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像她那样的一个人，在他掌心里乖巧待了十年的人，怎么会突然那么狠心，眼睁睁看着他就这样站在大雨里，都不会出来看他一眼了呢？他第一次求她，第一次好好跟她道歉，怎么都换不到她出来看他一眼了呢？
明明以前的时候，他无论对她做了多过分的事情，偶尔也觉得实在心虚内疚了，也会绕着圈子自认给她道了个歉。
比如在餐桌上，平淡地夸她一声做的菜味道还好，在回去的路上，顺路让司机去给她随便买个小东西，诸如此类，只要他去做，她每次都是再大的委屈，都立刻散了。
她明明是那样不会记仇不会记怨的人，那样得到一点点好、都会高兴得格外心满意足的人，现在却突然之间，跟他彻底划开了界限，将他隔在了她的世界外面，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不听了。
傅星寒在铁艺门外站到了后半夜，直到明叔开车找了过来，站在他身边给他打伞，心焦地劝了半天，他只是站着，还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他站了太久，可那扇窗帘，从关上之后，再也没有打开哪怕一条缝隙了。
真正想走了的人，从她离开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铁了心，不会再有回去的打算。
傅星寒回身看向身旁的明叔，他声音里含着很深的茫然：“她怎么不出来了？我如果真的叫警察过来，执意进去见她，是不是跟她就真的彻底完了？”
明叔声音平淡：“先生，恕我直言，从您对沈小姐做了那些事情开始，您跟沈小姐之间，就早已经结束了。
沈小姐现在已经时日无多，如果真的找不到适配的心脏，您要不还是让她平静地度过这最后一段时间吧。”
他一个旁人，看着都觉得沈言可怜：“这么多年了，沈小姐确实也没过过多少好日子，您要不，还是别逼她了吧。”
雨水顺着眉宇流到眼睛里，刺激得眼睛生疼，傅星寒一双眼睛红得厉害。
他回身上车，带着浑身上下满身的雨水，一脚油门下去，终于开车离开了。
明叔立刻上了另一辆车，紧追了上去。
卧室里，沈言还坐在沙发上。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不断亮起又熄灭，进来了二十多条信息。
开始那几条，她还会看一眼，到了后面，她不再去看。
直到手机提示电量过低，她才将手机拿过来，直接点开傅星寒的号码，拉入了黑名单。
手机这下算是彻底清静了，她将手机放回茶几上，可一颗心却清静不下来。
那些过往如同电影一般，一幕幕在脑子里重现。
血淋淋的画面，死掉的孩子，她聋掉的左耳，事到如今还消不掉的、满身的伤疤痕迹。
这一切都是傅星寒干的，所以到底凭什么，现在委屈可怜深情的人，反倒成了他，而那个狠心绝情的人，倒似乎是她了呢？
她手心在沙发边缘缓缓收紧，直到门外敲门声响起，再是墨泽江的声音传进来：“睡了吗？”
沈言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机屏幕上还显示着的短信记录全部删掉，起身过去开门。
她面色已经平静下来了：“还没有，这么晚了，墨先生还没睡吗？”
墨泽江将手上一碗药递给她：“医生说喝了可以安神助眠的。”
沈言接过来，道了声谢。
墨泽江看了眼她身后落地窗的位置，隔了半晌才开口：“傅先生还没走，你要是有话说，可以出去说一声。放心，你还不想回去的话，他一时半会无法强制带走你。”
第144章
她忘了
沈言声音没有片刻迟疑，甚至带着些急切：“我跟他没话要说。”
她在努力控制情绪，但明显急着解释：“我没有家，他那里也不是我的家，所以也谈不上回去。”
