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预想的又一场腥风血雨并没有到来,伏湛把她抱得更紧了些,这才轻声道:“不知道几百年了……第一次,这么真实地抱到你。”“在梦里……不算吗?”她偏过头去用额角蹭了蹭他的鼻尖。
“你的梦,不算我的梦。那是一个被抹去了所有表面记忆仅存本能的我,实际上作为残魂的我,也会像黄粱一梦般失去这一段记忆,只不过林沧海保存了它们,最后灌输在我的灵魂中,我才得以付诸我的爱意。”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背,就像在魔域一样安抚着她,“如果能够找回剩下那一半,我就能恢复所有现世的记忆、找出意图杀我而后快的人,但要不要复仇……我不知道。”
“你教会过我,要快意潇洒地活、为自己而活,我之前从来没有这样的概念,就算追忆往昔也只是麻木不仁地像一头连轴转的机器,混沌之境是黑色的,我是灰色的,你……是白色的,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后来哪怕到人界屠戮数万,我的眼中也毫无色彩,那些血溅在我的脸上,甚至没有温度……临渊,你可以想象吗?我居然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活着,或许曾经有一段时间因为你的前世而鲜活过,可很快你的香消玉殒让我……再度消沉了,之后便是我的死,我的生,切实与你无关,却是依凭你维系。”他抚摸着她的脸,顾临渊从来没有见过这对鲜活燃烧着的眼眸里有如此浓重的迷惘,哪怕在魔域他最为低迷的时刻也不过如此,她明白那种人生毫无意义毫无目标的痛苦,无声无形地碾压着每一个迷茫的空白的人,她也曾是其中之一啊……
----
作者嘚吧嘚:最近开始重温自己写的东西,从第一章看起,感觉以前的文笔比现在好,天哪!!
第二百二十七章危机
她伸手拍了拍黑蛇的脸。
“以后不会了,”她低声呢喃,“不会了……”
正是耳鬓厮磨温柔小意时,顾临渊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她连忙支起身子接通电话,林沧海含着笑意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小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吧?缚杀的身体应该恢复了大半,需要做一个小小的检修,我马上就到你家门口来,把你的好老公借我一天,还你一个泥胎肉身真男人。”
她的措辞令顾临渊老脸一红的同时手忙脚乱地从沙发上蹦起来,也顾不得腿软无力,火速往身上套衣服,还好黑蛇之前欢好时身体不便,也没有脱得很彻底,自己收拾了几下散乱的头发便又恢复了之前正襟危坐的模样,而那些做爱留下的液体则被他略施法术悄悄抹去。也不知是林沧海刻意为之,还是时间恰到好处,就在他们把一切都处理干净时,门被敲响了。
林沧海瞄了一眼门内的小情侣,青年倒是面色如常,而女孩总是忍不住覆上一层薄红,似将晚的天,又远比天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要多几分生气。她没有进门,不过一伸手,黑蛇身边的空间便如丢进铁水的硬质般扭曲熔毁,将他不耗一分一毫地推到了林沧海的身边,出于对有妇之夫的考虑,她没有像之前那样一把抱起这个人偶,而是由着空间将他继续推进通往蕴池的门里。
“那个……”
伏湛回过头,顾临渊的脸上泛着依旧属于青涩少女的娇俏与柔媚,她只是静静地凝望着他,他却什么都明白了,此去一别虽然不过一日,可他的心里何尝不纠结,只是眼下修复躯体确实是重中之重,他们都明白。
“早点回家。”话罢她便低下头,似乎很不习惯这般矫揉造作的语气,伏湛却不住地勾起唇角,他归心似箭,恨不得当时去当时回,不差毫秒。
而处境由不得他,门扉已然关阖,林沧海抱臂走在最前方,忽地听到身后传来他的声音,清清冽冽,不像是诘问,却也难耐一丝愠怒:“你在骗我?十年,这可是你说的。”
“只是有可能十年而已,你和临渊感情笃厚,自然会缩减这个时间。”她没有因此停下步伐。
“那个和你一起合力擒下我的人呢?”“死了。”这次她倒是答得很果断,缚杀不置可否地蹙起眉头,敏锐地感知到她语气里夹枪带棒一丝不悦,“就像梦里一样?”
