分公司，自己手里也有不少产业，规模跟资产并不亚于墨氏。
半年前回国后，他自己的产业才迅速发展到国内来的。
但国内知道他除了墨氏还另有产业的人并不多，甚至包括墨董事长也不大清楚。
也正因此，墨董事长才会觉得，收走了墨泽江手里墨氏的管理权，他就势必会势单力薄乖乖回到墨家来。
墨泽江提着粥进病房的时候，沈言还在床上画画，小李已经将傅星寒的情况传到了墨泽江这里来。
他站在门口散了散寒气，才走近过去，将粥放到床头柜上，脱下来的大衣挂到一旁：
“先吃饭吧，医生只说你可以适当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但休息养病才是最重要的。”
沈言将画板收起来，她吃饭，墨泽江坐在一旁，看着她半天没开口。
沈言吃得不自在，侧过头去看他：“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墨泽江这才开口：“沈言，我刚来医院得了消息，傅星寒醒了……”
“你如果只是想说他的话，不用告诉我这些，我不关心。”沈言手上的勺子顿住，声线平淡地打断了他的话。
墨泽江点头：“好，不只是说他。我听说，他因为幽闭恐惧症导致了心理应激反应，大脑受创，现在失忆了，几乎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看向沈言面色的抗拒，继续道：“你别误会，我不是同情他或者让你同情他。
我的意思是，他现在忘了太多东西，或许我们可以趁这个时间，去尽快把你奶奶跟弟弟带走。”
第169章
到时候天大地大，他再找不到你
沈言侧目看向墨泽江，她感觉自己听错了什么：“失忆？”
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可他凭什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傅星寒做过的那么多好事，应该要清清楚楚地记得一辈子，午夜梦回噩梦缠身，看到的应该全是血淋淋的影子。
他的余生，都应该活在梦魇里，可他现在什么都忘了。
墨泽江点头：“是小李从医生那边暗里得知的，情况还不算完全清楚，好像，就是什么都忘了，连傅老爷子跟傅家的其他人，他也都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