墨泽江点头：“好，你自己想好了就行。我听佣人说，你晚饭没怎么吃，我楼下煮了点宵夜，要不一起吃点，你再把药喝了。”
沈言手上还端着那碗冒着热气的药，整个人显得很不自在。
她才刚住到这里，傅星寒就找上门来了，之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她感觉给墨泽江添了很多麻烦。
抓着药碗的手，手指蜷曲着，她摇头：“我不是很饿，就不吃了，谢谢墨先生好意。”
墨泽江看着她，他身上就一身黑色的睡袍，后背倚着门边，相比之下，沈言显得拘谨得太厉害了，连身体都站得笔直。
他这一看，沈言面色更加显得尴尬了。
墨泽江伸手将她手里的药碗拿过来：“小辞，你在我这里不用这么客气。就算我们很多年没见过了，也不需要礼貌疏离到这种地步，我是随意的人，你也不用这样小心翼翼。”
沈言有些难堪地红了耳根：“我确实不饿。”
“走吧，多少吃点，你现在的身体不能饿肚子。”他帮她端着药碗，回身离开。
沈言只能跟去了楼下，她做不到像墨泽江这样自在，他就像是面对一个一直都很熟识的故友。
但她能想起来的，只是墨泽江十年前在海里救过她，再是模糊记得，她十岁开始待在孤儿院，跟墨泽江认识相处了半年的时间。
可至于很多的相处细节，她几乎都不大记得了，只有一些很模糊的印象。
所以她对于墨泽江的记忆，几乎也只有两点，认识、救命恩人。
墨泽江在餐桌边坐下，示意对面已经给她拉出来的餐椅：“坐，医生说你适合吃清淡，所以只做了面跟粥。
喝的东西的话，豆浆比牛奶更有利于你的身体，你要是吃不习惯，我再给你换别的。”
餐桌上放着两碗面，再是两杯豆浆，跟刚熬好的粥。
沈言吃了口面，想都没想就咽了下去：“很好吃，而且我不挑食，吃得习惯。”
她咽下去了才发现，面汤里大概是没放盐，没有味道。
盖在上面的煎蛋也有些糊了，中间的蛋黄却没有熟透。
她看了一眼，到底是没对那只煎蛋动筷子，只埋头继续吃面。
墨泽江似乎还挺满意，拿过一旁的筷子夹面条：“是吗，我看这么晚了没让李嫂做饭，头一次自己煮面，看来味道还不错……”
他一句话没说完，一口面汤到了嘴里，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沈言低着头吃面的动作更快了，头都不好抬了。
刚刚违心说了句“好吃”，现在她心虚得就好像这碗面是自己煮的。
墨泽江沉默了半晌，才继续动筷子扒拉了下碗里的煎蛋，中间戳开，都还有蛋黄流出来。
沈言抬头瞟了他一眼，她其实有些想不大明白，墨泽江是怎么做到既把鸡蛋煎糊了，又还能让中间流蛋黄的。
她咬了咬嘴巴，继续吃碗里的面，突然觉得有些想笑。
墨泽江似乎也有些不大能理解，盯着那碗面沉思了半天，这才伸手将沈言眼前的面碗端走：“这也能吃下去，你是多久没吃东西了？”
沈言一碗面已经吃掉小半了，一本正经地安慰他：“墨先生，你的厨艺已经很好了，流心蛋一般人还煎不出来，我之前就学了很久，都没能学会。”
这话也不是乱说的，之前傅星寒就喜欢吃那种蛋黄半生不熟的煎蛋，她为了这个，还真费了不少功夫，练习煎蛋。
一旁的小李没忍住笑出声来：“沈小姐，您还真是会安慰人。”
墨泽江将两碗面倒到一起，让小李拿去厨房倒了，看向沈言：“你还会煮面吗？”
他话里的“还”字让沈言怔了一下，沈言想起，大概他们在孤儿院的那半年，墨泽江是见过她煮面的。
她点头：“会一点，不过味道一般，墨先生要是不嫌弃的话……”
“不嫌弃，需要什么我给你打下手。”墨泽江利落地打断了她的话，往厨房里走，示意她跟过来。
小李在后面看着，轻“啧”了一声，暗暗感慨，墨总这圈子兜得还真大，想让沈小姐煮面，直说那么难吗？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小李在墨泽江身边待了这么多年，也还是知道一些的。