林沧海的脚步顿住了,她微微侧过头,那一抹碧色露得恰到好处,倒映着亘古晴朗的蕴池水光,涟涟生辉。
“…他是为了魔族死的。”她很笃定地说。
“那我的记忆还有别的方法能恢复吗?你应该知道,过去的我之所以被人惦记,恐怕是知道了某些不可告人之事,如果都可以记起来,对你来说应该更加有用吧…?”
“自然。但你要知道,青龙的阴面、传闻中的青鳞王,这个混沌之境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字,被上界镌刻在天柱上的名字,居然还有人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刺杀,你觉得会是小事一桩吗?兹事体大,想必对方也是下定了死手,任何生路都是被切断的,除非顺利融合你的另一半魂魄,否则绝无可能。”
缚杀像是被噎住了一般,“……林姑娘,如此悲观?”
她暴露在阳光下的眼睫如蝶翼轻颤,光线被分割投向碧色的眼底,交错如网,巧妙地遮盖了她任何多余的情绪,“有人曾经和我说,为将者应未谋胜而先谋败,我早已做好被上界审判下界鞭挞的准备……我会尽可能帮你,但也请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所以,把我从临渊身边引开以规避即将到来的下界执行官,这就是你的‘方法’,对吗?”缚杀轻声道。
他没想到的是,林沧海大大方方地承认下来,她甚至没有为自己的行为辩驳,连步伐都未曾放缓,坚定又缓慢地,将他带回了春树。不,应该说他从未了解真正的林,相比那些盘根上界深深汲取其养分的神族而言,她活过的时日着实不算长,可就是这样一个非嫡非长的女子,游走于三界之间,竟也有了那么一分游刃有余,又或者,这只是她的伪装,背后的操纵者另有其人……?
至少目前从她的态度来看,缚杀知道自己是不可能立刻回去了。林沧海的方法确实是能够最小化冲突的,毕竟顾临渊只是一介凡人,下界执行官也没办法对她做什么,只是一想到他不在她的身边保护他,他的心就好像被一只手紧紧攥着,始终不能安宁。
临渊、临渊……等他!
----
“你说,你真的有办法帮我追到顾临渊?”
“是。”
“我看你年纪轻轻,也不像是缺手缺脚的,怎么不去找个厂上班还在这里骗钱啊,滚滚滚…”
“请信任我的能力,以及尊重我的工作。”
“喂你……!!啊——”
“——好的,你要我怎么办?”
“明天把她带出来,离开她的家,一整天。”
凡人,没有丝毫的能力,脆弱得一捏就碎,他们不该卷入这场案件,也不该爱上其中的任何一个参与者,目标是本就不应该出现在人界的,那个凡人更不能有关于目标的记忆,到目前为止发生的事情并没有扰乱两界的阴阳平衡,但这并不代表未来不会出现变故,为了维护正义的“秩序”,他必须践行“白衣”的权利,将这场乱局终结。
青年拉下兜帽遮住那双特殊的眼睛,默默离开了身前这栋毫不起眼的公寓楼。
----
伏湛走后没多久,顾临渊本想躺下小憩一会儿,可没想到手机又一次响起来,解锁入眼的便是顾母的短信,让她准备一下明天和她一同出去吃饭,顺便强调了一下小贺也在,不能不去。她的眼前一黑,差点直接晕倒过去——要是能真的晕过去也好啊!直接跳到第二天,她就有理由不去赴邀了,还可以迎接回她的伏湛,一举两得!
当然,现在是幻想时间,一想到伏湛复活之后要被顾母百般刁难,甚至可能把在贺轩这件事上受到的气撒在他身上,她就脑子一团乱麻,想想,还是去吧,把顾母哄好了也方便伏湛娶她呀。
想着想着,她突然打了个冷战,像是被阴风吹了一遭似的,可门窗都是关好的,怎么可能会有风?
……
第二天她起了个大早,刻意给自己画了个淡淡的妆,遮住了昨夜留下的黑眼圈。她不是喜欢打扮的人,但是进入职场后还是被迫学了不少化妆技巧,也渐渐重视其服装搭配来,只是做高中老师终究是没办法穿自己喜欢的衣服,她那些华丽的繁琐的衣裙被迫留到了周末,成为昙花一现的美丽。
她没有睡好,倒不是因为噩梦,反而她做的都是美梦,梦里她和伏湛恩恩爱爱相伴到白首,就好像走马灯一样看遍了人世繁华,那些魔域的熟悉的朋友们都跑到了跟前,她和他们叙旧,他们从善如流,而本该死去的仲灏、秦夜来也出现了,甚至还有司马宣,他们都在祝贺她得偿所愿…也确实是得偿所愿了,顾临渊想,如果就这样在那边过上团团圆圆和谐美满的一生也未尝不可,至少没有一丝遗憾。
她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坐上了贺轩的车,他好像刻意在等她似的,早早在楼下发动汽车,又在她下楼的一瞬间拉下窗户冲她挥手:“好巧,你也准备出发了?”
和以前一样的伎俩……顾临渊平白生出了立马掉头回去的冲动,可她忍住了、老老实实上了车,又听到他说:“阿姨最近心情好像不太好,咱们做做样子就行,回头还是好朋友哈!我嘛,也是怕她又生气,一是气坏了身体,二是你也遭罪呢!”
顾临渊低低地“嗯”了一声,没再接话。
贺轩大抵也是发现了她精神状态不佳,随便提了几句以前的事情便守本分地闭了嘴,直到车驶入商场地下车库,他回头看了眼半眯着眼睛几乎要睡着的顾临渊,忍不住吓吓她:“诶你看,今天这里都没什么车诶,要是发生点什么岂不是都没人知道?”
顾临渊几乎是一个激灵就醒了,还醒得很彻底,她惊惶地盯着他,眼底充溢着不可置信。
贺轩立马大笑起来,“开个玩笑而已,你那么紧张干嘛!”
话音未落,顾临渊已拉开车门冲了下去,他自知有些理亏,熄火锁车一气呵成,又摸了摸鼻子,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哎,生气了?”他歪着头凑到她身边,又被她偏过头躲开,只好蹿到另一边,“这么容易生气啊,不会把脸气歪吧?”
顾临渊始终阴着脸,一言不发,一直走到顾母面前,她那一肚子火气实在没地方发,看到顾母脸上喜气洋洋的笑容渐渐淡下去,她才忍不住开口道:“我屋子的钥匙是你给他的?”
顾母掀起一边眼皮瞧着她,还是板着一副脸,没点女孩子的样。“是我给的,怎么?小贺人挺好的,我也是考虑到你一个女孩子没人照拂恐怕过得不顺利,有个男人帮衬着,总比一个人要好……”“我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顾临渊脱口而出。
“这哪能呢?你妈我、你外婆,都还等着抱你的孙子呢!老人家好歹也七八十岁了,你难道想看着你外婆死不瞑目吗?”顾母毫不客气地反击回去,“我也是,要是被你气死之前没看到你的孙子,我也会死不瞑目,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阿姨!阿姨消消气,我刚才去买了点咖啡和果茶,您看看喜欢喝点什么?”贺轩终于从后面走过来,手里提着一大袋吃的喝的,见母女两人僵持着,他抹汗的手顿了顿,这才笑嘻嘻地上前,敞开袋子让顾母挑吃喝。顾临渊抬眼看了看他,又默不作声地垂下去。
就在这一段不算长也不算短的静默里,顾母的气已压下几分,神色稍霁,她边喝茶边道:“顾临渊啊,在做人这方面,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很失败的,怎么就教出你这样的白眼狼呢?”