比如墨泽江偶尔自己下厨，只要下厨就几乎每次都会煮一碗鸡蛋面。
他心情不好或者心情很好的时候，也喜欢煮鸡蛋面，吃得完的自己吃，吃不完的往家里佣人或者小李面前，都没少塞。
所以老板亲手煮的面，小李也是有幸尝过几次的，到底是练了那么多年，手艺绝对也称得上一流了。
至于面里忘了放盐，煎蛋外面糊了中间没熟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真的发生。
要不是墨泽江有一次喝多了，小李还真不会知道，当年沈言在孤儿院里，就给他煮过鸡蛋面。
人总会怀念一些事情，尤其是冷漠的世俗见多了，感受到的温暖太少了，就总容易怀念曾经得到过的一些好。
厨房里面，墨泽江给沈言准备好了调料，再装模作样地在一旁跟她学着煎蛋煮面。
蛋煎好了，面也下锅煮了，沈言拿了碗调面汤，四处看了一圈：“有葱吗？”
她一边找一边问，所以也没注意到墨泽江面上一瞬僵住的表情。
半晌后，他回她：“有，我给你拿。”
冰箱里还放着两棵葱，是保姆白天去买鱼的时候，超市送的。
后来拿回来，一时忘了扔。
墨泽江不吃葱，他不算挑食，不吃的东西并不多，但葱蒜是半点不喜欢沾的。
所以这里买菜的阿姨，从来不会买葱回来，换了别的时候，这厨房里也不可能翻出一根葱来。
他将葱拿出来，洗好了再切好。
沈言将葱花放到碗底，要加汤时，才突然想起来什么，问了一声：“你有没有什么不吃的，葱姜蒜跟辣椒之类的，能吃吗？”
墨泽江点头：“都吃。”
身边人松了口气，这才加汤捞面。
一直到面端上桌，墨泽江说的话明显少了些，几乎没再主动开口了。
他连汤带面吃下去，一旁小李看得有些目瞪口呆。
是他眼睛出问题了吗，他好像在面汤里看到了葱花。
沈言有些迟钝地没看出来墨泽江情绪有什么变化，等吃完面，没忍住问了一声：“我白天好像听到了，说傅氏取消了跟你这边的一单合作，严重吗？”
第145章
女孩子可以少吃一点苦，不用那么逞强
面汤里还浮着点葱花，墨泽江一碗面吃完了，多看了眼漂浮着的葱花，有些心不在焉。
他对那段时间，对沈言的记忆还很深，这些年总是反反复复会想起来。
但如今的沈言，因为失忆忘掉了一些事情的缘故，已经不大记得了。
墨泽江能理解，但还是会觉得有点遗憾，如果她也能事无巨细地记起来那段时间的事情，应该也就不会用这样生疏客套的模样来面对他了。
隔了半晌，他才回过神来，抬眸看向坐在对面的沈言：“你刚刚说什么？”
沈言重复了一遍：“我白天听说，傅星寒单方面终止了跟墨氏的一个合作，严重吗？”
墨泽江将手上筷子放下来，应声道：“不严重，他那边单方面违约，对我不会有多大损失。我拿够了违约金，再另找合作方就可以了，容易解决。”
他嘴上说得云淡风轻，但沈言也是懂一些的，事情肯定不可能那么简单。
既然是跟傅氏的合作，又会被傅星寒拿出来威胁墨泽江，可见这单子涉及到的合作金额肯定不小。
一般的企业，多半是接手不下来的。
沈言多问了一声：“另外的合作方，墨先生物色到了吗？真要能临时接下这么大一笔单子，应该也只能是司家或者江家之类的企业吧？”
墨泽江看向她，倒似乎有些诧异：“你也懂这些。”
沈言生笑：“江城大的企业就那么几家，不知道的人应该也不多吧？”
墨泽江将她那边的碗筷一起收拾了，往厨房走：“没事，回头再说。”
沈言起身跟过去：“我听说你之前跟司烨有不少来往，关系还不错，要不找他谈谈吧，或许能成？”
小李视线立刻跟了过去，显然是希望沈言能说服墨泽江。
如今要解决燃眉之急，就是找到新的合作方，而一番分析下来，司烨无疑是最合适的那一个。
墨泽江没多迟疑：“不找他。”
沈言追问：“为什么？司氏不是好选择吗？”
一旁小李没忍住插了句话：“墨先生是因为沈小姐你，之前沈小姐你在醉今朝差点被人欺负了，就是司烨将你叫过去的。
哪怕司烨跟司夫人事后找你道歉了，但到底是他做的不对。”