----
作者嘚吧嘚:小顧確實是一個感情沒有那麼那麼豐富的人哈哈哈哈,設定的時候就是這樣想的,不光是天性使然,也有她母親的一份功勞,順便,有沒有小夥伴談談看顧母說這些話的感受hhhh真的很好奇,因為我是照著我媽罵我的話寫的,基本上沒有改動太多。
第二百二十八章伤疤
顾临渊只是咬着下唇,什么话都不说。从小的经历告诉她,此刻但凡吐露一个字都是死,顾母那个训人的本事从来都不是盖的,她可以追溯她过往所有同类过错,总和概括一一列举,那些被她藏在犄角旮沓里的事情都会被翻箱倒柜式刨出来,血淋淋地展现在外人眼前,告诉那些人,这就是她,在外面从来都没有隐私没有自由。
而贺轩又是递吃的又是递喝的,好话说了一大通,这才让顾母消了气,拍拍旁边的座位让顾临渊坐下,“你啊,要多和小贺学学,人家情商高,哪怕当初成绩不如你,现在可混的你比好,你说是吧小贺?”中年女人笑呵呵地拿起菜单,似是随口说来,顾临渊却是狠狠一颤,压了压眉,低头掏出手机。
她尝试联系了一下林沧海,却没有收到对方的回复。事实上她的眼前一片迷离,心神不宁的同时也根本看不进别人发的消息,曾经上学的时候顾母对她的要求一再得寸进尺,进了前200就要进前100,进了前100就要进前50,然后就是前30前20前10前5,她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而考不好就要被顾母一顿痛骂。因此她害怕失败、害怕得到的终将失去,只能忙里偷闲的同时疯狂为了自己的成绩焦虑痛苦甚至抑郁,只是顾母从来不觉得她有什么毛病,还笑话她自作多情——而最可笑的是,顾母的副业就是心理咨询师。
“顾临渊,人家和你说话呢,你玩什么手机?!”
她惊惶地放下手机,抬头就对上贺轩关切的目光,他应该是在点菜吧,问她喜欢吃什么之类的,顾临渊抿了抿唇,轻声道:“随便,你们点什么我都行。”
不敢看向顾母的位置,她继续垂下头,埋进虚拟的世界里,逃避可怕的现实。
伏湛……好想念,为什么会这样呢?明明之前在梦里、在魔域都不是这样的,她还会大大方方和卫鞘周旋,还会铤而走险与沈灼槐打赌,成为王后的她、勇敢果决的她,为什么会像个鸵鸟一样只知道把头埋进沙子里,以为只要看不见就不会加诸于她?
上菜的服务员是一个戴着白手套的青年,顾临渊留意到他也就是因为他的打扮和其他人有所不同,在一众红黑搭配的服务生中,就只有他一身苍白地站在他们旁边,专心给这一桌服务,若非能看见他胸前的铭牌,她还以为这是个热心帮忙的客人。
谢璧安…?她眯起眼,勉勉强强才能看清铭牌上的字——怎么会有人叫得和白无常差不多,这一家人不会嫌太阴了吗?难不成他就是白无常本人?
顾临渊险些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一想到林沧海曾经和自己提到过这类人的存在,她又有些后怕,毕竟也知道伏湛身份敏感,下界肯定会派人来抓他,难不成还真是……
出于保险起见,她又给林沧海发了一条消息。
“顾临渊,你知道我为什么说你情商低白眼狼吗?”顾母的声音唐突响起,打碎了她梦一般的静谧,“你看菜也要上了,大家都坐在这里,你怎么做的?你就在这里玩手机,连招待客人都不懂,妈妈以前跟你说的话都白教了?”
她起身给每个人都倒好茶。其实贺轩买了饮料,这茶喝不喝都是摆设,喝完是不可能的,甚至到头来一口也不会动。
她坐回自己位置上,尚未落座,顾母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在吃完之前就别看手机了。”
“知道了。”她慢吞吞地回道。
“你和小贺不是同学吗?我看你平时和那群同学也不怎么接触,就跟小贺还有几句能聊,怎么不多说几句?你啊,就是太孤僻了,以前小时候也没看你这样啊,怎么到现在就一副高冷的样子,谁都不喜欢吧!”顾母顺水推舟地用手肘捅了捅贺轩,后者立马接道:“哈哈,临渊她确实好几次同学聚会都没去,不过我记得是没空吧?她还是很喜欢和同学们在一起的。”
就是不喜欢。顾临渊在脑袋里冷笑,但她面上还是保持着微笑:“大概吧,和他们也聊不了太多话题。”
“我记得你以前还挺健谈的呀,怎么又聊不来了?”顾母一头雾水,她对女儿的印象还停留在曾经那个热情洋溢的小女孩,会大大方方和其他人分享她的小零食,也会和玩伴们打成一片,怎么如今变成了这样一个脸上毫无表情说话冷冷淡淡的女人?
他们也不愿意和我说话啊。顾临渊面不改色地扬起唇角,虽然很明显地感受到自己的脸颊肌肉在颤抖,但她依然维持着如今还算好看的表情,“大概是找不到共同话题吧,我不追星也不看剧,兴趣爱好对不上呢。”
“您不知道,”贺轩给顾母夹了一筷子菜,“临渊她喜欢打游戏,那是咱男生爱玩的,所以我和她玩得多一点,我的问题我的问题,哈哈哈……”
“我也没见她怎么和班上同学来往呢,尤其是初中。”中年女人得了关照看贺轩更是顺眼不少,一想到自己这个不得心意只知道死读书的女儿就觉得教育失败,又连连夸了他好几句,夸得小青年都要不好意思了,“临渊啊,你当初怎么回事,同学嘛,还是要多来往才行,哪里能一下子就疏远了呢。”
顾临渊不知道自己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她继续假笑着:“没有共同话题哪里来往得起来呢,更不要说他们也看不上我呀。”
“怎么看不上你?我们家临渊成绩这么好,每次都是名列前茅的,他们怎么看不上了?不会是你自己仗着成绩好看不上人家吧?”
顾临渊深吸一口气,她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颊边肌肉在抽搐,像是维持笑容太久的后遗症。“我从来没有看不上他们,我努力去迎合他们的喜好,但是他们不愿意接纳我。”她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很多已经被她当做灰尘从记忆中拂去的事情死灰复燃,浮现在她的眼前,被拳打脚踢也好、横眉冷对也好,她从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完美的校园霸凌受害者,但也不会因此而毫无痕迹地抹除那些被欺负的经历,“从小学就开始,想和他们玩就必须挨打,我挨了一顿又一顿,最后他们告诉我就是希望我扮演沙包的角色,然后很快又抛弃了我;到了初中,我还记得他们在毕业之前跟我说的话,如果班上不是有一个比我更让人讨厌的人存在,被霸凌到抑郁症的人就是我;只有高中我才稍微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你问我为什么不和他们玩?”
从小到大,她都在迎合那些人的需求,成为挨打或者取笑的对象,他们说她太张扬,为什么要成绩好?为什么要得到老师的喜爱?这都是她的错,所以她变得冷漠、变得沉默…现在顾母却怪罪她,为什么要变成这样——为什么要变成这样?!
“这…”顾母为难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贺轩,高跟鞋在桌底不安地踢了一脚她的小腿,“哎呀,还不是因为你太高冷了,不然人家怎么可能不接纳你呢?你看小贺初中那时候不是和你玩得挺好的嘛?你也不是没有朋友啊,这得你主动去交人家才能和你玩,归根结底还是你这脾气……”
当啷——
顾临渊猛地站起身,筷子因为她剧烈的动作而掉落在地,白衣的侍者弯下腰捡起,从一旁的橱柜里拿了一双新的,“小姐,您的筷子。”婆婆Q号:28.04.07.ff65.59
一刹那,顾临渊下意识地抬起头对上那双灰色的眼睛,接近白色、却没有和眼白混合在一起的灰,有一种无机质的美感,“谢谢…”她一时失语,又顺着男人放筷子的动作缓缓坐下,随后便听到他说:“几位客人,很抱歉听到了你们不太愉快的谈话,但本餐厅秉承着希望各位客人都能在此得到快乐的宗旨,所以,请你们一同享用这份午餐,然后忘却那些本不该存在的记忆,继续幸福地生活下去。”
他的话像是有某种魔力一般,把每个人心头的怒火都一扫而空,从而不约而同地拿起筷子,开始享用他端上来的菜品。男人笔挺的身体立在他们身边,静默地扮演着侍者的角色,他在等待,等待一场闹剧的结束、一个完美的收场。
----
林沧海从迷梦中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她躺在床榻上放空自己足足半晌,直到林昭月敲响蕴池的门,她才从床上一翻而起,挂在门后的衣服仿佛生出自主意识般飞到她的身上穿戴整齐,不过一刻,她就看到了妹妹那张心急如焚的脸。
林昭月还未开口,在见到姐姐那处变不惊的模样时就已然住了嘴,林沧海环视店内,果真不见了黑蛇的踪迹,她一抬眉,脸上的表情里没有一丝惊愕,反倒是扯起唇角,笑了。
“抱歉昭月,昨日忙着修复他身体的各处细节,尚未告诉你计划的全貌,”她满怀歉意地点点头,一边收拾自己的背包一边解释道,“他受到的损伤绝非一个身体可以弥补,但同样,作为青龙后裔他有足够强大的能力去自我修复,只是我们尚且不知他究竟了什么,才导致体内的修为如此诡谲,不论如何,神力做不到滋养他的神躯,那就让他自己来。”
林昭月轻轻“啊”了一声,短暂的愕然后很快理解了她的意思:“你是说,用这种方式逼他爆发出力量自我修复…?”