沈言听明白过来，走进了厨房：“真就因为这个？”
一旁墨泽江一时没吭声，隔了片刻才再开口：“你不用多担心这些，你放心，我能解决好，你好好配合医生的治疗，把自己的身体养好就行了。”
沈言多劝了一句：“生意上还是公私分明些的好，司氏资本雄厚，应该有本事能接下这笔单子，也能让墨氏的损失降到最低。
何况那天晚上，司烨将我跟赵康成单独留到包厢里后，还是很快就回来了，他本性或许并没有那样坏。”
墨泽江眉心微蹙：“他不值得你替他说话。”
沈言摇头：“我不是替他说话，我是替我自己着想。
傅氏单方面终止了跟墨氏的合作，如果你不能顺利找到另外的合作对象，到时候肯定会被董事跟股东迁怒责备，如果你出了事，就真的没有人可以帮到我了。”
墨泽江看着她，他眸光里有情绪涌动，片刻后轻叹了一声：“小辞，你太懂事了。有些事情，你其实可以多计较一些，不用总去委屈自己。”
沈言声音笃定：“我想计较的，是自己能不能有机会好好活着，是能不能有朝一日跟奶奶和弟弟一家三口好好的。
墨先生，别的东西，我现在不想多计较，也没资本多计较。”
她去计较司烨对她造成的那些伤害，再让墨泽江放弃跟司氏合作的机会，结果无论对她，还是对墨泽江，都不会有任何好处。
她看墨泽江迟疑，继续道：“我希望墨先生可以度过眼前的难关，既因为不想太拖累了你，也因为只有你能顺利度过难关，我才能有机会依靠你的帮助，度过我自己的难关。”
墨泽江被她逗笑，抬手在她肩膀上拍了拍，半开玩笑了一句：“这么懂事的小姑娘，不多见了。”
他话落，回身往厨房外面走，沈言肩膀被他拍了几下，有些脸红地立刻跟了出去：“我是说真的，墨先生还是找司烨谈谈吧，先解决眼下的麻烦。”
墨泽江将餐桌上那碗药端给她，从糖罐里夹了两颗冰糖放里面：“好，听你的。还是温的，喝了休息会就睡吧。”
沈言盯着那两颗落到碗底的冰糖，多看了一眼：“我其实不怕苦。”
墨泽江应声：“女孩子可以少吃一点苦，不用那么逞强。”
沈言没吭声了，埋头将碗里的药喝完，墨泽江已经先去楼上休息了。
她盯着碗底还没完全融化的两颗糖，想起这么多年来，她吃药还从来没有加过糖。
以前吃气味最重最难吃的那种中药，也从来没觉得难以下咽过。
她吃过的苦太多了，吃得习惯了麻木了，还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说，女孩子可以少吃一点苦。
女孩子，她好像都快忘了，自己是一个女孩子了。
晚上她难得睡了个安稳觉，第二天上午，墨泽江带她一起去酒楼跟司烨谈合同。
他不在家里，担心傅星寒会带上警察过来要人，所以问了医生的意思，确定没问题就将沈言一起带出去了。
酒桌上的男人喝酒谈生意，饭吃到一半，沈言手机响了，起身出去接电话。
她拿了手机出去走到走廊尽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是“江医生”，电话还没接通，身后傅星寒的声音响起。
“墨泽江带你来这的？他说让你留在他那里好好治病，却叫你出来陪着喝酒应酬，就是这样给你好好治病的？”
第146章
没能如愿让我求你，傅先生失望了？
沈言回身看过去，傅星寒就在她身后不远处，往她眼前走过来。
她现在对傅星寒的信任值几乎为零，手上迅速挂断了江愉辰打来的电话，再点开了墨泽江的号码，手指虚按在拨出键上。
做好了防备，她这才皱眉开口：“你跟踪我？”
她记得傅星寒之前几乎不会来这家酒楼，无论是谈生意，还是应酬或者跟朋友偶尔吃顿饭。
而且她过来这里，还不到半个小时，刚从包厢里走出来，不大相信这么巧就碰见了他。
等他逼近过来只隔了一步远的距离，沈言立刻抗拒地往后退了一步：“你有什么话就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