林沧海没有否认。
“姐姐,没想到和白虎神君在一起那么久,你不仅有了软肋和挂念,还学会了他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是吗?”她微微一笑,伸手将冰棱挂上拉链一侧,代表最后一件需要的东西也收拾完毕,“昭月,你想不想去见识一下,酆都白无常的实力?”
----
作者嘚吧嘚:沒啥好刀的了,魔域那邊刀得太多,所以現代篇沒打算搞什麼傷痛文學,大概最大的傷痛就是小顧和她媽媽的矛盾吧XD
第二百二十九章观虎
----
缚杀喘息着、笨拙地彳亍在街道上,不顾四周人惊异的目光,他已无力用法术掩盖自己瞳孔里那明艳的紫,随着他跌跌撞撞的动作而愈发鲜活。林沧海没有给门上很重的禁制,他不过掠施小术便能将其打开,但对于这座城市尚且陌生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他宛如无头苍蝇般左突右撞时,突然迎面遇上了一个有些眼熟的人。
他顿时意识到了来者的身份,几乎是一瞬间低下头,试图瞒天过海——然而他那头烟灰色的长发实在过于醒目,那人伸手拦住他的去路:“哟,小哥,去哪啊?”
缚杀缓缓抬起眼,对上男人豪横的表情,淡淡开口:“去找我的女朋友。”
“我记得你不是在轮椅上么?怎么,这就能走了?”后者咧开嘴,毫不客气地笑出声来,“给我100块,我给你带个路怎么样?”
缚杀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你我不过一面之缘,难得你还记得我的模样。”他深吸一口气,下意识将手覆盖在右侧的口袋处,引导男人的目光往那里瞧,而他又很快身子一晃挡住他毫不掩饰的视线,冷静得找不出破绽,“抱歉,我的腿脚确实还不太方便,需要你带个路——但是这里人多,不好掏钱…”“嗐,我车停在附近,那人少,我带你过去,你给了钱我就捎你去那边。”男人大气地一挥手,仿佛和他像是多年似的,缚杀不语微笑,半晌才缓声道:“那麻烦了,我再加100块,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女朋友的?”
男人“喲”了一声,还故意夸张地拖长尾音,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老板大气啊!你这口音也不像本地的,怎么勾搭上那个妞儿的?不会是外国人吧?”便要伸手从右边扶住他,缚杀略一侧身回避了他的“好意”,执意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一面彬彬有礼地答道:“我确实不是本地人,但也不是外国人,头发是染的,眼睛是美瞳…我如今在本地工作,女朋友也是工作期间认识的——倒是你,一直做外卖的工作吗?”
见他如此有警惕心,男人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暗中瘪瘪嘴,随意敷衍了几句,没想到缚杀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他更是在心里把他唾弃了一番:呸!文绉绉的小白脸!可面上总是不能露出端倪的,他舔舔干涩的嘴唇,感受到死皮摩挲着舌尖抵着舌肉划过去,“哈哈,我和这妞儿算是有缘,我老大是她高中的对象,我们都是一起打球的,跟着喊一句嫂子。”
等两人走了一段路走进一个岔路口,背后就是一片老旧的社区,只有极少的人不时路过。男人环视四周,指着旁边的一辆电瓶车示意他,见缚杀也是一副极为满意的模样,连忙催促道:“好了,给我200块,马上带你过去。”
缚杀挺直了身子,那对漂亮的莲灰色瞳孔对准了男人忍不住上扬的嘴角,他淡淡道:“你还没说完,你和临渊之间的那些事情,我要听全,否则这个钱怎么能轻易给你呢?”
男人“啧”了一声,不耐地挥挥手,“就这么多啊,顾临渊到现在我还得叫一声嫂子,你懂了吗?”他笑得很得意,甚至挑衅意味地挑了挑眉,“你比不过老大的,小子,人家今天就是去和老大定亲事的,哪来你的便宜捡啊!”
哗啦——
他的瞳孔顿时剧烈收缩,眼看着缚杀手头的一沓钞票漫天地飞,轻飘飘地落在他的头顶、沿着额头滑落、擦过鼻尖,最后掉在掌心里。他目瞪口呆地盯着这如大雪纷飞般的场面,眼见的青年抬起双臂,此刻他那身看起来不算名贵的衬衣西裤都衬得宛如金贵到碰不得的名牌。“我不想和你废话,”缚杀的眼睛微微弯起,他随手从他肩上捻起一张百元钞票,在他的眼前甩了又甩,“带我过去。”
这下男人结巴了,他支支吾吾半天,最后憋出来一句:“…那、那车不是我的……”
缚杀的神情一瞬间冷了下来,他下意识想吩咐夜弼,忽然意识到白鹤早已消散在梦境惊醒的那一天。
腿脚还有些无力,是强行突破的后遗症,他的心急如焚成了摆设,只能苦苦燃烧着他的肉体凡躯。
他一挥手,所有钞票都在那一刻消失,宛如黄粱一梦。男人瞠目结舌愈发扩大,连袖口里的美工刀都没藏好,“当啷”,砸在地上的声音很响。
“你想杀我?”缚杀半眯起眼仁。
“不…不不,没有的事……”
“你应该知道,依照现代律法——”他话未尽,忽地吞咽回去,男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见一队通体森白的人快速地从四面八方围过来,将这一小块地方围得水泄不通,他们都带着口罩和兜帽,乍一看根本分不出谁是谁,而下一秒,黑蛇的鞋尖踢起美工刀,手臂一把锁住男人的脖颈的同时,用手掌握着刀面将刀刃抵上他的喉咙,动作行云流水仅在片刻间,他的眸光森冷,比下界忘川水还要令人不寒而栗,“不,现在应该说下界律法,不得伤及无辜凡人,你们也不想他死在这里吧?”
白衣人互相对视一番,眼神交流不过须臾,其中一人便出口道:“缚杀,你曾就已经杀害过无数凡人,如今还要再错一次吗?”
黑蛇自然是处变不惊,对答如流:“那又如何?我如今重获自由,这还要感谢你们下界的那位大人——况且当初我犯下杀戒,却没有得到公正的审判,而是滞留下界数百年,你们审判庭的人就没有一点过错在身吗?”
“你、你们……在说什么啊……!”男人愈发惶恐,挣扎着想要回头看青年,却被他手臂箍得死死,他怎么没发觉这看上去不怎么健硕的家伙这么大力气呢?
“缚杀!”白衣人喝道,“我们的任务只有捉拿你回下界,其余任何事情我们都不关心,你也无须多言!”
“那正好,”黑蛇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我的任务也只有把你们都杀了,如果我们不能达成和解,那后续也不必再有了。”
----
林昭月提起裙子跟上姐姐的步伐。由于钦天监的眼睛总会在暗处盯紧巫族的动向,她学艺不精、也没办法明目张胆地在凡人面前用法术瞬移过去,只能靠着林沧海空间扭曲的本领跟随她到了商场的某家店铺门口,利用无处不在的“门”的机制,她的姐姐总能机敏地逃开钦天监的注视,这也是她对她服气的几点之一。
——然后她就看见了一身森白的衣,在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顾临渊身边,他站得笔直、玉树临风,只是那惨惨淡淡的白隔绝了一切温情,让他看起来不过是一座无机质的石雕。
她见过他,也是一面之缘,林沧海却未必,毕竟作为被逐出家族的可怜人,她没有资格去主动面见其他巫族的人。
她还记得姐姐说,他是白无常“谢必安”。
下界有十个“谢必安”和“范无咎”,每一个阎罗座下都有这样一对负责处理人界各项事务的执行官,他们被抹除了名字和原来的身份,将自己奉献给了地府,从此只是白无常、只是“谢必安”。
“要过去打个招呼吗?”林沧海平心静气地问她,她也许发现了她那不算微弱的情绪波动,林昭月摇了摇头,说实在话,她对于这个人也没有太多记忆,有限的、甚至拘于某一个时刻,她不应该再为此费心,更何况她的心里早已有了一个不可替代的人,她再看向其他男性的眼神都收敛着探索的意味,于是她反问回去:“姐姐,我们要阻止他?”怎么做?这才是她最想问的,而她知道姐姐明白她的想法。
“唔…不着急,”可林沧海却没有轻举妄动,她低头看了一眼手表,顺便整理了一下袖口——表盘是深紫色的底,浅浅的碎金箔星罗棋布,是司马宣最爱的搭配,“等一下缚杀,顺便,上回写的有读者反馈女主角不够自立自强,我想看看她能做到什么地步。”
“缚杀?”林昭月有些微惊诧,“他不是被你利用又摆脱你的禁制……”
她那猜不透心思的姐姐弯起眼眸,手指随意地抬向白无常的位置,“从昨晚开始,蕴池就一直有动静,想必是他手下那群白无常在我的店外等候多时了——要知道他们也没办法做什么吧,只能在外面蹲着,等猎物自己跑出去咯——你想想,等缚杀一出门,啪!”她甚至形象地在半空中比划了一下,“一个自投罗网的、完美的实物证据,好啦,我们和这桩案子是彻底脱不开关系了,至少我是不想看到这种局面的。”
本来就脱不开关系,我们可都是始作俑者啊……林昭月的嘴唇蠕动片刻,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所以我呢,在门上悄悄动了点手脚,让缚杀走出去的空间是一个独立的、压缩的空间,所以他一出门就会到顾临渊家附近,运气好碰上她出门,运气不好……”她低笑两声,林昭月有些不敢想象,她居然在算计了这么多事情。毕竟,林家宅邸深厚,却并不是个要斗得死去活来的地方,作为千金小姐待字闺中的她,在前往人界之前都甚少接触勾心斗角,而在仙塾读书更是如梦似幻的学生时光,直至下定决心来凡间复活林朝暮,她都以为人世间是单纯无害的,就像她阳台上信手照料的小白花一般无暇。
“不过,那几个白无常还是很容易对付的,”林沧海倒是对目标对象抱持着十足的信心,“缚杀的下酒菜罢了。”
“这么说……”林昭月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们只需要等缚杀解决了白无常来,就行?”
林沧海不置可否,漫不经心地往身后的墙上一靠,“我说昭月你得见识一下白无常的力量,不是看缚杀和他打,”她顿了顿,侧过头看向她,下颔微抬、意指前方不远处的谢必安,“有没有兴趣,嗯?”
----
作者嘚吧嘚:扣1林滄海和白無常打,扣2林昭月和白無常打,扣3縛殺和白無常打,扣4白無常自殺。
第二百三十章赌局
“我、我…?”林昭月不可置信地后退了一步,指着自己,一时半会没理解她的用意,“姐姐,你开玩笑的吧?”
然而林沧海却不以为意,甚至笑着摊开手掌,“他只是一个高级点的白无常,与他打一架还可以锻炼自己,何乐不为?”
林昭月把手攥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了几声,忍不住抬起眼去提醒她,“姐姐,我们还是不要这样说人家好,这是不礼貌的……”话音未落,一道声音已在他们耳侧响起,那人看起来清清冷冷,嗓音也像是清泉流水,引得林昭月不由自主地朝他看去——“两位巫族,请注意言辞,也请不要干扰在下的工作。”他如是说,末了,又补上一句,“谢谢。”
那人根本没有回头更没有转身,只是通过千里传音提醒他们,礼貌又疏离,林昭月斟酌片刻,同样礼貌地回应了他:“你好,我们无意打扰,只是你的工作涉及到了我们的委托人,所以我们可能免不了一场冲突,如果可以的话,或许我们能尝试解决一下这个矛盾…?”
“废那么多话做什么,”林沧海扯起嘴角无所谓地笑了笑,“我连下界都不怕,还怕你一个白无常?”
“巫族,慎言。”谢必安回道。